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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过年(城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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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8 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春节渐近了,清冽的空气似乎也分外喜庆。市委大院儿里平常规规矩矩的大人们个个花骨朵般欣欣向荣,友爱团结的气氛颇能体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无上温暖。
    孩子们会极难得的安静几天,眼巴巴地瞅着墙上的月份牌艰难地一张一张慢慢撕掉,口水一滴一滴沾在胸前。过年前要本分是孩子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惹出祸来挨揍事小,没肉吃事大。孩子们一改往日天翻地覆催人泪下的战斗游戏,一般都是老老实实在后院儿修建的地下室那边儿玩儿,地下室水泥修葺的房顶呈30度倾斜,光滑无比,矬的一头紧挨地面。孩子们统统人手一个从木工房或求来或偷来的木板,前面歪七扭八地钉着把手,艰难地爬到最高处欢呼着飞快地滑下来。由于前面高楼的遮挡,阴暗的地下室屋顶上雪凝成的冰可以保留整整一个冬天,如果冰不够厚了,大孩子们就率领我们人人一大暖水壶,跑到锅炉房接满开水,从屋顶的高处倒下来,水在半路就冻成了冰砣——热水更容易结冰,这样的科学道理都是在游戏里汲取的。孩子们愉快的和平共处的这个时期,却是后勤处以“大老锅”为首的一小撮家伙最最担心的日子,当腊月二十六中午吃完“节余”后,孩子们个个在大伙房里吃得脑满肠肥裤裆里流油,那些因“违反政策”被反锁在家里的孩子也贪婪地吃完了同伙们偷偷送来的鸡腿猪蹄,未来的主人们个个志得意满意气风发。饱暖后就要惹些事情出来了。
    噩梦通常都是从地下室开始。地下室里的战备物资为防备我们胡来而随着国际形势逐渐转移到人武部,剩下的都是一些棉帘子棉褥子棉坐垫和办公用品,自从孩子们隐蔽在木工房里的“宫殿”被“大老锅”、“小枣核”犁庭扫穴后,孩子们不屈不挠地又建立起许多密室,草丛里隐秘的窝棚,小车班后面的地道,最神气的是在地下室角落里用《语录》、《辞海》和档案盒搭建的“指挥部”,就在“大老锅”的眼皮子底下存在了半年有余,大孩子们拉来了电线架上灯,挂上本地地图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给“叛徒”们管辣椒水上老虎凳。后来得意忘形扯了根电话线替办公室乱下通知才被大人们沿着电话线发现摧枯拉朽。这些密室里的物资都来自地下室,地下厚厚的棉褥子、门口(或洞口)厚厚的棉帘子,墙上挂着国旗,躺椅、桌子一应具全,用成摞的空白大字头叠飞机折元宝,用整盒的曲别针连成铁链做李玉和扮夏明翰,敲坏崭新的灯泡取里面玻璃管儿用香烟的锡箔和火柴做大炮,为准备张贴的大幅人物宣传画上添眼镜、画胡子,穷奢极欲无恶不做。地下室里乌烟瘴气一片狼籍。
    当时的大孩子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进步到火器时代。用8号铁丝揻成枪架,串上各种渠道弄来的自行车链子,一头穿上辐条的铜帽,磨尖的辐条做撞针,套上剪下的自行车内胎做动力装置,弹药是每家桌子上最平常的火柴,一番准备后后扳机一扣“乒”声做响,青烟袅袅。后来发展成木头枪架,子弹壳做的枪管,孩子们从各家偷出几枚过年时用的鞭炮、“二踢脚”剥出炸药做底火,半截钢丝做子弹,穿透力极强。炫耀枪好胆大的方式是各自拿着自己的枪,在一个已经放年假的科室前走几步站定,瞄准玻璃打靶。枪响玻璃碎。
    这些罪大恶极的家伙被“大老锅”抓住照例的往死里打,孩子的父母见到后不但不“护驹子”而且也会助纣为虐地上去帮几脚,后来发展成群众性的斗争,孩子们胆战心惊个个自危,最终同仇敌忾奋起反击。
    孩子们对“大老锅”、“小枣核”的报复也是与时俱进的,从初期地砸几块煤球发展到往锁眼儿里塞火柴棍儿,登峰造极之作便是把他们在外面放着的尿盆偷偷钉个小眼儿,然后拿泥巴糊住。记得那年年三十早晨,家住第一排的“小枣核”的大红褥子和他刚满月的儿子的尿布在冬日的暖阳下争奇斗艳,与大门口花枝招展的彩旗相映成趣,孩子们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激情满怀地迎接新时代。
    三十晚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后大人们“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去了,孩子们便在张灯结彩的院子里拉帮结派斗私批修,气氛热烈却安定祥和,无非谝一下看谁兜兜里的鞭炮多,争论一下谁家的饺子香,点评一下谁的衣服难看,然后一手拿点燃的香烟一手拿零散的小鞭炮比赛谁放炮的花样多谁的胆子大,最厉害的是几个“王”,敢用两个指甲盖夹着炮的尾部在手里点燃,炸响后剩余的鞭炮的残骸依旧夹在手里,而手指头完好无损。有时候也赶上没玩儿好把手指头炸得漆黑,龇牙咧嘴跑自来水管上冰一下轻伤不下火线,还有“一跑走红”的,多是哭哭啼啼地回家被老子踹上几脚然后找医务室孙瘸子包扎一番,低眉臊眼地安静几天周而复始。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早熟的大孩子便耍开了流氓,现在叫朦胧的性意识。有一年是三十晚上,在大门洞里,昏昏的大红灯笼下几个大孩子审讯被他们白酒加猪肝刻意灌醉了的孙姓小朋友。
    “你爸爸叫什么?”“孙猴儿……”
    “你妈妈呢?”“……白骨精(很不幸,这小朋友的母亲居然真的姓白)。”
    “你爸爸和你妈妈晚上干什么?”
    “我爸爸扇我妈的肚皮,啪、啪……”
    当时孩子们哄堂大笑,几个路过围观的大人看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小孙朋友也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后来做了某银行小头目的小孙朋友遇到当年的家伙们旧事重提,惹得起的便破口大骂,惹不起的便鞠躬作揖,传为一时佳话。
    大年三十晚上,是大院里的孩子和街上其他孩子一年中最和谐的唯一一天,那些孩子拘谨地站在大门前,羞羞答答地问:“可以让我们进去看会儿电视吗?”这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就显得非常大度:“过来吧。”
    然后就去找大人要钥匙带着他们去各自的科室看电视,路上黑暗处指点他们走有冰的地方或顺手给他们一个绊儿扔个跟头也很平常,这些强悍的孩子伏伏帖帖奴颜卑膝。看完电视后再涎着脸要几个图钉或复写纸回去炫耀。
    大年初一,大院里的孩子口袋里揣着少则三、五毛多则一、二元的压岁钱上街,这时候一定要和那些大孩子一起去,不然遇到街上的孩子便成群结队的围追堵截,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个精光,摔个嘴啃泥让滚蛋。即使你昨天晚上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不会网开一面。
    大街上除了来往拜年的闲杂人等就是一些闲不住的小商小贩,物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大院儿的孩子们对一分钱一个的糯米球、一分钱两张的鸡蛋饼不屑一顾,最馋的孩子在别人的起哄中买二分钱的酸枣面折腾自己个挤眉弄眼愁眉苦脸。那些街上其他孩子对五颜六色的“泡皮”(气球)的热爱让大院儿里的孩子们颇看不起,计划生育初级阶段的大时代让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大量的避孕套吹来玩儿,也算“公家人”的特权。那些橡胶制品除了可以做气球做发射动力外,还可以拿去跟街上的孩子换用枣木树叉做的弹弓架或养蚕的桑叶,现在想想满世界的接班人们人手一吹得大大锃亮的避孕套,上面乳头似的小突起耀武扬威,情节极是怪异。
    最吸引孩子们的就是买鞭炮焰火的小摊位,比较抢手的是一毛钱一盒的“拉炮”、五分钱一把的“地老鼠”,和两分钱一个的“摔炮”,要是能咬着牙肯花五毛钱卖一挂500头的“闪光炮”,那就是贵族了,会在很长的时间里被孩子们艳羡,当然还要上供给“王”们一些才可以保证不被哄抢。“拉炮”是一种火柴棍粗细大小的小炮,奇怪的是没有捻,两侧各有一截细绳,小手抓住两侧用力一拽“啪”地爆炸开来,风光无比,激情无限;“摔炮”是用纸和胶泥做成的烟头大小的东西,用力摔到光滑的物体上便很响地爆炸,大人走到路上忽然没预兆地脚下巨响,也会吓一大跳,这东西往往是孩子被踹的源泉;“地老鼠”最好玩儿,是极象老鼠屎似的东西,被劣质颜料涂得红肥绿瘦,用明火点燃一头就会冒着烟喷着火,耗子般四处乱窜,引起欢呼一片。
    孩子们的快乐在他们点燃的稀疏的鞭炮声里疯狂滋长,他们用鞭炮去爆破能引起他们兴趣的所有东西,特别是坚硬的冰雪,冰上打个眼儿放进去一只鞭炮,点燃后冰雪飞溅,炸不动的就用集束的鞭炮,那开心,象极了前辈们炸掉了敌人的碉堡。炸玻璃瓶炸暖水壶、炸蜂窝煤炸蚂蚁洞,最令人发指的就是几个“王”们抓住了一只老鼠……太血腥,此处删去若干字。“闪光炮”的功能是在晚上,点燃后掷向空中,象照明弹一样有瞬间的强光,漆黑的半夜听着“大老锅”的高昂鼾声在他窗子下点燃,在这厮的怒吼中远遁,是孩子们百战不殆的冒险。据说“大老锅”也曾下功夫设过埋伏,但是一直未遂。
    风风火火轰轰烈烈中,到了正月十五。这天从上午开始大街上就没有停止过巡游,从附近十里八乡赶来的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三打白骨精”、“傻老婆拉碌碡”、“划旱船”、“踩高跷”、“耍狮子”、“舞龙灯”……千奇百怪姹紫嫣红。大院儿里的、街上的,村子里的孩子们暂时休战,只要不掉队落单保证没人欺负,大同盛世清平朗朗。孩子们个个欢呼着模仿着,群魔乱舞鬼哭狼嚎。
    最美的时候是晚上看花灯,从气势磅礴到小巧玲珑,从古朴庄重到流光溢彩,从丝料灯、夹纱灯、走马灯到象形纸扎灯,看得孩子们如醉如痴啧啧有声。最吸引人的还是灯谜,小家伙们悄悄躲在大人背后支棱着耳朵偷听,听到商议出来的谜底便飞快地跑到组织处,抢先说出答案,幸运的就能领个原子笔啦、笔记本啦什么的,屡试不爽。
    最后的疯狂是正月二十五,放焰火。地点一般是护城河东侧的空地上,大人们一大早就开始挖土坑、搭架子,那些象“天鹅下蛋”等组合式的焰火总是最后压轴的,开始时是一些硕大的“钻天猴”和“闪光雷”昭告四野。
    晚上饭后,孩子们就装备完毕浩浩荡荡出发了,护城河边的树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喧嚣的人群从第一杆“旗火”上天后就鸦雀无声,只是在听到巨大的礼花的发射声后集体发出期待的低呼,然后盯着一粒赤红的圆球升腾,爆裂开美丽绝伦的图案,集体惊艳,欢呼不绝。整个过程中烟气氤氲,黑夜亮如白昼,“蝴蝶”、“金丝菊”、“孔雀开屏”……光怪陆离争奇斗艳,在镜面般光滑的护城河冰面上倒映,不知今兮何兮,直似天上人间。
    焰火的结束是个漫长的过程,也是孩子们期待的过程。大人们呼朋唤友五喝六陆续走光,连放焰火的人也等第二天再来收拾,空地上就剩下三拨孩子们了。很好认,拿手电的是大院儿里的,举灯笼的是街上的,提马灯的是村子里的,一开始都各自为战,低头乱捡没有点燃的烟火和没有爆炸的鞭炮。慢慢等着捡得少了,集中了,就有了冲突,基本上开始都是两束光或者三束光同时照到中意的东西,几双手同时去取,自然会有人落空。战争起矣!程序是各自的“王”们出面,由当事人解决。斗争的方式是敌我双方你死我活,大院的孩子猛击对方的头,对方孩子用力撕扯大院孩子的新衣服,胜者为王,拿走战利品。偶尔有不知所以的程咬金杀出,一般是中立的楞头大孩子,抢过东西,给交战的双方一人一耳光,大喝:“这是我的!”然后偃旗息鼓,敢怒不敢言。有传说:一小子凭蛮力抢走后,迟迟燃烧的“二踢脚”爆炸,五指被炸飞。只是传说,没有见过。
    到了“二月二”,孩子们被大人或强迫或诱骗理去疯了一正月的头发。规矩一些的算是识趣,“护头”的孩子视死如归,被大人按住,从乱糟糟的头发正中犁一道沟后扬长而去,最后不得不大哭完毕后贱兮兮求大人理完,未见坚持到底者。那些锋利不锋利的手动的理发推子,被技术熟练不熟练的大人们在孩子头上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年,便在孩子们杀猪似的叫喊中远去。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5-2-8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过年(城市篇)

恩~
不错~
散文写的很好~
非常好!!!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5-2-9 0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过年(城市篇)

这下小路算是领教了!
改天投师去,楼主允不?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6-2-7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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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签到: 1 天

    [LV.3]偶尔看看II

    发表于 2005-2-9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过年(城市篇)

    好有趣,是什么年代有事了?你很大了吗?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5-2-16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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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感谢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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