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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溢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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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23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和杨溢没什么深交,起初只是对她有些同情,并不喜欢。她瘦瘦高高的,可以说很丑,跟她说话时我总要忍着不去看她。一个人无论她的灵魂如何高尚,如果在她的言行举止间寻不到一丝可爱之处,我便不会跟她做朋友,这也是我个性中极庸俗的一面,因此我从最初到最后都没当杨溢是朋友,但时隔十几年,我却一直没忘记她,总会想起她,大概因为她有些传奇色彩的经历吧。
    上高中时,我住宿,跟杨溢同寝,那时我们一个寝室二十几个学生,杨溢在我同届的文科班。杨溢说,她的妈妈就在她曾经上小学的学校当老师,杨溢说,她六岁上学,上小学时她还常常偷偷地吸吮妈妈没有乳汁的乳房,杨溢说这些话时,我们都有些难为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杨溢跟我们说这些的意思,大概是想让我们知道她曾经是个受宠的孩子。
    后来听杨溢的同班同学说杨溢的妈妈在她小学没毕业时就去逝了,她的爸爸又给她娶了个后妈,后妈不喜欢她常常打她,爸爸也不喜欢她但不打她。周末同寝的同学都回家了,就杨溢一个人不回家,留在学校里或者学习或者发呆。其实杨溢是很寂寞的,但她从不表现出她的寂寞和无奈,相反她的一些言行却总象是在传达她很幸福很愉快的样子。
    一次我跟父亲吵架了,因为什么我忘了,青春期的我极有个性,并且不知天高地厚,因此我的自负与不屑一顾常常会触犯父亲极强的自尊与虚荣,所以那时我跟父亲的关系常常很尴尬。那次跟父亲吵架,我赌气周末不回家,那时我不会想到今天我会和父亲如朋友般融洽相处。母亲带着点心和水果来看我,并且给我带来了一周的生活费。我跟母亲在校园里散步时,简单地跟她说了杨溢的身世,母亲充满同情地把带给我的点心和水果分给杨溢一份。母亲帮杨溢缝好了一件划了口子的衣服。我喜欢看母亲缝东西的样子,母亲安静地缝补的形象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母亲的女红在邻里之间有口皆碑,那时好多要出嫁的姑娘求母亲为她们缝制嫁衣(主要是棉袄、棉裤之类)。母亲大概是想尽量让杨溢感受一些母爱吧,一向寡言的母亲那天跟杨溢说了很多的话。
    周日晚上,同寝的同学都回来了,乐之叫我跟她去买零食,我才发现母亲带给我的10元钱不见了。当时我随手夹在了一个笔记本里,只有杨溢看到我把钱夹在那个本子里了,但我不想伤害她。那是我一周的生活费,当时我沮丧极了。那时我和哥哥都在外面上学,两个妹妹读初中,家里的日子很艰难。起初住宿时我并不知道节俭,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钱了就跟母亲要,母亲从不说我,后来我发现我每周跟母亲要的钱比哥哥多很多,并且我发现父母常常不买菜,只吃咸菜,由于这两种原因我学会了节俭。可是就在我学会了节俭之后不久,我一周的生活费没了。我不想再跟母亲要钱,只跟乐之借了两元钱,说,我一周不吃菜了,只吃咸菜。我说这些时,杨溢也在。后来乐之拉上我去上晚自习了,晚自习回来,我发现我丢的钱又回到了那个笔记本里,当时我是很感动的。我知道杨溢很苦,没有母亲又缺少父爱的她也因此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但我想她还是善良的。
    就在那学期期末,一个夏天的晚上,晚自习后,大家都在忙着洗漱,突然杨溢晕倒在洗漱间里了,几个女孩子吓得惊慌失措,跑着去找校医,很快校医来了,学生会的几个男生也来了。校医解开杨溢衬衫的扣子,这样杨溢发育得还算饱满的乳房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校医也不叫男生回避,那几个男生就那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时校医常常到各班给女生讲一些生理卫生知识,那些内容是绝不让男生听的,校医让男生出去时,常常有些神秘地笑着。自然的生理现象以自然的态度待之最好,没必要鬼鬼祟祟故作神秘。现在一些宣传媒体对于各类卫生巾的广告堂而皇之地面向全体男女公民,谁也不再为此大惊小怪,甚至我七岁的男孩看到这类广告时,也会随意地说,这是女人用的东西。可是一向让我们觉得很保守的校医,那天在用听诊器听杨溢的心跳时,却不让男生走开,我现在想,那个校医大概有暴露癖,不是暴露自己而是暴露杨溢,那时校医四十出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大概是思春心理的变态使然。她故意地不让男生走开,反正杨溢也不是她的女儿。校医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其中两个跟我们同校。校医认真仔细地听着,那几个男生还有我们几个女生也认真仔细地看着,看着杨溢的乳房,当时心里有多少对杨溢的心担心我不记得了。就在校医听着时,杨溢苏醒了,可她却不快些裹紧衣襟,依然以那样的姿态躺着。我们那时甚至为来自身体的一些变化而感到羞耻,所以大家对此都避而不谈,即使同去洗澡也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大概每个人在青春期对于童年的无忧无虑都是无限留恋吧。后来校医什么也没听出来,说是疲劳过度,就走了,那次后我是更加不喜欢杨溢了,几乎没再跟她说过话。
    杨溢数学极好,在班里做数学科代表,别的科目却极差。
    杨溢真的很傻。她一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没有。其实我们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只是在母亲不厌其烦的叮咛和唠叨中增强的,但没人叮咛杨溢。
    高二下学期杨溢失踪了。她没去父亲那里,有人说杨溢跟了一个做生意的去温州了;高三时,听同学说,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八马路的阴沟里发现了一具残缺已经腐烂的女尸,好象是杨溢。是不是杨溢?谁也不知道。
    我总是要想起跟我没什么交往的杨溢,她是不是还活着?或者活的怎么样了?我希望她活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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