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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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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23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娘娘的故事
    婚后接触较多的老人,是丈夫的奶奶,我随着丈夫称她“娘娘”,丈夫的爷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娘娘是一个长相可怕的女人,个子很矮,下巴很尖,有些驼背,眼睛瞎了大半,长着两颗长长的牙,篷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常年扶着一根拐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象极了童话故事中的女巫。但我并不怎么怕她,也许是因为我丈夫是长孙的缘故,她对他特别好,对我也很亲热。  
    娘娘殁于2000年11月9日上午11时。 这个消息的传开,并没有在村里造成多大影响,村里人至多说上一声:“哦,走了?”那口气、 那神情,俨然是在说一个他们并不想十分热情地去挽留的客人。也难怪,老人几经大难,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几年前,她被拖拉机撞倒,足足睡了几天,都估摸着隍是不行了,某天清晨,早起卖菜的乡亲们又见到她拐着个拐棍立在门口。倒是她四十多岁的小儿子突然患了肝癌,不上二个月就走了。今年上半年,她摔了一跤。跌得身上、地上到处是血,头上让赤脚医生给缝了好几针,躺了几天,竟也要吃要喝地好了。  

    此时,她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唢呐在呜呜地吹奏着“梁祝”,如泣如诉; 有人在嚎啕地哭,时高时低。这一切她都听不到了,尘世的喧嚣已与她无关,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那追求爱情、渴望自由的“梁祝”与这默默死去的老妪有什么联系。她脸上盖着黄裱纸,唯一抢眼的是那双缠过的小脚,一双黑缎绣花鞋,用鲜红的丝线系在脚腕上。 
 
    娘娘四十多岁才从竹箦改嫁到城南何家,新婚之夜便成为两男两女四个孩子的继母,小儿子刚刚八个月(他的亲娘在生他时死于血崩)。娘娘的前半生一直成为城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据说,她年轻时嫁给了当时竹箦一个大地主,家里专请了佣人服待。不幸的是地主丈夫年轻早死,她在极度的悲哀中生下一个遗腹子。她对儿子管教得很严,规矩极重。她妹妹常劝她:就这一个儿子,别管得太严厉了。那孩子于七岁时溺水而亡。她悔恨交加,哭坏了眼睛。  
    我常想她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否则恐怕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改嫁的,且嫁的又是这么一户穷人家。试想那时候的寡妇处境必定是相当艰难,而有钱人家的寡妇只怕更难了,守节固然受人称赞,却也未必会被族人容忍。这其中也许颇有一番曲折,但死者已矣,无从考证,她必竟于四十多岁时改嫁了。  
光阴冉冉,一转眼已半个世纪,当年的两个继女也已成为青丝堆雪的老妇人,此时正一边不时地哭上两声,一边犹自在絮絮地诉说继母当年的刻薄。
  
    大门右边搁着一只青瓷小碗,碗里有水,放着一枚硬币。男人们一窝蜂地到村东头一户人家“买水”给娘娘净身,八音鼓手趁势歇一口气。当买来的水烧滚了盛来时,唢呐又精神地响起来了。净身之后,须给换上早就备好的寿衣寿裤,照例那寿衣得让孝子穿一穿才能让老人穿。给娘娘穿衣时,孝女在旁须哭穿衣歌:  
        娘哎,头一件衣裳着肉衣;  
        娘哎,第二件衣裳自称心; 
       娘哎,第三件衣裳出门烧香念佛衣; 
       娘哎,第四件衣裳换洗衣; 
       娘哎,上身穿了珍珠衫,下身穿了百褶裙;  
        娘哎,龙头犀裤凤头鞋,给我娘拔脚大路上西天……  
    穿好了白布衫和蓝缎子棉袄棉裤,便得孝女给亡母梳头了。两个孝女中的一个手拿木梳轻轻从那头花白的发上梳过,另一个跪着似唱非唱地哼起了梳头歌:
        娘哎,我一跪天,二跪地,  
        身穿白衣到孝堂,两膝头盘跪孝堂。 
       娘哎,我十指尖尖来通发,  
        一通发万通发,通到头,  
        哥哥妹妹一起发。  
        娘哎,两边梳起两丫髻,  
        中间梳起蓄宝盆,一根头绳象青龙,  
        扎起根把自称心。  
        娘哎,顶上梳起盘龙揪,  
        龙头如意当头插,横里扁针横里销,  
        荷花包头齐面扎。  
    梳好了头,子孙媳妇们都拿出预先准备好的新棉花往老人颈脖子两侧偎。婆母一早就关照我,一边偎一边要往自己怀里揣一些,这样才会发财。娘娘颈中偎满了棉花,孝子孝女们也揣了个满怀。  
    一切准备就绪,有人在盘算着还有什么遗漏,惟恐给娘娘的娘家人找岔。还有人在大声地问明天的火葬车联系好了没有。我的婆母哭肿了眼睛呆呆地站着,我知道她多半哭得是我早死的公爹。伯娘绞着个手也站在旁边,见我看她,朝我微微一笑。看热闹的人都陆续散去了。我东张西望地找丈夫,只听到有人大声叫他晚上守灵。  
   
    唢呐吹着吹着,停顿了一下,开始吹“真的好想你”,我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就让这音乐好好地送娘娘一程吧。恐怕从此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位老人的一生了。她是不幸的,她的前半生充满了不幸和泪水; 她又是幸运的,她的后半生(包括她的最后一刻)总算是在儿女满堂中度过的,尽管这其中没有一个是她亲生儿女。  
    临出门时,我向娘娘的灵位望了最后一眼,那上面写着:近故考何门谈氏凤珍享年九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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