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乡的爆竹

柴福善

故乡的爆竹
柴福善
小城禁放爆竹几年了。过去每年都因此出不少事儿，当禁。而燃放了千百年，说消失一下子就消失了。偶尔念及，我便想起儿时的故乡。故乡燃放爆竹，按习俗一是娶媳妇，二是上房梁，三是过春节。
    娶媳妇依各家条件，记得小时所见，有坐花轿的，有骑毛驴的，也有骑“洋车”(自行车)的，后来发展到坐手扶拖拉机，现在几乎坐轿车了，讲究的一水儿“大奔”或卡迪来克。时代在前进，生活在变化，迎亲也水涨船高。而一成不变的，是放爆竹。贴着大红喜字的门旁，守着一两个小孩子，踮着脚向村外张望，花轿远远地忽悠忽悠来了，或毛驴咕颠儿咕颠儿踏着碎步来了，或“洋车”摇一串响铃来了，或一溜小轿车顶着红花喜字按着笛声来了，小孩子便“呕”地一声连窜带蹦，踪进屋里，扯嗓子喊：“来啦!来啦!”盼得心焦的亲朋，但听大知宾一挥手：“迎新人!”从屋里鱼惯而出。这时有人高挑爆竹，狠劲地将早已点燃的香烟嘬上两口，趁烟火红亮，向引信儿一点，顿时，爆竹骤响，竹花纷飞。所有在场的人们的心，刹那间都被噼噼啪啪的爆竹撩拨得颤颤的，笑吟吟搀着新人进去了。甭问，下面将是喜宴，将是洞房了。而那久久不散的燃放的青烟，喜洋洋地笼罩着农家小院，弥漫了整个故乡。
    盖房是故乡的一件大事，作为父辈，生儿育女，将儿女操持大了，本该省心了，可儿女要成家立业，不能没有房子。谁家也不会将闺女嫁给没有房子的主儿，过门哪儿去住?总不能趴野荒地吧?而父母若不备下房子，也觉对不起儿女，几千年就这么一辈辈过来的，父母养儿女小，儿女养父母老，都这么操持。可盖房子，谈何容易，牙缝里积，手缝里攒，今儿备一条椽子，明儿备一根檩，一砖一瓦，日积月累，临动工时，还要拉一屁股饥荒，三年五载也不一定还得清。要不故乡人怎么都有很深的感情呢?生活中相帮相助，相依相赖，邻里街坊，有堵墙是两家人，拆了墙就是一家人。经多方筹措，万事俱备，请村中“能掐善算”的“二先生”择个良辰吉日，动工了，一天码磉，两天垒墙，三天上梁。上梁时，若是晴天，人们则说：“老天作美。”若恰巧阴天且下着毛毛细雨，人们又说：“有钱难买雨浇梁。”总之，睛也好，阴也好，特别当其它的柁檩全部上齐，只剩那条脊檩时，上面的人续下两根绳子，下面的人拽过吊绳，系个猪蹄子扣，牢牢地把脊檩拴好，掌工的非常严肃地静默片刻，上扫一眼，下扫一眼，蒲扇的大巴掌有力一举：“上梁——!”气贯丹田，声震耳鼓，说时迟，那时快，绳子一下绷直，脊檩缓缓升空。一位灵巧如猿的小伙子，拎着两三挂接在一起的爆竹“长鞭”，这时噌噌噌爬上大树，悬在树梢，划着火柴，但见火光一闪，爆竹便机关枪似的凌空炸响了。爆竹声中，脊梁稳稳当当地提到了最高点，略停，对榫，签钉，大功告成。主人喜上眉梢，长出一口气，做了大半生的梦总算成真了，怎不放挂爆竹庆贺呢?同时也祈求着明天的日子，像今天的爆竹一样火爆啊!
    过春节，当是燃放爆竹的高潮了。从腊月陆陆续续一直放出正月。尤其除夕夜，吃过团圆饺子，供过祖宗灵位，各家便拿出爆竹。记得小时故乡的爆竹，种类很少，多是比火柴棍略粗的外裹红纸的小炮仗，叫“小红鞭儿”。奶奶给我破谜语：“南边来个小红人儿，你别看它小，专会吓唬人儿。”谜底就是小红爆竹，响起来很清脆，有如叮叮当当的小铜锣。还有一种筷子般粗的，好似哐哐敲起的大铜钹。再有一种则是拇指粗细的“二提脚”了，一节响在地上，一节响人云霄，震得耳朵嗡嗡的，宛若咚咚擂奏的巨鼓。大人拎着爆竹挺胸在前，孩子笑嘻嘻蹑手蹑脚紧跟其后。大人将一挂爆竹悬在门外，用红红的香头一点，爆响的刹那，孩子早捂耳朵缩进门里，只探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追着咝咝燃着的捻子转。几乎同时，东家西家南家北家，故乡家家都响起了爆竹，当当的小锣声，哐哐的大钹声，咚咚的巨鼓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简直要把故乡抬到了天上。爆竹声中，故乡人左脚踏着旧岁，右脚轻轻一迈，就跨进了新年。此时此刻，悄没声地故乡就长了一岁，故乡人同时都长了一岁。用那缭绕的爆竹的青烟，用那略带土腥味的乡音，互相祝福，祝愿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不知不觉里，谁家屋檐下的花公鸡，率先一语长鸣，故乡新春的第一个黎明降临了!
而今我居于小城。小城禁放爆竹，可城外的乡村，每当娶媳妇每当上梁每当春节依然如故，且花样繁多，放的更热烈了。每当这时，我便站在小城的楼头，用心去倾听去感受，且遥望故乡，那里有我过早下世的辛劳一生的父亲，有我白发苍苍依然闲不住手脚的母亲，有我笑逐颜开的乡亲。我深知，故乡不复是当年的故乡了，而故乡的爆竹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2004年1月29日改

附：今天为正月十五，见乡下很多放爆竹的，想起此文，发于此，已思童年！

少商

呵呵 儿时的回忆总是最没好的

枫竹秋韵

总觉得小时候过节比现在热闹。
但现在，城里虽然禁放烟花爆竹，但到了除夕什么的，百姓还是照放不误。
似乎有了烟花爆竹的节日才有喜庆：）

鱼儿不哭

每次回老家,年三十晚是最让人期待的了.新年钟声敲响的同时,爸爸把最大的爆竹点着,各家各户的爆竹声也同时响起,大家都走出家门,互相恭贺着,暖意洋洋.
今年去罗浮山烧香,在一个观里,爸爸买了一串很大很大的爆竹.
点燃爆竹的那瞬间,我看到爸爸眼里闪耀的光彩,不知怎的竟有点热泪盈眶.

霁红

不能想象无爆竹的童年。

潇潇

犹记得，儿时除了爆竹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汽球呐！
爆竹是男孩子们的，而汽球却属于女孩子们的，小村里的女孩子们拿了压岁钱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买汽球，然后比谁的吹得更大些……若是买到质量不是太好的，在你用力吹气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便爆了，心疼不已。然后小女孩们一阵讪笑，只觉得奇怪，在你脸上“砰”的那一下，竟都不会被吓一跳呢……
那些事情都过去好远了！
但现在在街上看到汽球还是觉得很亲切呢！

柴福善

诸位所言极是，谢谢，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