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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无与说在 2008/02/04 16:22 第 1 次编辑]
媒婆是乡间的红娘,和古装戏里脸上点个大痦子或画了只白粉八哥的人物不同。媒婆大多和乡亲们一样，也忙春种秋收，也吃五谷杂粮。
交九的时日，在城里打工的青年男女陆续返乡，媒婆早就耐不住寂寞，一路风风火火，中午还在西村的三根家喷唾沫星子，日头偏西就坐在了东庄李家二妮的闺床上。媒婆不光腿脚利索，嘴皮子也上下翻飞巧舌如簧 ----“三根家可算是个排场的人家，爹当了一辈子大队书记全村人都仰着脸和他家说话。人家三根娘也是个里里外外的好手，一手好针线保准将来生了娃儿天天穿新衣裳。三根就更不用说了，你看这还不到腊月呢就从造船厂拿回来两万多。”姑娘兀自不语，一边对方盘算着是不是小时候和自己同桌鼻涕淌过河的“傻根”，一边思忖着媒婆嘴里吐出来的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媒婆们不喜欢单兵作战,常常是李家洼、高家庄、张家堡子的串联走动，商量好了谁物色男方,哪一个去挑选姑娘，然后在某一天的傍晚碰头在村口的关帝庙门口。在地上写写画画，高个子配苗条的，憨乎乎对恬静的，还剩下一个吃国粮的，说什么也要把在县纱厂当领班的美人坯子李小花说给他。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慎重，每个人的话语都掂量再三，落在地上能砸个坑。
“密谋”好了就要行动，憨厚的乡亲从来不敢怠慢这些乡间的权威。俗话有“瞎话媒”之说，谁家不想把自家的安逸和长处通过媒婆巧嘴八哥样的唇里宣扬出去，把房子说得大些，把存款说得多些，把平常的农家日子演绎得更滋润些。当然对方是不可能偏听偏信的，再说谁家十里八村没有个正经亲戚朋友，说不定那小伙子就和姑娘姨家小姑子同在一个村上，媒婆要是编排大了,楞把手电筒说成了家用电器，还不叫人笑掉大牙。所以媒婆只起个保媒拉纤的作用，介绍过后双方都会去悄悄“刺探”一下，找个七大姑八大姨样“驴尾巴吊棒槌”的亲戚,也要打听下对方的真实情况，若是和媒婆说得没太大出入，这门亲事才算定得稳妥。
媒婆大都吸烟，有的还能抿上几口，这不是矫情，倘若哪天赶上了饭时（其实很多媒婆就赶饭时呢，呵呵），不坐下来和主人聊些家长里短怎么能揣摩透人家的心思？再说酒也真是好物件，若非提亲的原由也倾倒不出来真真假假许多的话来。但酒不要多，“菜过五味，酒过三盏”,媒婆得拍着胸脯许下承诺——十日里不给你家娃儿寻个水灵灵的妹子再不踏进你家门槛！其实,定下桩满意的姻缘但评媒婆掏心巴肺的应承是换不来的，重要的是媒婆手里那根用缘份编织的红线，一头栓住男孩的脚,一头牵着女儿的心才有了相识的甜蜜和温馨。
前冯有个老冯家，后沟有个老单家，前冯和后沟相距不过十余里。老冯家的女人是个远近闻名的泼妇，骂街骂上三天两夜保证不重样儿，人称“疯婆子”；老单家的女人是个人人皆畏的“河东狮”，揪着五十几岁的男人“黑三”当街给她下跪。老冯家有个冯二柱，长得白白净净老实本分，学了个厨子手艺；老单家有个女儿秀荷，也长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说媒的是东岗子的“铁嘴”王婆，“铁嘴王”是土改时的三八红旗手，给社里垒烟炕一个娘们儿楞是撇下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谁都知道老冯家和老单家有两个赛过“母夜叉”的娘们，上门提亲的不是给“疯婆子”一顿猛呛噎住了嗓子，就是让“河东狮”连推带搡吓掉了小魂。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铁嘴王”不愧是媒婆里的首领，三言两语就制服了气焰嚣张的“疯婆子”，然后拎了张摁下十几个红印印的纸来，在老单家女人的眼前一晃就应下了亲事。如今常看见二柱和秀荷抱着个白胖胖的娃儿在两家走动，听说两个女人也收敛了许多。只是常有好事者问“铁嘴王”施了什么魔法降住了两个“母夜叉”，“铁嘴王”就笑，“我就是前世月下老的化身，就没有牵不成的红线”。至于真正的秘密，我也是听同样是媒婆的婶娘说起的——“铁嘴王”召集了全镇及周边十几个有头有脸的媒婆在那张纸上摁下了手印，上面写着“这桩亲事不应，我从此不再踏进老冯（单）家的大门”。我这时想起小品《相亲》里郭达的一句话来“有时强扭的瓜也很甜呢！”呵呵！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作为在乡间搭起彩虹鹊桥的媒婆来说，她们也有她们的职业操守，溢美不能虚妄，贬低不能伤情，都是乡里乡亲,能给成年的男女找个合适的伴侣，便又结下了一次善缘。即便老去的时候，夕阳映照满脸的褶子，缺失了牙齿的微笑也会象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乡下的日子看似风平浪静,但选媳择婿必是一件大事。早早辍学的还好，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就算万事大吉，男孩女孩各自登上打工路，继续追寻着青春的梦想，等过了三年五载，落一座新崭的瓦房，择个良辰吉日喝了圆房酒，便开始了甜蜜恩爱的生活。
但乡下早婚的陋习由来已久，不象城里人，眼看着二十七八还在晃晃悠悠，物色着中意的另一半。于是，媒婆盯上了正在上学的男孩女孩，三番五次软磨硬泡父母便败下阵来。临村有一男孩，大概小我几岁，十六岁上便由了父母让媒婆定下一桩姻亲。女孩是李家洼的，模样自是清纯,只是性子刚烈了些。男孩读书很是用功，但家庭实在拮据，女孩家倒也豪爽，前前后后把财礼贡献出来又搭上了诸多财物，只是眼看过了春男孩就要填报录取志愿了，两家出现了分歧。男孩说报考重点大学，由于得了人家的恩惠父母拿不定主义；女方要求报师专，到时在本地教学也好有个照应。事态一下僵了起来，任由媒婆（和男孩同村，女孩的姑家婆婆）跑断了腿脚，也没有缓和下来气氛。
元宵节那天，女孩约男孩出来，说是去县城看烟火。在村北的麦田里,女孩掏出了掖在红棉袄里的剪刀，男孩的颈子喷涌着鲜血被送进了监护室，抢救了三天三夜总算保住了性命。女孩跑回家吞下了剧毒鼠药，再也没有醒来。
如今，那个媒婆再也不吃百家饭脚踩百家门了，她说她梦里老是一片红，一种血样的红。女孩的姑姑也很少回娘家，因为当初也扮演了半个媒婆的角色，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预见失去了一个亲人。
有句俚语叫“铜头铁嘴，蛤蟆肚子飞毛腿”，用这个形容乡下的媒婆再也合适不过。一根红线飘渺在浩瀚红尘，谁知道两头栓住的是个什么样的小人儿？所以媒婆大都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披星戴月为的是成全一对对恩爱夫妻。虽然现在提倡自由恋爱了，帅气的小伙对眼上钟情的女子,也能奏一曲鸾凤和鸣，但在乡间大多没有这样的机会，适龄的男女大多出门在外，难得春节前有些短暂的团聚时光。即便是由媒婆牵线搭桥，父母也顺从孩子的想法，只是到了节骨眼上才参考下意见，断没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时武断。
乡村的季风悠悠地吹送，平凡的人们耕种着如水的时光，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春种秋收。媒婆们也在掌握着乡间人脉的生生不息，没有人敬献鲜花和掌声，但每一个善良而温厚的面孔下都藏着对媒婆的感激。
也许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至少那个手牵红线，在乡间小路上匆匆走过的媒婆会带来有关爱情的祝福。无论过去多少年，当皴裂的老手抚上妻子或男人花白的鬓发时，记忆里媒婆怂恿着抓住对方青春手掌的一幕，还会温暖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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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3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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