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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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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3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你天天这样有点厌烦吗?” 冯青看着我,面无表情。
     “厌烦?——为什么?” 我拈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倒愈来愈满意了这种生活。”
     冯青微微转头,向着窗户:“如果我让你回头,你怎么样。” 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慌。
     我诧异地望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行吗?”
     
     冯青沉思了一会,决然道:“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再干从前的事。”
     我愕然地盯着冯青的脸看了许久,虽然我很快就发现她绝非开玩笑。我抓过酒瓶,给自己满斟了一杯。我的手有些发抖。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我故作淡然。
     
     冯青的脸上再没有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穆。她直视我,大义凛然:“我觉得你还是干自己的事好,丈夫处四海,你不应该老死户牖之下。”
     终于来了。我不再开口。沉默,难以言传的沉默。
     “我其实也弄不清……我……就当没什么吧。枕石,”冯青叹了口气,“晚了,休息吧。”
     我把酒杯一推,满眼血红地站起来,搂住冯青温软的腰肢,抱起来拥在怀里,往床边走去。
     我觉得冯青今晚的呻吟比任何一天都凄惨。
     
     这正是我追求的。我知道能听到她这种呻吟的时候不多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愿在无法逆料的将来,当人去楼空、悲风惨淡之际,无可奈何地将这作为心底永恒的记忆。
     
     
     
     第一次看见冯青是在N大学的礼堂。
     我认为自己算个爱国者,我憎恨外国佬,他们在我们国土上胡作非为,建教堂,办学校。我瞧着就来气。建教堂干吗?我们有我们的生活准则。也许我有误会,反正我以为碧眼白皮的耶稣和我们黄种人是两码事(沈城曾批评我胸无点墨,对宗教不识皮毛,所以会这样胡说八道。可是,我的民族主义情绪能如此甚嚣尘上,那倒还是拜无知之赐呢!所以你不能说无知没有一点好处,在特定历史时期,党内还真是缺不了我这种人。)办学校更是我们政府的职责,要他们凑什么热闹。可惜终有一些阔佬同胞被其腐蚀(这也可看成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因为当不成阔佬也自被无腐蚀之虞。),装模作样地使用洋腔洋调。什么时候你,有良知的中国人,能忍受大街上一片张彼得刘汤姆陈麦克李约翰的呼唤呢?掐断自己的喉管吧,你会呕出来的。
     
     毕业了,我怀揣着大学文凭绞尽脑汁考虑去哪找事,我不愿回到故乡那个小山村,不是因为它贫瘠,更是因为它愚昧。正是病狼四顾的时候,沈城出现了。
     
     其时我正站在烤鹅店橱窗外做白日梦,一个手指已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嘴边。他从后面一把抓住我胳膊,残忍地将我唤醒:“哎呀!褚枕石,你跑这儿来了。我正找你哪!好好,我们正商量办个刊物呢!同学中就你文章最好。我大哥新从日本回来。什么?我没大哥?我当然有大哥……是没跟你说过……他说救亡图存首先要唤起民众,办文学最好……”
     
     沈城热烈的声音在耳边聒噪,我犹如在黑夜中瞥见了一丝曙光。这是个好主意。这两天我找事跑酸了腿,还是白酸。我在路边石头上蹭着鞋底的污泥,尽力掩饰心底的激动,迟迟疑疑地说:“试试看吧。”
     
     办刊物原来并不复杂,我成了《梅雨》的编辑和主要撰稿者了。这里的人都和我志同道合,至少在忧国忧民这点上空前一致。我们常常举行大辩论,对拥护A党还是B党虽有些小分歧,但我们并不耿耿于怀。拥护谁的问题暂时不必摆在桌面上。因为A党也好,B党也罢,他们都还没有执政权力。门口晃来晃去的警察一律是无党派,名义上,我们的饭食还得仰给于他们的政府。政府的大亨们互相也并不怎么友好,他们的部下在全国各省实行兼并,打得轰轰烈烈,可表面上他们还相安无事,还同进一个大楼办公,或许还会握手问已吃与否。当然这是我愚蠢的想象,沈城说我有时就象献曝的田舍奴一样可笑。
     
     星期天,阳光明媚,我和沈城去逛大街,来到一个公园门口,正想进去散心,一个穿着短裤有伤风化的大胡子走过来了,他对着我们叽叽呱呱,非常神经质。我是下死力念过洋书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理这时还余徽未沫,普遍流行。他的意思是叫我们滚开。我义愤填膺,叽叽呱呱地大声询问原因。他仰天长笑,屁股后面的捶衣棒也簌簌发抖。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他似乎笑得太久了。好不容易,他止住笑声,这才喜气洋洋地指着园门说鹿渴鹿渴。我们循着他坚定的手臂看过去,才注意到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是工整的几个大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我心底叹了口气,眼前一片模糊。这是谁的国家呀?我想。我欲要暴跳如狗地表示抗议。沈城拉拉我:“走吧。这是租界。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去。”我瞪了短裤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途中我扪心自问,国家这个样子,责将谁负?是外国佬。不。是我们自己呀。我们有个不争气的政府呀!我痛下决心,革命罢。为了国家,革命罢。谁都知道,愤激之余就好象人的观念会更新似的。
     
     沈城始终默默地注视着我。后来他向我摊牌了。在巷子深处一个废弃的厕所里。沈城对我说:“实话告诉你罢,我是B党党员。”他的脸色这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慈祥,我几乎感到有点陌生了。加入B党确是个崇高的事业,沈城平时并不慈祥的脸才会变得如此慈祥。沈城给我讲了一番道理之后,说:“为了促进革命的成功,我们要和东山再起的A党搞联合了。我大喜过望,我拥护B党众所周知,它成立不久,纲领却最彻底,说要推翻国际帝国主义压迫,达到全民族完全独立。A党却有些含糊。不过它势大力猛,B党需要它的帮助。
     
     在沈城的教导下,我更加系统地阅读B党理论著作,并经常写稿补充、阐明我的独特看法,得到B党内外的高度赞扬。这样互相提携互相吹捧两个月后,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在某条令指南针也叫苦不迭的陋巷,在某些互称同志的大汉们的包围下,我握拳加入B党,成为一名在编的真正的革命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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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3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N大邀请我去讲演,当干净的手已把粗糙的邀请单翻得乌黑之后,我还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真是一个难熬之夜啊!一大早,我穿上心爱的竹青长衫,在几个学生干部的簇拥下来到讲演现场,我比这群学生其实大不了几岁,我想他们之邀请我纯出于时髦。革命家这几日行情很是看涨,革命讲演在各大学正如火如荼,N大素以本领不大排场不小闻名,我这个革命者也许只算得它的充饥饼干罢了。
     
     所以我在学生中尽量装出威严的样子,平时和同龄人聊天三句就不正经的我,由此很别扭。终于到了演讲现场了,人山人海的气氛很令我吃惊。
     
     我庆幸昨晚准备了一夜,否则怎么对得起这帮热血青年啊!对这场面谁能无动于衷?我踱到台中央,招招手,前仰后合的人头登时凝固了。我很得意,我是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我清清嗓子,准备发动攻势。讲演万万不能带讲稿。要不叫人小觑,这是我和沈城之流的共识。虽然主要货色大ABCD小abcd我已了然于胸,但远远不够,这些充其量只能讲十分钟。我得在其中插科打诨,孱杂许多所谓风趣的语言,清嗓子的过程中我把这些都想了个遍。台上没有扩音器,刹那间我似乎有畏怯的念头,后来脑中电光一闪,豁出去了。我腰杆硬了许多,暗暗狂呼:成败在此一举,一定要确立我在革命家中的座次。
     
     从帝国主义的祖父出发,我开始声泪俱下,演述历史。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我旁征博引,侃侃而吼,悲歌慷慨,口沫横飞。我似乎感动听众啦!我的讲话不时地被掌声打断,趁这间歇我争分夺秒地象垂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气。最后我宣布,我对当前AB两党之联合双手赞成,我说B党的纲领再加上党徒森众的A党的支持,则中国庶几有希望了。“胡运何须问,赫日正当中。”我嗥叫一声,退后几步冷眼旁观,然后斜刺里一声“帝国主义必将一天天烂下去”的惨呼使我获得了巨大声誉,有雷鸣般的掌声为证。我就是在这掌声中见好就收地退入后场的。
     
     几个学生领袖十分巴结地围着我,请我签名,向我表示感谢,或说N大为褚先生的到来而骄傲,或说褚先生的讲演令人神驰,必将载入堂而皇之的史册。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同学们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嘛!我愤怒地推开一个学生领袖递过来的酬金,这钱我绝对不能收。我铁青着脸,非常平静地盯着那几张可怜巴巴的钞票,阐明了这样一个观点:这是我应该做的。什么?别的革命家也收,那他是伪革命家。如果同胞们叫你讲几句爱国的话,你会收钱吗?对,你不会。难道你是为了钱才侈谈爱国的吗?好象人和人之间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似的。难道我们仅仅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吗?难道我们不可以保留保留那袭温情脉脉的面纱吗?
     
     正在推让之际,一个漂亮的女学生扭着臀走到我跟前来了。我眼睛一亮,只看着她睁大天真无邪的眼睛发出莺声燕语:“褚先生,您什么时候有空,能到我们F女大去演讲一回吗?您讲得实在太好了!我就在第一排,您看,手掌都拍红了。”她伸出雪白的手掌,我瞥了一眼,赶忙飞开目光,说:“哪里哪里,能为祖国略尽绵力,正是心所愿的。什么时候需要就说一声,我一定到。”她嫣然一笑:“谢谢褚先生,下星期一可以吗?好。我届时来请,可别忘了呀!”我颔首道:“一定一定。”迈开稳健的步伐,没注意绊住门槛,差点摔个跟斗。我心里暗骂他妈的丢丑了。领袖们赶忙扶住:“您走好,您走好。”方才惊魂稍定。
     
     星期一,我又在F女大慷了一回天下之大慨。当然,洒一分汗水就有一分收获,这次邀请单摸得更脏,效果也相应更好。我注意到那个女学生确实站在第一排也确实把玉掌拍得山响。完后她上来给我献花,我趁机问她贵姓。她浅笑道免贵姓冯。我说:“哦冯小姐,你要看革命书籍吗?我那挺多的。有空也可来玩,我住××路××巷××号左楼右边亭子间,如不嫌简陋的话。”她夸大其惊:“怎么会呢?您就是不邀请我也会造访的。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呢。”我尽量哈哈大笑:“有话尽管问好了,你我之间还讲什么客气。”她的脸立时绯红,我才意识到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不过她只是绯红而已,并无愠色,我也就看不出自己很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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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3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冯青是一个资本家的独生女,不知我以前有没有想到,抑或是不愿想。一跨进冯家的大门,我就隐隐觉得不妥,穿着朴素的冯青怎么会住在这里:安静广阔的庭院,高大的泡桐树悠然挺立,绿茸茸的草茵旁,几个人正句偻着身躯修剪一排排灌木丛。一个老妪从雪白的洋楼前急走过来,她对着冯青一声小姐的呼唤使我彻头彻尾地感觉到受了骗。我讨厌有钱人,和他们交往心理比较压抑。我崇尚人格自由,物质实在其次。于是我绷紧了脸对冯青说:“冯青,你的家是资本的家。”我舌头有点不大听使唤,感觉很惭愧。这时冯青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说:“呃。”
     
     我说:“冯青你不知道我对资本家没有好感,你好象在捉弄我?”
     冯青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说:“资本家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呀。我不管。”她突然有点激动了,“我不管,爱情是没有阶级的。何况我们之间未必有界限,很多地方我们毫无差别。”
     我惊异地倒退了两步,心头鹿撞。难道她喜欢我了吗?我一直把她当同志,虽然偶有非分之想,但真正的奢望倒还不能算有。我说:“冯青这可不能开玩笑不能开玩笑不能开……”紧张之中我的才华陡然消失,幽默诙谐风趣滑稽等等形容词此刻全抛诸脑后,那个老妪没有听不懂的话,大概正在旁边讥讽地撇嘴了。
     
     冯青却反而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堂堂革命家怎么结巴了?”她看出我的弱点,一把揽过我的胳膊。我五分不情愿地由着她,拖拖拉拉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在一挂珍珠缀成的吊灯下,一个套着油光闪闪的袍子的老家伙戴着眼镜,正仰在沙发上看报纸。冯青松开我的胳膊,急趋上前,叫了一声“爸爸”。
     
     老头放下报纸,眉开眼笑地瞧着女儿,说小调皮,吓了爹地一跳,该打。咦,你怎么又叫我“爸爸”,跟你说了一百遍了,要叫“爹地”,——“爹地”!人家王彼得都……他谆谆教诲,一眼瞟见我,笑容僵住了,说这个人是——
     
     冯青咯咯笑着,象接客多年的娼妓,说这是我同学,鼎鼎大名的革命家褚枕石先生。他学识可丰富了。爹地,您不相信,我看您就是不相信。好,您跟他聊聊,保管您竖起大拇指说“呕咳”。
     
     我在一旁已瞧出老家伙脸上不热情的灰色,可冯青把我吹得天花乱坠,我颇有些难为情了。
     我说冯老伯,您别信他的,鄙人一介书生,象冯老伯这样……雄才大略,我环顾一下琳琅的大厅,那才值得佩服呢。本来我还要谄笑几下,可惜他的冷漠令人失望,于是住了口,有点愤愤不平。我穷凶极恶地暗骂,老王八,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还不是压榨的劳动人民的血汗。你他妈的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你知道吗你?你大概还自臭不觉吧?这样想着,心里才好受了些。不过我转念忆起前些天有个署名巴人的家伙在报上连载的一篇小说,名叫《阿Q正传》,我泄气地反应自己刚刚作了一回阿Q,心里感叹巴人这小子真损,一不小心就被他骂了。古代思想家老子早就教导我们说:“损而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怪不得有人说老子是中国古代最大的阴谋家,看来是有道理的,文章能写到这水平不损行吗。我思绪联翩,这时老头打了个哈哈,说不敢不敢。褚先生请坐。
     
     我一屁股坐下来,心里只觉好笑,被我骂了还说不敢,真逗。我的涵养不够,喜形于色,就咧开了嘴。老头似乎也冷笑了一下,说:“褚先生,小女很淘气,”他摸摸冯青的脑袋,“又不学无术,褚先生既广有才学,以后或可点拨点拨,让她懂些道理。”我说:“岂敢岂敢,冯老伯言重了。”老家伙光亮的头皮晃得我头晕脑涨,我无法集中精力,只想尽快逃离。
     
     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完全有种万念俱灰之感。对冯青的爱慕如此之深,是我自己以前没有料到的。我是个革命者呀,要革的就是冯家这些阔佬的命,我承认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冯青,但怎能因为儿女之情玷污自己的节操?算了算了。我还是万念俱灰罢。冯老头是多么令人讨厌,我向他告辞时满脸堆欢,他竟然连屁股也没欠一下。出来后我马上摸摸自己的鼻子,幸好没气歪。我看着月光洒在墙上的树影,辗转反侧,破床的咯吱咯吱声还常从中打岔。楼下有人骂怎么总没个完啦,半小时足够了。不行,再也不能和冯青来往了,她长得好看关我屁事。于是当床安静的时候我基本下定决心,为了巩固战果我又把流行歌曲“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分田地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分田地”翻过来复过去哼了好几遍,据说这本是洋人的摇篮曲,现在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很快就满意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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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3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哪知第二天一早,冯青又恬不知耻地来了,我满脸冷漠地叫坐,就奋不顾心地坐到简易办公桌前。我铺开稿纸,说冯青,我没时间聊天,到处催着要稿,清样也需要校对,对不起了,我没你活得充裕。冯青毫不为忤,涎着脸说:“不要紧,你赶你的吧,我自己看书。其实,我真羡慕你的有所事事呢,这才象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嘛!”
     
     我看了她一眼,想冯青你还挺死皮赖脸的呢,看书偏来这看,八成是看我吧。因为好几次我发现她盯着我英俊的脸呆呆地出神,这到底使我有些洋洋得意。我忘记了这目光可能给我带来的不安了。我只是想,好罢,你自己看你的罢。
     
     一会儿我就对工作入迷了。当我浏览刚拿到的新报纸时,突然惊呆了。我大叫一声,拍案而起:“这狗娘养的。”冯青赶忙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
     
     “出了甚么事,”她惊慌道,“你不要这样子呀!”
     “阿C背叛革命了。”我悲愤莫名,“A党完了,才取得一点小胜利,就和B党闹分裂,搜捕对革命有功的B党人员。”
     
     冯青也“啊”的一声尖叫出来:“阿C背叛革命了,不可能。革命尚未成功,走狗怎能烹呢?况且阿C一向是最革命的,怎会叛变呢?”
     我指着地下的报纸,咆哮道:“你看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冯青吓了一跳,拾起报纸,扫了几眼,然后象断了脊梁骨的狗一样瘫倒在椅子上,喃喃地说:“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我火了,大声叫道:“不,革命没有失败。你想错了。阿C已被AB两党联合政府开除了,追捕他的通缉令已经发出,背叛人民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冯青说:“是吗?”她看我满头大汗,柔声道,“那你还慌什么,你应该高兴呀!”
     我忧心忡忡地说:“毕竟革命遭了挫折,今天阿C叛变了,明天谁肯定阿D阿E会不会叛变。前景不容乐观啊!”我叹了口气,歉疚地看了冯青一眼,心想,我为什么要对她不好呢?她对革命这般关心,我倒还真有些怕没有她会丧失激情呢。我看了看冯青,想起了以前很多事。那次讲演之后,冯青就成了我的常客。一男一女在一个狭小的亭子间里总不能光谈革命吧。因此我们还顺便聊了其他事。这让我逐渐感到,我愿用世上最好的词汇来赞美冯青,她的出现使我枯寂的生活充满勃勃生气,我才会回顾以前的日子,从而发现那些我习以为常的日子竟然是如此可鄙,如此的不可思议。于是我的心彻底软下来了。我捏起她的手。她的手掌雪白,手指颀长,令人遐想。我又大着胆子去搂她的腰,她没有丝毫反抗。她的腰肢绵软,香气馥郁,叫人心跳。最后我吻了她的饱满湿润的唇,那一刻我险些以为自己要欣喜得死掉。世上竟有这么美妙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夜阑犹秉烛,相对如梦寐。现在我知道了,这不是夸张。激情过去后,我们仍紧拥在一起,好象器官还在互相接触,久久不愿离开。你不应该对我有偏见。冯青蜷缩在我怀里,在我胸脯上咬了一口,轻轻地说。我俯下脑袋,鼻子闻着她乌亮头发的簇簇清香,心神荡漾。我吱吱唔唔答应着她。心想自己迁怒于她真是再愚蠢不过,我们是我们,和她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情势日渐紧迫,不由我主地向着坏方向发展,很快组织上就叫我尽量隐蔽,不要到处抛头露面。我整天躲在亭子间,经常只能靠着冯青给我一点外边的消息,来维持灵魂的生机。那天冯青来时脸色非常难看,不象平时有声有色地谈笑。她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我很纳闷,说:“怎么啦,有新消息?”我知道她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冯青说:“我知道你一定首先问这事,你不能不管它吗?”
     我说:“你真风趣。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的义务。告诉我,到底有新消息没有?”
     
     冯青突然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这种可怜样使我着实有些心动。她说:“你真不知道,昨天万花谷枪毙了几十个人,全是B党。你真不知道。”冯青的话带着尖细的哭腔,我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我抓过一条破毯,裹紧身体。“怎么会这样。”我说,“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变故,他们怎么敢明目张胆杀人的。”
     冯青不理会我的激动,她收住哭泣,说:“枕石,我爱你,我爱你。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装傻。”
     
     我说:“你问这干吗,我岂不知道你对我怎么样。可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冯青说:“你说,你爱我吗?”
     
     我被感动了,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泪光点点,不禁柔肠百转。“我喜欢你,”我真诚地说,“真的,我喜欢。”
     她红晕满脸,低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不敢吗?”
     
     我无语。该怎么说呢?我本不应该喜欢她,尽管她那么漂亮可爱,我们毕竟属于不同的阶级,门不当户不对,我不能没有立场。
     我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话而羞愧。我说:“不谈这些,好吗?多少人挣扎在死亡线上,你看,军阀垮台了,阿C叛军也岌岌可危,革命政府一定会消灭他们,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光明,你说是吗?”
     
     冯青看着我,说:“你是真不知道了。阿D阿E已投降阿C了,革命政府首领阿F已下令,和阿C联合驱逐B党,B党面临灭顶之灾。”
     “啊,”我如雷轰顶,“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没看早报?”冯青说,“完了,革命彻底失败了。”
     
     我抢过冯青递过的报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的,B党要完蛋了。可我一瞥见冯青似乎不动声色的实际可能幸灾乐祸的脸蛋,不由得火冒三丈,我早已忘却冯青也是倾向革命的青年了。我冷笑道:“冯青,你现在可满意了,你们资本家又得势了,曾几何时你是多么革命的呀!你就象阿C,装得很革命,实际却投机革命。”
     
     冯青涨红了脸,说:“枕石,你不了解我吗?我讨厌帝国主义和你一样,我也向往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社会,可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明白了,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
     我打断她的话,“很小,你现在才说出这种话来。我可觉得大得很。社会是进步的,按其规律决不允许少数人压迫多数人,而正好相反。社会是进化的社会。”
     
     “你错了,”冯青说,“你错了,我问你,枕石,假如人人平等,而不计其上进心和智力高低,那为什么不和猩猩猪狗为伍。同样,人难道能与大象比力气,和羚羊赛跑?每个物体应该作什么是由其自身的本质决定的。人与人素质有别,如果完全平等,谁还会有进取心,努力也是白努力,社会如何进步,又如何谈进化。”
     
     “不,”我叫了起来,“怎么是白努力,多劳多得按劳分配,不劳者遭淘汰,你们资本家就在其列。你们游手好闲,却锦衣玉食,你们创造的财富在哪里,很合理吗?”
     冯青撇了撇嘴:“我们游手好闲?我应该提醒你,我们是脑力劳动,是复杂劳动,应该比简单劳动者活得更好,这点你比我清楚。”
     
     “胡扯,”我非常激动,“资产阶级没有一个不为自己丑恶的灵魂贴金,走罢,我讨厌见到你。”
     冯青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她凝视我,好一会儿。似乎她要认出我是怎么样的一个真面目。她的眼光满是幽怨,那一瞬间我已完全后悔。我要失去她了,我会怎么样?天哪!覆水难收,我顿时呆若木鸡。
     
     冯青渐渐恢复常态。她冷笑道:“你不要自欺欺人,你真的有些虚伪,真的。如果言行一致,你为什么不回家乡和农民一块刨土皮,还不是你自恃能力,多读了两本书,你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吗。”
     她的身影随着说话从我面前飘然而过,我被戳着痛处了,从任何一方面来讲,我都被戳着痛处了。她的脚步声在木梯上渐渐减弱,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我觉得,不久前还生机盎然的小屋竟变得如此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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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4 1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还有吗?
是结局?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3-4-4 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说实在话
和你的另一篇相比我更喜欢这篇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3-4-5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能不能让我赢些银子再仔细拜读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3-4-5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呵呵,好象有点意思~~~~真真是直白呢~~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3-4-6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正如冯青所预料的,几天后我接到一个命令,由于情况巨变,敌势猖狂,组织上要我转入地下继续革命。我和沈城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即停办《梅雨》,变卖财物,携带细软,另换生计。
     
     一个上弦月的夜晚,我从春香楼(这几日我很苦闷)出来,踯躅在大街上。突然,一辆喘着粗气的车从后驰来,我刚想回头,头已被麻袋罩住,推推搡搡我就被塞进汽车。我想大声呼救,一种尖凉的东西凑上我的脖子,我知道自己完蛋了。汽车也许正在霓虹灯闪烁的饿大街飞驰。等我的头套掀去,已站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一盏五瓦左右的灯照得人影幢幢。几个彪形大汉真是丧尽廉耻,他们赤着上身,用种种恶心的姿势围着我。只有我面对着的一人较有修养,起码他裹得比较严实,一件质地轻柔的纺绸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显得月亮般潇洒皎洁。他不时地对大汉们指手画脚,从而在这屋里制造出一系列鬼哭狼嚎。
     
     我的眼光四处一扫,只见角落里有个互架,上面象肉铺一样挂着几个瘦棱棱的身体,其中一个便是沈城。天哪,我不忍卒看他身上横七竖八的血痕,脚下也顿时如踩着棉花,软软地欲倒。各种铁制的刑具闪着黑漆漆的眼睛向我献媚。纺绸衫粲然一笑,哼了一声,过来一块大肉,一手叉在我肋下,我得了屏障,干脆一歪,全身瘫了上去。这块肉就毫不费劲细致地捆住我的手,反剪在后。然后拉过绳子的一头,在简单的滑轮原理下,我升上去和沈城并了肩。
     
     纺绸衫踱过来,用手指捏捏我长衫下摆,啧啧叹息:“可惜了。”他咕哝道,然后猛回头,敲警钟似地断喝道:“给我打。”
     我打了个冷战,赶忙大叫:“慢慢,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纺绸衫哈哈哈哈发出爽朗的笑声,黑屋子似乎有些不胜笑力,摇摇欲坠。他说:“凭什么,你是B党,反革命。我可以不打你,”他目光中有些怜惜,“可你得说出你们这一撮另外几个蝇营狗苟之辈的下落,写了悔过书,马上释放,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年轻人,犯了错误可以改,也要允许你们改嘛。”他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否则,反革命人人得而诛之。”
     
     我差点没气昏过去。哪里是说理的地方?社会是进步的。多数人必须统治少数人。复杂劳动。简单劳动。我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我要不要招认!?
     
     我斜眼望着沈城,他圆睁小眼正盯着我呢。我能读出其中企图顽抗到底的内涵。我有些为自己刚才灵魂深处的怯懦而羞愧了。我怎么能出卖同志,成为叛徒呢?决不,这太丢人了,出去以后还怎么混。再者,我党专门设有锄奸处,历来严惩叛徒,对敌人还能姑息,对叛徒却必诛之而后快。我十分清楚我出去也活不长久,如果叛变的话。我们有自己的武装,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假使得救,在同志面前展露创口是多么自豪的事呀!打就打罢,只要不枪毙,怎么都成。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我越想越兴奋,上次阿狗同志还不是当天就被同志们救出来了吗。
     
     纺绸衫不耐烦了,“他娘的想什么,说就说不说就不说,说。”他说。“呸!”我朝他吐了一口。阿狗说他当时就是这样的。我们坐在高高的阁楼上面,听阿狗讲他英雄的事迹。阿狗原来有癞痢,同志们常和他开玩笑,善意的玩笑,比如看见一条狗就显示出异常的热情等。听了故事以后就不开玩笑了。我学阿狗不怎么到家,唾液没击中纺绸衫,飞扬在空气里,跌落在地球上。
     
     纺绸衫大怒,他果断地一挥手,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然后腾腾腾背着手走了。
     我紧闭眼睛,心想完了。只听得鞭子嗤嗤落在我身上,刮骨之疼使我想嚎啕大哭。革命真难哪!我真不该革命啊。党内有些老同志没挨过打现在成了元老,以后挨打的可能性不大了。我恨自己没早点混上元老。我边想边偷偷地哭。后来我麻木了,大汉越抽越有劲,我却越来越不疼。大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一甩鞭子,不干了。我一阵惊喜,打完了,打完了怎么办?小屋的窗口越来越明,我暗暗祈祷,同志们,今晚来救我罢。我昨晚失踪他们该知道了。他们的工作效率是极高的。另一块大肉看看我,脸上突然掠过诡谲的笑容,他出去一会,喜孜孜地捧着一个东西回来了。我魂飞天外,一根通红的铁钳朝我的烂衣缝里舔来,它趴在我胸膛上,直到通红的眼睛由于泄足了愤变得铁青色平静。焦糊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层干草上,形影相吊。透过牢门栅栏,是一条乌黑的走廊,点缀着几星鬼火。我又怕又饿,把头埋在干草堆里,轻描淡写地啜泣起来。
     
     哭完之后,我捡起一块砖头,狠命敲着墙,想知道沈城是否关在隔壁,一声断喝却送了回来,“敲什么,我敲你妈的×。胆小鬼,哪象吃咱们这碗饭的。”
     
     我莫名其妙,同志中决没有这般粗鲁的人,即使原来粗鲁,一经成了同志,就决不再粗鲁。何况我们同志间从来就不会提吃这碗饭那碗饭这种庸俗的事。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聚到一起闹革命是为什么?是为劳苦大众谋幸福,不是为了请客吃饭来的。于是我想那边可能真是个强盗。
     
     天终于亮了,一碗臭烘烘的米饭蹲在我面前。一个制服笔挺的看守踢了我一脚,说快吃快吃。我滚到一边,醒了过来,才明白早餐到了。我整夜水米未进,捧起碗狼吞虎咽。可只扒了一口,就不得不放下。半截肉滚滚的虫子横亘在碗里,其头部不知去向。我领悟了,哇哇欲吐。制服眯眼看着我,慈祥地笑着,突然用脚尖勾住碗呼呼玩个花样朝我送来。我刚刚被忙了一夜,哪里有力气动弹,结结实实让它撞了一下,米饭掉了一脖子。我大骂你这是侵犯人权,刚出口我也笑了。
     
     制服不屑地哼道:“打你这种人渣脏了老子的脚,等会老子痛快地给你一枪,省得你在这里凑人头数。还叫老子伺候你。”我欲哭无泪,对他怒目而视,他可不理会我,一摇一摆出去了。
     
     我知道自己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也许我明天就会被枪毙,我才二十多岁,我可舍不得死。同志们啊,怎么还不来救我啊。我暗下决心,要是今晚一过,还不能脱离苦海,我决定写悔过书,供出我所知道的蝇蝇狗狗,生命属于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我怎能随便糟蹋。要不,刑场上我回首过去,会为自己一生碌碌无为而悔恨、默默无闻而羞愧的。只要有可能,就该及时享受生活,任何一场灾难都可随时将我们打倒。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刻,大门哐铛一声又开了,一条熟悉的人影窜到我身上,我眼前陡地一黑。
     我抬起头,浑身颤栗。“冯青。”我差点热泪盈眶了,“你怎么来了。”不过我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显示太大的激动,我和冯青的交往似乎属很久以前的事,现在已散如云烟。在这里见面,对我而言也过于屈辱。虽然我们的分别,屈指算来也不过数月。
     
     她哀伤地望着我:“枕石,你,你现在成这样子了。”
     这句话触动了我,我低下本来很英俊但现在有点狼狈的头,似乎找到了某种理由,我说:“你可怜我吗?你现在得意了,遂心了,是不是?资本家的……”
     
     “不,枕石,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呢,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我,你救我,你救你自己罢,”我说。我心如刀绞。和冯青不见数月以来,我经常不能监寐,每到其时,她的一颦一笑都在我眼前晃动,有几次我赤着脚从床上爬起,想即刻冲到她家去,向她忏悔,求她原谅。革命者的理智最终还是不客气地抑制了我。如今,活生生的青又在眼前,而且在这种场合,争不教人肝肠寸断。种种原因纠杂,反而使我采取了令人费解的举动。
     
     “不要费心了,你要我当叛徒,出卖同志?救我,说得好听,那你现在带我出去呀!不行,当然不行,”我露出调侃的笑容,“你要我写悔过书罢?告诉你,这办不到。我不可能放弃理想。”
     “不,我不想主宰你的理想,可是我希望你考虑考虑,你不这样就会被枪杀。你还年轻,你为这社会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消失了,你对得起祖国吗?我没法不告诉你,沈城他们已被枪毙了,就在昨天晚上。我承认他们是好青年,而且我仍尊敬他们。可他们——就这样完了。”冯青激动起来。
     
     我心头发痛,一丝悲愤也袭上来,沈城他们牺牲了。我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我认定自己早上屈服的想法是那么可笑,胆怯竟如此深刻地俘虏过我的灵魂。很奇怪,关键时候总是沈城来为我撑腰。我想起了沈城在肉架上对我最后的一瞥,那里面有鼓励期待,又包含着苍凉悲愤和理想。数载同窗,人类本性使我们情同手足,共同事业更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如一叶的两面。我于是抬起头,大声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走罢。人生自古谁无死呢,留取丹青还可以照照汗青嘛。我愿去死,为人类最伟大的事业而死,我虽死犹荣,死得其所。”
     
     冯青呆住了。我的顽固似乎不应该出乎她意料。良久,她才缓缓地说:“枕石,你还以为你死得有泰山那么重吗?我看比鸿毛还轻。你死了有什么功绩,除了几句空谈,你一无所能,你倒想用什么去照汗青?你不过是害怕现实,本质上和自杀没什么两样,你是个懦夫。司马迁如果死了,没留下《史记》,就只能贻后人以笑柄,谈什么伟大。理想确是一种了不得的精神,可精神终究是虚幻的东西,只有傻瓜才会去为精神殉葬,后人是不会看重这些的。你为什么就想不通这些呢?”
     
     我悲伤地大吼:“我讨厌你那个该死的‘不’字。你走,这是我的地盘,你走,让我安静一会。”
     冯青叹口气:“你好好想想罢,明天早上之前,你还有机会。他们说了,不需你出卖朋友,你只要写张悔过书就行了。你要想清楚,其实就算你的理想获得成功,能担保它经得起现实的考验。你能担保你的血不会白流。要知道,平等,在人类社会中是不可能的。你的皮肉之苦说不定真白挨了。好罢,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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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6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第二天,我被五花大绑,塞进汽车。他们要枪毙我了。我很坦然,很平静。不知怎么搞的。一种崇高的情感竟在胸中升起。去你的,冯青,我深信不输于你。我突然萌生了一丝似乎对她报复后的快感。脑袋上仍套着纯麻制品,我摇摇头,脸蹭着它,肉感很粗。汽车呜的一声开动了,我开始静下心来考虑刑场的远近,太远的话,对我的意志考验是有些苛刻的。
     幸好,没多久,我被推出汽车。头套除掉后,我面前是一片碧绿无垠的原野。沈城常无聊地列出四个选择项让我选择:春天的原野;夏天的海滩;秋天的明月;冬天的太阳。我几次都是犹犹豫豫地选了第一个。是的。清风徐来,野花在绿毯间颤抖嬉笑。太阳隔了一层薄雾,轻纱似的,暖暖铺在这片土地上。我很满意。我最讨厌阳光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地向大地狂照,以为缺乏含蓄婉约,而对它羞答答躲在白幔后这种谦虚颇具好感。既不燥热,又不使人阴凉。我全身汗毛孔不约而同地舒张开来。阴暗的牢房没住几天,对春天仿佛完全生疏,又闻到了春风拂过的气息,那种夹杂着芳草味泥土味的香甜气息,真是恍如隔世。
     
     我正想大吼几声舒展胸怀,说青春是多么美好啊之类。猛可里屁股上一股大力撞来,叫人站立不稳,我果断地向前一个趔趄,卸去这股力道,方才立住。我跺脚正要发作,可惜人家已先发制人了。
     
     “快走,你妈个×。看什么,看个屁,到阴间去看罢。”
     我心里一阵黯然,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阶下囚了。今天是专程为吃金灿灿的花生米而不辞劳苦跑来的。据说吃了那种花生米很少有人愿再吃饭。可我饭还没吃够呢。我已不是那种有权力和心爱之人来踏青游春、领略风光爱情滋味的自由人了,我是一个满脑子想革人家的命,却要被人家先革掉命的囚徒。
     
     制服们还在身后吵嚷喝骂。我回头一望,嚯,壮观。十几条彪形大汉如我般被五花大绑,却又兀自杀气腾腾地往前赶。
     他们的目光一接触我,约好了似的,齐齐露出鄙夷不屑之色。我鼻子一酸,泪水溢满眼眶。靠我最近的脸上坑坑洼洼的一个老大汉就吼道:“哭什么哭?脓包。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我不想留那么大的疤。我知道今晚本市报纸的头版头条将是:土匪绳之以法,市民额手称庆。下面本报讯将是一伙暴徒目无法纪、杀人放火抢劫偷盗奸淫无恶不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恶贯满盈被一网打尽云云。我还似乎看见一伙伙庸碌市民大松其气,他们扬着报纸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我的死是多么死有余辜,多么大快人心啊!
     
     “站好,老家伙,老大不小了,还强奸幼女。看是今天吃黄豆舒服还是强奸幼女舒服。”一个警察淫荡的笑着,伸腿踢了“坑坑洼洼”一脚,骂骂咧咧地回过身去,从腰间摸出手枪。
     “你娘卖×的别吵。过来……预备,瞄准。”一个肉头肉脑象鼻涕虫的家伙吆喝他。
     
     “放。”鼻涕虫一扬手。
     一阵排枪过去,“坑坑洼洼”怪叫着倒下去,极其痛苦地在血泊中扭了半分钟,方才不动了。
     
     接着,其他几个强盗也陆续惨死在草地上,他们无一例外在断气前都痛苦痉挛,鲜血之腥气弥漫了整个山谷,使这片屠戮的场景显得极其悲壮。我开始十分不满意这些人的枪法,后来发觉自己明显被排在最后,腿肚子就不听使唤了。我怕。可我马上就得在这地上痉挛扭曲了。轮到我了!我战战兢兢被推到一群死尸中间,他们已杯盘狼籍地把萋萋的草地压得抬不起头来。清风还是那么柔和,有种处变不惊的雍容气度。我深吸了一口其中收藏的血腥味,忽然听得一阵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从远处山谷传来,我不由得潸然涕下。
     
     我就要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吗?太不值了。我希望他们再问我一声投降与否,也许我会比较难看地默许。其实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我的锄奸处的同志不会放过我的。我了解这种情况,我们把叛徒看得比敌人要奸恶万倍,他们当不惜代价除去我。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太没意思,我已经骑虎难下了。
     
     “预备,瞄准……放。”鼻涕虫说。
     啪啪啪几声枪响,我万分不情愿地躺进了血泊中。
     
     我没料到自己还能睁开眼睛,这可能是下意识的。人一恢复精力就不由自主会这样。我看见了一张红润白皙的脸蛋。开始还模糊,后来连汗毛孔都能看到。我不是死了吗?我怎么又看见冯青了。难道她也殉情自尽了?我鲜廉寡耻地想着。太好了,在另一世界里能看到女人,尤其是冯青这样美丽多情的女人,活着又有什么可留恋的,人们革命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么?我在那个世界没有得到,现在倒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这个世界没有革命,我不必为脱逃于那个世界的革命而内疚。
     
     “你,别动。”冯青按住我,微露笑靥。可她眉宇间分明有一丝忧伤。
     “我怎么到了这里。”我抬起头,环顾四围,发现这竟是冯青的房间,我从前曾来过的。她曾多次不失时机地暗示我,此房迄今只有一个异性有幸光临过。我当时直勾勾地盯着冯青光洁的大腿,想说你父亲那个老王八呢但没敢说。
     
     “先别想这些。”冯青柔声说,“你大难不死,他们朝你放枪,没打准,只中了胳膊。你嘛,由于……累晕倒了下去。他们以为你死了,就扬长而去。”
     “哦。”我的脸不知往哪搁,没打中我就趴下了。我羞愧地说:“冯青,谢谢你——救了我,我——该走了。”
     “不行。”她哄孩子似的说,“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说,我还有话要和你商量。”她动人的笑颜和窈窕的身段使我的意志再也无法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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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6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这个贴子最后由梁惠王在 2003/04/06 03:53pm 第 1 次编辑]

     我终于明白是冯青买通某些官员救了我,他们带我去万花谷,只是想吓出我那纸悔过书,然而不大成功,只好搬出最后条件:必须停止犯罪活动,改邪归正,否则再不姑息。我想了一晚上,算了,太不值了。我不敢回想那行刑时的情景。活生生的人,刹那间遭到人为毁灭,生之艰难死之轻易,争不叫人扼腕,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了,而在冯青这个院里天天有各类鸟儿川流不息。我长叹一声,良辰美景,夫复何求?反正我没出卖同志,我已死过一次,对得起他们。他们还当我英勇牺牲了呢。
     
     我说:“我改邪归正了。”我又说:“谢谢你救了我。”冯青说:“谁让我喜欢你呢?”
     我问道:“为什么呢?我有什么出色之处?就为了枪声一响立刻就躺吗?”她哈哈大笑:“说不清,我怎么知道。”
     
     当冯青向她父亲提出要和我结婚时,老家伙暴跳如雷。而冯青的执拗是那样无可屈服。老家伙不得不作出让步,他毕竟只有冯青一个女儿。
     冯青说你不肯我也没办法,我仍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事。
     
     我想老家伙是对他女儿有较深了解的,他知道他的拒绝会带来的后果。他愁眉苦脸地叼着雪茄想了很久,鹰鸷的目光透过镜片不时向我扫射。我至今后怕,为什么当时能沉住气。当我无地自容准备拔腿就逃时,只听见呸的一声,老家伙吐掉雪茄下了血本似的说好好爹地答应你。冯青跳上去扭住他的脖子,吻着他满是褶皱的肥脸,热泪盈眶,我后来的命运也就由此决定了下来。
     
     我逐渐把过去的事掷诸脑后,一年后我掌管了老家伙的一个附属工厂,这是我处处迎合时时谄媚的结晶。我在这个位置上愈过愈舒服,理想在我回想起来只是一个笑料。你怎么能想象,当我走进工厂,受到大群人前呼后拥、奉承拍马时,还会对过去畏首畏尾躲躲藏藏的日子有半点怀念,还会为国家凋敝民不聊生的现状掀起一丝波澜。就象列宾住在伏尔加河畔豪华的别墅里时,他哪里还会被当时他所画的纤夫触动心灵,如果还会,他就不会住在那河畔了。人们都乐意过快乐的生活,革命亦即为此。我已经得到,我还有什么可想。
     
     但是生命又一次出现波折。
     我和冯青的矛盾后来回忆起来逐渐明朗,疲惫的人总是敏感,我不疲惫,那段时间正是我活得滋滋有味的别个时期。我的神经太正常太安静,对生活的丑陋性就等闲视之,只是在回忆中犹给心灵以巨大震撼。
     
     冯青说:“你过得怎么样?”
     我说:“很舒服。”
     冯青微微一笑:“比以前如何?”
     
     我想了想,说:“以前我过着非人的生活,忙得团团转,可又没干成什么,现在可不同,比较随心所欲。——至少看见乞丐扔钱不会肉疼。”
     她于是哼了一声:“你到底变了。”脸上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
     
     冯青的工作是打毛衣,打了拆,拆了打,我觉得他很无聊。我喝酒喝得高兴时,就常这样说她,她也很有些不快:“你干了什么?”她说,“天天醉醺醺的,你以为你很有聊吗?”颇现出讨厌的神色。我浑然未觉,哈哈一笑,一把搂住她,往床上一扔,说:“我醉醺醺更有力气,我喝了十分酒就有十分力气。”我想我的性格有些变了,本性中一些无耻的东西正在泛滥,它淹没了我的头脑,头脑中的灵性——如果曾经有的话,以致使我对冯青的异常反应毫无觉察。
     
     
     我自以为隐藏得够深了,改名换姓当了老板。除了和冯青在卧室里,没有人会叫我枕石。没想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他就是沈城的弟弟沈墙。
     
     沈墙也是个自以为是的革命者,以前见面觉得他头脑简单,容易发热,就颇有些轻视,就没多少来往。工厂闹罢工,我火了,老家伙知道又会说我一钱事也办不了。我吩咐,是哪个龟孙子聚众闹事,叫他来见我。
     
     我洋洋得意地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尽量装出残酷的样子。一会儿,门外传来粗犷的脚步声。我整整领带,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等到沈墙进来,我顿时后悔不迭。原来这工人代表就是沈墙。
     
     我刚想低头,沈墙已认出了我,脸上惊异的神色稍纵即逝。他左腮的肌肉一扭,我残酷的脸转成惊慌。我硬着头皮向左右一努嘴,手下人出去了。我急忙说:“沈墙,你放心,我没出卖同志。”
     
     沈墙冷笑道:“可我以为你就义了。同志们一致同意你为烈士——包括一直和你不好的阿狗。你是我们的偶像。可结果这……”
     
     我说:“他们没打中我,以为我死了。我趁黑逃出来的……我是捡了一条命。”
     沈墙说:“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我默然了,我知道跟头脑简单容易发热的沈墙本没有什么好讲。后来我说:“沈墙,你爱怎么就怎么想罢,我问心无愧。不过,我现在发觉我们的理想是虚伪的,是空中楼阁,是热血的残渣。人是不可能平等的。”我很激动,锄奸队可能从今天起的某个晚上就会光顾。这引起了我现在对没法讲道理的素质极低的沈墙无比仇恨。
     
     “你现在当然会讲这种话啦。”他似乎有点揶揄地说。
     我说:“不,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只好把当年冯青对我说的重新对他说一遍,“你愿意去做苦役吗?不愿。那苦役谁来做。你也许以为自己出身好,不必去做,我亲眼看见有次你经过掏粪工身边时捂着鼻子。不用羞愧,我不是指责你,这是人之常情。总之,社会需要分工,工作有好有坏,人们应该有次序地活着。”
     
     沈墙说:“你想说服我吗?枉费心机。一个变节者还想花言巧语,社会是进步的社会,多数人最终会统治少数人。”
     “智力发达者毕竟是少数人。”我叫道,“如果聪明的是多数人,少数人将遭淘汰,而不是受剥削。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给工人加工资,而且事实上我一直在这样做。我是改变了自己的理想,但决非变节。我没有泄露一点有损于同志的消息,这你自己清楚。”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冯青问:“你不高兴吗?”我说;“呃。”她说:“你以前可没这样子过。即使不高兴,也不闷闷不乐垂头丧气的。”我说:“那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真奇怪我不高兴时难道还会面露得意吗?”冯青叹了口气。这是她近来常有的习惯。我老觉得她的叹气令人汗毛倒竖。我本能地感到某种潜在危机即将悄然而至,到处呈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我把今天见到沈墙的事告诉她,她立刻来了兴致,仔细盘问我细节。我不耐烦地敷衍了两句,就去搂她。她一斜身闪开了,说:“不要这样子,我还有很多事呢。”我懵了,我还从来没在这事上遭到她的拒绝呢。我怒道:“你有什么事,一件毛衣,打了拆,拆了打,哼!”冯青猛地跳了起来,她尖叫道:“那你说你干了什么?你不也除了喝酒打牌什么也没干吗?你根本没资格管我。”说完她拂袖而去。
     
     于是我毫不怀疑我近日所恐惧的事即将到来。我沮丧地坐下,抓过酒瓶猛灌。大半瓶下肚后,我浑身燥热。我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我发现前不久的安宁舒适都是虚假,我注定要被而且已经被生活拖得精疲力竭,好几次我自以为把握了生活,其实永远是处于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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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3-4-6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第二天见到冯青的时候,她似乎很严肃。她说她现在有事干了。她去当教师,在附近的一个中学。我说也好,免得整天无所事事。说完我自悔失言,我生怕又见到昨天那一幕:她又突然尖叫起来,又突然拂袖而去。幸好她没有。她只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目光看着我,轻轻地说:“枕石,你还是少喝点酒罢!”
     
     我点点头,看着她一脸庄重。我站起身来,柔声说:“我天天送你!”
     她低下头,说:“不用了,你还是尽心做你的事罢!”她的声音很低,“爸爸说你对工人太宽容,可是你放心,有我呢。我支持你。”
     她满眼泪光莹莹,使我忆起了往昔如鲜花般灿烂的时光岁月。那时,我们是多么浪漫啊!
     而冯青却也终因浪漫而去。
     
     
     我把冯青的尸体赎回来是三个月以后的事,特务把她打死在大街上。看着她惨白的面庞,我心神俱碎。这是青吗?两个月内她是瘦多了。我也曾发现她平日有些异常,劝她工作不必太认真,可她总是笑而不答,一副怡然自得之色。现在她躺在我怀里,洁白的脸颊上印着几条鲜红的血痕,而惟有这才稍稍增添了几点生气,鲜红浸渍在她光洁的肌肤里,似乎还隐隐透出生命之光,她的脸从来没有这般不加修饰,也从来没有这般美丽。
     
     “她是反革命。”警察说。
     证据确凿,我无可辩驳。因为从她身上搜出手枪和要求加入B党的申请书。
     冯青的父亲差点气疯了。他一把揪住我,恶狠狠地大叫:“你自己说话如同放屁,还把我女儿拉下水。你也别想活了。你也别想活了!”
     
     我确实也不想活了。我丧魂落魄地躺在床上。现在果真人去楼空。景色依旧,人何以堪?我用被子蒙住头,泪水狂涌,心胸充斥着酸酸的液体,被子上残存的冯青的气息犹使我痛不欲生,和冯青交往以来的日日夜夜此刻都在面前显现。真的,从出世到现在,我也没有这么悲伤过。我毫不怀疑销魂的意义了。
     
     我长嘘了口气,开始寻找残生的真正内容。砰砰砰的敲门声惊动了我。我说操你妈的×,哪个龟孙子,滚进来。一个茶杯随着声音扔过去,尖利的破碎声荡漾在空旷的房子里,袅袅不绝,显示出地狱似的单调。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沈墙。我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揪住他的衣领。我说你可得坦白,别装出沉痛的样子,装了也白装,我没有恻隐心的。说,冯青是不是你害死的。
     沈墙猛力挣扎,嘶声叫道,你放开,我告诉你。我松了手。他气喘吁吁地说,冯青那天来找我,就在三月前的晚上,她告诉我她要参加革命。她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她说……她说你……
     
     她说我什么?我暴怒地说,说什么,快说,猪猡。
     她说你完全堕落了。她觉得你很陌生,整日象条萎靡不振的狗……
     放屁。冯青会这样说吗?她会说我是狗吗?她那么爱我。
     是的,她说你象条萎靡不振的狗。沈墙又神气活现起来,他滔滔不绝,她说革命时的你多有魅力,现在只让她恶心……
     
     啊!我跌倒在沙发上,伸手抓过酒瓶猛灌。酒没有给我丝毫温暖,我感到身体非常之冷。
     沈墙假惺惺地过来拉我,说喝酒就能解决问题吗?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汇报嘛,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你应该继承冯青同志的遗志,回归到革命队伍中来。有了错误可以改,党也会允许你改的嘛。别喝了。我一甩手挣开他说滚你妈的。然后疾步跑到桌前,拉开抽屉,摸出一支手枪。
     
     沈墙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不关我的事,他背靠墙壁,两膝打颤。冯青是个好同志,党已经追认她为烈士了。可她的死真和我无关,真和我无关。我哈哈大笑,用手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就扣动了扳机。
     我很想证明生命存在的意义,就稀里糊涂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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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8 0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这是黑与白的世界。没有灰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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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8 0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看完,一种莫名其妙的痛
意志到底依存什么而生长呢
费思
加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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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9-26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佩服!!!!!!!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3-9-26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民国初年爱情故事

现代都市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压力不堪,他们也许没有时间和耐心去看完这一篇关于民国时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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