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3，4（与言合写）

蔓殊婔儿

[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狐狸在 2004/08/21 07:51pm 第 1 次编辑]

              三、悲赋（阴）
     从书局回来，已经夜了。
     夜来的时候，突来一阵冷雨。打在屋檐上，发出声响。于是一边听这冷雨一边绣兰花。音色宜薄。遂把衾裘卷收於箱底，千万不洗；狂乱烟花或静水温柔的心事，才能长出古锈。
     列缺横越天变，谢仙敲雷，墨龙翻水。正黄昏楼上，雨滴檐翠。不意风凉成雪，伤起一帘憔悴。寂寞推窗看，乱涛中流，半空烟泪。
   
     残红输碧，清池落英，多少玉魂沉睡。空自有、无双颜色，此时何遗？却笑我因薄浅，难知花底心意。纵年华是梦，亦然无悔，为香长缀。
   
      
     兰花终于要绣成了，好像全部的气力都要用尽似的。风寒，不禁又咳嗽起来。惜颜跑过来说：“小姐，你身子前些日才好些，怎么又干这种劳心之事，而且又坐在风口。”然后为我披了风衣。
    “你知道我脾气的，又何苦劝我？”我向她笑。她叹气：“你总是这般固执。”
     终于要完成了吗？我的手却突然一颤，针于是扎进手指，血染在了兰花上。我的心不觉一颤，恍惚间忆及那个梦境……
     梦中我一袭白衣，夜也似今日一般，冷雨也依然在敲击屋檐。我也在绣兰花。一针一针，把夜色心境编入其中。虽然处处志之，终究失路。在倦鸟归林的黄昏，回到江曲，香蒲草已为我燃烛祈福，我以心事捻绳，补不尽船漏橹破。
     “好秀丽的针法，只是恐怕不是绣给我的吧。”子桓不知道何时走到我身旁，冷言道。他的脸因为怒火而显得狰狞，“这么多年了，你的心事倒总是没有变。跟我在一起，内心却很是煎熬吧。你最好收敛些，你不要忘了，他的性命，在你的一念之间。而我近日，已经越来越不耐你们的暗中苟且了。”他说完，拔出配剑，抵在我的咽喉处。
     “你忘了当日的七步诗了吗？他视你为尊敬的兄长，你却一再妒他恨他，只因为他有你没有的才智。不错，你袭世子位，又可盗汉称王，但你永远没有他的气度和仁厚。你太看轻了我，更太看轻了他。我和他分头担负现实责任，不喊苦；亦不愿图谋一己之乐。人格裂痕的爱，毫无庄严可言。我们太明白对方要典藏的是什么，故萌生比以往更坚强的力量服现实劳役；一生不能只用来求全彼此私情，我们互相珍视。如果要遥想前世，宁愿说我们曾是荒野上并肩征战的道义交，分食战粮，同过生死的。山头某夜，秋空的星点寥落，野风幽冥，我在他怀中垂危，说：“无法跟着你了，但愿下辈子再见一面，好多话还没说……”我答应过他，不管多难，一定见面。我看着黑夜中的他，逐渐闭目；他怀抱我，不断复述我们的约定，直到清晨，亲手埋了我。今天你若要杀我，那么请动手吧，今生我们已经见过了，该说的他全都明白，那么也够了。”
     他的手在颤抖，然后终于将剑移开，但突然一剑刺在我手上，血滴在快绣完的兰花上。
     “以后不准再绣兰花，否则让你们血溅如此。”

          （四）断词（阳）
     河水汤汤兮侵翠微，驱龙媒兮驻高陂。长送我目兮望伊阙，云昙昙兮人不归。
     许昌的黄昏是孤寂的黄昏，掣着我的白马，遥望出征远去的那一片如火如荼的旗帜。
     哥哥在里面远去，深深埋在尘坱阴霾里面，去求索他的功业，令我不见。自从小仓舒撷着他的冰雪聪明弃世而走，他便更加忌我，不唯那个金灿灿的宝座，还有我的心爱，你的心爱，他的心爱。
     自从知道，今生不能和你携手，我便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念头。你却说，不让我死，我问为何，你恻然不答，我再问，你抬眼看我，泪华盈眶。
     若是依恋，却不能同乘一叶扁舟，满载光风霁月，长携手，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这可是悲哀？读诗，那断碎的词句，串不起你我辽远的心情。不敢放手，怕是丝绳无着，散一地忆念的珠玑，而或寻不完全，不能粒粒摭起。
     身形只不过是风中的影子，神倘使不在，便是影子没有了日头。骑在白马上，踽踽而归，马却把我带到了那座高高的门前。我便如傀儡般的下了坐骑，叩响熟悉的红门，一下，两下，门开时，我却对阍人说：“我来看看小元仲。”
     元仲如你，却有哥哥的影子。我用手指触他的脸，便遐想那年那月，你髫稚的模样，也是这般否？你看着我，看着他，俄而一笑。我从怀中寻出那卷琴谱，都是我在渺如烟海的典籍中，为你勾沉而来。你双手接过，摩挲着熏香的纸，道：“元仲睡着，再听琴声。”
     ……
     我本知这是梦境，然而我却如此耽于这片浓酽的梦。有时甚于我张开眼睛，看见我旧敝的阁楼窗外滑进来的月光时，头脑却依旧耽搁在那梦幻里。我不谙历史，不谙那些杀伐太重的戾气，更不晓得，梦里面那些怪异的名字的来历，然而我却留恋那双手，那片琴音，那张华枝春满般的面容。每次梦来，我都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孩子，在柯罗画里才有的乡间小路上，往家走，前面是雾霭，翻卷，飘动，或有无数的虚妄把我攫住，直到那张脸，悠然一笑，便有，泠泠清水滴洒在我的心中。
     故而，我是如此的依恋夜色；故而，我是如此的依恋画笔。我曾一次次从梦中挣扎着跃起，大汗淋漓的冲向画板，拿起我那份夜夜备在那里的，调好的色彩，然而蘸上油彩，举起笔时，却再也不见梦中的影子，身形，那一颦一笑，那一呼一翕。
     既然不想让我丝丝缕缕记起，又何必牵绕我岁岁年年？莫非，奈何桥上那一碗孟婆汤，也不能消释这痴情织就的结？
     去龙华寺写生，微雨中忽感菩提，遇见一位清癯的高僧，便贸然问我的前生。他望我一眼，不喜不嗔，仍闭上眼睛，念他的心经。我转身欲走，他却抛给我一句无端的偈子：
     “有心自有前世，无梦便无今生。”
     我不能了悟，莫非是我还有心灵？
     是，我离开那个珠光宝气的家庭，不唯是为了厌倦那里的锱铢必较，啖名饮利，去寻我纯粹的艺术，更是为了有一个清静的夜晚，一个单一的梦境，去见她。
     若说我是贪恋那个女子，我只能点头。我虽然不能绘出她的面，但我记得清她的色调，白是嫩雪的纯，蓝是深海的悲，还有，那一点明快的黑色，是她的眸子里的漾泉，或是，我无助的期念。
     既你给我真面容
     何不令我
     用水蕴把她柔柔系住
     然后把我的影
     投在你的涟漪里
     共你的伤悲
     向东洋溢
     那天看到，那个试图买尽我所有诗集的女孩子，我大怒，这，并不是，写给她的。纵使我心中的那个买者，今生再不得见。

紫狐狸

好凄凉的文字！
又：楼主若能将这几个部分合在一个帖子里，这样更便于读者观文章全貌。

浪子宋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