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裙裾

小轩窗

[这个贴子最后由小轩窗在 2005/07/24 03:16pm 第 2 次编辑]

                       青春的裙裾
  
    我们小聚，四个人，初中时的两对同桌，曾经的前后桌。
    小雨连绵，我们坐在车上，围着小镇一圈又一圈。我们说起二十年前的夏日。穿不过一个夏天的塑料凉鞋，需要用包装带和烧红的钢锯条来粘合；或红或绿的发卡，硬硬的卡住脑袋，有时还在中间系上纱花；还有所有女孩都穿着的一模一样的粉色的镶着白色波纹的纱裙。
    今天，我们一起吃烤肉、上网聊天、用数码相机拍照、到这里最豪华的KTV唱歌。我们都有了自己的钱包和事业，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家。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们都很尽兴，很开心。
    先送晓回家，看她转身进了楼门。我仿佛听到她上楼的脚步，踏着我的心弦。那一瞬间，我沉默，泪水不禁滑落。车窗外，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
    我知道尽管已现数茎白发，我还依然年轻。我本不该在这样的欢聚后有什么感慨。但我也知道，这种莫名的黯然与神伤正说明我的青春已然不再。
    我们今晚唱的几乎都是老歌，最后一支是《千千阕歌》。我牵着晓的手，让我的手温暖她的手。工作后，我们聚少离多，但牵手的感觉依然如故。二十年的时光，因这份友情没有辜负！
    晓说过你应该是不太容易伤感的人，我也自以为适应了理性的生存。但就在这样的夜晚，我的脸再度被浸湿，悠远的记忆飘然而至。
    不是很多人都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初中生活的，但我知道我记得十分真切，而且这段日子直到现在还影响着我。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晓，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上中学的第一天，当我知道晓和我同班的时候，我就明白至少在学习上我必须认输了。我们俩小学时不是一个学校，但在作文竞赛和数学竞赛上，她都是全县第一。而对于她，我却没有一丝妒忌。她的优秀是令人折服的！
    那天中午，我听说因为家远她没法回家，我也没有回家，主动走向她。她在我后面的第四排，穿着兰色起肩上衣，上衣的前襟是黑白小格的马甲。我在她旁边问这问那，她不冷不热，一一作答。我记得在当天的日记里我自诩跟晓成了朋友，记下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等等话题。现在想起，我很庆幸自己那么积极地走近了她。
    此后，我们就形影不离了，连上厕所也要同去。我们一起在小雨里漫步，手牵手什么也不说；我们一起在大雪里疯跑，大笑着将雪球扔得高高；我们一起在“卧龙石”（在教学楼后面一块废弃的倾斜着预制板）上背诗背词背《红楼梦》背政治题；我们一起在教室的黑板上写字画画你赋我和；我们一起洗班上那两条我俩选的毛巾（白底儿绣着兰花）；我们一起看电影哭得天昏地暗；一起学抽烟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在周日也常常跑到学校，天黑透了还不愿回家；我们暑假里逢五逢十就见上一面，寒假里就一封接一封地写信……
    因为晓，我在十三岁时就写了自传的开头；因为晓，我读书写诗填词作画，成了二流的才女。她送给我她抄写的曲词，她做的小玩意儿（现在我还珍藏着她上课时偷叠的金鱼），送给我几块白色的手帕，还有许多张生日卡和新年卡（都是她饿着肚子省下午饭钱买的）。她给我唱每一首她会唱的歌（我曾将她的歌录过两盘磁带），她不照歌本，就对着录音机一首接一首地唱啊唱。
    我还记得她有一只小小的粉色抽水钢笔。我一直相信那是只神笔，在她手中，它能写出行书、楷书、隶书和草书，还能写对所有的英文单词，算对所有的难题。我从晓那儿换来用了一阵子，听着它跟纸磨擦的声音都与众不同！后来到了考试的时候，怕因为没它影响晓的成绩就又换了回来。果然，那次晓还是第一！她的第一是名副其实的，不仅总分第一，而且各门都第一，并且所有的小考大考她都是第一！
    在我们买不起书的时候，我们手抄席慕蓉带着淡淡哀伤的诗歌，临摹她工笔却恣肆的图画。我们在教室里高声朗诵纪宇的长诗《大海评论》，我们更喜欢这首，而不是当年正流行的他的《风流歌》。
    我们也被同龄人的文笔打动。有个女中学生为投水而死的昙妹写了一篇凄美的散文，题记是：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就不必探出窗儿来问我“你是谁？”
    开头是“当‘溪旁开遍了红花， 天边染上了春霞’……”我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将全文抄在笔记本上，泪流不止。到了大学，读中文系的我才知道这是冯至诗歌《蚕马》中的句子，但那份感动还在心底。
    我们也有很多次磨擦，现在记得的有两件事。一回是下课后，晓笑着递给我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说打开它。我以为又是送我的礼物，依言打开。一阵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我连打了几个喷嚏。她笑得前仰后合，告诉我那里面是鼻烟。我气得涨红了脸，她居然拿我开心。看到我的表情，她不笑了。接下来是自习，我回头偷着看身后的她，她发现我看她就趴在书桌上，不理我。我们有了不愉快，周围的同学都不出声。今天，她的同桌还回忆说你俩真有意思，想道歉又都不肯先说，两人都在那儿抹眼泪。
    还有一回是上完生物课，我们拿着青蛙玩。我一时兴起，用小刀把青蛙的皮剥了下来。晓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说：“你真残忍”。我既惊讶又惭愧，因为我小时一直跟男孩子玩，捉毛虫烧蝴蝶是常事，从没意识到那也是生命。我说我错了，她也不理我。直到放学，她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我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高中以后我也有了其他朋友，但没人能代替晓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她曾在给我的小纸条上写过一句格言：总把自己当珍珠就有担心被埋没的痛苦。我想出世如她，名利直似梦幻泡影。所以，她渴望平凡，尽管她是珍珠。
    从席慕蓉的画与诗，三毛的梦与文，到如今的《诗词格律》、《挪威的森林》，我们由少女长成了女人。
    我跟晓不止一次地畅想我俩的暮年：高高的房子里，满室书香。红木中式家具，欧式火炉旁硕大的摇椅。还要一个花园，有秋千的花园，让草尽情地长，长得赛过鲜花。

开落无异

好一篇“青春的裙裾”，这样的青春是值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记得的。当韶华褪去，那份情谊却依旧天长。
小轩窗给我们展开了花样时代的一些片段，相信有好多都是和大家相似的，能给人以共鸣。青春年少，我们会为那一点点感动而落泪，也能在不经意间获取愉悦，没有预算得失计较。

“不是很多人都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初中生活的”，是的，我那些自己走过的路，都成了一笔糊涂帐，模糊不明了，借这篇回想一下。：）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需要人领着走路的无知孩子，如今，像个垂老的80，除了叹，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了！
青春什么时候就走远了呢？

无极璇玑

下面引用由开落无异在 2005/07/24 08:13pm 发表的内容：
好一篇“青春的裙裾”，这样的青春是值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记得的。当韶华褪去，那份情谊却依旧天长。
小轩窗给我们展开了花样时代的一些片段，相信有好多都是和大家相似的，能给人以共鸣。青春年少，我们会为那　...

    20年前~~~领着走路~~~应该是4、5、6岁。偶扳着手指算一下，现在的开落应该是25左右。呵~~~呵！

开落无异

[这个贴子最后由开落无异在 2005/07/24 08:48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无极璇玑在 2005/07/24 08:37pm 发表的内容：
20年前~~~领着走路~~~应该是4、5、6岁。偶扳着手指算一下，现在的开落应该是25左右。呵~~~呵！

呵呵~~这个叫不告诉你了。女子的年龄要保密的。

无极璇玑

下面引用由开落无异在 2005/07/24 08:42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这个叫不告诉你了。女子的年龄要保密的。

没那么严肃滴~~~~~~问题哦，真小样，

小轩窗

谢谢开落无异，你附和的不仅仅是这篇小文本身。的确，我与晓的交往构成了我青春的主要段落，“是值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记得的”；而“当韶华褪去，那份情谊却依旧天长”。

北雪

幸福啊，可以回去小聚一下！

孤影小窗灯

朋友，就是永远别说抱歉永远别说感激永远别说对不起。
回忆是这样奇妙的东西，青春的画卷徐徐展开，如在眼前。

小轩窗

北雪，回来啊。我们等着你。

开落无异

是青春的裙裾吗？只有青春，才能拥有这么美丽逸然的裙裾。感动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那份情感，执着而坚定，足以温暖彼此相隔的心。为此帖加精了。
看小轩窗的文字是一种享受，多写写啊。~~：）

网底之蛙

青春的裙裾，是回望岁月中一首风动的歌。
岁月褪去了颜色，反而露出了友谊的质地。

小轩窗

谢谢开落无异加精，我有些受宠若惊啊。我确实对这份友情“执着而坚定”，藉此温暖我们彼此的心灵。真的很久不写这种文字了，每每落笔，对自己都是一番洗礼。

小轩窗

下面引用由网底之蛙在 2005/07/25 06:23pm 发表的内容：
青春的裙裾，是回望岁月中一首风动的歌。
岁月褪去了颜色，反而露出了友谊的质地。

蛙兄用如此诗化的句子来跟贴，真让我感动。常来关东坐坐！

春早

小轩窗：
我的确被这篇文章感动，这种诗化的友谊，细腻的情感，可遇不可求，真的弥足珍贵。

msdtsx

[这个贴子最后由msdtsx在 2005/07/27 10:49am 第 1 次编辑]

楼主好文
在青春年少的岁月中，记忆中人与事似乎都在褪色，我曾经以为那种一生一世的友谊，在若干年后，似乎想要寻找，可却无从找起，那时似乎相信永远，不明白永远有多远，可是却认定那些人与事不过成为过去，必是我生命的主题！
现在回首那段过去，我还依稀记得那个披肩长发的美丽少女，与她约定将来嫁与一对兄弟，一辈子不分开，做一辈子的姐妹……

芜原青柳

美文。
欣赏ing~

孤影小窗灯

原本答应了小轩窗要续一篇的，但如此的美文在上，我还怎么落笔呀。

春早

不独文笔，真心感人。

小轩窗

msdtsx ：哪对兄弟有那么幸运，可以娶到你和那个美丽的长发少女？

小轩窗

春早先生：感谢您两次光临这里！在记忆中，很多东西会被忽略和遗忘，某些东西却被凸现和强调。我庆幸在大千世界觅到了灵魂的对应，有晓，有您，有这里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