[原创]山的儿子

海棠

[这个贴子最后由海棠在 2004/07/28 01:37pm 第 2 次编辑]

     
      大山总是醒得最早的，那些长翅膀的生物钟准时从每片绿叶间脆脆敲响。山野之中钟
声之中的一介房舍也是醒得最早的，于是跌宕的石板路上总有一个老态的身影，披了一身淡淡的晨风，挑了一担木制黑水桶，向一眼冒气的泉默默荡去。。。。。。校门口的钟注视着他，就他一个，还要去敲醒谁呢？
      一只山雀异常的调皮，扑在钟身上，细细的爪子爬出一粒粒铃声。那人转回来，扁担一悠一闪，是雁翅的风韵，灰白的发影被清露弄得潮潮湿湿。。。。。。日子是独身的，说其独，校长是他，教师也是他，炊事员是他，甚至孩子的父母也是他；说其不独呢，那便是他随那介房舍，随那大山之明月，峡谷之清风嫁给了大山，何独之有？生活是很富裕的。酌清泉而觉爽，处幽壑以尤欢，春日里熏风一吹，且食满山缤纷落英；秋季山叶一红，且饮那一树树浓酽的血，所谓强身健骨，滋补人呢！思维贫乏者，能生发满腹情思；性格粗糙的，这不了春花秋月定能让你优柔起来，娴美起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潜不是写自己呢。但也是贫穷的。一间寒舍，空空的，一付床板，一口木箱，一对木椅是其物；浓得呛人的药香是其味；墙上浓墨楷书《陋室铭》是其灵，门楣上“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曾作了好几年的保留对联。穷则穷矣，却有酒癖，无月的夜是不饮的，文人学士最晓其中之妙。有月的夜便饱饱地领略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意境！青云之志也常在，箱底有一本剪报，第一页是求学时期发表的文字，每每翻开这本剪报时，心，是颤颤发抖；手，是跃跃欲试。继之，头是无意识的摇摇，气是不自觉的叹叹。谁能说清彼时彼刻的心情！站在最高的大山上，纵目群峰，一片清晰又迷朦。泪有些汩汩，骨有些颤颤，几欲乘风归去，归去！然而回转身来，浓墨楷书《陋室铭》却是一幅新风骨：“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不在名，有德则成。。。。。。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纵古今，往来是风云，终年牢身心，育山魂。爱山须刻骨，求乎仁得仁。弃浮尘，终此一生！”明志乎？感慨乎？
      给孩子们讲大山里的太阳如何亮，不知自己就是一枚太阳呢；给孩子们讲大山里的月亮如何圆，不知自己就是一轮团圆月！三十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如今鸟也能叫出他的名字，风也能辩出他的声音。那个把二胡拉得所有观众都翘起拇指的英俊后生哪里去了？岁月呵已把他雕塑成一头银发的精魂！有他，大山才有灵，有他，大山才有性。无他呢？大山该是一方文盲的土石！
      爱妻又从远方寄来温情和惦念，啊，今天又是八月中秋！年年遍插茱萸，都少他一人啊！暮色渐浓，月上东山，那一把瑟瑟二胡把个夜都拉得凄凄凉凉，颤颤抖抖。鸟睡了，风睡了，独有这把二胡拉着树影，月色和嘴里不时漏下的咳嗽。也有时泪水悄悄爬出，二胡拉出的？咳嗽咳出的？那听呆了的团圆月啊，你该晓得！二胡悠悠响，是大山的呓语，是心底的失眠。
      二胡泡在月里，是一杯酽酽的茶，是一杯微苦的兴奋。夜的眼，又该蒙上一层红红血丝！但此山山色好，更有籍人处。偶有闲暇，他便捧出一叠影集，心越千山，笑上眉梢，口中念念叨叨，是一个慈母的形象。于是，他把儿字寄来的未来儿媳的玉照与那些流鼻涕的相片放在一起，把最宠爱的小女儿寄来的毛衣与那些如今已有才有学有位的来信放在一起。举目望天，空中有鹰扶摇，心中忽来灵感：嘿，我这根小小的竹鞭放的是祖国未来的雄鹰呢！夜里仰望星星，眼睛总生自慰的幻觉，直叫那些记在纪念册上的名字！躺在床上不能动了，窗边是女娃们折来的山花，头边的男娃们采来的山果，一声声憋得走样的问候，有时竟把鼻子呛得酸酸的！于是，不太温暖的手摩挲着孩子们的头，嘴里用一套典范的山里语言安抚着那些脆弱的年龄：“你们好好的去念书哇，念响亮点，我听着舒服呢。”孩子们噙了一眼泪花，把书本赶忙翻开，手背抹了一把鼻涕，哽哽咽咽地说：“老师，我们这就念，念给您听，您听。”病人此时的骨头竟能作响！更有甚者，有山民提来的土特产，鸡蛋和鲜鱼，哪里是看望老师，简直是探望自己的三亲六眷哪！山民真诚的话是沉沉的，一口一个老师前老师后，是男是女，都重复着一句话：“教坏了身子，是俺们的过呢！”这时，只有这时，他便给妻子回信，纸上满是泪的味道，也满是大山的乡土味道：“既然把青春都交给了大山，生命也该老老实实的交给大山。”像是安慰妻子，更像是勉励自己，“进山一顶青丝，出山一顶华发，当是龙钟老态，怎可归去？只有在大山里的孩子中间，我才永葆青春。”是给妻子的信，还是给自己的座右铭？于是口袋里揣着药瓶，讲台上强撑起一只影子，影子发出的话音却掷地有声！靠了药瓶，他才口若悬河，生命如一口洪钟；大山靠了他，才绿得这么健康，红得这么健康，美得这么健康！大山靠了他，方使得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圆了大学梦！
      他是不是大山的药瓶呢？他是不是大山最痴情的儿子？大山啊，你说！

枫在风中

象山区默默奉献的教师们,致敬!!
海棠,你的帖子是我在这里唯一读了三遍的帖子.因为俺没看过写教师的贴.
置顶!!  别让俺失望,继续!

海棠

完成了！
刚刚比较忙，没有一下字打完，抱歉了！
确实的，山区的教师，是最应该歌颂的人！他们也是最配得赞美的人！

梦网花园

[这个贴子最后由梦网花园在 2004/07/28 02:46pm 第 2 次编辑]

是的。

紫狐狸

想想好心酸哦！

海棠

下面引用由默默无语在 2004/07/30 04:39pm 发表的内容：
他的的确确是山的儿子，而且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他也有家庭也有子女也有青春，但为了山里的孩子，毅然割舍，让人崇敬，也许他对自己的行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的行为比世上任何动听优美的语言还要拨动人　...

兄乃最懂我文之人~~~~~~~~
叹~~~~~~

吟风听月

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深山老区，做一个老师，义务的，只要提供我食宿就行。
不知道哪一天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文刀若凡

海棠（老婆）
你的文章就象一股山泉汩汩而出
那么清冽，那么怡然……
俺更爱你啦

我为我心

妹妹
你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写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