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国画开始

翰飞

                                   一切从国画开始
        

      云飞翻看着新版的、雪克著的《战斗的青春》，没有找到小学一年级偷姐姐书箱的这本同名书看时的兴奋感，小时候叫他羡慕感动的——李铁和许凤的革命战争年代爱情，在今天读来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云飞叹口气，怀着脱离革命队伍的愧疚感，将《战斗的青春》挤回了书架。在这2004年的春天，这是不可能有人愿意买、会看的书了。
      这是一间处在不太热闹的街旁小书屋，名叫“翡冷翠文学书屋”，如果不是后面有个“书”字，那撞进来的，十有八九就是想寻玉购珠的女人了。云飞是惟一的员工，也是自己的老板。去年，当云飞炒股赚到了近一百万的时候，他就买下了这间二十平米的小铺。因为听母亲说，他的外公解放前就是开书店的，一个作得一手好画、吃饭也捧着书看的儒雅老人，云飞没有见过外公，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身上的文学艺术基因是来自于外公的。于是开一间小书屋，读书、写字，闲适地在这南方小城过日子，就成了云飞的梦。
      小书屋只经营文艺类书，进的书新而快，但在这没有多少文化底蕴的小城，还是很难维持，幸好云飞并非靠此生活，不太亏本，云飞就满足了。
      云飞坐回书屋深处自己的书案前，围上围巾，添了点茶水，用杯子暖着手，继续看刘震云的《一腔废话》，对这个从新写实主义发展到不知所云、没有评论家敢于解剖他现在作品的闷骚型作家，云飞老想解读他的全部，云飞认为这个河南人是注定要在以后的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些东西的。
      没有人进书屋，门外，是夜的寒风在轻啸，很好，没人来，云飞可以继续看刘震云。
      九时多，当云飞抬起头微微地伸个懒腰时，才发现店里多了个人。
   
      安言背着画夹，走过这条冷清的街。
      学完画，告别了本城画坛耆宿——林老后，她不想再坐巴士，只想散漫的走回家，只有这样的信马由缰，她才能回忆、消化、领悟林老刚才作那幅《江南烟渚图》的笔法、墨法和意境。
      当她不经意地看见“翡冷翠”这几个刻在原木上的嫩绿色汉简体字时，她的思维就一下从江南跳到了西北——她知道汉简是在西北出土的。
      什么时候新开的书屋？呵，姐妹们久没有约我逛街了，怪不得没发现，可能她们都有男朋友了？好，去看看有什么书。安言想着，就这样进了书屋。
      安言的脚步很轻，象风，因为她是护士，所以当云飞发现她的时候，安言已在当代小说的书架前捧着书了。
      感觉到书屋深处的异动，安言侧了下脸，就碰到了云飞飞来的眼光。
     “你好！随便看。”云飞微一点头。
      安言向他一笑，算是回答。手指沿着一本本的书脊缓缓划过，一双大眼睛巡弋着书名。良久，叹了口气，可能没有那本书了。
     “找张小娴和安妮宝贝吗？——在那边的书架。”云飞料定她这样的女孩找的就是这类流行文学书。云飞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安言白而清秀的脸红了一红，因为她姓安，姐妹们就给她起外号为“安妮宝贝”，现在从这样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口中对着自己说，好象他知道自己的外号一样，不由得有些许尴尬。
     “有《梅次的故事》吗？就是王跃文《国画》的续作。”安言在书架上抽出王跃文的《国画》朝云飞晃了晃。
      云飞对自己的误判感到小小沮丧，对安言的要求感到有点吃惊，因为知道这两本书的女孩子真的并不是很多。
     “我不敢多进，只进了5本，我自留一本，另外4本卖了。”
      安言掩口一笑，两个小酒窝种在了嘴角边：
     “你卖书的看过不就完了吗？还自藏一本不卖，如果我告诉你老板，他不炒你才怪呢！”——安言想追看《梅次的故事》已经很久很急了，就想吓一吓他。
     “哈哈！幸好本人就是打工仔兼老板，好书到手不论钱，这本书确实是值得收藏的。”云飞笑着从案下隐密处拿出一本书得意地晃了晃，封面上就是《梅次的故事》几个字。
      安言银牙暗咬，因为从来还没有男人不买她的帐的。
      云飞这时才突然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的美丽，她是属于那种要很小心翼翼才能看得到其美丽所在的女子，云飞还注意到她背着画夹，她的清丽容貌和脱俗气质使他有点不自在了。
     “这本书，卖我是不卖的了，借给你看吧，但你得给你的画押一张在我这里。”
      安言闻言大喜，抢似的拿过书，将画夹放在书案上：“一言为定，你挑一张吧！反正我的画也不值钱的。”
      画夹里面有四张画，一张仕女图，一张花鸟，两张山水。云飞慢慢地揣摩着。
     “唔，花鸟临得很有林老的意思了，这张山水中的皴擦和用墨最好，云烟的分布缠绵走势将平淡的、没有联系的山峰萦在一起，画得很是氤氲呀。看你的功力，跟林老应该两三年了吧？”云飞借问的机会，勇敢地望向安言的眼睛，有点心跳。
     “我才跟了一年，画得不好，见笑了。——咦！原来你也懂画画的，是吧？”安言拿着书，优雅地站着。
      云飞笑了：“学一年能有这样的水平，如果不是个天生聪明人，就是一个很勤奋的人了！——我不懂画画，但还敢说懂欣赏吧，林老的画我见得较多，加上书画同源，——哦，我也胡乱描过几天字的。”
      云飞让开身子，安言就看到了云飞后面墙上挂着的条幅，上面一笔潇洒的行草写着：
               
                三更有梦书当枕
                一生无求笔作舟
   
      落款为“岁次癸未之仲秋 云飞书于鸳江之畔翡冷翠书屋”。下面还有两方印章一白文一朱文，印文的篆字安言就不懂了。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你叫云飞，你的书法很好呀，是学米芾的字，......好象还有点黄庭坚的影子的，我没说错吧？”迎着云飞嘉许的眼光，安言暗幸自己还看过点书法碑帖。
      ......于是他们的话题就从书画谈起了。
      不知不觉，两人交流起看小说《国画》的感受。云飞说：我开始一直对这本写官场的书叫《国画》不解，虽然里面提到画家李明溪，但他不是主角呀！值到看完我才悟出：国画，就是当代中国官场的真实图画啊。这书可以说是当代的《官场现形记》了。安言说：王跃文对官场的那些潜规则、官场语言真写得入木三分，他起的人名也搞笑，朱怀镜——心中有镜子是什么都明白，皮则求——那不就是个皮球吗？苟名高——狗名高，那个假特异功能气功师袁小奇——不就暗指那个现实的张小X吗？......还有，朱怀镜和梅玉琴的爱情结局我看着都掉泪了！当然，梅是个臆想的、理想化的女人了。
      ......
         又聊了一阵，安言左右打量了下书屋的布置和装修，说古色古香还挺有韵味的嘛，就问：
     “翡冷翠那几个字看来也是你自己写的吧？”
     “对，汉简有隶书中的行书之称，写起来比规矩的汉碑好发挥得多。”
     “知道翡冷翠的意思吗？”云飞笑问，因为进这书店的人都不解。
      安言乐了，对云飞的考问觉好笑，她走到散文类书架前，望了望，取出一本《徐志摩选集》，翻到一页，递给云飞：
     “不就是徐志摩的名篇《翡冷翠山居闲话》吗？翡冷翠就是佛罗伦萨的旧译名，其实，根据英译音的“佛罗伦萨”那有原来的“翡冷翠”译得好呢？意大利的这个著名城市实在是块玲珑翡翠的。”
      云飞的心跳得更快了，因为象安言这样爱画画、喜欢读书、才气盈盈能和自己对话的女子他还没有遇见过。他一向的矜持沉着刹时变成了手足无措......,他望着安言：“你看的书可不少呀，你是第一个进来这就知道这书屋名出处的人。”
      云飞不敢再大胆的望安言了，装着低头看画，......一时无语。
      突然没有了声音的书屋让安言突然的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微妙、羞赧感觉，她扫一眼云飞，正好也接上云飞的眼神，两人眼神一碰马上又躲开了，全没有了刚才谈书画、论小说的自然。
     “就这张山水吧！”云飞埋首卷起了画。又用低了几度的声音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安言，认识你我也很高兴。——哎哟，都十点了，阻你关门了。”
     “不要紧，你还没看其它的书呢，你再看看，我等你。”
     “不了，不了，晚了。.......明天晚上，你这还开吗？开的话我再来看看，挑几本书。”安言说完脸又一红。
     “开，怎么不开，明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呀？”云飞奇怪。
     “哦，那好，明晚见！”背起画夹拿着《梅次的故事》，安言慌乱地看了一眼云飞，低头走了。
      收拾好书屋的东西，准备回家了，云飞将《一腔废话》放进自己的军用帆布书包。刘震云认为人一生所说的话99%是无用的废话，但至少今晚我没有说多少废话——云飞按照老习惯撕下那种一天一张的日历纸时这样想着笑了。
      现在“翡冷翠”日历上的时间就是：
      2004年2月14日

枫竹秋韵

淡雅，流畅。
文章里所提到的一些书籍，确实值得一看：）
另：2004年2月14日还没有到，帖主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浪漫邂逅，感觉很好。
也愿你在这个节日里有一个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