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爱情（散文）

夏正平

[这个贴子最后由夏正平在 2004/05/01 10:28pm 第 1 次编辑]

遥远的爱情（散文）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们谈起了爱情。
命运多舛的老韩说：“小夏，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在我们这个喧嚣繁华的小镇上，音乐人老韩是个孤独的灵魂。他的音乐和我的文字一样在这个崇尚物质和金钱的小镇上是注定没有知音的。他从遥远的北京落到我们这个江南小镇上来，就像他一直顽固地坚持着那口纯正的京腔一样，始终不肯融进小镇热闹的世俗生活中去。许多时候他把精神上的追求当作排遣寂寞的一种方式，而在我看来，他就像一只甲壳虫，用他脆弱的精神甲壳，努力抵挡轰轰而来的纸醉金迷。
“春风吹醉河边垂柳，水中花映月，浮云遮盖一轮明月，月夜朦朦胧胧，漫步田野，情比月夜浓，执手相对，欲语又无言；朝霞映红山庄田野，风吹水涟涟，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遥远地方，送君远行，依依情相结，挽手祝福你，平平安安。”老韩轻轻唱起这首名为《与君永相望》的歌曲来。老韩说这首从没有发表过的歌曲见证了一段生死的爱情。在他深情婉娓的歌声里，我似乎看到了碧蓝如洗的天穹下那美丽圣洁的昆仑雪山；看到了涓涓雪水汇融而成的叶尔羌河在金色阳光下闪烁着的粼粼波光；以及河堤上青青的胡杨和蓬蓬勃勃开满了黄花的紫色沙枣树-------
凄美的爱情之花就盛开在这美丽的帕米尔高原上。
他是一个从北京遣送到这里的强制劳改犯，而她是一个有着美好前程的部队歌舞团的歌唱演员，一个被誉为“军中百灵”的美丽女子，他俩就在这奇丽壮美的叶尔羌河边相遇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像着他们相识时的情景：那天她经过河边胡杨林时，突然听到从树林里传来一阵悠扬的黑管声，这舒缓深沉的乐曲与当时铺天盖地的语录歌曲截然不同，带着淡淡的忧郁和悲伤，她已很久没听到这种优美的旋律了，他的心被深深地打动，忍不住寻着乐曲走进树林。吹黑管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青年，棉衣已四处开花，似不堪被压抑的灵魂要从这沉重的黑色里挣脱出来。他倚靠在胡扬树上，整个身心仿佛被溶入在这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像生命一样鲜鲜活活的乐曲中。她的心变得柔柔的，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你吹得太悲伤了。”她忍不住说，“你应该振作一点。”
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他的脸色显得那样的苍白，但他眼镜后面的双眸里却漾着一潭碧净的秋水，让人感到他心底的明净和坦荡。
在我的想像里，这时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了回来，移向了别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进来，斑斑驳驳地让他的目光有些凄迷，他自语道：“一个被烙上刺印的囚犯何以言欢？一个身心俱痛的生命何以为乐？我只不过是让音乐抚慰一下我的灵魂罢了。也只有在音乐之中，我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有呼吸、还有疼痛，还能感觉到心灵的律动，知道自己还活着-------”
老韩说，你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别胡扯。
的确，在那种残酷的环境里，他俩是不可能说这些“文艺腔”的。但有一点是确切的，那就是她深深地同情他的遭遇，欣赏他的才华，一粒叫爱情的种子在她温柔的心灵深处悄悄生长。
残阳如血，在苍凉雄浑的叶尔羌河边，他俩默默相对。
我又一次展开想像的翅膀：月夜朦朦胧胧，晚风吹拂着河边的垂柳，淡淡的雾霭轻笼在河面上，氤氲里有一股清洌的香气。他的手坚强有力，使他感到无比的温柔和幸福，泪水控制不住涌出眼眶--------
“你真浪漫！”老韩冷笑道，“你以为爱情就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他并不知道她爱他，直到他再一次罹祸，在森森的高墙里，他突然收到了她的一封信，洁白的素笺上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我等你！可隽秀的字迹却力重千钧。我不知道她为了这一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只知道结果，当他重获自由找到她时时，她却成了一杯黄土，留给他的只有这一首名叫《与君永相望》的歌曲。
夜黑黑沉沉，一盏遥远的爱情之灯在这寒冷的黑夜里渲开一片温柔。那夜，我们忘记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