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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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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4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今,我已在高原之上。苍蓝的天空无比辽阔,云仿佛触手可及。有一只雄鹰围绕太阳缓慢地翱翔。近处的山在阳光下发出眩目的金黄色,远处的山是令人屏息的壮美的雪峰。
    我的目光在遥远的山与天之间的地平线流连,胸膛中回荡着高原大地的律动。心灵,似乎在稀薄的空气中也变得纯净了许多,白云大朵大朵飘着,让人联想起一些莫名的梦想和光荣的史诗记忆。一切的一切,比我料想中的更贴近神话。
    如是这般,我便不会为我的此行而后悔了。
    向北方而去,向唐古拉山而去,寻找一个宿命中的颠峰高崖。我自言自语。
    车是颠簸的,因为路上坎坷坑洼太多。一个声音随着起伏的身体不甘地说,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会在那个悬崖的风口上站立着。在漫天的北风和沙尘中,长发和衣襟以壮阔的方式飘展,飘展成风的一部分,象旷野中的幡旗一样。灵魂,象幡旗上的皱纹漫漫模糊;而心,象幡旗上的图腾或信符慢慢清晰。我将会成为风中的另一个我,隔世的我。
    路旁是咆哮的雅鲁藏布江。我的眼睛贴着车窗往外张望,江边有着大片的红叶树林,织成飘拂的红霞,浣洗在这雄阔的雅鲁藏布江之畔。而红霞之下,分明看见一个黑色的孤单身影,缓缓行走在江边的乱石边,一步之后便即朝前扑跪而下,再立起,迈一步再扑跪。衣襟在江风中飘展。行动间只有坚忍、虔诚和隐约中的苦难忏悔,而无半点畏难,也无半点生趣。我仿佛看见刀锋般冰冷锋利的石块刺穿他的草鞋底,割开他又脏又破的藏袍,划开他的膝盖、肘弯,一声声撕裂刻骨,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乱石嶙峋中,汇入了江里的旋涡急流。
    这是一名朝圣者。我何尝不也是一名朝圣者?不同的是,我所经历的不是苦旅,而是平凡的尘世生活之路,我所要救赎的,不是前生今世的灵魂,而是现实中的心灵,还有一段隐隐约约怎么也解不开结的情缘。
    是的,我或许只因为一次恋爱失败,就飞到了这世界的颠峰地域上,艰难地呼吸,痛快地放松。这或许使我这次英雄般的旅游,染上了懦夫的色彩。但在我于三万英尺之上的睡梦中清醒后,我不再有那些纯俗套的烦恼了。
    飞往拉萨的飞机不断攀升,我感到耳鸣头晕,很快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大片的云雾飞翔在苍山、戈壁、原野之上,移动得越来越快,投在大地上的云影象一些奔驰的烈马。阳光似乎就定在机翼上,象无数的金针刺着人。在眩目中,我觉得自己好象在一个漩涡中剧烈地旋转,许多回忆和莫名的往事都积压着滚过来,让我的意识变得象一团凝重的黑暗,痛苦不堪。
    我以前曾无数次在冰冷的梦中醒来,只有通过联想她,才能触及光明般慢慢温暖。所以我喜欢睡前对她的遐思的感觉,然后在她的牵引下直抵梦的花园,然后在梦的荒野中奔跑,压抑着声音,然后见遥远的地方涌来大风,一个身影,头发和衣襟如风中的幡旗,恒久飘展,我拼命跑向她,又永不可及……
    这样的意识循环,把我折磨得憔悴不堪。难道仅仅因为彼此短时间共处留下的无比美好的印象,就终生无法遗忘,就终生进行西西弗斯般的心灵跋涉?从梦中醒来的我手脚麻木,盯着窗外的流虹异彩枯燥地想。
    所以,半个月前的我,买了去西藏的机票,想进行一次远行,以此来彻底获得新生,获得心灵的解放。
    当我从飞机上的梦魇中醒来时,脸色苍白,额上是豆大的汗珠。然后,有一双朴素的手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伸到我面前。
    这双朴素的手是我旅途中偶然认识的一个姑娘的手。她的确朴素,表情也是淡淡的,头发象客家人一样盘在头巾里,没有任何容貌出众之处。我在武汉的机场认识了她,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是单身出游的缘故,我们多聊了几句。她的父亲是援藏干部,她每年都要去那里探亲两次。她问及我的出游目的,我坦诚相告,原以为会看到耻笑或者好奇的表情,但她竟好似见多不怪,只说,那样很好,我如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竟有投缘的感觉,使得本来一心想扮酷独走天涯的我认定了她这个旅伴,只是说好,同行到拉萨,然后我独自前往唐古拉山,而她去探亲。然后我们一起到成都转机,一起飞在青藏高原的上空。当我晕机的时候,她及时给我端来了热茶和几片药,使我慢慢苏缓过来。显然,她的高原适应能力比我强,高原生活经验也很丰富。一路上,她已经教了我许多高原生存的知识。在飞机开始降下云层时,她又反复叮嘱我一些注意事项。好象我不是一个徒步跋涉高原的壮士,只是一个第一次出门参加夏令营的小孩。
    我第一次觉得我的举止有些荒唐。
    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我和她分道扬镳。当时是太阳落下时,余辉洒在布达拉宫巍峨的墙壁上,象横空出世的金色大山。我看着她的身影汇入了着深色、红色藏袍的人群中,汇入了遍空的摇铃声和梵音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就在人群中定住,回过身来,仍是淡淡的表情,但在川流不止的芸芸众生的衬托下,犹如一尊孤独而洁白的雕塑。风很大,我注意到她的头巾散开,长发飞扬在风中,衣襟飘展,如旷野中的幡旗……
    她指着街边的地摊一角说,你记住我的藏名吧,就是那种花儿。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排排的帆布纸上,琳琅满目的物件,斑斓多彩的藏锦、镶金描银的刀剑,还有藏香、药材、牛骨、靴帽……摊主一律是黝黑的笑脸。在那儿呢,人群里一个小小的藏族女孩,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储满了好奇和羞涩,盯着这边看,胸前捧着的一大把花儿,紫白色的,朴素却美丽。
    我熟悉,这是——格桑花。
    我熟悉的不是花,而是那捧花的姿势。我在那小小的藏族女孩的眼里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有那么一天,我也是这样的捧着这么一大把花,站在人群里,眼睛里也储满了好奇,和一点点羞涩,盯着一个地方看。我曾爱过的那个人,从那个地方而来。
    所不同的是,我捧的是一大把的百合花,因为那个人也有一个和花同样的名字——百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
    我在那个火车站等待着,天气是极其炎热的,身上的衬衫全部湿透了,然而心却是凉爽的。百合一袭白衣,从东边的一个城市而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我把洁白的、高贵的百合花献给她。百合掩在百合花里,神采翩翩,容貌秀丽,我盯着她看呆了,说想不到你如此美丽。
    我和百合牵手的一瞬,三伏天忽然涌来一阵大风,她的长发飞扬,衣襟飘展。她说话,因为风大,我听不清晰,只辩出“缘分”、“长久”二词,于是我说,是的,我们有缘,所以命中注定我们要见面,要长久在一起。
    直到甜蜜的共处一段时间后,百合又回往她在东边的那个城市,我才知道她当时说的是,我们是风中的缘分,不可能长久的。
    那一刻,我迎风而立,长时间望向东方,泪流满面。
    后来,我背起行囊,向西边的高原而去,再没有回望东方一眼。
    此刻,我看见一大把的格桑花,眼前这个人有一个和花同样的名字——格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
    当晚,我住在拉萨。在睡之前,我来广场上散步,看到那个藏族小女孩仍站在原地。后来,我回去睡,由于高原反应和极冰冷的夜风,怎么也不能入睡。于是,披着衣服又来到广场上。此时灯火稀疏,地摊已经所剩无几,但那个小女孩竟然还站在那里,手里竟还捧着那一大把格桑花。
    一阵感动涌来。我快步走过去,对她说,这些花我全买下了。那个小女孩却立刻把这些花塞到我怀里,把我弄得手忙脚乱。她怯生生地用蹩脚的汉语对我说,叔叔,不用钱了,这些花是专门送给你的。
    我吃惊地看着她,这个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小女孩。她说她来之前大人叮嘱过了,捧着这些“恩情花”,要是能遇到一个人,在一天之内见上三面,最后还要卖这些花,那么,这个人就是她前世的大恩人,把这些花献给她,就可以报答他上辈子的恩德。她说她已经等了很多天了,今天终于等到了我。
    我无语,定睛看怀里的花,虽然有些衰顿,却仍朴素地开放着,体现着倔强的生命力,仿佛为一种信念而活着。
    之后,我继续往北,先经当雄,然后到了著名的那木措湖。湖水蓝莹莹的,象大块的蓝宝石镜子。天与湖仿佛融为一体,只有远方的连绵雪山相隔。湖水静静的,偶尔会有大风袭来,立刻有潮水,层层叠叠涌到岸上来,卷起细细的浪花。在湖边,可以见到石块简易垒成的小丘,顶上摆一只牦牛的头骨,又或者有一座简单的小石塔,牵着多条经幡,翻飞着不同的颜色。
    我经过长期步行,已经累得不行,就躺在湖边休息。却见遥远的湖畔,有辆破旧的吉普车卷着灰尘开过来,从一个慢悠悠的牦牛队旁驶过,从一个奔跑着的梳着长辫子的藏族姑娘旁驶过。
    我急忙站起来。吉普车轰隆隆地颠簸着,开车的人散着头巾,长发飞扬,衣襟飘展,淡淡的表情,驾驶窗前别着一些紫色的格桑花。我象在梦中一样,问道,你怎么来了……
    格桑把一瓶水扔给我,说,孤胆英雄,我和你一起去,到唐古拉山口去,欢迎吗?
    我惊问,为什么?你不是去探亲了吗?
    格桑说,其实我这次不是来探亲的,我父亲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我来高原的目的,和你一样。也许只有唐古拉的风,才能彻底洗去曾经的忧愁……
    我跃上车,说,那就出发吧。
    从那木措到那曲,再到安多,一路上,我们在乱石嶙峋、沟壑纵横的戈壁上狂奔。车是格桑从拉萨的朋友那里借来的,虽然破旧,跑这样的糟糕路却正是合适。路两边有苍凉的群山,偶尔会有野生的动物远远跑过。越往北,风也越大,路也越崎岖。
    我看着身边专心驾车的格桑,仍然是那样淡淡的表情。她的心里,是否也藏着我一样的故事呢?同行的路上,我们一块借宿过老牧民的帐篷,一块参加过藏民的篝火晚会,在稀薄的夜色笼罩下,一块并排坐在风化的残垣上,看天上的灿烂星光和之后的日出景象。淡淡的云雾慢慢散开,她的淡淡的表情也慢慢散去。她跟我说了她的经历——
    她是个平凡的女子,也曾经有过少女时的幻想和憧憬,但后来却草草地嫁人,丈夫当时的工作很好,却有许多缺点。这些缺点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露出端倪,并发展成不可弥补的冲突和破裂。她为了离婚,牺牲了许多,房子、储蓄、小孩,包括旁人的风言冷语。甚至有人说,她的父亲就是被她闹离婚给气死的。
    我把嘴里衔着的一枝草叶吐在乱石间,问,你牺牲那么多,为的是什么?
    格桑就站起来,迎着夺面而来的大片夜风,大声对我说,为什么?就为了这风中的感觉!你知道吗?我喜欢这样自由呼吸的感觉,象飞翔一样……
    我看见她的下巴坚毅地抬着,淡淡的表情中夹着一些苦涩的笑,长发飞扬,衣襟飘展。我觉得这些夜风,吹得眼睛发疼。岁月如刀般锋利,割伤许多东西,爱情却无法歌唱,正如我此刻喑哑而略感冰冷的喉咙,在风中失语了。
    三天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唐古拉山脚下。山脉仿佛一道无比高大的苍龙卧在面前,苍凉的戈壁记录着万古的沧桑,沟壑与低丘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任何生气,除了那世世代代吹刮着的凛冽的风——浩浩荡荡,苍苍茫茫,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把尘土吹得遮天蔽日,把人世间的浮华一洗而过……
    我们眯着眼睛,把车开到一个石柱下躲着,不约而同地说,好大的风!我看见山口旁有两座高大险峻的山岭,满是黄沙和乱石,正好在风口的左右两侧,一般高,即使在漫天风尘中也屹立不动。我突然有个想法,贴着她的耳朵大声说,这样吧,我们各攀登一座山,比赛看谁先爬到顶上,然后我们对着风各说一句最想说的话,敢吗?
    她说,为什么不敢?一个箭步跳出去,立刻消失在沙尘的迷雾中。我急忙向另一座山跑去。风太大了,吹得人踉踉跄跄,眼睛根本无法睁开,只能蒙着头,低着腰,向前努力迈步。
    好不容易走到背风的山脚下,往上攀登。刚开始还可以直着身子,后来越往上越陡峭,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乱石经常划破身上的衣服。山体特别的冷,像长眠多年一样的冰川,沁骨的凉。
    然而上到高处,竟发现空气中的沙尘少了,能见度高了。我正好看见格桑也在另一座山上,和我爬到相同的高度。我本来疲惫不堪,但此刻竟来了劲,努力几个前冲,上了峰顶。
    夺面而来的大风几乎把我平吹飞出去,风中还夹着许多声音,象怒吼,象哭泣,象壮烈的笑,象低婉的诉。等我立住脚,惊讶地发现,荒凉的峰顶上竟然生长了几株格桑花!
    我看着这些格桑花的,是洁白色的,象百合花的颜色,就盛开在这样的绝域中。它们在大风中摇曳,然而根系却不知有何种力量,牢牢抓住地面,执着顽强,仿佛为一种信念而活着。
    我俯瞰向地面,在尘雾中,我仿佛看见花园、漩涡、荒野、回忆、莫名的往事、凝重的黑暗,都在旋转。却还有她的影象,在旋转的中心慢慢模糊。一切恍如隔世。
    另一座山上,格桑也登顶了。她在那里,张开双臂,仰望高远的苍天,被风吹拂着,象天空中的一面孤独的幡旗。
    她在对我喊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清楚,可是我知道她说的内容。于是我也最大限度地张开双臂,让长发和衣襟顺着风的方向飞扬,感觉自己也成了风的一部分。
    这唐古拉的风,大片大片涌来的悲凉,大片大片飘零的感动……
    我泪流满面,向着她的方向,大声喊——
    我们是风中的缘分,不可能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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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5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冷山

[这个贴子最后由寒鹤影在 2004/03/06 01:24pm 第 1 次编辑]

风中的缘份……
浪漫的酸涩,那感觉就像长江大河上的风吹来,在心中留下痕迹。痛苦吗?不,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忘也忘不掉的风中发丝。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1-11-10 03:59
  • 签到天数: 1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04-3-5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冷山

    生命力是如此顽强,有什么能阻止它前进的脚步?风中的缘分,不可能长久……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3-6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冷山

    两位看得很仔细。
    这风中的缘分,伤人。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3-6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冷山

    风中的缘份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来去匆匆
    不能长久
    却伤人最深
    。。。。。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3-8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冷山

    [这个贴子最后由对联爱好者在 2004/03/08 07:34pm 第 1 次编辑]

    那风中的缘分,是一片风中枫叶,是一只断线的风筝、、、
    为此送给你我的新作,请笑吧,笑我们的无知吧。
    《选择》
         ------观《连城诀》之爱情故事感书
    子夜滴落的珍珠
    声音特别的清亮
    是轻轻的呢喃
    却把酣睡的枕巾吵醒
    蒙胧的心
    把窗打开
    收起滴落的珍珠珍藏
    在走向死亡的光明路上
    从此开始选择
    选择是生命赋予的权利
    在一朝一夕间反复
    看到了尘世的色彩
    却听不到子夜的叩门声
    悔涩的心
    不在年轻
    收藏的珍珠已成为风洞
    在走向死亡的光明路上
    从此需要选择
    于是旋转生命
    在白天黑夜间轮回
    是珍珠跌落了
    碎裂的声音
    耳朵没有反应
    因为眼眶里的风景
    装满了心
    在走向死亡的光明路上
    从此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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