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雕兰的木窗

风鸣

[watermark] 雕兰的木窗
      天就要暗了下来，最后的阳光将雕兰的木窗漆上一层古铜的皮肤。含玉总会在这样的时候推开窗，让悬在窗后的吊兰沐浴一天最后的辉煌。三年来，这样的习惯没有改变过。
    两年前，也是这样的时候，含玉正将吊兰移到窗台上修剪枯叶。楼下一阵阵的喝彩声惊动了她。
    楼下有一处空场连着渡口，许多的人在这里靠岸或远行。卖艺的都会借这处空场开始他们在这个小镇的第一次表演，或者最后一次道别。所不同的只是或者对小镇报有希翼，或者愿望在下一个渡口。
    含玉不懂得那些漂泊的人的心思，因为她几乎是不会下那个木制的阁楼。陪伴她的是丫鬟翠翠与一盆吊兰。楼下虽然热闹，但父亲不允许她随便开窗站在窗前。因为她是大家闺秀，是镇上唯一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的容貌是不能够被人随便看见的。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美是丑，也不觉得快乐与哀愁。日子就如楼下无声淌去的河水，今天与昨天没有什么不同。岁月的全部意义都仿佛只为了在等待十八岁这天的到来。那一天，会有一个她没有见过的男人将她用木船接走。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含玉曾经无数次的猜想。但都非常的模糊。她印象里的男人是父亲捻胡须的作派，门房拐脚张的咳嗽，还有就是厨子阿根鼓起的大肚。含玉盼望十八岁的到来，也同时惧怕那一天。
     所以从十六岁时含玉就喜欢上了那一扇靠着空场的木窗。
     木窗外面是一个可以眺望与聆听的世界。含玉站在楼上象看大戏一样好奇。她明显感到他们与自己是那样的不同。他们笑着或者啼哭，都是那么没有遮掩。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仿佛都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这些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人，逐渐成了含玉生命里重要的风景。
     两年前她因一阵喝彩声打翻了栽吊兰的白瓷青花花盆。那个年轻的武师突然跃起，如鸟儿一样矫健。他将花盆捧在手里，仰望着含玉的木窗。直到翠翠下楼接过花盆，他都没有动过一下。所有围观他卖艺的人都将眼光转向了那雕兰的木窗。每个人都仿佛中了邪法，变的呆立而木讷。十六岁的含玉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美。那些大胆而呆滞的眼光远比铜镜明亮，照亮了她以前懵懂的世界。
     武师赤着的上身在夕阳里显得饱满而有力，肌肉象剥去了树皮的树根，盘枝错结地张扬着力量。他跃起的时候，腋下浓密黝黑的腋毛让含玉心惊肉跳。“男人”这个词语冲
进她脑里挥之不去。
     两年前那个年轻的武师早已经随江水飘荡在岁月的下一个渡口里去了。但含玉却固执得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推开窗。还是熙攘而变换的人群，她已经不再好奇，只是多了一份幻想与盼望，她曾经无数次的希望流转的江河带回那一段失去的记忆，她希望过十八岁接走她的男人也如年轻武师一样强壮，但更多的时候她不希望以后遇见的人可以超过那只在永恒的一瞬才出现的男人。那段已经框定裱糊的记忆是她认识男人的开始，也是结束。
      江水与时间继续在木楼下淌过，但昨天与今天显然的不同，含玉常常恍然地觉得，那不断流逝的水上漂浮着她越来越红艳的凝望，她象一株江水旁开的正美的桃花。特别是今天，她在最后的阳光中真却的感受到最后的一片馨香也坠落了，掉在了水中，漂漂荡荡，漂漂荡荡。随她的目光渐渐远去。
      因为明天就是含玉十八岁的生日。知府迎亲的花船明天就会驶进小镇的渡口。
      这时最后的阳光将雕兰的木窗漆上一层古铜的皮肤。这时悬在木窗后的吊兰突然再一次跌落。
                  风鸣写于2006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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