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白猫

姜麟

                   一
马路的中间有一滩血
尚未凝固
粘乎乎的血液中
巴着几根干枯的头发
就在其附近
黑溜溜的柏油马路上
扔着一截手指头
几点暗红的血斑
这周围围着一群人
过往的人都向这热闹的地方挤
都想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圈外的人都向圈内挤
都想挤进注目的距离
他们都希望有一个血淋淋的白天
因为有点刺激
使这一天不再显得平淡无奇
路旁扔着一个胸罩一条三角短裤
那胸罩很长很柔软
犹自勾画罩着哪个少女乳房的模样
那三角短裤撕破了
想是脱得匆忙
而那腻人的颜色
像是一面国旗
过往的人匆匆瞟一眼
在公共场合这类问题 从无人问起
那胸罩和三角短裤上面
盯着几只苍蝇
这几只苍蝇只喜欢那上面的乳香和骚味
而并不理会 深夜留下这些经经绊绊的是谁
风 伸长了粗壮的舌头
一舔一舔
舔吸着腥味和骚味
舌头上面尖而嫩的肉刺不住地弹颤
散透着汽油味和纤维板气息
人群渐渐散去
血干了 和着尘土暗红了一地
胸罩和三角短裤依然勾搭在路旁
风永无休止
夜深了
霓虹灯亮 闪耀着红与绿的光芒
一些激情与渇望
幻化的晶莹里
人类从裸体到一块遮羞布到穿得少许到穿得许多 再到穿得少许再到一块遮羞布最后又回归裸体
就像饿了吃饱了然后又饿了
一盏灯熄了
黑暗中 不知谁又在流泪
一个妓女或流氓？
因为看不见星空
不愿让星空下的风舔干泪水
一只黑猫游荡在黑夜
城市中的黑夜有
摇滚中的摇头丸
黑猫从那滩血上奔过去从那三角短裤和胸罩中间奔过去
黑猫从那淡淡的腥味和骚味中间奔过去
那是人类的腥味和骚味
而黑猫就只是黑猫
猫碰到人的时候
猫抬起头来行个礼 喵的一声 卷起尾巴打个招呼
如所有的低级动物荣幸地遇到高级动物一般
人撞见猫时
人斜斜地撇一撇眼珠子 高兴的时候 屈屈腰 高抬贵手来一个抚摸 不高兴的时候 飞脚便踹过去
就向是所有的高级动物瞥见低级动物一般
或者摸你一下 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 或者打你一下 建立一种威性 寻求一种发泄
所谓爬升之道 圆转逢迎
所谓治人之道 恩威并济
仿佛自古以来就是高级与低级并存
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平等
一颗颗脑袋在摇晃
就像是三级明星的乳房就像是妓女的乳房
一个个灵魂在弹颤
就像是勃起的鲜红娇嫩的乳蒂
这时 黑猫躁动
它想念母猫它想念母猫的乳房
——哺乳动物又岂会不想念乳房
而母猫也像女人
喜欢温柔的同时又喜欢粗暴
于是 冲动的欲望在冲动燃烧
流下几滴被逼的泪水
无人理会
                       二
连绵的山岭
这是一条小河
小河的那边是菜地
小河的这边有一遍稻田
稻田里 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追赶着花蝴蝶
几截禾杆陷进田泥里 几截禾杆缓缓起立
金灿灿光秃秃的禾杆
暖融融的太阳
太阳下那翩翩蝴蝶
飞过河去
一棵垂柳 垂下千万条枝儿
千丝万缕中 吊着一只蝉儿
水中的蝉儿 悠悠荡荡
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在河边
绿油油的小草笼罩了小路的两边
一堆牛粪冒着热气
有牛搅动着泥水
阳光渗透了柳叶
在草帽上留下了金灿灿的几点
不知什么时候
有人抛下了银钩
白猫纵横了那条小路 在绿丛中寻找
却像很多东西 怎么找也找不到
白猫就是白猫
白猫所喜欢的是鱼的腥味 而不是牛粪的热气
白猫不会追赶花蝴蝶也不会钓鱼
小河上 有一座石拱桥
石拱桥桥头有一棵老树
老树下坐着几个老人
老人们坐在老树下聊天
过去的岁月啊就像老树的叶子
有青有黄
一阵风凉爽了
几片叶子落了
或青或黄的落叶
染在西天那淡淡的韵味里
落在小河里 落在石拱小桥上 落在青石小路上
白猫磨蹭着粗布裤子
几根枯皱的手指在白雪堆里柔柔抓刨
一只虱子死了 也迸出一滴血
抹在青溜溜的棱角边
远远的 一声猫叫
几根手指僵持在那里
白猫早已窜将出去
去约会那只朝夕相处的母猫
用热辣辣的叫声用毛茸茸的身子
诉说着  昨晚的一夜倾情
诉说着  相濡以沫天荒地老的坚定
母猫勾了一下尾巴说
那只不过是人类爱玩的游戏
被畜化的畜生啊
使我燥热的你啊
你只不过就是一只很好的白猫
咱们的交欢不必等到黑夜来临
随时随地
今天在一起
不必等到明天就可以分离
                        三
白猫败了
在农村与城市的边缘
滚了一身的污秽
留下满身的伤痕
它怨那圆圆的矿泉水瓶 怨那拌了前爪缠了的后爪的快餐盒 怨那轰鸣的机器
黑猫胜了
在城市与农村的边缘
因为有肥大的老鼠
因为有多肉的鱼刺
因为有禅者的心态
因为有深刻的机心
混淆了的风
舔着一块鲜红的纸巾
不知是属于城市还是农村
来来往往的车子
塞满了男人和女人
各自有来这去那的目的
狭路相逢是黑猫和白猫注定的宿命
在同一个并不是很大的地球上
黑猫势如破竹
白猫节节败退
于是黑猫知道了强大的好处
又一次领略到弱肉强食是自然界永恒不变的定律
黑猫瞟了白猫一眼
正如强者瞟向弱者：
掠夺他的土地 掠夺他的女人 掠夺他的物资 掠夺他的精神
在那里留下空山 留下污水 留下性病 留下白粉 留下贫穷 留下病夫
那一战之后
黑猫的梦里
白猫成了弱者的化身成了发泄的化身
白猫成全了黑猫的骄傲
而白猫的梦里
高大的黑猫是永远的自卑
（猫会作梦吗 没人知道）
抓老鼠吧
肥大的老鼠
瘦弱的老鼠
狡猾的老鼠
笨拙的老鼠
发展 发展 忍痛而发展
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去发展 不惜一切代价去发展 以最小的代价求得最大的发展
                   四
若干年后
黑猫逃离了城市
它害怕老鼠
害怕肥大的老鼠
害怕弱小的老鼠
害怕携带着各种病毒的老鼠
而白猫闯进了城市
在高楼和大马路的怪影中
重复着黑猫的经历
有些经历被人瞟着了
猫始终不能超越自称为高级动物的人
若干年后
有人又在惊呼
请密切关注老鼠

崴然

正邪的对抗　语言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