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蟹三相

泉

西风过，又是吃蟹的好时候，似乎每到这个时间，对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有人说，吃蟹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开始我是不以为然的，但后来和几位同事一起吃过蟹宴后，便也信了大半。吃蟹有三类：一类为品、二类为吃、三类为嚼。且以人们常说的“吃蟹”二字为例，便已属第二类。
所谓品，便如同品茶、品酒一般，没有真功夫那是万万品不来的。就以我这凡夫俗子而言，见到这品字，便头痛起来。能品蟹的人多半性格随和，有耐心，典型的慢工出细活的人。通常品蟹之人，都以蟹八件，以及用红糖红枣生姜熨热的花雕为辅助，慢条斯理，光一只蟹一杯酒，往往就能消磨掉一个下午。以我一朋友为例，此人极爱吃蟹，但决不粗鲁。每回见他吃蟹，就好像是珠宝设计师一样，精工细作。吃一点蟹，咪一口酒。我常怀疑他是否曾以生物学的角度研究过蟹，如若不然，何以他吃蟹即便不用那钻啊钳啊的东西，也是优雅至极，且能将蟹细小到每一个关节的肉都干净剔出。不但如此，他面前的那些空壳总是整齐地置于蟹背之内，绝不向外随意堆放，这种干净就与我吃蟹时的邋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在我眼中，当真是可望不可及之境界，其品蟹功夫，在我们那群啸聚街头之友中，堪称一绝。但羡慕归羡慕，此等吃法也有一大缺点，至少每次当他吃完一只时，我和朋友早已吃光一盘。但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还有我与朋友面前的满桌狼籍，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说道：一只足矣，一只足矣。于是乎，我与朋友便将品蟹二字归纳为：得一蟹而品，足矣！
再说这吃字，恐怕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知道该怎么吃，却总是吃得不够好。这类人占了大多数，基本上如我之辈，便可冠以吃字。通常而言，吃蟹之人大多靠手嘴并用来完成对蟹的解剖工作。但凡有肉的地方，咬一口，在嘴里一阵鼓捣之后，吐出壳，咽下肉，算是完成了，也不管它吃是没吃干净。这样多次重复，必要时，用手帮助一下，蟹肚部分就基本解决。而蟹脚就是靠吸了，两端关节去掉，中间吱溜一声，一条完整的腿肉就进到嘴里，一点儿也不浪费，虽然在品蟹人眼里看来，还是浪费了一点点的关节之肉。蟹鳌对我来说，算是最为麻烦的。蟹鳌有毛，且壳硬，不好嚼。然蟹鳌肉细味甘，结白丰润，较蟹肚之肉更为紧实，若弃之，实为可惜；若咬之，呲牙咧嘴则形象全毁。苦思冥想，倒也想出了最终的处理办法：取一保鲜袋带回家中慢慢咬，无人瞧见，美味形象两不误，岂不乐哉。得此法而偷笑并得全部蟹鳌者，小痴也。故几次三番后，朋友见我到席，通通做一招牌动作，将蟹鳌掰下，往自己盘中送，以防被我席卷而空。以至到如今，每回皆空手而归。虽扫兴，然念及蟹味之鲜美，却也向往不已。得一盘蟹而吃，此为吃蟹人之妙趣。
最后一类当为嚼。此一嚼字便可概括吃蟹人对蟹的态度，如同结有血海深仇，非狂吞烂嚼而不能平愤。嚼蟹人一般而言，拿起一只蟹，打开蟹壳，去掉一层白色类似棉状的东西后，便匆匆送入口中。一口下去，必是一大块，随后便不管精华与糟粕，放在嘴里像个搅拌机似的全部搅碎搅烂，再统统吐出。如此这样几次后，一整个蟹肚便在满桌的“甘蔗渣”中消耗贻尽。对付蟹脚，嚼蟹人基本上有两种方式：较节约将脚放进口里胡乱嚼一通后吐出，浪费点的则统统弃之不顾。对于像蟹鳌这类东西，便是从一开始就没被列入嚼的行列。此种吃法，于品蟹人眼中是极端鄙夷的，认为做种吃法根本食不知味，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无异于是在暴殄天物，因而他们大多会心痛地摇摇头，转过身，眼不见为净。而对一般的吃蟹人而言，虽不屑但也不会去说什么，只怪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偶尔可以做为资本炫耀一下，睢，我吃蟹可比他利索干净多了，在与品蟹人共聚一桌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里舒坦不少。当然，要真说嚼蟹人这样吃不好时，他们倒也会突然间迸出一句话，说得咱哑口无言，那就是我另一朋友说的：嚼有什么不好，至少比你们吃得都多呗，吃多吃少难吃足啊。
此句一出，便立刻又被推为至理名言。就是啊，大家吃蟹宴，钱是分摊的，蟹就那么点儿，你说你吃慢了，半只还没吃完，别人两只都进肚了，亏不亏？这么一想，倒也想出个谱来了，本来嘛，我们这帮人吃蟹就图个好吃好玩，何必讲究那么多呢？怎么开心怎么吃，你嚼你的我吃我的，只要有蟹、有酒、有欢笑、有朋友，一切便已足够。于是乎，蟹宴当天，蟹一上桌，大家便你争我抢，个个吃得红光满面、笑得前俯后仰，不一会儿，便杯盘狼籍了。

寒塘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思，才算是大才。”
吃相能写到如此，也不枉这一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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