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女友

未央歌

女友
   
                             一

  “爸爸的花落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看到《城南旧事》里小英子的旁白，记起在天津和女友翻她过去的像册，她指着过世父亲的照片说：我爸爸，超帅，我在旁边切实地感受她的逝父之痛，或许父亲在世的话，她不必象现在这么苦，受多大的伤都会觉得有所依靠。
   早在没有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我，由于原先上网不方便，我老到他们公司发电子邮件，写的一些文章在她那台电脑里有备份。后来我也去公司上班，她是做人事的，跑过来问：你就是他?
   对她起初的印象是个活泼分子，电话特别多，走起路来急匆匆地，就连在办公室过道里也是踢踢踏踏地跑。她后来说起先和我说话，我总不理她，等她不想搭理我的时候，我却开始找她说话了。记得刚上班那会儿碰在一起挤公共汽车，她替我垫付了一块钱，后来说起这件事情，我说当时心里想的是：赚了。这个后来她也好笑地讲给和她感情特别好的二姐听。
   她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好，想着对别人好。她也见不得别人对她的好，总是很容易被感动，也计较你的不好。后来见到曾经和她在天津生活在一起过的二姐，说起来，上学时候有一次出门买个一块冰糕，忘了给她买，这件事她每次见着了还都记着说。可是她又那么地讨人喜欢，如果想喝一杯水，她会做期盼状：如果现在有一杯水，该有多好啊。虽然明知是圈套，还是不忍心不去中计。
  大姐家的女孩儿叫刘雨木容，女孩家的名字原来叫刘雨榕，她想了一下把榕拆开了，变成了四个头别致的名字，真是象她夸赞别人那样：好冰雪啊。和她在一起每做一样事情她总能挑出好来夸奖你，让人觉得很受用。
  她是敢作敢当的本色。曾在半夜里单身在路上碰到抢劫的，她若无其事，倒弄得做贼的没趣了。平常里惹她不高兴了，她会要你道歉，要是有点嬉皮笑脸不正经地，便一拳打将过来。只是提到手腕间小时侯用圆珠笔画的又用圆规针刺的到现在都消不掉的“手表”，总会低下头来羞怯地笑。又说自己牙齿的两颗门牙一笑就招展在外面，可是去做手术补新牙需要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一想呀，算了吧。
   她前几年做程序开发攒了一笔钱，现在做人事相对轻松的工作。她很有生活情趣，总是跑去看最新的电影，知道乌鲁木齐哪家餐厅菜做得精致，哪家咖啡店的水果茶比较好。做菜喜欢独创，不按常理出牌，常常把不相干的菜放在一起，居然有别样的味道。她那用苦瓜、西红柿、红薯做饼的创意，也是博得众堂彩的。
  她习惯说：可笑得很，还可以呢。她嫌我说话太快，普通话不好，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挑出她说“原来”发音不够标准，把它发成了第一声。她总说懒得理你，可是我偶尔说了一句懒得理你，她说那就别理我呗。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那时侯在办公室递情书给她，走到办公室的另一间，别人以为我是拿了文件给她，她便拿起来坐在位置上读。
   以前她问起我喜欢她的理由，忘了哪一天突然感觉她很亲切，在一起感觉很温馨，很舒服，从细微的地方感觉对方的存在。她开始接受一部分，直到全部。
   那一次在公共汽车站，看着她的眼角有着浅浅的皱纹，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她的皮肤。我说要看着她不让她变老。501路车开过了一辆，又开过了一辆。乌鲁木齐的公共汽车过九点也不知道九点半要加收五毛钱夜间行车费用的，不知道几点了，她上了车，在座位上拿着五毛钱得意地贴在玻璃窗前给我看。

                                     二

   以前有个人曾送她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她对着那人说：直接送钱好了，让人哭笑不得。她倒底是个很计较的人，计较感情的得失，计较别人对她的真，心里象是有根针，不能去动，动一下痛半天。有些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做到控制自己，可是她真做不到，要是她做到了，就不是自己了。
   真的感谢她让我知道一个真正的自己，没有人象她这样试图了解我，想知道我在想什么。让我从文字世界里走出来，去真正了解生活。其实自己最不喜欢丢东西，总想得到的一切都不再丢开，这段感情已经是自己的一部分，她又说何必这么执着，
   彼此认识了，再也放心不下。让她这么担心我，原先也觉得好笑，后来是惭愧。
   这是几条她发给我的短信：
   21：24：27  真笨 看来我是真的要到路上去捡你了 你找人问文艺路怎么走
   15：42：18  药吃了吗？一日三次 感冒药一次三粒 消炎药一次四粒 白草片一次六片
   21：55：28  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对自己好一点
   1 8：42：34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太担心你了 我不敢看你的信 怕伤心
   20：10：25  没事 好得很 只是你要好
   说起来她一直都在照顾我，蓝色绣花的床单、被套，在员工餐厅用的勺子，洗面奶，都是她买来给我的。她一直说要学做江苏菜，可惜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是江苏菜。她总会一大早笑着在我们办公室门外探出头来：早上好。她每天带三个苹果给我吃，因为知道我会分一个给同办公室的赵平，所以让我白天吃一个，留着晚上吃一个。有一次我说今天我忘了洗苹果了，她惊讶起来：一直是洗好了给你的呀。
  她在天津上大学时，有一次从椅子上摔下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慢性腰肌劳损。身体特别虚，特别怕冷，好几年了，背老是痛，严重起来每天都要去中医诊所按摩。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应该是寒湿型腰肌劳损，阴雨天受凉或劳累后会加重。我想是长期病痛的原因，她有时候很任性，突然不高兴起来，叫人手足无措。
   她和我在一起一直在犹豫，说起来有很多理由。她感情上受到过很大的伤害，她已经不想去改变一个人了或者说她不相信人的改变；她身体不太好，不太适合照顾别人，而我单纯（后来她说我幼稚），并不适合婚姻状况；她不可能跟我回南方，而我更适合回南方发展；她是物质主义者，而我总游离在现实之外——好多好多的理由。最后，她答应给我一个月时间，让我学会照顾好自己。在这一个月期限内，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许有任何私人接触。必须每天做五十个俯卧撑，每天洗袜子，每天用采乐洗发水洗头。还有：再不要听见我的咳嗽声。
   一个月后约定的晚上，心都空了。还是那些理由——所有的理由都是存在的，但是这么辛苦找理由，是不是很辛苦？
  是的，她说的我全部接受，可是太失败了，她拒绝了我的选择权，忽略了我对我们未来生活的安排，这是不公平的，那就是说，她只是代替我去感受，认为怎么样才是对我最好的。但是无论如何，我是失败的，让她这样从容地离开我。
   自己从来都是率性而为，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从来没想过为谁改变自己，没学会责任和担当。是的，爱一个就应该懂得放弃，放弃是为了使对方更好。受过伤心就缺了一块，她已经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只有时间和一个呵护她的耐心的人，抚平她曾有过的风尘和沧桑。她太苦了，太委屈自己了，为什么要这么苦？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里主人公说：我向痛苦弥拜，我配不上这样的生活。而离开乌鲁木齐之前她曾跟我说：这样的生活配不上你，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我很痛苦。其实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的，而她说了，让我觉得很痛苦。

                                              三
   要是你让我难过的话，你已经做到了。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我，象我那样需要你。听我这样说的时候，她没有声音，泪珠子成串成串地滑落，她说自己已经能做到不让别人伤害自己了，可没想到还会这样痛。那一次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以至过后几天她眼睛发炎了，一直说让我赔。怎生赔呢？
   她曾经和我说，伤害你是想让你对我死心，让你今后不再受伤，更幸福。其实伤对方的时候自己也一样痛。记得古龙小说里有一个小女孩，被仇家毒打，再痛当时不出声，过了好一段时间喊出痛来。把痛滞后一段时间，那样别人就没有快意而只会惊奇。无论欢喜或者忧伤，她也一样总在过后一段时间才表现出来，是她在有意识逃避伤害吧。
   她那样斤斤计较我对她的感觉，哪怕是很小的一句话，让我觉得辜负不起。我不能怀疑她对我的真，如果那样，她肯定很难受。所以，我不怀疑。
   在一起，我们的感情都变脆弱了，变得很容易感动。她让我觉得天下间没有一个女孩子有她好，怕她的好别人不知道。她只是问我：感情就是一切？我无法做答：可是，你是我的全部啊。
  后来她去天津看二姐，打电话过去二姐说：有空就过来一趟吧。
到天津的时候满天飘着雪花。司机借口下雪没打表，多收了钱，她有些嗔怪我，而二姐笑着，你还知道还价啊。见到我，她们好象低声一下说了什么，很想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她说我的眼睛象梅花鹿，二姐微笑地看我，象。
   大概她老在二姐面前提我在生活面前的无能。她们出去逛街回来后打电话叫我下楼吃饭，我匆匆跑下来，二姐问：外面的门锁了吗？我把钥匙拿给她们看，她们笑起来，你过关了。
    她总说我是孩子，总担心我心无城府，不会照顾自己。但我一直试图去改变，用心去做。她不会算帐，我会学会怎么好好过日子，她讨厌做油炸食品，那就不做，我明白要让她好，只有自己变得更好，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力，学会担当与责任。放弃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要坚持。
   可是即便是二姐，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有着内心的纯粹与决然。她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错了，她也承认，但错就错了。不回头，也不道歉，这是她的性格。记得她说，从来不会后悔，就是所受的痛，所受的苦，都是应当的，是选择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也说未来。她说找一个自私的人结婚，那样，也不用太牵挂了。只有那句话：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听得人心痛，把一件不是轻描淡写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对自己是不公平的。就在回头的瞬间，在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四
   一直和在扬州的姐姐交流。姐姐跟我说：爱个人就让对方往更幸福的方向飞，觉得自己不能给他最好的就选择离开 ，这是最纯真的心灵，你已经很幸运了,能遇到这样的最纯真的感情。
   记得我们同事梁斌婚宴时，那时还是一月之约的非常时期，不经意起身，突然看到她端着酒杯站在对面，能感觉到她的颤栗。闹哄哄的婚宴，一下子却是万籁无声，也许，是万籁有声。
有时候我经常想那些美好温馨的日子是否来过，往事并不如烟，如果注定是错肩而过，为什么又有相遇？   从前的日子，留下的只是我记得的琐碎的事情——我不记得的，便是不存在。
   有一次她接我电话，顿了一下，说：我刚在想，你感冒好点了没有？
   有一次红山世纪百盛商场见面，说过来时原本想打算买一朵花送我的。
   有一次她躲在门外，把我吓我一大跳，然后她象个小孩子得意地笑了。
   有一次下雪，她不情愿地被我要求戴上帽子，嘟起嘴，说，像个傻瓜。
   有一次她突然瞧着我，你怎么又变帅了？
   有一次她兴奋地跟我讲，我会熨衣服拉。熨坏了两件，总算学会了。我以后可以帮你熨衣服了。
   有一次她很欣喜在一家小店里她发现了中学时候常吃的一种饼，买了来，过一会打电话惴惴地问我：好吃吗？
   记得我买了七双不同颜色袜子的给她，不见她穿，她说一直舍不得穿的；记得一起诳街去买衣服，转了半天，没有挑上一件，她说：没有一件衣服配得上你。

   喜欢一个人刚开始总是优点，喜欢上了，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象这样一无是处过。应该是象她那样善于从不同的人身上学习优点，学会去主动生活。可倒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经意间，日子悠远悠远兜兜转转地已成了时光。
   想念乌鲁木齐的冬天把她冻得很冷的手，想念她不会脉脉含情的眼睛，想念她跑着过马路的蛮不讲理的“宋氏步法”，想念她用麦兜母亲的口吻说故事，想念她把上班说成“阿混”，想念她一直想找给我的茉莉花味的口香糖，想念她在电话里说：唱首歌听吧，就自顾唱起来：小呀么小儿郎，背着书本上学堂-------
   本来说好过冬至才走的，说要吃上她为我包的饺子。可是怎生道分别呢？终于是不辞而别了，火车上电话打不出去，我借了邻坐小伙子的电话打给她。过后，她发来短信：节日快乐！谢谢！那个借他手机打的小伙子递给我，我想了一下，对他说：是发给你的。
   不联系了，是学着去忘记。可是，忘了，又如何记起？那时在沙发上她咬着我手指，我说重点，轻了我会把你忘掉的。这么多天过去了，手指再有找不出深深的牙痕。时间过得太快，快得都没有办法忘记。
   每次去咖啡馆或茶座，她都要我坐对面，说，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让我用一辈子去忘记”，把这话说给她听，她却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忘记？是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你忘记？

一稿于2005。4
二稿于2005。8

梅雪蝶衣

总是不经意地靠近，总是刻意的离开。

总是伤痛记忆太好，总是感觉你的影子太过坚强，
她总是在我的心中，我怎么抹去。。。。。。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让我用一辈子去忘记。

落日烟霞

孤独的心灵,消魂的笔墨,谱写了一曲相思的恋歌

水墨丹青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让我用一辈子去忘记”
不一定非要忘记，与其在难以忘记的痛苦中受煎熬
不如换个角度
幻作。。。美丽而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