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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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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0 02: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二秀应该才二十出头吧。
二秀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因为常年在田里劳作,她的皮肤不甚白嫩,但模样倒还中看。她针线活儿做得极好,听别人说,她绣的花可水灵啦,绣的蝴蝶蜻蜓什么的,就跟活的似的。
她勤劳,她善良,她漂亮,她伶俐……反正,回忆起年轻时的她来,人们没有一个坏词儿。这在当年的中国农村,她这样的女孩儿算是极品了吧。
郑林是城里干部家庭出身,父母被打成反革命,他则被赶到了乡下,就住在二秀家一个废弃的牛棚里,干着全村最脏最累的活儿,动不动还要受受“教育”。他沉默寡言,平日里,连看都不敢看别人一眼,生怕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被误以为有思想问题,有反革命倾向。没人给他好脸色看,生怕跟这个“反革命家庭成员”有什么瓜葛。
一天傍晚,郑林挑完了粪回“家”,全身脏兮兮的,一头倒在牛棚里不想再起来,他饿。
他已经两顿没吃饭啦,再加上重体力劳动,怎么受得了。要他饿两顿,原因很简单,今天他在田里干活儿,见四处无人,景色美丽,空气清爽,压抑多时的终得到暂时解脱,一时兴起,吟了几句外国诗,却不巧恰有人经过听见了,这还得了!就这样,他被批斗了一场,两顿不给饭吃,还得挑粪。
就在郑林被饿得神情恍惚时,二秀出现在牛棚门口,四周看看没人,往里扔了个小布包,转身匆匆走了。
郑林先是一惊,确定外面再没有什么动静后,才壮着胆子过去拿起那个布包,躲到牛棚最里面悄悄打开,原来是个窝头!郑林乐坏了,这是救命的啊!他疯狂地,大口大口地咬着窝头,窝头咽在嗓子眼儿,吞了好半天才吞下去,又是一阵狂咬,这吞咽的感觉使他开心,使他塌实,使他看到了生的希望,心中满是对那位善良姑娘的感激。
从那儿以后,二秀总是隔三差五地给郑林偷送个窝头什么的,每一次疯狂地吞咽后,郑林心中的感激便又浓厚一层。多年后,郑林曾说过:“如果当初不是二秀,我早就饿死了。”
善良的二秀怎么忍心看着这位少言寡语,弱不禁风的可怜书生饿死啊!也许,起初他们俩之间,也不过是同情与感激罢了。
时间和交流往往是可怕的,可对于这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青年男女来说,却是难以避免的,他们有的是时间去交流,只要他们愿意。
没人的时候,郑林会为二秀念书,教她识字,讲那些她从没听说过的海内外名人传奇。二秀则会为郑林缝缝补补,送吃送喝。爱情便这样开始了。在郑林眼里,二秀单纯可信,美丽善良。在二秀心里,郑林温文儒雅,博学多才。他们互相依偎在牛棚里,在那里,郑林感受着女人的温柔与慈爱,二秀则坚信她遇到了一个高贵的男人,一个与她从小到大所见的农家汉子不一样的男人,这种感觉,足以支撑她去爱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勇气。
那是他们最艰苦的时光,也是最浪漫,最难忘的时光。那段日子他们过得极隐秘,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一对恋人。
终于有一天,郑林的父母平反了,郑林也返了城。临行前,他对二秀承诺:“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接你。你是我的恩人,我心爱的人,我一定回来接你!”
二秀用力点着头,“我等你,等你一辈子。”就这样,二秀做好了为郑林一生守节的壮烈准备。
可郑林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回家后半个月便来了信,称父母已经答应了他俩的婚事,郑家二老很快要来见二秀的父母。
这封信可把二秀一家镇住了,把全村的人也镇住了!人家父母可是当官儿的啊,这下二秀可要当上城里人啦!全村人都为二秀高兴,都为二秀忙活。
村里那些同龄女孩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看上那个“反革命”啊!
郑林一家三口是坐汽车来的。郑家父母一副高傲的架势,正眼不瞧二秀父母一眼,更不屑与他们多讲话。二秀父母在一旁不住地赔笑,殷勤地递茶送水,问寒问暖,虽然对方态度不佳,可他们依旧倍感荣幸。二秀则躲到另一屋,因害羞不敢见人。
二秀家没提什么要求,什么也没要,心想:城里什么不比乡下好啊,自家想到的那几样东西,想必人家城里用都用不完的,还要张口要,会被亲家笑掉大牙的。
二秀家就这样把闺女嫁了出去,去过乡下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过了门,二秀小心翼翼地伺候公婆,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早上第一个起床,家里的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可后来她发现,她用不着抢了 ,因为一切家务活儿,除了她根本就没人干。
显然,公婆对她是不满意的。全身上下一层土气,没见过世面,只是碍于她对儿子有恩才答应她进门的。自从她来了,家里的活儿——甚至换煤气别人都没沾过手。
即使这样,她还是处处受埋怨。她做好饭,端上桌,便小心翼翼地对看报纸的公公和摆弄花草的婆婆说:“爸,妈,吃饭了。”接着又去屋里叫郑林吃饭。郑家三口先上了桌,二秀则在一旁等待评价。
“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咸啊?”婆婆吃了口菜忙就了口水,“吃盐太多会影响健康!你以为这是乡下吗?干活儿这么没规矩!”二秀忙点头接受批评。
公公则会翻番这盘的菜叶,再瞅瞅那盘的成色,自己不说话,只是皱眉。婆婆会意,又抱怨说:“怎么放这么多酱油啊!乡下人做事真没品位。”二秀再次虚心接受批评。
一般在这个时候,郑林只会默默吃饭,不发表任何意见。
二秀是知足的,虽然她没日没夜的苦干,至少不用顶着日头下地干活儿了,而且在城里明显比乡下吃得饱了。公婆的唠叨算什么,又唠叨不死人,自己照样吃得饱,只要丈夫满意就行了,公婆还能气她一辈子啊。
她羡慕城里姑娘,她们的皮肤明显比她的白嫩得多,穿的衣服也好看。郑林也曾给她买过两身新衣服,可穿在她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实在遮不住她那身土气。
看她用那长着塞了黑泥的指甲的手扯着衣襟时,郑林看着也觉别扭,可二秀就是改不了这扯衣襟的毛病——接受批评时,穿新衣高兴时,害羞时,她都有这个毛病。婚前,郑林觉得她这个动作羞怯可爱,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郑林对她还是不错的,每天下班回来都给她讲这一天单位发生的事情,二秀听得可高兴了。平时极少有人和她聊天,郑林是她说话的重要对象。公婆是不会和她闲聊的,只当她是个保姆罢了。左邻右舍和整天在外闲聊的老太太们也懒得理她,免得自降身价。
一天。,郑林单位里几个同事聚会,大家都带了家人去,郑林下了很大的决心,带上了二秀。二秀穿上那一套不合身的城里人衣裳,头上梳两根麻花辫子,满心欢喜又紧张地去赴宴。
一进餐厅,二秀立刻惭愧了。这儿的女人比她打扮得漂亮多了,既大方又洋气,她们要么烫发,要么其耳短发,那衣服配上那雪白的肌肤,二秀羞得连话都不敢和她们说,生怕人家瞧不起她。
大家碍于郑林的情面,纷纷主动上去跟她打招呼,打了招呼便立刻闪到离她远的地方坐着聊天,生怕沾着一丝土气。郑林面子上也觉无光,可她不能躲开妻子,只好硬着头皮,面带微笑为妻子讲这讲那。
庞丽是最后一个到的,跟大家打完招呼便坐到二秀身边。相对来说,她跟郑林比跟其他同事亲近得多,郑林也对她另眼相看,对二秀说:“庞丽跟我是老同学,现在又到了同一个单位,真是缘分啊!”
庞丽轻轻拍打了一下郑林,笑着说:“天下的缘分都让咱俩占了似的,那你跟嫂子呢。”
郑林只当是笑话罢了,庞丽也只是当笑话说说。
二秀可高兴了,倒不是因为庞丽是丈夫的老同学兼同事,只为她肯大方地坐到自己身边,跟自己聊天。
庞丽和二秀聊得挺投机,她不捡二秀不懂的说,只说家务事。比如哪家的肉吃着放心,不同料子的衣服怎么洗,怎么做饭烧菜等。
二秀无意中发现,大家都带着爱人或孩子,只有庞丽是独自一人,不禁问:“庞姐,你爱人咋没来呀?”
郑林一听瞪了她一眼,“你瞎问啥呀!”
庞丽爽朗地笑着说:“这有什么,问就问呗。我们俩离婚都两年啦。”
二秀自知说错了话,挺不好意思的,庞丽说:“两个人过不下去离了也是好事。嫂子你不用多想,郑林这人就是爱瞎忌讳。”一句话使二秀心里舒服了不少。
一来二往,二秀和庞丽越来越熟了,庞丽来郑家的频率也高了,和郑家二老也渐渐熟识了。在两位老人家眼里,庞丽可比儿媳妇强多了。
二秀对庞丽渐渐不满,确切地说是有些嫉妒。甚至对第一次见面时,庞丽与郑林关于缘分的话题产生了怀疑,觉得当初庞丽说那样的话分明是在向自己挑衅。
可她又想不出任何拒绝庞丽来家里的理由,更何况公婆和丈夫欢迎她。二秀也不能对她不周到,因为二秀稍有不满之色,便会招来婆婆的白眼,有时还会被损上几句。
当然,对二秀的言语攻击要在庞丽走了以后。婆婆总会悠闲地喝口茶阴阳怪调地说:“这可是我们家,谁来谁去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有意见啦?按你的意思,不跟任何人往来,关起大门来过日子,还不跟乡下人一样木头脑袋啦。”
二秀扯着衣襟在后面听着,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词语,她也不敢反驳。
二秀怀孕了,她在婆家的地位也稍有改变,至少煤气不用她扛了。她怀孕期间常回娘家,因为母亲对她的照顾要好过婆婆千倍万倍。回了娘家不会有人看不起她,因为她在城里土气虽未全消,到了乡下却风光得很,别人完全当她是城里人,使她有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感。
坐在娘家门口的石台上,见那些脏兮兮的小孩儿靠近了,母亲就会指着那些孩子大吼着:“离远点儿,离远点儿!别碰了我闺女,城里人怕脏的!”听到这话,二秀更是飘飘然,完全当自己是城里人了。
一天,二秀跟母亲提起了常去婆家串门的庞丽。
母亲一听急了,“她是个离了婚的人,正愁没对象呢,现在跟婆家走得那么近,勾引咱家郑林咋办!你看她平时跟郑林咋样?”
二秀一听,仔细想了想说:“他俩平时有说有笑,有时侯说上学的事,有时侯说单位的事,话可多啦。”
母亲一拍大腿,“糟啦!那个女人没孩子,身份又高,跟郑林又说得来,我的傻闺女,这可是大事儿啊!”
“啊!这可咋办啊!她把郑林抢走咋办呀!她把我挤走咋办呀!”
“别急,别急,”母亲放慢了话语,“你争点儿气,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她庞丽天大的本事也不是你的对手啦。”
二秀记牢了母亲的话,天天盼望生儿子,连做梦都梦见生儿子。
平时对郑林看得也紧了,庞丽和郑林聊天时,她必坐到一边,仔细听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眼神,生怕错过了庞丽勾引丈夫的一点儿信息。
有时庞丽说的话她没听清,就会追问一句:“你说啥来着?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同时瞪着眼睛等着庞丽重复给她听。庞丽尴尬不已。见她不说,二秀又要催一句:“说呀!不是坏话就不怕说!”
长此下去,郑林面子上过不去了,每当她追问,他总会埋怨几句:“又没跟你说你听啥!我们在谈正事儿,你快回屋去!”
二秀却要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郑林越说她越不走,她甚至觉得丈夫快被庞丽收服了,要不为什么丈夫会反驳自己呢!她忍不住反驳丈夫说:“就听!就听!好话不怕别人听!”说完,瞪着眼,撇着嘴斜视着他们。渐渐的,庞丽从尴尬变成了蔑视,郑林则从容忍变成了厌弃。
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孩儿!二秀看得出公婆和丈夫那拉长的脸上刻着多少不快。她自己也觉得不痛快,她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不断地做着噩梦,梦见郑林和庞丽手牵着手嘲笑她,嘲笑她的孩子。她气急了,她要为自己的幸福儿斗争!
以后,庞丽来了二秀便是一副冷面孔,再以后变是言语相机,指桑骂槐:
“哪家的母耗子来我们家占窝来啦!”
“穿破的鞋也敢拿出来晾,不怕人家笑话!”
“自家没有就偷人家的,不要脸!”
时间一长,庞丽不敢来了,甚至在单位里都不敢和郑林多说话了。郑家的人对二秀也愈加冷淡,任何人——包括郑林,都懒得理她。她便成天自言自语,提防着每个来家里的女人。
一天,孩子发烧了,二秀却没空带孩子去医院。家里捉不到奸她便决定去单位捉。
当时,郑林正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事聊天,聊到高兴处,两人笑得前仰后合。二秀突然推门而入,冲着那女人打骂:“小狐狸精!害人精!在办公室也敢勾引男人呀!”
那女同事连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被她弄糊涂了,一时鸦雀无声。郑林气得把二秀使劲往外拉,“回家去!回家去!闲着没事来这儿瞎闹啥!”
二秀一把挣脱,嚷道:“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你少在外边跟那些婊子鬼混!”
“别瞎说啦!快回家去!”郑林再次把二秀往外拉。
二秀死扒着门框不出去,又哭又叫:“没良心的男人!当年没有我的窝头哪有你的今天!你现在看不上我啦!你要休了我啊!哎呀!没天理了呀!”
折腾了一天,郑林才把二秀弄回了家,却使单位的人着实看了一场闹剧,面子丢尽了。待回了家,郑林上去便给二秀两记耳光。二秀捂着脸躲在客厅的一角大哭,嘴里喊着:“你被那些狐狸精迷上啦,看不上我啦,你这忘恩负义的!”
公婆得知二秀给儿子丢了那么大的脸,气得直哆嗦。婆婆一大通洋不洋土不土的教训:“我家的门面都被你这个野老婆丢尽啦!别想着抓狐狸精啦,先管好你自己这个丧门星吧!”
二秀更气了,带着哭腔嚷着:“能怪我吗!有人勾引你儿子呀!有人勾引我丈夫呀!这么大年纪也不分是非!你们全家都想着让我给狐狸精让位呀!”
婆婆气得向儿子发话:“让她走!让她走!天天拿窝头向我们家邀功,我们家受够啦!”
二秀听这话又一阵大哭,嘴里喊着:“忘恩负义呀!心都被狗吃了呀!”
郑林烦得受不了,回卧室去看女儿,发现女儿烧得厉害,这才匆忙送孩子去医院。可为时已晚,这个小生命只在医院过了两天便去世了。郑家人一致认为这是二秀疏忽所致,对她更是深恶痛绝。郑林甚至后悔当初吃了她的窝头。
二秀更伤心,盼儿子没盼来,如今连女儿都没了。她边哭边念着女儿。又一想,如果不是有人勾引郑林,她哪用得着去单位捉奸,早把女儿送到医院了,哪会这样!
她更恨那些“勾引”丈夫的女人啦,在医院便随口骂了起来。医生、护士、病人及家属们都出来看热闹,人越多二秀骂得越带劲儿,从“庞丽事件”骂到“办公室见闻”。
郑林气得上前呵斥她:“你这个疯婆子!回家去,少在这儿丢人!”
二秀更心寒了,又扯出了窝头的事。婆婆气得不得了,上去又打又骂,配合着儿子把二秀从医院拉回了家。

二秀整天坐在家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不再去干活儿,甚至不去梳洗,就这么脏兮兮地做在那个角落里,嘴里不断骂着一个个现实的或被她想像出来的“勾引”丈夫的女人。
她也会偶尔出去走走,去郑林的单位捉奸,或在大街上游荡,去辨识那些勾引丈夫的狐狸精,见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便上去骂,难免受人家一顿拳脚。
他们家的事越传越大,俨然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笑话。
婆婆挑起了做家务的重担,有剩饭便丢给她一点儿,不给她她也不要,她的全部心思都在丈夫身边的女人身上。
郑林忍无可忍,越发早出晚归了。他更加冷落二秀,冷落他曾经的恩人和爱人。他也越来越发现了别的女人的好,跟别的女人接触反而多了起来,也谨慎了起来。
谁都知道了郑林的妻子是个小心眼儿的疯女人,便对她的言论和过激行为也见怪不怪了,越来越多的人对她投以或冷漠或嘲讽的目光。
有的还喜欢故意逗她取乐,说:“喂,你们家郑林又在外面有人啦,去捉奸呀!”接下来,二秀便瞪起了眼,又喊又骂,手脚过激地挥动着,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阵哄笑。
二秀越发疯得厉害了。
说不清具体过了多长时间,郑林和二秀离婚了,二秀被郑林派人送回了村,丢在了村口。村里下地干活儿的人发现了她,把她送回了娘家。她一路上不住地给人家讲郑林的背叛,可别人并没听清,因为她说话含混不清,声音又低,谁都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看着疯疯癫癫的闺女,母亲又恨又悲,却不知去哪儿讲理才管用,只好忍气吞生,小心地伺候着疯闺女。很快,二秀便成了村里议论和戏弄的对象,连小孩子都敢冲她扔石子。
更有好事的人,向她母亲嘲弄说:“哎呀,二秀妈,你那闺女不是成了城里人了吗?咋又让人家给踹啦?这城里人咋就成了疯婆子啦!”母亲忍着泪水,默默忍受着女儿为她,为这个家带来的耻辱。
二秀在娘家住了两年后,被嫁给了外村一个老光棍。那是个老实人,起初对这个疯媳妇既不打也不骂,当她是个伴——比猫儿狗儿强呀,好歹是个人呀,是个女人呀。他带她到田里干活儿,起初哄着她还能干些,只要一看见成双成对的男女,她便不干了,痴痴地望着人家,接着便发疯似的把庄稼踏得一趟平,边踏边哭。
丈夫不敢再带她干田里活儿了,准备出米面,让她在家里做饭。她那里肯做,把米面撒得到处都是,还不时怪叫着,扰的街坊四邻不得安宁。丈夫推门见这景象,顿时大怒,脱下鞋来就打,嘴里骂着:“你这个疯婆子!糟蹋庄稼又糟蹋粮食!你这个疯婆子啊!我要你这个疯婆子干啥!”挨了打,二秀吓得边躲边怪叫。
每次挨完打她都会安静两天,可两天后,她便又闹开了。邻居不断向她丈夫埋怨,直称:“养只狗也不会这么烦!”
就在阵阵声讨声中,二秀再次被退回了娘家。
没办法,母亲再次挑起了照顾女儿的重担。母亲天天盼望她好起来,嫁出去。因为她老了,在她死前,得给女儿找个有饭吃,饿不死的地方啊。
又过了大约两三年,二秀不再喊了,也不再又什么过激行为,只是到处溜达,边走边低着头喃喃自语,饿了会回家吃饭。吃完了饭,也许会找个角落发呆,也许会继续出门闲逛。
因为二秀的“进步”,终于有人要她了。还是一个老光棍,带她住进了一间破草房。
这个男人没有把她退回娘家,因为她没有再闹过事,因为母亲把所有积蓄都给了这个男人。
母亲去世时,男人带着二秀去奔丧。二秀穿着重孝,坐在灵前,却没有哭也没有流泪。
二秀总是拖着一双破烂的黑布鞋,一条肥大的漏洞的裤子和一件又厚又脏的秋衣,头发又脏又乱。她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口里自言自语念叨着什么,可谁都听不清。知情人有的说她在骂那些女人,有的说她在骂郑林。谁知道呢,没人问过她,她也没做过任何解释。
每次吃窝头时,她都会清楚而恨恨地说:“如果当初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说着,便把窝头使劲往嘴里添,含混不清地说着:“不给你吃!不给你吃!饿死你!饿死你!我让你忘恩负义!饿死你!”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男人不去理她,不去劝她,也不去哄她。
听二秀娘家村里一个人说,那天他进城遇见了郑林和他的新妻,说到二秀,郑林只有一句话:“如果当初不是二秀,我早就饿死了。”
当时二秀在干什么?她听得见吗?
她长年累月在村里的街巷来回穿梭,依旧是那身破烂的打扮,依旧是那谁也听不清的言语,不同的是,她的头发渐渐地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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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20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疯女人

悲惨世界!!
很沉重又很现实的人生悲歌!!
没有对与错,而是人心的丑恶!
困难时可以相依,幸福时便神离!!
悲哀!!
问好谷雨!祝福!!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2-20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疯女人

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覺得每個人都很悲哀.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11-30 09:32
  • 签到天数: 524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08-2-20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疯女人

    封闭环境下中国内地农村妇女的典型形象之一.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2-20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疯女人

    楼主的大作很早就拜读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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