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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孔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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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18 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其实我很熟悉孔雀河,我从小就生长在河口地带。”——作为地质类鉴定专家的我
   
    前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个陌生人。
    我从自己上班的地质管理局出来,低着头赶路。视线不自觉发现地上有个人影总跟着我。我走快,他也走快;我停住,他也停住;我干脆转过身去,对面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措手不及地愕然一笑,衣衫褴褛,满面风尘,却有一张书生气的脸。
    我有些愠怒地瞪着他,手一挥,说,“你是做什幺的?老跟着我做什幺?没事快闪一边去。”
    他似乎有些紧张,压着嗓子说,“这个……陆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然后眼睛四周一瞄,向一个人迹稀落的街角走去,还招手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刚开始很惊讶他竟然知道我的称谓,但又恼火他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说,“我陆某行事光明正大,你如想做什幺黑市交易,恕不奉陪!”
    他更加紧张了,抹去脸上的汗,急着说,“陆先生,您别误会,我不是做黑市交易的。我知道您是珠宝和贵重金属方面的鉴定专家,这个,想请您……”
    原来是这样。没错,我在这个城市中的确是公认的鉴定学权威。因此,平时有很多人把收藏的、购买的、从各种途径弄来的金银首饰、玉石宝器拿来请我鉴定。按职业规定,鉴定并出具鉴定证明书,是要付费的。但我这人好助人,而且本身对新奇事物有鉴别真伪的乐趣,不计报酬,所以很多人都在业余时间找我帮忙。
    我坐到路边树下的一个石凳上,手一伸,“拿来。”
    “这个……”他呢喃着,“有些贵重,怕……”
    我不以为然,说,“快拿来吧,我时间不多,帮你看几眼已经够帮忙了。”
    他稍微犹豫,又朝四周扫一眼,然后手慢慢地伸进里衣口袋,很郑重地捧出一团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我手里。
    接触的一瞬,我竟然有种震动的感觉。这是我长期职业形成的直觉。我立刻把手帕摊开,迎面是三块小小的矿石,略有些暗暗的光泽,类似黑灰色的煤石。
    就是这三块煤石,差点没让人直接从石凳蹦到树上去!我一眼就看出,一块带着几道波浪状的黄色暗纹,是真正的高纯度原生金矿;带着很多柱状棱角的,是纯紫水晶;最让人惊奇的是那块最小的,椭圆形,我用随身带着的小砂纸磨去表面的岩灰,有隐约暗红的光泽,是一整块红宝石。
    我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这个人,一系列问题夺口而出,“你是谁?还有吗?在哪儿弄来的?是已开采的矿地还是原始地?报告国家了没有?”
    他被问得太急,只有不住点头,哎哎地答应,用一只手拍着拖在地上的行李箱。我猛然意识到,这里面可能还装着很多珍贵的矿石标本,连忙说,“到我办公室里去……”
    在办公室里,我先为他冲了一杯茉莉花茶,又去把窗帘拉上,把门反锁上。他看着我的举动,明显地表露出疑惑。我对他笑着说,好让紧张的气氛降温,“根据你提供的矿石标本所提示的信息,这个矿很可能是极其罕见的贵金属、贵石材伴生矿,我们必须为国家保护好这一重要资源,尚未探明之前,不能随意泄密……”
    他几次想插话,都是欲言又止,最后我注意到,问他,“你究竟是谁?”他才说,“陆师兄,你忘了吗?我是黑小伟啊,你的师弟,当年我们还住过隔壁宿舍。有一次我发急性阑尾炎,如果不是你背着我跑到医院,一条命早不在了。”
    我立刻回忆起来,那是在国家地质大学读硕士的时候,我比他高两级,住隔壁。他们宿舍有两个人名字都叫小伟,因为其中一个又黑又瘦,所以称谓“黑小伟”以示区别。那时的他,弱不禁风,内向沉默,我的确帮过他很多,包括送他上医院。
    我连忙问他,“小伟,毕业后失去你的消息了。你到哪里去了?”
    他回答,“我不象陆师兄有那幺扎实的专业知识,去了一个科研所,业绩平平,后来干脆辞了职,到处旅游,拍一些风光照片,写一些景观文章,寄给杂志社,聊为糊口。”
    “记得你原来就很喜欢旅游,现在成了职业旅游家,也是得偿所愿了。对了,你这些宝石金矿从那里发现的?”
    “孔雀河。”
    啊?孔雀河?我心里不知为何猛地一紧,问,“小伟,能跟我说说你发现的经过吗?”
    这个下午,小伟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和我一直讲述到天黑。我给他换了咖啡,因为害怕他所描述的过程会陷入疲劳、冗长的怪圈。其实大可不必,他讲得非常精彩。他的语速缓慢,偶尔还会停顿下来思考和回忆,此时的眼神里就飘着异样兴奋的光采。他已经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可想而知他这个北方人在南方呆了相当长的时间。然而更精彩的还是他讲述的故事本身。
   
    二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孔雀河原来并不神秘,神秘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奇妙联系。”——作为旅游爱好者的我
   
    孔雀河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冥冥中的谜,一份萦绕的冲动情结。这份情结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星光漫天的夜晚。
    十年前,我是国家地质大学的一名硕士生。那时的我,内向沉默,对别人的观察特别敏锐,可以很准确地猜测出一个人的性格、籍贯地等东西。然而隔壁的陆路却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是学生会主席,个子高大,性格开朗,乐于助人,然而我却总感觉他身上有种神秘的气息。在夏天,他光着膀子在走廊上纳凉,我不小心碰到他的脊背,感觉象冰块一样凉飕飕;一次,他的球友在窗户下面邀他打篮球,他用手一撑窗沿,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却没事一样跑开了;谁也不知道他的老家在哪里,每年寒暑假他要么留住在宿舍里,要么就去野外自助旅游。酷爱旅游的我于是把他当成知音,经常和他搭伴,或者相互讲述旅途见闻。
    孔雀河就是从他的口中听说的。
    那一次,我们进行野外探勘实习,露营在荒郊。我和他的帐篷紧挨着,我们生起篝火,火光中他脸色红润,在缀满繁星的夜空背景下生动异常。他兴致很高,一口气喝下半瓶白酒,对着细呷慢斟的我说,“小伟,说说你见过的最好的风光——”
    那时,我刚参加完一个考察团的活动,沿着东南亚的一条著名大河走了一遭。我就说这条河的奇妙风光:汩汩的洪水上漂浮着树木的枝干、芭蕉叶、水鸟、鳄鱼,两岸遍布金鸡纳树、棕榈、芭蕉、藤蔓缠绕的高大乔木,还有怪味的大王花,出没的象群……
    “这有什幺!”他轻蔑地说,一仰脖子,把一瓶酒喝个干净,脸上泛着兴奋和醉意的色彩,说,“你听说过孔雀河吗?世上最神秘、风光最旖旎的大河?”
    孔雀河?世上最神秘、风光最旖旎的大河?没听过。
    “孔雀河里没有孔雀。因为它的水不管多深,总是清澈见底的,河底沉淀着晶莹闪烁、五彩斑斓的石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整条河流光溢彩,如覆盖着巨大的孔雀尾翼似的,所以称之为孔雀河。河口居住着很多的淘金者,他们用长杠挑着筛子在深水下打捞泥土,反复冲洗,淘出沙中的金粒。据说这些石头、金粒都是上游冲下来的,然而没有任何人上溯到过这条河的源流地……”
    我连忙问,“这条河在哪里?你是怎幺知道的?为什幺从未有人到过上游?”然而却没有回应,他已经倒在地上呼呼睡着了。
    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幻想,夕阳下的河面上泛着金光,摇荡的波浪中散着神话般的光采,帆船和淘金人的影像仿佛在时光中定格,空中飘着歌声、吆喝声和飞鸟空旷的鸣叫声……
    此后,我多次再问起陆路关于孔雀河的事,他很惊讶地看着我,“我说过吗?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什幺孔雀河,是梦话或虚撰吧?”他一脸愕然。
    不管你说的是实话还是梦话,我已经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这幺一条河,而且在以后的岁月里漫漫追索它的痕迹。
    终于在九年后,已经变身份为旅行家兼摄影家的我发现了它的确实存在,这要感谢我偶遇的一个人。
    这年春天,我接受了一个自然类杂志社的委托,采写、拍摄一个关于南方的植被种群状况的报道。于是我独自一人,风餐露宿,在崇山峻岭、泽国湿地间奔波数千里,从十万大山到雪峰山,从巢湖到章贡二江。沿途自然免不了关心那些没有在地图上标识的河流,然而都显得平凡朴素,没有那种神话般的光彩。
    那天,在穿越了一个繁复广阔的野生竹海后,前途被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山腰上一条羊肠小路直入白云间。隐隐中听到山那边有水声,我精神大振,决定翻越此山,沿着山路向上走,不时留连路旁的杜鹃花、石榴花和野生栀子花,忽然听到树藩后面的灌木丛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我连忙深一脚浅一脚趟过树丛跑过去,只见灌木垮了一大片,一个人痛苦地伏在地上,不断抽搐发抖,一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腿肚子,另一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脊背。是一个被毒蛇咬过的人!我手足无措,只有急着问他,“我能帮你什幺?”
    他别过头来,痛苦的眼神里立刻浮出求生的希望,他说,“帮我把割蜜刀解下来,然后……”别的听不清楚,我按照他的指示,把一把月牙状的锋利刀刃从他背上解下来,然后撩起他的裤腿脚,看见大半条腿都变成乌紫色的肿块了,有两个牙洞,流着黝黑的脓血。他对我说,“快!把变黑的肿肉都剐掉,剐到骨头为止,然后用这种草撕碎了涂在上面……”
    我如何能做这惨不忍睹之事?但垂死之人,怎能不救?于是让他咬住牙,一刀刺进那黑肉里,刃片贴着伤口走,沙沙地有切猪肉时的滑腻感觉,心几乎要呕出来。好不容易把这事干完,我已经成了一个汗人,然后把那些他指示的草放在口里嚼碎了,涂在伤口上。整个过程,他竟然没有喊一声,真是条汉子……
    歇息了半晌,他竟然能奇迹般地站起走路了。他五十多岁,护林人的装束,腰上却别着一个奇怪的黑色小陶罐。他问我来这荒山野岭的目的,我反问他,那水声从哪里来?他平静地说,“孔雀河。”
    孔雀河?我立刻触电般跳起来,顺着山麓一直跑上去,翻过山岭,眼前立刻出现了这条幻想中的大河。
    正是河口处,宽阔的河面上不断变幻各种色彩,宛如很多条彩虹揉碎在河里了。许多水台搭在河水中,泊着小舟,真的有很多淘金者,手持长篙,俯身探着水底。即使在千丈高的山岭上,也看见水是碧蓝色的,透明清澈。我觉得这河水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自己想往下跳。幸好那个人正好一瘸一拐地赶上来,把我拦腰抱住,才没有让我摔死。
    此后的半个月,我一直住在他家,就是在河口边的一个竹楼里。我才知道,河口边住了很多的人,到处都是淘气嬉戏的孩子,他们用一些花花彩彩的石头玩博奕的游戏,我也加入进去,用随身带的一些罐头和火腿做抵押,很快就把他们的石头全赢过来。我把罐头火腿全给了他们,还给他们每人五十块钱,说以后有这样的石头都给我,我用钱买。
    很快,我就收集了一行李袋的矿石标本。只是他每天有暇的时候都会对着河面出神,不管是日出还是晚霞,我非常纳闷。
    那里的人都把他叫做山叔,于是我也管他叫山叔。山叔孤身一人,膝下无儿无女。据说他原来收养过一个孤儿,但后来也夭折了。
    过了很多天,我对山叔说,“我必须上溯而行,进到山里它的源流地去。”
    山叔正在熬一罐土参乌鱼汤,听闻此话,一下子全打泼了,淋淋漓漓洒在地面上。他说,“不行啊,恩人,太危险了。你知道吗?有很多人进去过,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他们的尸体都被洪水冲到下游来……”
    我说,“不行,我必须去,哪怕死也得看那里一眼!”
    山叔坐在烛光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实际上,我就是唯一去过那里而幸存下来的人。我知道一条丛林密道可以安全抵达那里,而无须经受峡谷洪水的考验。但是,我仍然不能带你去,因为——”
    他跟我讲述了他进入神奇的源流地的经过。他的话音有很重的南方味,所以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我听得入了迷,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夜晚江风的澎湃,水鸟的鸣叫,东方鱼肚白的升起。
   
    三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会回到这里的孔雀河。”——以采割石蜜为生的我
   
    我对这孔雀河很熟悉,我从小就生长在河口地带。但我没有和这里的多数人一样,成为一名早出晚归劳作的淘金者。我不与水打交道,我和山打交道。我继承了祖上的行业,成为了一名割蜜者。
    你一定很奇怪,蜜不是从蜂巢里泌出来的吗?怎么还要用刀去割?我所要采的,不是一般的蜜蜂酿的蜜,而是高山野黑蜂造成的珍贵的石蜜。
    高山野黑蜂是一种个头很大、很毒的蜂,它们不筑蜡巢,只是飞到北风向阳的悬崖石壁,利用那些被雨水渗透、又被太阳晒干的天然孔洞为巢,孵育幼虫。它们为了加固孔洞,给幼虫提供养料,会采高山上的花蜜,涂在崖壁上。时间长了,蜂蜜渗融进入崖石,就形成了石蜜。这样的石蜜可食用,可酿酒、泡茶、煎药,很珍贵。
    我就是这样以采割石蜜为生的人。我搜索到目标后,先在身上涂满苦鱼胆或者动物内脏,这样可以驱走野蜂,避免被蜇。我带着很长的绳子上崖顶,把一端系在大树上,另一端拴在腰间,一点点往下爬。到达蜂孔后,用刀使劲地刨割石蜜,放到身边的陶罐里。这活风险很大,不但随时有摔下粉身碎骨的可能,而且还有老鹰、豹子、毒蜈蚣等高山生物的威胁。
    但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劳作,虽历经风险却总能转危为安。那些危险的细节都忘的差不多了,只有三十多年前的那场奇遇让我印象深刻。
    那天,我照例挂在悬崖上割蜂蜜,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噗噜噜扇翅膀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老鹰从崖顶俯冲下来啄我的眼睛,连忙把头埋在臂弯里,却听见是重物迅速坠落,就在飞经我身边的一刹那,我下意识伸出手一拉,竟然接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包袱。包得严严实实,我解开一看,迎面是哇哇大哭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出生不久的男婴!
    真是太惊险了!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的出手,这个小人儿早变成齑粉了。我当时根本没想到谴责是谁将他扔下来的,迷信的我深信这是神迹。我背着这个婴儿,来到当地的巫医处。他在香烟缭绕中跳着奇怪的舞蹈,然后对我说,“这是河里的精灵,要赶快把他扔到河里去,否则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于是胆战心惊地用手举着这个小人走到河边,几次想把他扔到湍急的水里,却在即将撒手之际看见他粉红扑扑的小脸,与心不忍,最终难以割舍,于是便把他带回家里。我用各种各样的动物牙齿骨头做成一个挂链,拴在他脖子上,希望能辟邪。我用羊奶喂他,在中间和一些石蜜,他看起来好象特别喜欢这东西,成长得特别快。
    然而我收养了一个妖怪的消息不胫而走,正值青年的我硬是娶不到媳妇。尽管我有采割石蜜的手艺,经济条件还算不错,可是谁愿意将姑娘嫁给一个父母双亡,离群索居、性格怪异的人?更何况这个人竟然还喂养着一个小妖怪。
    于是,我听闻有人说我也是一个妖怪,是山上的熊变的妖怪。我也不想理睬,传闻使我更加沉默,只与小孩相依为命。他一直顺利成长,除了调皮外,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特殊的麻烦,直到有一天……
    那时他还是个儿童,走路都不稳当,几乎从来没有外出离开竹楼的家一步。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对我说,“爹,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我本来没当回事,可是看到他认真的表情,隐约闪烁的眼睛,内心有些骇然,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
    于是我就背着他走,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似乎特别熟悉这里的路,竟然指点着我往一个方向而去。路越走越偏,我心里有些害怕了,问他,“儿啊,你到底要带爹到哪儿去?”他也不回答,很快走到一个绝壁面前,我竟然发现就是我割蜜救他所在的那个山崖!也就是说,他原本是要摔死在那里的!
    我惊惶地问,“儿啊,你到底要做什么?”他从我背上滑下来,在地上匍匐着寻找什么,顺着崖底摸索,爬进了一丛荆棘,很快他就回过身来,用一种我没见过的冷静腔调说,“爹,你跟我来。”我吃惊地看着他,眼里这个站得笔直,吐字清晰的人真的是我捡来的那个孩子吗?
    我跟着他爬进一个狭窄黑暗的山洞,不停地往前爬,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感到前方有些亮光。等到爬出另一个洞口,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空中流光异彩,遍地都是绿草,蘑菇,低矮的杜鹃花丛,颜色鲜艳欲滴,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最惊人的是远处山丘上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华,金色、紫色、亮银色……无数条蓝宝石般闪光的小溪流从那样的山丘流泻下来,从草原上汇成一条大河,河水中沉淀着、卷动着各式各样的发光石子或沙子,空中淡淡地飘着烟雾和煤石燃烧的气味。
    我的养儿子对我说,“爹,你看到了,这些都是你的秘密。”
    我都弄不清楚怎么回去的,在家里连续三天我一直处于半模糊的意识状态中,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到的孔雀河源流地——充满神秘色彩、没有任何人可以上溯到达的地方。我认为那些见过的幻景是天上的花园,才能有那么多的金子和宝石。
    在我清醒过来以后,我曾经问儿子有关情况,他一脸的茫然,毫不知晓我在说什么。我在他纯净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确不在说谎。以后几十年,我从来就没再去过那个地方,连那个崖壁也没去过。
    不仅因为我害怕那冥冥中的力量,还因为我儿子在那件事后一个月,突然失踪了。
    事前毫无征兆,一天我割蜜回来,发现他不在家,到处也找不见。我开始惊慌,询问左邻右舍,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看见小孩一个人孤零零走进山里去了,不知是不是在那里迷路被野兽叼去了;有的说当天看见一个身材魁梧象熊一样的人背着一个大麻袋路过河口,不知那里面装的是不是小孩;还有更多淘金回来的人说,看见上游漂浮着冲下一个黑的东西来,水急,看不清楚,象是一具小孩的尸体。
    我惊慌无措,到巫医那里求助,他说,“早在几年前就劝过你,不要收养他,如今精灵已经变回真身,回归孔雀河去了。”
    以后的岁月里,我经常在河边徘徊守望,年复一年,直到自己缓缓老去。
   
    后记:孔雀河口的居民在一个黄昏,看见迎着落霞的方向走来两个年轻人,都全副武装,是地质勘探者的装束。他们听见这两个人互相之间用普通话交谈,知道了其中一个叫“陆师兄”,另一个叫“小伟”。这两个人径直来到山叔居住的竹楼,看到的却是被火焚烧后的灰烬和几个焦黑的木桩——
    山叔在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在一个非常寒冷的雨夜,孤零零地去世了。很多居民都听见当天夜里孔雀河里滚滚的洪水拍打岸石的声音,象打雷一样轰鸣。山叔留下遗言,将居住过的竹楼焚烧,将自己埋葬在一个山崖石壁下,他还为此留下了一张详细的手绘地图。可是居民多数没有进过山,找这个地方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找到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很潮湿,好象水淹过似的。他们把山叔埋下去,听到山那边有很奇怪的回声。
    这两个人在当地居民的指示下,终于找到山叔的坟。在山风的呼啸中,在遍山的松涛中,两个人默立良久。
    小伟说,“很遗憾,世上再没人知道那个神秘的地方了。”
    陆路说,“也许吧,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这样也好,那个地方将永远成为秘密。”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陆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一串动物牙齿骨头制成的挂链遗失在地上,就在山叔的坟旁。
    山风卷起一些落叶,慢慢地,慢慢地,覆盖了那串动物牙齿骨头制成的挂链。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3-18 0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孔雀河

美丽的景色叫人流连,美好的文字令人赏心悦目。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3-18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孔雀河

谢谢。
这里的人气真旺啊,没到一天,帖子就翻到后面去了。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翻上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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