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祭奠我的CS生涯

七月风

　　回忆总是件让我摸不着感觉的事。因为聚精会神地回想过去时，时间却象一匹烈马拖着自己的身躯猛烈前行，身不由己的感觉有时直抵泪腺；而在这匹马稍稍喘息之时，巨大的落差便象瀑布一样从时间的穿行中倾泻而下，垂直的美感让人眩晕。
　　一、儿时
　　Cser这个词在Cser看来，绝不仅仅等同于shooter。但每个Cser都首先是一个shooter，一个真正意义上的shooter。
　　懵懂的孩童时代，村落里的烟囱会在固定时分升起让人心旌摇曳的白色烟雾，比inferno的感觉更加亲切，是四季中不变的主旋律。
　　孩子们还忙着在一起捉迷藏或是玩好人捉坏人的游戏。手心手背后分成两方，被要求作坏人的一方经过短暂的不乐意后，就开始学着电视上看到的将自己打扮得难看一点；好人则会折下一段柳树枝儿扎在头上，英雄的气概便陡然增长，然后整个行动就开始了，大家在屋后小河边追赶起来。当然不会有行动代号，只是将孩子的天性完全发挥出来而已。若干年后为各种名目各种工作烦乱时，想起这一细节，只是毫无察觉地淡淡一笑，心中也会有些微水花，但比蜻蜓掠过水面还要细微，就这样淡淡地感知着时间年轮横亘过十几载春秋。
　　而彼时，“战斗”一旦开始后，几乎每个人都会拿着武器----地上的树枝儿，手边的小皮筋儿，水边的柳枝条儿……墙根的小泥块可以作炸弹用——是不会知道有闪光弹和烟雾弹的。
　　孩子们是善于发现的，破败的庙、粗壮的大树都是掩体，我埋伏在大大的草堆边，和大家一起观察局势的发展：有几个在前面的，或掩或闪，见对面只一个人，这边一个便一挥手，大家就都听了他的，三四个冲了上去。那一个端着树枝“啪啪”几声后见势不妙，忙捡起地上半截废砖作横扫状，嘴中的声音也成了“嗒嗒嗒嗒”。这边一两个就很配合地“啊”地蹲到地上，直到最后一个趔趔趄趄地闪了几步后也坐了下去后，对面的人就很有成就感地将自己人叫上，把俘虏押到一个固定的地方。
　　我常常看着看着就被蓝白如洗的天空以及微斜的金盘一样的太阳所吸引，我会斜眯着眼看那头顶苍穹。阳光从附近的树叶缝隙里洒落下来，象细细碎碎的金子落在地上，总是希望那棉絮一样的白云也会不经意被抖落下来，可能是心底渴望着美好触手可及的感觉。
　　河里鱼儿有时会跃出来，接着“扑通”掉下去。河对面洗菜淘米的大妈大婶会互相笑着说些不痛不痒的农家话，也会朝“战场”上的某个孩子甩甩头，说谁家的孩子蛮神气的。而那个孩子就仿佛听到了，于是更加神气起来而领导整个队伍分配最终摘下胜利果实。
　　有的时候我就睡着了，松软的草堆有一点扎人，却不影响一个孩子的睡眠。直到被“敌人”发现，然后成了俘虏。这样的不光彩发生了好多次，它与那瓦蓝如洗的天空一起烙在了我的记忆中。大家欢呼雀跃，败的一方有一点懊恼，但并不影响整个的好心情。每个人都在其中得到了不仅仅是射击的感觉，在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是一个真正的Cser。
　　直到袅袅炊烟中又和了饭香，大家的肚子也应和着叫了起来。有的孩子自己回去了，有的被家人叫了回去或是拎着耳朵回去，因为经过一场冲锋之后，身上早已脏乱不堪。我拿着一截半截稻草抽打着地面往家去，那里很温暖。
　　晚上看霍元甲，孩子们会聚到一户有电视的人家，静静地看，焦急地看，耐心地看，眼里都忽闪着一种憧憬。或者偶尔会有电影在礼堂上映，人更多了，场面也就更加热闹了。孩子在到处跑着，但电影一开幕，便都安静了下来，开始猜测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就这样，好人坏人在孩子们的嘴里动作里小小脑瓜子里反复闪现。
　　难以想像单调与快乐竟能那么融洽地走在一起。或许那不是一种快乐，而是一种简单，毫无污染的简单。几天前看到CGA的一则新闻“俄罗钢刀”时，那句“俄罗斯人把CS还原到单纯……让人如痴如醉”真让我好好痴了一把。若干年后，被枯燥和复杂揉碎的我只能静静地回忆这一点，好像在清水中荡涤着心灵。
　　二、混沌
　　不谙世事的孩童时期也和那炊烟一般，忽忽地就过去了。有时在咖啡的清香中若隐若现，和着爱尔兰的味道，会有一点生分，想伸手握住但无能为力。
　　此时正是连战一行拜谒中山陵的时候，心里有些感动。和平、暴力、团结、民族甚至CS……各种字眼浮现眼前，象一个个珠子，有些荒诞却又合情合理地串在一起。但那根线仿佛并不牢靠，会“啪”地断开，珠子便洒了一地，欢快蹦跳后停住，想起《秋怀》：卷卷落地叶，随风走前轩。心中的悲凉好似已被五十多年的雨水洗刷过，亮闪闪地呼唤着统一，呼唤着和平！而这几年，我将一个叫CS的游戏化作如火的青春与涌动的激情却不含一丝暴力地进行了下来，我彻彻底底地被它征服。
　　中学时代是暗哑的。一个一个的细节作狐凭鼠伏状，CAMP得让人小心翼翼，仿佛有刺在地上，不留神的话会将现在的自己刺得跳起。没有合作，都只玩心跳只玩技术。这成了后来CS生活中的习惯。愚钝如我，玩家们或多或少地继承了教育制度中的这种狭隘与大意，甚至谩骂，世无洗耳翁。
　　一段失声的岁月，回望去，天上乌云稀疏游走，投下一块块影子，竟把心中袅袅炊烟遮盖起来。
　　悲伤止步。
　　三、De_Aztec
　　阿兹特克人是印第安人当中的一支，最初可能居住在墨西哥湾西部的一些海岛上。在崛起之前，他们的主要职业是给其他部落酋长充当雇佣兵。14世纪初他们在部落酋长的带领下来到特斯科科湖畔定居，此后迅速崛起。公元1325年在特斯科科湖边的两个小岛上建立了阿兹特克帝国，并将以两个小岛为中心建立起来的首都命名为特诺奇蒂特兰城。*①
　　美洲的古文明在CS里复现后，它的名字又叫悲壮。
　　之前玩罗马复兴，在游戏进行到激烈时分，马蹄声弓箭声纷至沓来时，文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完成一个帝国的版图扩张并最终获胜后，看看自己的兵马，或整整齐齐，或凌乱不堪；房屋田园或规模宏大或战火纷飞，拨燎着文明的影子。烈火中永生！
　　而第一次走进Aztec，扑面来的是震惊：那种悲壮将我以前认识的文明诠释得毫发毕现，没有人影却生气犹存。站在悲凉的大水中，悲风为我从天来，耳边似有悲笳微吟。
　　一个雷炸开了，是号角吹响。紧接着轰隆隆的，是战鼓擂响，战马奔腾。眼中的大河失去平静，好似起了薄雾，而地上则有尘幕翻动。手里的武器幻作双戟长矛，古战场游走在眼前，好似童年时礼堂前头的幕布，美仑美焕，渐去渐远……
　　又一声，薄雾云天再度出现，河中的青绿色与岸上的青白色融在一起，成了一种别样的青色，成了眼中分辨不出的模糊。完成了一项使命或还未完成时，有时会中弹倒下去，伴随着舌尖的苦涩，天空翻转，吊桥翻转，优美壮烈的85度，成了生命中最后的定格。吊灯好似萤火虫在上空“嗡嗡”盘旋，那是印地安土著特有的歌唱。身体会旋入水中，树叶一般毫无察觉地浮动一下后没进水里，温度下降到零点……
　　而还在用枪械吼叫的Cser们把各种感觉上映。模拟变为热情，战斗化成激情……这之中，没有爱情。
　　阿兹特克人对时间存一种特殊的看法。起初是混沌未开，诸神在火前聚集，其中一神舍身向火扑去，变成了太阳，由此开始了人的纪元。时间轮替循环，周而复始。在这个纪元以前存在过四个太阳，也就是四个纪元，世界也曾经毁灭过四次。为了避免宇宙的灭亡，保证太阳天天从东方升起，阿兹特克人向神献出人体中最宝贵的东西——血。*①
　　历史是厚重的，积淀下的只是暗红色。全部归结到阿兹特克人的祭祀剪影中。
　　通过Aztec的一扇扇沉重的大门，我一头鲁莽地撞进了CS。那时正是大二，一个生命里还很美好的时段。
　　四、遇见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著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解开
    ----孙燕姿 《遇见》
　　网吧里有一群Cser，不会大吼什么“如果炸弹无限制买多好啊，我买它50个挂脖子上冲出去！
　　没那么大的豪气，却有毫不逊色的英气。她们是CS女孩。
　　我的生活不经意枯萎下去。在一个充满失意的阳光却可以晒到心里的早晨，我邂逅了美丽。
　　她就坐在那里，周遭宁静，素面淡雅，指若兰花。甜美呼之欲出。
　　我惊呆，怀疑是幻觉：这样一个女孩？她刚刚和我单挑？让我得意之余却又叹服于她的不屈和狡黠？
　　朋友的话还在耳边：“人家女孩子哎，放点水算了，就在你对面哎。”
　　她感觉到什么，瞥过一眼来，穿越了万千丛林一般。
　　只一瞥，我和她，这么近，那么远。
　　后来认识了，但两人对话很少。直到我离开那个城市时对她的印象只有两点。
　　一是基本上她只打AWP图，而且甩枪的感觉很好。记得有一次我被打中后，旁边的她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爆了一个猪头。”奇怪女孩子都喜欢玩狙么？
　　另一个是她喜欢把耳机放在桌上，把声音开得大大的听歌。经常飘进耳朵里的是《Super Star》和那首《一辈子的孤单》。
　　快乐与忧伤。
　　仿佛上帝打了个盹，碰了一下复制和粘贴，于是我又碰到了她。
　　那天夕阳很美，她就暖暖地站在路边，周身线条柔化成水。
　　送她回去后发现月亮周围有好大一个美丽的圆圈。月晕而风。
　　为何让我在最颓废的时候，邂逅心动？
　　五、Demo
　　2003，SK大行其道。
　　2003，我才开始懂得看demo。我是一个路盲，包括网路。
　　看完WCG决赛后，活动活动因为张开时间太长而有点发硬的嘴巴，我开始欣赏各种demo。有人嗤之以鼻，而我总是细细观看。CS在我心里总是和某种精神联系在一起。这在开始就注定了。
　　太多内容。
　　有RUSH。
　　是苍鹰俯冲大地，是火车隆隆驶过，是疾雷不及掩耳，是大漠上狂风卷起漫天烟尘。
　　有冷静。
　　fisker猫步走到inferno那条漂亮的走廊尽头，在那个刚好容下的一人的拐角，他作了个经典的CAMP。空气凝固。
　　一个人出现了，他没有察看这个致命的角落，难道危险和安全确是孪生？fisker只是用枪在他身后比划了两下。冷静在空气里流淌。fisker告诉他，这里很安全，请往前去。对方也用后脑勺告诉了同伴：暂时还很安全，跟我来。
　　于是第二个上来了，第三个也探出了头，而这一位好像是嗅到了那丝冷静，于是不经意的瞅了一眼拐角。
　　四目相交，电光火石。
　　爆头！扫射！！压枪！！！
　　绚丽的烟火突然升起在夜空，三维的灿烂转瞬即逝。
　　世界重又跌入宁静。
　　也有偷袭。
　　Cbble，那个让路盲的我一直头晕的地图里，SpawN精灵一般摸到了对方的后路。
　　直到对方最后一人的后背出现在他枪口下时，我都没反应过来他是怎样的意识和走位。只有安静笼罩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身上，我的心里，已经起了狂澜。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SpawN笑了，他象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师，献上了一出D大调的华美。
　　安静、从容、紧张、有序，各种字眼古骑士一般在耳边行进着。
　　行板如歌。
    ……
　　还有迂回、人墙、佯攻……
　　我成了跟随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板儿，满脑袋的无知，满目新鲜。
六、比赛
　　网络战队好似大雪，一夜之间铺天盖地。
　　我居然也成了战队的一名队员，当时的激动是现在记忆中的幼稚。
　　往往这些是甜蜜的来源。
　　所有的经验都只源于那些play **.dem。
　　第一场比赛。
　　队员们都是和我一样的级别。dust2里昏暗的CT出生地里，5个人居然从家里就开始静音走并且很“默契”地全部往B区去了。看demo看昏了。
　　象五个小脚老太一样，寂静中透出热血和激动。
　　对方很配合，五个人也是一股脑地从B区狭窄的洞口出现。仿佛一根拉直的线突然断掉，十个人乱作一团。
　　幽默狂想曲。
　　当时还是3月份，也许大家还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大家互相扔了一通鞭炮后，就掏出了各自的标志性装备。
　　端庄威严的警用USP、灰不溜秋悍劲十足的GLOCK以及那永远都和神气和傲气相连的沙漠之鹰，此时都还原成了那股对CS至纯的感情。
　　一眨眼，我的游魂还未及瞎逛，一切就都已结束。对方剩了一人站在B区的广场上看着枪口还未散去的青烟，头套里的小眼睛透出孤独和兴奋，还有惊讶。
　　想到一个东北菜：乱炖。
　　没想到的是，dust2贫瘠的黄土地也可以散发出一种依恋，让我割舍不了的依恋，与背朝天的祖祖辈辈相拥而泣。只是，怎么可以让它永远贫瘠？
　　后来知道对方也是第一次比赛，也都是静音走去B区……
　　无声地笑倒。
　　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样的不成熟。我的比赛生涯短暂又短暂，因为不久我就工作了。我必须做好“份内”的事。
　　电子竞技之路漫漫兮，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有时真是一种不堪的重负。
七、精神流失的家园
　　工作让人变得圆滑，变得世故，变得“聪明”。
　　即使握紧拳头，也挡不住欲念的来临。但为何幸福到来时，手指只消轻轻一拢，便是阳光也洒不下一丝一毫呢？难道善意本身就轻如鸿毛？
　　物欲横流又竖溢，原本在CS里可以找寻的那股精神早就无处容身。
　　每天下班后，我就去CS，不是上瘾也不是发泄，而是想弥补白天所丢失的精神家园里的每一点每一滴。我只想找寻，甚至有种夸父追日般的影像。
　　只选择iceworld，寄希望于世界是全息的，可以在这样小的世界里找到大世界的某种缺失，然后将它安放到适当的位置，积木一样搭建出心中理想轮廓的城堡。
　　但积木是单调的，世界却是绚丽多彩五光十色的，罂粟一样盛开。
　　所以半年、一年，都未能找到。
　　直到一年后愚人节来时，想起一个人，想到一些歌，想到一些电影，才发现，往什么方向走，是不由自主的。地球是圆的，或许会走回来，但那也是一切完结之时。
　　固执地走了一年，只是一个转身，才发现可以与丑恶相视而笑，笑里藏的是说不明道不清。
　　舔着唇边余香，洗滤去眼中的忧伤，分不清是雨点还是阳光，只有梦境在现实里流淌。
　　无奈成了主打旋律，盛宴一般但苍白且毫不华丽。
　　怀旧是杀手，寂寞是情人，肆无忌惮地驱逐一切外来者。我是傀儡，你是你。
　　我丢失了那种精神，我在iceworld走着走着便把它丢了。我常常在那纯白的冰川世界里喷出一个骷髅的LOGO，然后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看它在眼里逐渐模糊以至一个侧身后，它就再不见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一个人的iceworld。
　　『结束语』
　　CS是一种精神，只能在精神里体味精神。如果你还爱它，不要欺骗它，请象爱生命一样去爱它。
　　注：①《阿兹特克 -- 太阳与血的民族》
　　S. Gruzinski 著

涵馨

网络世界也是如此精彩，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