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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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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烟雨5在 2006/03/01 01:35pm 第 1 次编辑]

《理想国》译者引言
柏拉图(公元前427年—347年)是古希腊的大哲学家,苏格拉底
(公元前469年—399年)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年—322
年)的老师。他一生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古希腊民族文化中心的雅典。他
热爱祖国,热爱哲学。他的最高理想,哲学家应为政治家,政治家应
为哲学家。哲学家不是躲在象牙塔里的书呆,应该学以致用,求诸实
践。有哲学头脑的人,要有政权,有政权的人,要有哲学头脑。
柏拉图生于雅典城邦衰落的时期,那时疫疠流行,大政治家伯利
克里染疾去世后,群龙无首,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危机四伏。柏拉
图出自名门,其社会关系乃至阶级感情显然在奴隶主贵族方面。柏拉
图书札第七有这样一段自白:“我年轻时,总想一旦能独立工作,就
要投身政界。后来政局突然变动,影响了我的计划。那时民主政权为
一般人所厌恶,革命发生了。领导这次革命的有五十一人,其中十一
人在城区,十人在比雷埃夫斯港。这两个委员会管理两区的市场及行
政。上面还有一个三十人的最高委员会,最高委员会里有些成员是我
的亲戚故旧;他们邀我参加,以为一定会得到我的赞助。我当时年少
天真,总以为新政权将以正义取代不正义,我极端注意他们先是怎么
说的,后来又是怎么做的。这些绅士们的一举一动,一下子把他们所
毁坏的民主政权反而变得象黄金时代了!他们居然命令我的师而兼友
的苏格拉底去非法逮捕他们的政敌。苏格拉底严词拒绝,宁死不屈。我
敢肯定说苏格拉底是当代最正直的人啊!
“当我看到这些,以及其它种种,我衷心厌恶,决计与这个可耻的
政权完全脱离关系。三十人委员会大失人心,被逐下台。过了一个时
期,我故态复萌,跃跃欲试地,虽然静悄悄地,又想参加政治活动了。
当时雅典局势混乱,私人互相报复,到处械斗。总的说来,东山再起
的民主政权,还算比较温和;可是一些有势力的坏人诬告苏格拉底以
渎神之罪,陪审团竟处以极刑……后来我年事渐长,深知在政治上要
有所作为,首先必须有朋友,有组织,这种人在政客中非常难找,因
为他们做事没有原则,没有传统的制度和风纪。要找到新的人才,简
直难于登天。况且法规旧典,在雅典已多散失。当初我对于政治,雄
心勃勃,但一再考虑,看到政局混乱,我徬徨四顾,莫知所措。我反
复思之,唯有大声疾呼,推崇真正的哲学,使哲学家获得政权,成为
政治家,或者政治家奇迹般地成为哲学家,否则人类灾祸总是无法避
免的。”
从上面的引文,可以看到柏拉图所痛心的是雅典贵族政治堕落为
寡头政治,这使他猛醒过来,重新考虑他的政治立场。柏拉图出身贵
族,他认为农民、工人、商人是物质财富的生产者和推销者,他们不
可能也不必要去担负行政上的许多事务。政治活动是领导阶层的专
职,是领导阶层义不容辞的一种道德责任。领导与群众分工合作的政
治结构与政治体制应当是这个样子:领导阶层尽其全力来治理国家,
捍卫国家。他们受工农商的供养,回过来给工农商办好教育、治安和
国防。事实上丧失过信誉的贵族政治,在雅典很难成功,但这并不证
明贵族政治是不合理的,行不通的。在柏拉图看来,国家应当好好培
植下一代的年轻人,他自己决意钻研数学、天文学及纯粹哲学,与师
而兼友的苏格拉底往返论证,将欲立人,先求立己。
公元前339年雅典民主派当权,苏格拉底被控传播异说,毒害青
年,法庭判以死刑,苏格拉底从容答辩,竟以身殉。柏拉图目击心伤,
终其身魂梦以之,不能忘怀。
柏拉图以继承苏格拉底大业自任,前后共著对话二十五篇。《理想
国》成于壮年,如日中天,影响深远。除最晚出的《法律篇》之外,其
余二十四篇均以苏格拉底为主要对话者。另有对话六篇经后人考证乃
系伪作。柏拉图书札第七、第八大致可靠。第一、第十二不能尽信,其
余诸札,众说纷纭,迄无定论。苏格拉底一生不著一字,而柏拉图是
西方哲学史上有大量著作留传下来的哲学家。
苏格拉底去世不久,柏拉图离开雅典,周游地中海地区,包括小
亚细亚沿岸的伊奥尼亚一带,及意大利南部的若干希腊殖民地城邦,
访问过毕达哥拉斯门徒所组成的学派。可能到过北非洲、埃及、西西
里岛,以及别的地方。他对西西里岛叙拉古城的霸主戴奥尼素印象恶
劣,觉得他是不讲道德,荒淫玩乐之徒,不可能有智慧,不可能治国
安民。但柏拉图在这里遇到霸主的女婿迪恩,一见如故,欢喜非常。在
柏拉图看来,迪恩酷好哲学,又是一个实行家;苏格拉底之后,对柏
拉图影响最大的,便是迪恩了。
柏拉图四十岁返回雅典,是年(纪元前387年)雅典签订丧权辱
国的安太尔西达和约,将所有小亚细亚地区,割让给波斯。雅典斯巴
达继续交恶,不得统一,整个希腊世界,日薄西山,奄奄一息。柏拉
图下定决心,于雅典城外创建学园。当时有名学者登门造访,质疑问
难,不仅成为雅典的最高学府,而且蔚为全希腊的学术中心。不少学
生都是希腊城邦的世家子弟,世家子女!柏拉图放弃政治,讲学著书,
孜孜忘倦,先后共二十载。公元前367年柏拉图已年近六十,戴奥尼
素霸主逝世,其子戴奥尼素二世继位,由迪恩摄政,邀请柏拉图重游
叙拉古城,为二世师。柏拉图政治生涯第一阶段是壮志雄心的幻灭时
期。第二阶段困心衡虑,久而弥坚,相信哲学家确能兼为政治家,确
能治理世界。其代表作《理想国》,不仅是哲学家的宣言书,而且是哲
人政治家所写的治国计划纲要。第三阶段柏拉图垂垂老矣。事与愿违,
不得已舍正义而思刑赏,弃德化而谈法治,乃撰《法律篇》。愈至晚年
愈求实际,其苦心孤诣,千载下如获见之!
柏拉图《理想国》对话,为西方知识界必读之书。见仁见智,存
乎其人。毁之誉之,各求所安。关键在于细读,慎思明辩之后,确有
心得,百家争鸣可也。否则断章取义,游谈无根,那就了无意思。《理
想国》一书,震古铄今,书中讨论到优生学问题、节育问题、家庭解
体问题、婚姻自由问题、独身问题、专政问题、独裁问题、共产问题、
民主问题、宗教问题、道德问题、文艺问题、教育问题(包括托儿所、
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研究院以及工、农、航海、医学等职业教
育)加上男女平权、男女参政、男女参军等等问题。柏拉图的学问可
称为综合性的;亚里士多德的学问则可称为分科性的。亚里士多德的
著作大致分为九种:①逻辑学、②物理学、③心理学、④生物学、⑤
形而上学、⑥伦理学、⑦政治学、⑧修辞学、⑨诗学。古希腊学术文
化的根本目的在于追求知识,希腊语哲学一词(φιABσBφC′
α)原义爱知,科学一词(D’πισEF′μη)原义知识,在古希腊人看来,哲学科
学一而二,
二而一,初无区别。现代所用science一词,出自拉丁;knowledge一

词,出自古英语;原义均为知识。知识代表真理,亚里士多德有句名
言“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AmicusPlato,sedmagisveri
tas)。古
希腊人所谓知识,代表真理全部,不是局部。柏拉图承先启后,学究
天人,根深叶茂,山高水长,其人其学,成欤败欤?我们有研究的必
要。
此书原有吴献书译本,销行已久,素为学人称道,但语近古奥,不
为青年读者所喜爱,余等不揣翦陋,另行迻译,或可供对照参考。译
文所据是Loeb古典丛书本希腊原文和牛津版Jowett&Campbell的
希腊原文,并参考Jowett,DaviesandVaughan,Lindsa
y,Shorey,
Corneord,Lee,Rouse等新旧英译本七种,指望不仅译出原书的内
容,

并且译出原书的神韵。不妥或错误之处在所难免,幸予匡正。
简明参考书目:
OxeordClassicalTexts:Plato,vol.IV,ed.
J.Burnet.(Oxford,
1962)
R.L.Nettleship,LecturesontheRepublic
of Plato(Macmillan,
1963)
W.D.Ross,Plato’sTheory of Ideas(Oxford19
51)
R.H.S.Crossman,PlatoToday(2nded.;Londo
n,1959)
T.L.Heath,Aristarchus of Samos,(Oxford,1
913)
J.L.E.Dreyer,History of Astronomy,Thales
toKepler(Dover
Pubs.,1953)
A.E.Taylor,Plato:theManandhisWork(1926

C.Ritter,TheEssence of Plato’sPhilosophy
(trans.A.Alles,
1933)
G.C.Eield,PlatoandhisContemporaries(1
949)
  吴献书译《理想国》(万有文库本),商务印书馆(1957)
  郭斌和、景昌极译《柏拉图五大对话集》,商务印书馆(1934)

--
不要在地上寻找自己的路标,这是一片无边的汪洋,这里进行着无休止的
波浪运动和各种潮流的撞击。应当在精神的天空找寻那指路的星光,并向
着它前进,不要管任何潮流,也许还要逆流而上。
                                      ---弗兰克《偶像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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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一 卷
  〔苏格拉底:昨天,我跟阿里斯同的儿子格劳孔一块儿来
到比雷埃夫斯港,参加向女神的献祭,同时观看赛会。因为
他们庆祝这个节日还是头一遭。我觉得当地居民的赛会似乎
搞得很好,不过也不比色雷斯人搞的更好,我们做了祭献,看
了表演之后正要回城。
  这时,克法洛斯的儿子玻勒马霍斯从老远看见了,他打
发自己的家奴赶上来挽留我们。家奴从后面拉住我的披风说:
“玻勒马霍斯请您们稍微等一下。”
  我转过身来问他:“主人在哪儿?”家奴说:“主人在后面,
就到。请您们稍等一等。”格劳孔说:“行,我们就等等吧!”
  一会儿的功夫,玻勒马霍斯赶到,同来的有格劳孔的弟
弟阿得曼托斯,尼客阿斯的儿子尼克拉托斯,还有另外几个
人,显然都是看过了表演来的。〕
玻:苏格拉底,看样子你们要离开这儿,赶回城里去。
苏:你猜得不错。
玻:喂!你瞧瞧我们是多少人?
苏:看见了。
玻:那么好!要么留在这儿,要么就干上一仗。
苏:还有第二种办法。要是我们婉劝你们,让我们回去,
那不是更好吗?
玻:瞧你能的!难道你们有本事说服我们这些个不愿意领
教的人吗?
格:当然没这个本事。
玻:那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反正我们是说不服的。
阿:难道你们真的不晓得今晚有火炬赛马吗?
苏:骑在马上?这倒新鲜。是不是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
火把接力比赛?还是指别的什么玩艺儿?
玻:就是这个,同时他们还有庆祝会——值得一看哪!吃
过晚饭我们就去逛街,看表演,可以见见这儿不少年轻人,我
们可以好好的聊一聊。别走了,就这么说定了。
格:看来咱们非得留下不可了。
苏:行哟!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就这么办吧!
〔于是,我们就跟着玻勒马霍斯到他家里,见到他的兄弟
吕西阿斯和欧若得摩,还有卡克冬地方的色拉叙马霍斯,派
尼亚地方的哈曼提得斯,阿里斯托纽摩斯的儿子克勒托丰。还
有玻勒马霍斯的父亲克法洛斯也在家里。我很久没有见到他
了,他看上去很苍老。他坐在带靠垫的椅子上,头上还戴看花
圈。才从神庙上供回来。
房间里四周都有椅子,我们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克法洛
斯一眼看见我,马上就跟我招呼。〕
克:亲爱的苏格拉底,你不常上比雷埃夫斯港来看我们,
你实在应该来。假如我身子骨硬朗一点儿,能松松快快走进
2城,就用不着你上这儿来,我会去看你的。可现在,你应该多
上我这儿来呀!我要告诉你,随着对肉体上的享受要求减退下
来,我爱上了机智的清谈,而且越来越喜爱。我可是真的求你
多上这儿来,拿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跟这些年轻人交游,结
成好友。
苏:说真的,克法洛斯,我喜欢跟你们上了年纪的人谈
话。我把你们看作经过了漫长的人生旅途的老旅客。这条路,
我们多半不久也是得踏上的,我应该请教你们:这条路是崎
岖坎坷的呢,还是一条康庄坦途呢?克法洛斯,您的年纪已经
跨进了诗人所谓的“老年之门”,究竟晚境是痛苦呢还是怎么
样?
克:我很愿意把我的感想告诉你。亲爱的苏格拉底,我们
几个岁数相当的人喜欢常常碰头。正像古话所说的:同声相
应,同气相求。大家一碰头就怨天尤人。想起年轻时的种种吃
喝玩乐,仿佛失去了至宝似的,总觉得从前的生活才够味,现
在的日子就不值一提啦。有的人抱怨,因为上了年纪,甚至受
到至亲好友的奚落,不胜伤感。所以他们把年老当成苦的源
泉。不过依我看,问题倒不出在年纪上。要是他们的话是对的,
那么我自己以及象我这样年纪的人,就更应该受罪了。可是事
实上,我遇到不少的人,他们的感觉并非如此。就拿诗人索福
克勒斯来说吧!有一回,我跟他在一起,正好碰上别人问他:
“索福克勒斯,你对于谈情说爱怎么样了,这么大年纪还向女
人献殷勤吗?”他说:“别提啦!洗手不干啦!谢天谢地,我就
象从一个又疯又狠的奴隶主手里挣脱出来了似的。”我当时觉
得他说得在理,现在更以为然。上了年纪的确使人心平气和,
宁静寡欲。到了清心寡欲,弦不再绷得那么紧的时候,这境界
真象索福克勒斯所说的,象是摆脱了一帮子穷凶极恶的奴隶
主的羁绊似的。苏格拉底,上面所说的许多痛苦,包括亲人朋
友的种种不满,其原因只有一个,不在于人的年老,而在于
人的性格。如果他们是大大方方,心平气和的人,年老对他们
称不上是太大的痛苦。要不然的话,年轻轻的照样少不了烦
恼。
〔苏:我听了克法洛斯的话颇为佩服。因为想引起他的谈
锋,于是故意激激他。我说:〕亲爱的克法洛斯,我想,一般
人是不会以你的话为然的。他们会认为你觉得老有老福,并不
是因为你的性格,而是因为你家财万贯。他们会说“人有了钱
当然有许多安慰”。
克:说得不错,他们不信我的话,也有他们的道理。不过,
他们是言之太过了。我可以回答他们,象色弥斯托克勒回答
塞里福斯人一样。塞里福斯人诽谤色弥斯托克勒,说他的成名
并不是由于他自己的功绩,而是由于他是雅典人。你知道他是
这样回答的:“如果我是塞里福斯人,我固然不会成名,但是,
要让你是雅典人,你也成不了名。”对于那些叹老嗟贫的人,
可以拿同样这些话来回敬他们。一个好人,同时忍受贫困、老
年,固然不容易,但是一个坏人虽然有钱,到了老年其内心
也是得不到满足和宁静的。
苏:克法洛斯啊!你偌大的一份家当,大半是继承来的呢?
还是你自己赚的?
克:苏格拉底,就自己赚钱而言,那我可以说是介于祖
父和父亲之间。我的祖父克法洛斯,继承的财产跟我现有的一
样多,经他的手又翻了好几番,而我的父亲吕萨略斯,把这
份家私减少到比现在还少。至于我,只要能遗留给这些晚辈的
家产,不比我继承的少——也许还稍微多点儿——我就心满
意足了。
苏:我看你不大象个守财奴,所以才这么问问。大凡不亲
手挣钱的人,多半不贪财;亲手挣钱的才有了一文想两文。象
诗人爱自己的诗篇,父母疼自己的儿女一样,赚钱者爱自己
的钱财,不单是因为钱有用,而是因为钱是他们自己的产品。
这种人真讨厌。他们除了赞美钱财而外,别的什么也不赞美。
克:你说得在理。
苏:真的,我还要向您讨教一个问题。据您看有了万贯家
财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克:这个最大的好处,说起来未必有许多人相信。但是,
苏格拉底,当一个人想到自己不久要死的时候,就会有一种
从来不曾有过的害怕缠住他。关于地狱的种种传说,以及在阳
世作恶,死了到阴间要受报应的故事,以前听了当作无稽之
谈,现在想起来开始感到不安了——说不定这些都是真的呢!
不管是因为年老体弱,还是因为想到自己一步步逼近另一个
世界了,他把这些情景都看得更加清楚了,满腹恐惧和疑虑。
他开始扪心自问,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害过什么人?如果他发现
自己这一辈子造孽不少,夜里常常会象小孩一样从梦中吓醒,
无限恐怖。但一个问心无愧的人,正象品达所说的:
  晚年的伴侣心贴着心,
  永存的希望指向光明。
他形容得很好,钱财的主要好处也许就在这里。我并不是
说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我是说对于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来说,有
了钱财他就用不着存心作假或不得已而骗人了。当他要到另
一世界去的时候,他也就用不着为亏欠了神的祭品和人的债
务而心惊胆战了。在我看来,有钱固然有种种好处,但比较起
来,对于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来说,我上面所讲的好处才是他
最大的好处。
苏:克法洛斯,您说得妙极了。不过讲到“正义”嘛,究
竟正义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有话实说,有债照还就算正义吗?
这样做会不会有时是正义的,而有时却不是正义的呢?打个比
方吧!譬如说,你有个朋友在头脑清楚的时候,曾经把武器交
给你;假如后来他疯了,再跟你要回去;任何人都会说不能
还给他。如果竟还给了他,那倒是不正义的。把整个真情实况
告诉疯子也是不正义的。
克:你说得对。
苏:这么看来,有话实说,拿了人家东西照还这不是正
义的定义。
玻勒马霍斯插话说:这就是正义的定义,如果我们相信
西蒙尼得的说法的话。
克:好!好!我把这个话题交给他和你了。因为这会儿该我
去献祭上供了。
苏:那么,玻勒马霍斯就是您的接班人了,是不是?
克:当然,当然!(说着就带笑地去祭祀了)
苏:那就接着往下谈吧,辩论的接班人先生,西蒙尼得
所说的正义,其定义究竟是什么?
玻:他说“欠债还债就是正义”。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苏:不错,象西蒙尼得这样大智大慧的人物,可不是随
随便便能怀疑的。不过,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你懂得,
我可闹不明白。他的意思显然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个意思
——原主头脑不正常,还要把代管的不论什么东西归还给他,
尽管代管的东西的确是一种欠债。对吗?
玻:是的。
苏:当原主头脑不正常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该还给他,是
不是?
玻:真的,不该还他。
苏:这样看来,西蒙尼得所说的“正义是欠债还债”这
句话,是别有所指的。
玻:无疑是别有所指的。他认为朋友之间应该与人为善,
不应该与人为恶。
苏:我明白了。如果双方是朋友,又,如果把钱归还原主,
对收方或还方是有害的,这就不算是还债了。你看,这是不是
符合西蒙尼得的意思?
玻:的确是的。
苏:那么,我们欠敌人的要不要归还呢?
玻:应当要还。不过我想敌人对敌人所欠的无非是恶,因
为这才是恰如其份的。
苏:西蒙尼得跟别的诗人一样,对于什么是正义说得含
糊不清。他实在的意思是说,正义就是给每个人以适如其份的
报答,这就是他所谓的“还债”。
玻:那么,您以为如何?
苏:天哪!要是我们问他:“西蒙尼得,什么是医术所给
的恰如其份的报答呢?给什么人?给的什么东西?”你看他会怎
生回答?
玻:他当然回答:医术把药品、食物、饮料给予人的身
体。
苏:什么是烹调术所给的恰如其份的报答?给予什么人?
给的什么东西?
玻:把美味给予食物。
苏:那么,什么是正义所给的恰如其份的报答呢?给予什
么人?
玻:苏格拉底,假如我们说话要前后一致,那么,正义
就是“把善给予友人,把恶给予敌人。”
苏:这是他的意思吗?
玻:我想是的。
苏:在有人生病的时候,谁最能把善给予朋友,把恶给
予敌人?
玻:医生。
苏:当航海遇到了风急浪险的时候呢?
玻:舵手。
苏:那么,正义的人在什么行动中,在什么目的之下,最
能利友而害敌呢?
玻:在战争中联友而攻敌的时候。
苏:很好!不过,玻勒马霍斯老兄啊!当人们不害病的时
候,医生是毫无用处的。
玻:真的。
苏:当人们不航海的时候,舵手是无用的。
玻:是的。
苏:那么,不打仗的时候,正义的人岂不也是毫无用处
的?
玻:我想不是。
苏:照你看,正义在平时也有用处吗?
玻:是的。
苏:种田也是有用的,是不是?
玻:是的。
苏:为的是收获庄稼。
玻:是的。
苏:做鞋术也是有用的。
玻:是的。
苏:为的是做成鞋子——你准会这么说。
玻:当然。
苏:好!那么你说说看,正义平时在满足什么需要,获得
什么好处上是有用的?
玻:在订合同立契约这些事情上,苏格拉底。
苏:所谓的订合同立契约,你指的是合伙关系,还是指
别的事?
玻:当然是合伙关系。
苏:下棋的时候,一个好而有用的伙伴,是正义者还是
下棋能手呢?
玻:下棋能手。
苏:在砌砖盖瓦的事情上,正义的人当伙伴,是不是比
瓦匠当伙伴更好,更有用呢?
玻:当然不是。
苏:奏乐的时候,琴师比正义者是较好的伙伴。那么请问,
在哪种合伙关系上正义者比琴师是较好的伙伴?
玻:我想,是在金钱的关系上。
苏:玻勒马霍斯,恐怕要把怎么花钱的事情除外。比方说,
在马匹交易上,我想马贩子是较好的伙伴,是不是?
玻:看来是这样。
苏:至于在船舶的买卖上,造船匠或者舵手岂不是更好
的伙伴吗?
玻:恐怕是的。
苏:那么什么时候合伙用钱,正义的人才是一个较好的
伙伴呢?
玻:当你要妥善地保管钱的时候。
苏:这意思就是说,当你不用钱,而要储存钱的时候吗?
玻:是的。
苏:这岂不是说,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才是正义有用的
时候吗?
玻:好象是这么回事。
苏:当你保管修枝刀的时候,正义于公于私都是有用的;
但是当你用刀来整枝的时候,花匠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看来是这样。
苏:你也会说,当你保管盾和琴的时候,正义是有用的,
但是利用它们的时候,军人和琴师的技术就更有用了。
玻:当然。
苏:这么说,所有的事物统统都是这样的吗?——它们有
用,正义就无用,它们无用,正义就有用了?
玻:好象是这样的。
苏:老兄啊!如果正义仅仅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
那么正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了。还是让我们换个路子来讨论
这个问题吧!打架的时候,无论是动拳头,还是使家伙,是不
是最善于攻击的人也最善于防守?
玻:当然。
苏:是不是善于预防或避免疾病的人,也就是善于造成
疾病的人?
玻:我想是这样的。
苏:是不是一个善于防守阵地的人,也就是善于偷袭敌
人的人——不管敌人计划和布置得多么巧妙?
玻:当然。
苏:是不是一样东西的好看守,也就是这样东西的高明
的小偷?
玻:看来好象是的。
苏:那么,一个正义的人,既善于管钱,也就善于偷钱
啰?
玻:按理说,是这么回事。
苏:那么正义的人,到头来竟是一个小偷!这个道理你恐
怕是从荷马那儿学来的。因为荷马很欣赏奥德修斯的外公
奥托吕科斯,说他在偷吃扒拿和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方面,简
直是盖世无双的。所以,照你跟荷马和西蒙尼得的意思,正义
似乎是偷窃一类的东西。不过这种偷窃确是为了以善报友,以
恶报敌才干的,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玻:老天爷啊!不是。我弄得晕头转向了,简直不晓得我
刚才说的是什么了。不管怎么说罢,我终归认为帮助朋友,伤
害敌人是正义的。
苏:你所谓的朋友是指那些看上去好的人呢,还是指那
些实际上真正好的人呢?你所谓的敌人是指那些看上去坏的
人呢,还是指那些看上去不坏,其实是真的坏人呢?
玻:那还用说吗?一个人总是爱他认为好的人,而恨那些
他认为坏的人。
苏:那么,一般人不会弄错,把坏人当成好人,又把好
人当成坏人吗?
玻:是会有这种事的。
苏:那岂不要把好人当成敌人,拿坏人当成朋友了吗?
玻:无疑会的。
苏:这么一来,帮助坏人,为害好人,岂不是正义了?
玻:好象是的了。
苏:可是好人是正义的,是不干不正义事的呀。
玻:是的。
苏:依你这么说,伤害不做不正义事的人倒是正义的了?
玻:不!不!苏格拉底,这个说法不可能对头。
苏:那么伤害不正义的人,帮助正义的人,能不能算正
义。
玻:这个说法似乎比刚才的说法来得好。
苏:玻勒马霍斯,对于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来说,伤害他
们的朋友,帮助他们的敌人反而是正义的——因为他们的若
干朋友是坏人,若干敌人是好人。所以,我们得到的结论就刚
好跟西蒙尼得的意思相反了。
玻:真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这是让我们来重新讨论吧。
这恐怕是因为我们没把“朋友”和“敌人”的定义下好。
苏:玻勒马霍斯,定义错在哪儿?
玻:错在把似乎可靠的人当成了朋友。
苏:那现在我们该怎么来重新考虑呢?
玻:我们应该说朋友不是仅看起来可靠的人,而是真正
可靠的人。看起来好,并不真正好的人只能当作外表上的朋
友,不算作真朋友。关于敌人,理亦如此。
苏:照这个道理说来,好人才是朋友,坏人才是敌人。
玻:是的。
苏:我们原先说的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是正义。讲到这里
我们是不是还得加上一条,即,假使朋友真是好人,当待之
以善,假如敌人真是坏人,当待之以恶,这才算是正义?
玻:当然。我觉得这样才成为一个很好的定义。
苏:别忙,一个正义的人能伤害别人吗?
玻:当然可以,他应该伤害那坏的敌人。
苏:拿马来说吧!受过伤的马变得好了呢?还是变坏了?
玻:变坏了。
苏:这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还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
玻:马之为马变坏了。
苏:同样道理,狗受了伤,是狗之所以为狗变坏,而不
是马之所以为马变坏,是不是?
玻:那还用说吗!
苏:请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人受了伤害,就
人之所以为人变坏了,人的德性变坏了?
玻:当然可以这么说。
苏:正义是不是一种人的德性呢?
玻:这是无可否认的。
苏:我的朋友啊!人受了伤害便变得更不正义,这也是不
能否认的了。
玻:似乎是这样的。
苏:现在再说,音乐家能用他的音乐技术使人不懂音乐
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骑手能用他的骑术使人变成更不会骑马的人吗?
玻:不可能。
苏:那么正义的人能用他的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换句
话说,好人能用他的美德使人变坏吗?
玻:不可能。
苏:我想发冷不是热的功能,而是和热相反的事物的功
能。
玻:是的。
苏:发潮不是干燥的功能,而是和干燥相反的事物的功
能。
玻:当然。
苏:伤害不是好人的功能,而是和好人相反的人的功能。
玻:好象是这样。
苏:正义的人不是好人吗?
玻:当然是好人。
苏:玻勒马霍斯啊!伤害朋友或任何人不是正义者的功
能,而是和正义者相反的人的功能,是不正义者的功能。
玻:苏格拉底,你的理由看来很充分。
苏:如果有人说,正义就是还债,而所谓“还债”就是
伤害他的敌人,帮助他的朋友。那么,我认为说这些话的人不
可能算是聪明人。因为我们已经摆明,伤害任何人无论如何总
是不正义的。
玻:我同意。
苏:如果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是西蒙尼得,或毕阿斯,或
皮塔科斯,或其他圣贤定下来的主张,那咱们俩就要合起来
击鼓而攻之了。
玻:我准备参加战斗。
苏:你知道“正义就是助友害敌”,这是谁的主张?你知
道我猜的是谁吗?
玻:谁啊?
苏:我想是佩里安得罗,或者佩狄卡,或者泽尔泽斯,或
者是忒拜人伊斯梅尼阿,或其他有钱且自以为有势者的主张。
玻:你说得对极了。
苏:很好。既然这个正义的定义不能成立,谁能另外给下
一个定义呢?
〔当我们正谈话的时候,色拉叙马霍斯几次三番想插进来
辩论,都让旁边的人给拦住了,因为他们急于要听出个究竟
来。等我讲完了上面那些话稍一停顿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
了,他抖擞精神,一个箭步冲上来,好象一只野兽要把我们
一口吞掉似的,吓得我和玻勒马霍斯手足无措。他大声吼着:〕
色:苏格拉底,你们见了什么鬼,你吹我捧,搅的什么
玩意儿?如果你真是要晓得什么是正义,就不该光是提问题,
再以驳倒人家的回答来逞能。你才精哩!你知道提问题总比回
答容易。你应该自己来回答,你认为什么是正义。别胡扯什么
正义是一种责任、一种权宜之计、或者利益好处、或者什么
报酬利润之类的话。你得直截了当地说,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那些噜嗦废话我一概不想听。
〔听了他的这番发话,我非常震惊,两眼瞪着他直觉着害
怕。要不是我原先就看见他在那儿,猛一下真要让他给吓愣
了。幸亏他在跟我们谈话刚开始发火的时候,我先望着他,这
才能勉强回答他。我战战兢兢地说:“亲爱的色拉叙马霍斯啊,
你可别让我们下不了台呀。如果我跟玻勒马霍斯在来回讨论
之中出了差错,那可绝对不是我们故意的。要是我们的目的是
寻找金子,我们就决不会只顾相互吹捧反倒错过找金子的机
会了。现在我们要寻找的正义,比金子的价值更高。我们哪能
这么傻,只管彼此讨好而不使劲搜寻它?朋友啊!我们是在实
心实意地干,但是力不从心。你们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同情我
们,可不能苛责我们呀!”
他听了我的话,一阵大笑,接着笑呵呵地说:〕
色:赫拉克勒斯
 
作证!你使的是有名的苏格拉底式的反
语法。我早就领教过了,也跟这儿的人打过招呼了——人家问
你问题,你总是不愿答复,而宁愿使用讥讽或其他藏拙的办
法,回避正面回答人家的问题。
苏:色拉叙马霍斯啊!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如果你问
人家“十二是怎么得来的?”同时又对他说:“不准回答是二
乘六、三乘四、六乘二,或者四乘三,这些无聊的话我是不
听的。”我想您自个儿也清楚,这样问法是明摆着没有人能回
答你的问题的。但是,如果他问你:“色拉叙马霍斯,你这是
什么意思呢?你不让我回答的我都不能说吗?倘若其中刚巧有
一个答案是对的,难道我应该舍弃那个正确答案反而采取一
个错的答案来回答吗?那你不是成心叫人答错么?你到底打的
什么主意?”那你又该怎么回答人家呢?
色:哼!这两桩事相似吗?
苏:没有理由说它们不相似。就算不相似,而被问的人认
为内中有一个答案似乎是对的,我们还能堵住人家的嘴不让
人家说吗?
色:你真要这样干吗?你定要在我禁止的答案中拿一个来
回答我吗?
苏:如果我这么做,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我
考虑以后,觉得该这么做。
色:行。要是关于正义,我给你来一个与众不同而又更加
高明的答复,你说你该怎么受罚吧!
苏:除了接受无知之罚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吗?而受无知之
罚显然就是我向有智慧的人学习。
色:你这个人很天真,你是该学习学习。不过钱还是得照
罚。
苏:如果有钱的话当然照罚。
格:这没有问题。色拉叙马霍斯,罚钱的事你不用发愁,
你往下讲,我们都愿意替苏格拉底分担。
色:瞧!苏格拉底又来玩那一套了。他自己不肯回答,人
家说了,他又来推翻人家的话。
苏:我的高明的朋友啊!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能
回答呢?第一,他不知道,而且自己也承认不知道。第二,就
算他想说些什么吧,也让一个有权威的人拿话给堵住了嘴。现
在当然请你来讲才更合适。因为你说你知道,并且有答案。那
就请你不要舍不得,对格劳孔和我们这些人多多指教,我自
己当然更是感激不尽。
〔当我说到这里,格劳孔和其他的人也都请色拉叙马霍斯
给大家讲讲。他本来就跃跃欲试,想露一手,自以为有一个高
明的答案。但他又装模作样死活要我先讲,最后才让步。〕
色:这就是苏格拉底精明的地方,他自己什么也不肯教
别人,而到处跟人学,学了以后又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苏:色拉叙马霍斯,你说就跟人学习,这倒实实在在是
真的;不过,你说我连谢都不表示,这可不对。我是尽量表示
感谢,只不过因为我一文不名,只好口头称赞称赞。我是多么
乐于称赞一个我认为答复得好的人呀。你一回答我,你自己马
上就会知道这一点的;因为我想,你一定会答复得好的。
色:那么,听着!我说正义不是别的,就是强者的利
益。——你干嘛不拍手叫好?当然你是不愿意的啰!
苏:我先得明白你的意思,才能表态。可这会儿我还闹不
明白。你说对强者有利就是正义。色拉叙马霍斯啊!你这到底
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不是这个意思吧:因为浦吕达马斯是运动
员,比我们大伙儿都强,顿顿吃牛肉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所
以正义;而我们这些身体弱的人吃牛肉虽然也有好处,但是
就不正义?
色:你真坏!苏格拉底,你成心把水搅混,使这个辩论受
到最大的损害。
苏:决没有这意思。我的先生,我不过请你把你的意思交
代清楚些罢了。
色:难道你不晓得统治各个国家的人有的是独裁者,有
的是平民,有的是贵族吗?
苏:怎么不知道?
色:政府是每一城邦的统治者,是不是?
苏:是的。
色:难道不是谁强谁统治吗?每一种统治者都制定对自己
有利的法律,平民政府制定民主法律,独裁政府制定独裁法
律,依此类推。他们制定了法律明告大家:凡是对政府有利的
对百姓就是正义的;谁不遵守,他就有违法之罪,又有不正
义之名。因此,我的意思是,在任何国家里,所谓正义就是当
时政府的利益。政府当然有权,所以唯一合理的结论应该说:
不管在什么地方,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
苏: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意思对不对,我要来研
究。色拉叙马霍斯,你自己刚才说,正义是利益,可是你又不
准我这么说。固然,你在“利益”前面加上了“强者的”这么
个条件。
色:这恐怕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条件。
苏:重要不重要现在还难说。但是明摆着我们应该考虑你
说得对不对。须知,说正义是利益,我也赞成。不过,你给加
上了“强者的”这个条件,我就不明白了,所以得好好想想。
色:尽管想吧!
苏:我想,你不是说了吗,服从统治者是正义的?
色:是的。
苏:各国统治者一贯正确呢,还是难免也犯点错误?
色:他们当然也免不了犯错误。
苏:那么,他们立法的时候,会不会有些法立对了,有
些法立错了?
色:我想会的。
苏:所谓立对的法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所谓立错了的
法是对他们不利的,你说是不是?
色:是的。
苏:不管他们立的什么法,人民都得遵守,这是你所谓
的正义,是不是?
色:当然是的。
苏:那么照你这个道理,不但遵守对强者有利的法是正
义,连遵守对强者不利的法也是正义了。
色:你说的什么呀?
苏:我想我不过在重复你说过的话罢了。还是让我们更仔
细地考虑一下吧。当统治者向老百姓发号施令的时候,有时候
也会犯错误,结果反倒违背了自己的利益。但老百姓却必得听
他们的号令,因为这样才算正义。这点我们不是一致的吗?
色:是的。
苏:请你再考虑一点:按你自己所承认的,正义有时是
不利于统治者,即强者的,统治者无意之中也会规定出对自
己有害的办法来的;你又说遵照统治者所规定的办法去做是
正义。那么,最最智慧的色拉叙马霍斯啊,这不跟你原来给正
义所下的定义恰恰相反了吗?这不明明是弱者受命去做对强
者不利的事情吗?
玻:苏格拉底,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克勒托丰插嘴说:那你不妨做个见证人。
玻:何必要证人?色拉叙马霍斯自己承认:统治者有时会
规定出于己有损的办法;而叫老百姓遵守这些办法就是正义。
克勒:玻勒马霍斯啊!色拉叙马霍斯不过是说,遵守统治
者的命令是正义。
玻:对,克勒托丰!但同时他还说,正义是强者的利益。
承认这两条以后,他又承认:强者有时候会命令弱者——就
是他们的人民——去做对于强者自己不利的事情。照这么看
来,正义是强者的利益,也可能是强者的损害。
克勒:所谓强者的利益,是强者自认为对己有利的事,也
是弱者非干不可的事。也才是色拉叙马霍斯对正义下的定义。
玻:他可没这么说。
苏:这没有关系。如果色拉叙马霍斯现在要这么说,我们
就权当这是他本来的意思好了。色拉叙马霍斯,你所谓的正义
是不是强者心目中所自认为的利益,不管你说没说过,我们
能不能讲这是你的意思?
色:绝对不行,你怎么能认为我把一个犯错误的人在他
犯错误的时候,称他为强者呢?
苏:我认为你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承认统治者并不是一
贯正确,有时也会犯错误,这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色:苏格拉底,你真是个诡辩家。医生治病有错误,你是
不是正因为他看错了病称他为医生?或如会计师算帐有错,你
是不是在他算错了帐的时候,正因为他算错了帐才称他为会
计师呢?不是的。这是一种马虎的说法,他们有错误,我们也
称他们为某医生、某会计,或某作家。实际上,如果名副其实,
他们是都不得有错的。严格讲来——你是喜欢严格的——艺
术家也好,手艺人也好,都是不能有错的。须知,知识不够才
犯错误。错误到什么程度,他和自己的称号就不相称到什么程
度。工匠、贤哲如此,统治者也是这样。统治者真是统治者的
时候,是没有错误的,他总是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种种办法,
叫老百姓照办。所以象我一上来就说过的,现在再说还是这句
话——正义乃是强者的利益。
苏:很好,色拉叙马霍斯,你认为我真象一个诡辩者吗?
色:实在象。
苏:在你看来,我问那些问题是故意跟你为难吗?
色:我看透你了,你决捞不着好处。你既休想蒙混哄骗我,
也休想公开折服我。
苏:天哪,我岂敢如此。不过为了避免将来发生误会起见,
请你明确地告诉我,当你说弱者维护强者利益的时候,你所
说的强者,或统治者,是指通常意思的呢?还是指你刚才所说
的严格意义的?
色:我是指最严格的意义。好,现在任你耍花招使诡辩吧,
别心慈手软。不过可惜得很,你实在不行。
苏:你以为我疯了,居然敢班门弄斧,跟你色拉叙马霍
斯诡辩?
色:你刚才试过,可是失败了!
苏:够了,不必噜嗦了。还是请你告诉我:照你所说的最
严格的定义,一个医生是挣钱的人,还是治病的人?请记好,
我是问的真正的医生?
色:医生是治病的人。
苏:那么舵手呢?真正的舵手是水手领袖呢?还是一个普通的水手?
色:水手领袖。
苏:我们不用管他是不是正在水上行船,我们并不是因
为他在行船叫他水手的。我们叫他舵手,并不是因为他在船上
实行航行,而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技术,能领导水手们。
色:这倒是真的。
苏:每种技艺都有自己的利益,是不是?
色:是的。
苏:每一种技艺的天然目的就在于寻求和提供这种利益。
色:是的。
苏:技艺的利益除了它本身的尽善尽美而外,还有别的
吗?
色:你问的什么意思?
苏:如果你问我,身体之为身体就足够了呢,还是尚有
求于此外呢?我会说,当然尚有求于外。这就是发明医术的由
来,因为身体终究是有欠缺的,不能单靠它自身,为了照顾
到身体的利益,这才产生了医术,你认为这样说对不对?
色:很对。
苏:医术本身是不是有欠缺呢?或者说,是不是任何技艺
都缺某种德性或功能,象眼之欠缺视力,耳之欠缺听力,因
此有必要对它们提供视力和听力的利益呢?这种补充性技艺
本身是不是有缺陷,又需要别种技艺来补充,补充的技艺又
需要另外的技艺补充,依次推展以至无穷呢?是每种技艺各求
自己的利益呢?还是并不需要本身或其他技艺去寻求自己的
利益加以补救呢?实际上技艺本身是完美无缺的。技艺除了寻
求对象的利益以外,不应该去寻求对其他任何事物的利益。严
格意义上的技艺,是完全符合自己本质的,完全正确的。你认
为是不是这样?——我们都是就你所谓的严格意义而言的。
色:似乎是这样的。
苏:那么,医术所寻求的不是医术自己的利益,而是对
人体的利益。
色:是的。
苏:骗术也不是为了骑术本身的利益,而是为了马的利
益,既然技艺不需要别的,任何技艺都不是为它本身的,而
只是为它的对象服务的。
色:看来是这样的。
苏:但是,色拉叙马霍斯,技艺是支配它的对象,统治
它的对象的。
〔色拉叙马霍斯表示同意,但是非常勉强。〕
苏:没有一门科学或技艺是只顾到寻求强者的利益而不
顾及它所支配的弱者的利益的。
〔色拉叙马霍斯开始想辩驳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苏:一个医生当他是医生时,他所谋求的是医生的利益,
还是病人的利益?——我们已经同意,一个真正的医生是支配
人体的,而不是赚钱的。这点我们是不是一致的?
色:是的。
苏:舵手不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而是水手们的支配者,是
不是?
色:是的。
苏:这样的舵手或支配者,他要照顾的不是自己的利益,
而是他部下水手们的利益。
〔色拉叙马霍斯勉强同意。〕
苏:色拉叙马霍斯啊!在任何政府里,一个统治者,当他
是统治者的时候,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属下老百姓
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都为了老百姓的利益。
〔当我们讨论到这儿,大伙都明白,正义的定义已被颠倒
过来了。色拉叙马霍斯不回答,反而问道:〕
色:苏格拉底,告诉我,你有奶妈没有?
苏:怪事!该你回答的你不答,怎么岔到这种不相干的问
题上来了?
色:因为你淌鼻涕她不管,不帮你擦擦鼻子,也不让你
晓得羊跟牧羊人有什么区别。
苏:你干嘛说这种话?
色:因为在你想象中牧羊或牧牛的人把牛羊喂得又肥又
壮是为牛羊的利益,而不是为他们自己或者他们主人的利益。
你更以为各国的统治者当他们真正是统治者的时候,并不把
自己的人民当作上面所说的牛羊;你并不认为他们日夜操心,
是专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你离了解正义不正义,正义的人和不
正义的人简直还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你居然不了解:正义也
好,正义的人也好,反正谁是强者,谁统治,它就为谁效劳,
而不是为那些吃苦受罪的老百姓,和受使唤的人效劳。不正义
正相反,专为管束那些老实正义的好人。老百姓给当官的效
劳,用自己的效劳来使当官的快活,他们自己却一无所得。头
脑简单的苏格拉底啊,难道你不该好好想想吗?正义的人跟不
正义的人相比,总是处处吃亏。先拿做生意来说吧。正义者和
不正义者合伙经营,到分红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正义的人多
分到一点,他总是少分到一点。再看办公事吧。交税的时候,两
个人收入相等,总是正义的人交得多,不正义的人交得少。等
到有钱可拿,总是正义的人分文不得,不正义的人来个一扫
而空。要是担任了公职,正义的人就算没有别的损失,他自己
私人的事业也会因为无暇顾及,而弄得一团糟。他因为正义不
肯损公肥私,也得罪亲朋好友,不肯为他们殉私情干坏事。而
不正义的人恰好处处相反。我现在要讲的就是刚才所说的那
种有本事捞大油水的人。你如愿弄明白,对于个人不正义比起
正义来是多么的有利这一点,你就去想想这种人。如果举极端
的例子,你就更容易明白了:最不正义的人就是最快乐的人;
不愿意为非作歹的人也就是最吃亏苦恼的人。极端的不正义
就是大窃国者的暴政,把别人的东西,不论是神圣的还是普
通人的,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肆无忌惮巧取豪夺。平常人犯
了错误,查出来以后,不但要受罚,而且名誉扫地,被人家
认为大逆不道,当作强盗、拐子、诈骗犯、扒手。但是那些不
仅掠夺人民的钱财、而且剥夺人民的身体和自由的人,不但
没有恶名,反而被认为有福。受他们统治的人是这么说,所有
听到他们干那些不正义勾当的人也是这么说。一般人之所以
谴责不正义,并不是怕做不正义的事,而是怕吃不正义的亏。
所以,苏格拉底,不正义的事只要干得大,是比正义更有力,
更如意,更气派。所以象我一上来就说的:正义是为强者的利
益服务的,而不正义对一个人自己有好处、有利益。
〔色拉叙马霍斯好象澡堂里的伙计,把大桶的高谈阔论劈
头盖脸浇下来,弄得我们满耳朵都是。他说完之后,打算扬长
而去。但是在座的都不答应,要他留下来为他的主张辩护。我
自己也恳求他。〕
苏:高明的色拉叙马霍斯啊!承你的情发表了高见。究竟
对不对,既没有充分证明,也未经充分反驳,可你就要走了。
你以为你说的是件小事吗?它牵涉到每个人一生的道路问题
——究竟做哪种人最为有利?
色:你以为我不晓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吗?
苏:你好象对我们漠不关心。我们由于没有你自称有的那
些智慧,在做人的问题上,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好,怎么做算
坏,可你对这个,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请你千万开导我们一
下,你对我们大家做的好事,将来一定有好报的。不过,我可
以把我自己的意见先告诉你,我可始终没让你说服。即使可以
不加限制,为所欲为把不正义的事做到极点,我还是不相信
不正义比正义更有益。我的朋友啊!让人家去多行不义,让人
家去用骗术或强权干坏事吧。我可始终不信这样比正义更有
利。也许不光是我一个人这样想,在座恐怕也有同意的。请你
行行好事,开导开导我们,给我们充分证明:正义比不正义
有益的想法确实是错的。
色:你叫我怎么来说服你?我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
你让我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把这个道理塞进你的脑袋里
去不成?
苏:哎哟,不,不。不过,已经说过了的话请你不要更改。
如果要更改,也请你正大光明地讲出来,可不要偷梁换柱地
欺骗蒙混我们。色拉叙马霍斯,现在回想一下刚才的辩论,开
头你对真正的医生下过定义,但是后来,你对牧羊人却认为
没有必要下个严格的定义。你觉得只要把羊喂饱,就算是牧羊
人,并不要为羊群着想,他象个好吃鬼一样,一心只想到羊
肉的美味,或者象贩子一样,想的只是在羊身上赚钱。不过我
认为,牧羊的技术当然在于尽善尽美地使羊群得到利益,因
为技艺本身的完美,就在于名副其实地提供本身最完美的利
益。我想我们也有必要承认同样的道理,那就是任何统治者当
他真是统治者的时候,不论他照管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总
是要为受他照管的人着想的。你以为那些真正治理城邦的人,
都很乐意干这种差事吗?
色:不乐意干。这点我知道。
苏:色拉叙马霍斯,这是为什么?你注意到没有,一般人
都不愿意担任管理职务?他们要求报酬。理由是:他们任公职
是为被统治者的利益,而不是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且请你回答
我这个问题:各种技艺彼此不同,是不是因为它们各有独特
的功能?我高明的朋友,请你可不要讲违心的话呀,否则我们
就没法往下辩论了。
色:是的,分别就在这里。
苏:是不是它们各给了我们特殊的,而不是一样的利益,
比如医术给我们健康,航海术使我们航程安全等等?
色:当然是的。
苏:是不是挣钱技术给我们钱?因为这是挣钱技术的功
能。能不能说医术和航海术是同样的技术?如果照你提议的,
严格地讲,一个舵手由于航海而身体健康了,是不是可以把
他的航海术叫做医术呢?
色:当然不行。
苏:假如一个人在赚钱的过程中,身体变健康了,我想
你也不会把赚钱的技术叫做医术的。
色:当然不会。
苏:如果一个人行医得到了报酬,你会不会把他的医术
称之为挣钱技术呢?
色:不会的。
苏:行。我们不是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吗:每种技艺的利
益都是特殊的?
色:是的。
苏:如果有一种利益是所有的匠人大家都享受的,那显
然是因为大家运用了一种同样的而不是他们各自特有的技
术。
色:好象是这样的。
苏:我们因此可以说匠人之得到报酬,是从他们在运用
了自己特有的技术以外又运用了一种挣钱之术而得来的。
〔色拉叙马霍斯勉强同意。〕
苏:既然得到报酬的这种利益,并不是来自他本职的技
术,严格地讲,就是:医术产生健康,而挣钱之术产生了报
酬,其他各行各业莫不如此,——每种技艺尽其本职,使受
照管的对象得到利益。但是如果匠人得不到报酬,他能从自己
的本职技术得到利益吗?
色:看来不能。
苏:那么工作而得不到报酬,那对他自己不是确实没有
利益吗?
色:的确没有利益。
苏:色拉叙马霍斯,事情到此清楚了。没有一种技艺或统
治术,是为它本身的利益的,而是像我们已经讲过的,一切
营运部署都是为了对象,求取对象(弱者)的利益,而不是
求取强者的利益。所以我刚才说,没有人甘愿充当一个治人者
去揽人家的是非。做了统治者,他就要报酬,因为在治理技术
范围内,他拿出自己全部能力努力工作,都不是为自己,而
是为所治理的对象。所以要人家愿意担任这种工作,就该给报
酬,或者给名,或者给利;如果他不愿意干,就给予惩罚。
格劳孔:苏格拉底,你这说的什么意思?名和利两种报酬
我懂得,可你拿惩罚也当一种报酬,我可弄不明白。
苏:你难道不懂得这种报酬可以使最优秀的人来当领导
吗?你难道不晓得贪图名利被视为可耻,事实上也的确可耻
吗?
格:我晓得。
苏:因此,好人就不肯为名为利来当官。他们不肯为了职
务公开拿钱被人当佣人看待,更不肯假公济私,暗中舞弊,被
人当作小偷。名誉也不能动其心,因为他们并没有野心。于是
要他们愿意当官就只得用惩罚来强制了。这就怪不得大家看
不起那些没有受到强迫,就自己想要当官的人。但最大的惩罚
还是你不去管人,却让比你坏的人来管你了。我想象,好人怕
这个惩罚,所以勉强出来。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
是迫不得已,实在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或同样好的人来担当
这个责任。假如全国都是好人,大家会争着不当官,象现在大
家争着要当官一样热烈。那时候才会看得出来,一个真正的治
国者追求的不是他自己的利益,而是老百姓的利益。所以有识
之士宁可受人之惠,也不愿多管闲事加惠于人。因此我绝对不
能同意色拉叙马霍斯那个“正义是强者的利益”的说法。关于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不过他所说的,不正义的人生活总
要比正义的人过得好,在我看来,这倒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
题。格劳孔,你究竟站在哪一边,你觉得哪一边的话更有道理?
格:我觉得正义的人生活得比较有益。
苏: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色拉叙马霍斯说的关于不正义者
的种种好处?
格:我听到了,不过我不信。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另外想个办法来说服他,让他相信
他的说法是错的。
格:当然要。
苏:如果在他说完了之后,由我们来照他的样子,正面
提出主张,叙述正义的好处,让他回答,我们来驳辩,然后
两方面都把所说的好处各自汇总起来,作一个总的比较,这
样就势必要一个公证人来作裁判;不过如果象我们刚才那样
讨论,采用彼此互相承认的办法,那我们自己就既是辩护人
又当公证人了。
格:一点不错。
苏:你喜欢哪一种方法?
格:第二种。
苏:那么色拉叙马霍斯,请你从头回答我。你不是说极端
的不正义比极端的正义有利吗?
色:我的确说过,并且我还说明过理由。
苏: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究竟怎样?你或许认为正义与
不正义是一善一恶吧!
色:这是明摆着的。
苏:正义是善,不正义是恶?
色:我的朋友,你真是一副好心肠。象我这样主张不正义
有利,而正义有害的人,能说这种话吗?
苏:那你怎么说呢?
色:刚刚相反。
苏:你说正义就是恶吗?
色:不,我认为正义是天性忠厚,天真单纯。
苏:那么你说不正义是天性刻薄吗?
色:不是。我说它是精明的判断。
苏:色拉叙马霍斯,你真的认为不正义是既明智又能得
益吗?
色:当然是的。至少那些能够征服许多城邦许多人民极端
不正义者是如此。你或许以为我所说的不正义者指的是一些
偷鸡摸狗之徒。不过即就是小偷小摸之徒吧,只要不被逮住,
也自有其利益,虽然不能跟我刚才讲的窃国大盗相比。
苏:我想我并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不过你把不正义归在美
德与智慧这一类,把正义归在相反的一类,我不能不表示惊
讶。
色:我的确是这样分类的。
苏:我的朋友,你说得这样死,不留回环的余地,叫人
家怎么跟你说呢?如果你在断言不正义有利的同时,能象别人
一样承认它是一种恶一种不道德,我们按照常理还能往下谈;
但是现在很清楚,你想主张不正义是美好和坚强有力;我们
一向归之于正义的所有属性你要将它们归之于不正义。你胆
大包天,竟然把不正义归到道德和智慧一类了。
色:你的感觉真是敏锐得了不起。
苏:你怎么说都行。只要我觉得你说的是由衷之言,我决
不畏缩、躲避,我决定继续思索,继续辩论下去。色拉叙马霍
斯,我看你现在的确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亮出自己的真思
想。
色:这是不是我的真思想,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能推翻这
个说法吗?
苏:说得不错。不过你肯不肯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为
一个正义者会不会想胜过别个正义者?
色:当然不会。否则他就不是现在的这个天真的好好先生
了。
苏:他会不会想胜过别的正义行为?
色:不会。
苏:他会不会想胜过不正义的人,会不会自认为这是正
义的事?
色:会的,而且还会想方设法做,不过他不会成功的。
苏:成不成功不是我要问的。我要问的是,一个正义的人
不想胜过别的正义者,但是他想胜过不正义者,是不是?
色:是的。
苏:那么不正义者又怎么样呢?他想不想胜过正义的人和
正义的事呢?
色:当然想。须知他是无论什么都想胜过的。
苏:他要不要求胜过别的不正义的人和事,使自己得益
最多?
色:要求的。
苏: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说了:正义者不要求胜过同类,
而要求胜过异类。至于不正义则对同类异类都要求胜过。
色:说得好极了。
苏:于是不正义者当然就又聪明又好,正义者又笨又坏
了。
色:这也说得好。
苏:那么,不义者与又聪明又好的人相类,正义者则和
他们不相类,是不是?
色:当然是的。性质相同的人相类,性质不同的人不相类。
苏:那么同类的人是不是性质相同?
色:怎么不是?
苏:很好!色拉叙马霍斯,你能说有的人“是音乐的”,有
的人是“不音乐的”吗?
色:能说。
苏:哪个是“聪明的”,哪个是“不聪明的”呢?
色:“音乐的”那个当然是“聪明的”,“不音乐的”那个
当然是“不聪明的”。
苏:你能说一个人聪明之处就是好处,不聪明之处就是
坏处吗?
色:能说。
苏:关于医生也能这么说吗?
色:能。
苏:你认为一个音乐家在调弦定音的时候,会有意在琴
弦的松紧方面,胜过别的音乐家吗?
色:未见得。
苏:他有意要超过一个不是音乐家的人吗?
色:必定的。
苏:医生怎么样?在给病人规定饮食方面,他是不是想胜
过别的医生及其医术呢?
色:当然不要。
苏:但是他想不想胜过一个不是医生的人呢?
色:当然想。
苏:让我们把知识和愚昧概括地讨论一下。你认为一个有
知识的人,想要在言行方面超过别的有知识的人呢?还是有知
识的人所言所行在同样的情况下,彼此相似呢?
色:势必相似。
苏:无知识的人怎么样?他想同时既胜过聪明人又胜过笨
人吗?
色:恐怕想的。
苏:有知识的人聪明吗?
色:聪明的。
苏:聪明的人好吗?
色:好的。
苏:一个又聪明又好的人,不愿超过和自己同类的人,但
愿超过跟自己不同类而且相反的人,是不是?
色:大概是的。
苏:但是一个又笨又坏的人反倒对同类和不同类的人都
想超过,是不是?
色:显然是的。
苏:色拉叙马霍斯,你不是讲过不正义的人同时想要胜
过同类和不同类的人吗?
色:我讲过。
苏:你不是也讲过,正义的人不愿超过同类而只愿超过
不同类的人吗?
色:是的。
苏:那么正义者跟又聪明又好的人相类似,而不正义的
人跟又笨又坏的人相类似,是不是?
色:似乎是的。
苏:我们不是同意过,两个相象的人性质是一样的吗?
色:同意过。
苏:那么现在明白了——正义的人又聪明又好,不正义
的人又笨又坏。
〔色拉叙马霍斯承认以上的话可并不象我现在写的这么
容易,他非常勉强,一再顽抗。当时正值盛暑,他大汗淋漓浑
身湿透,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脸这么红过。我们同意正义是智慧
与善,不正义是愚昧和恶以后,我就接着往下讲了。〕
苏:这点算解决了。不过我们还说过,不正义是强有力。
色拉叙马霍斯,你还记得吗?
色:我还记得。可我并不满意你的说法。我有我自己的看
法。但是我说了出来,肯定你要讲我大放厥词。所以现在要么
让我随意地说,要么由你来问——我知道你指望我作答。但是
不管你讲什么,我总是说:“好,好。”一面点点头或摇摇头。
就象我们敷衍说故事的老太婆一样。
苏:你不赞成的不要勉强同意。
色:你又不让我讲话,一切听你的便了,你还想要什么?
苏:不要什么。既然你打定了主意这么干,我愿意提问题。
色:你问下去。
苏:那我就来复述一下前面的问题,以便我们可以按部
就班地继续研究正义和不正义的利弊问题。以前说过不正义
比正义强而有力,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证明正义是智慧与善,而
不正义是愚昧无知。那么,显而易见,谁都能看出来,正义比
不正义更强更有力。不过我不愿意这样马虎了事,我要这样
问:你承不承认,世界上有不讲正义的城邦,用很不正义的
手段去征服别的城邦,居然把许多城邦都置于自己的奴役之
下这种事情呢?
色:当然承认。尤其是最好也就是最不正义的城邦最容易
做这种事情。
苏:我懂,这是你的理论。不过我所要考虑的乃是,这个
国家征服别的国家,它的势力靠不正义来维持呢,还是一定
要靠正义来维持呢?
色:如果你刚才那个“正义是智慧”的说法不错,正义
是需要的。如果我的说法不错,那么不正义是需要的。
苏:色拉叙马霍斯,我很高兴,你不光是点头摇头,而
且还给了我极好的回答。
色:为的是让你高兴。
苏:我非常领情,还想请你再让我高兴一下,答复我这
个问题:一个城邦,或者一支军队,或者一伙盗贼,或者任
何集团,想要共同做违背正义的事,如果彼此相处毫无正义,
你看会成功吗?
色:肯定不成。
苏:如果他们不用不正义的方法相处,结果会好一点吗?
色:当然。
苏:色拉叙马霍斯,这是因为不正义使得他们分裂、仇
恨、争斗,而正义使他们友好、和谐,是不是?
色:姑且这么说吧!我不愿意跟你为难。
苏:不胜感激之至。不过请你告诉我,如果不正义能到处
造成仇恨,那么不管在自由人,还是在奴隶当中,不正义是
不是会使他们彼此仇恨,互相倾轧,不能一致行动呢?
色:当然!
苏: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不正义,他们岂不要吵架,反
目成仇,并且成为正义者的公敌吗?
色:会的。
苏:我的高明的朋友啊!如果不正义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你以为这种不正义的能力会丧失呢,还是会照样保存呢?
色:就算照样保存吧!
苏:看来不正义似乎有这么一种力量:不论在国家、家
庭、军队或者任何团体里面,不正义首先使他们不能一致行
动,其次使他们自己彼此为敌,跟对立面为敌,并且也跟正
义的人们为敌,是不是这样?
色:确实是这样。
苏:我想,不正义存在于个人同样会发挥它的全部本能:
首先,使他本人自我矛盾,自相冲突,拿不出主见,不能行
动;其次使他和自己为敌,并和正义者为敌,是不是?
色:是的。
苏:我的朋友啊!诸神是正义的吗?
色:就算是的吧。
苏:色拉叙马霍斯,那么不义者为诸神之敌,正义者为
诸神之友。
色:高谈阔论,听你的便。我不来反对你,使大家扫兴。
苏:好事做到底,请你象刚才一样继续回答我吧!我们看
到正义的人的确更聪明能干更好,而不正义的人根本不能合
作。当我们说不正义者可以有坚强一致的行动,我们实在说得
有点不对头。因为他们要是绝对违反正义,结果非内讧不可。
他们残害敌人,而不至于自相残杀,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多少
还有点正义。就凭这么一点儿正义,才使他们做事好歹有点成
果;而他们之间的不正义对他们的作恶也有相当的妨碍。因为
绝对不正义的真正坏人,也就绝对做不出任何事情来。这就是
我的看法,跟你原来所说的不同。
我们现在再来讨论另一个问题,就是当初提出来的那个
“正义者是否比不正义者生活过得更好更快乐”的问题。根据
我们讲过的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们应该慎重考虑,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个人该怎样采取正当的方式来生
活的大事。
色:请吧!
苏:我正在考虑,请你告诉我,马有马的功能吗?
色:有。
苏:所谓马的功能,或者任何事物的功能,就是非它不
能做,非它做不好的一种特有的能力。可不可以这样说?
色:我不懂。
苏:那么听着:你不用眼睛能看吗?
色:当然不能。
苏:你不用耳朵能听吗?
色:不能。
苏:那么,看和听是眼和耳的功能,我们可以这样说吗?
色:当然可以。
苏:我们能不能用短刀或凿子或其它家伙去剪葡萄籐?
色:有什么不可以?
苏:不过据我看,总不及专门为整枝用的剪刀来得便当。
色:真的。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说,修葡萄枝是剪刀的功能?
色:要这么说。
苏:我想你现在更加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
了:一个事物的功能是否就是那个事物特有的能力。
色:我懂了,我赞成这个说法。
苏:很好。你是不是认为每一事物,凡有一种功能,必有
一种特定的德性?举刚才的例子来讲,我们说眼睛有一种功
能,是不是?
色:是的。
苏:那么眼睛有一种德性吗?
色:有。
苏:耳朵是不是有一种功能?
色:是的。
苏:也有一种德性吗?
色:有。
苏:不论什么事物都能这么说吗?
色:可以。
苏:那么我问你:如果眼睛没有它特有的德性,只有它
特有的缺陷,那么眼睛能发挥它的功能吗?
色:怎么能呢?恐怕你的意思是指看不见,而不是指看得
见。
苏:广义的德性,我们现在不讨论。我的问题是:事物之
所以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它有特有的德性;之所以
不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有特有的缺陷?
色:你说得对。
苏:如果耳朵失掉它特有的德性,就不能发挥耳朵的功
能了,是不是?
色:是的。
苏:这个说法可以应用到其它的事物吗?
色:我想可以。
苏:那么再考虑一点:人的心灵有没有一种非它不行的
特有功能?譬如管理、指挥、计划等等?除心灵而外,我们不
能把管理等等作为其他任何事物的特有功能吧?
色:当然。
苏:还有,生命呢?我们能说它是心灵的功能吗?
色:再对也没有。
苏:心灵也有德性吗?
色:有。
苏:色拉叙马霍斯,如果心灵失去了特有的德性,能不
能很好地发挥心灵的功能?
色:不能。
苏:坏心灵的指挥管理一定坏,好心灵的指挥管理一定
好,是不是?
色:应该如此。
苏:我们不是已经一致认为:正义是心灵的德性,不正
义是心灵的邪恶吗?
色:是的。
苏:那么正义的心灵正义的人生活得好,不正义的人生
活得坏,是不是?
色:照你这么说,显然是的。
苏:生活得好的人必定快乐,幸福;生活得不好的人,必
定相反。
色:诚然。
苏:所以正义者是快乐的,不正义者是痛苦的。
色:姑且这样说吧!
苏:但是痛苦不是利益,快乐才是利益。
色:是的。
苏:高明的色拉叙马霍斯啊!那么不正义绝对不会比正义
更有利了。
色:苏格拉底呀!你就把这个当作朋迪斯节的盛宴吧!
苏:我得感谢你,色拉叙马霍斯,因为你已经不再发火
不再使我难堪了。不过你说的这顿盛宴我并没有好好享受
——这要怪我自己。与你无关——我很象那些馋鬼一样,面前
的菜还没有好好品味,又抢着去尝新端上来的菜了。我们离开
了原来讨论的目标,对于什么是正义,还没有得出结论,我
们就又去考虑它是邪恶与愚昧呢,还是智慧与道德的问题了;
接着“不正义比正义更有利”的问题又突然发生。我情不自禁
又探索了一番。现在到头来,对讨论的结果我还一无所获。因
为我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也就无法知道正义是不是一种
德性,也就无法知道正义者是痛苦还是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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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二 卷
〔苏:我说了那么些话,原以为该说的都说了。谁知这不
过才是个开场白呢!格劳孔素来见义勇为,而又猛烈过人。他
对色拉叙马霍斯的那么容易认输颇不以为然。他说:〕
格:苏格拉底,你说无论如何正义总比不正义好,你是
真心实意想说服我们呢,还是不过装着要说服我们呢?
苏: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要说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这么
做的。
格:你光这么想,可没这么做。你同意不同意:有那么一
种善,我们乐意要它,只是要它本身,而不是要它的后果。比
方象欢乐和无害的娱乐,它们并没有什么后果,不过快乐而
已。
苏:不错,看来是有这种事的。
格:另外还有一种善,我们之所以爱它既为了它本身,又
为了它的后果。比如明白事理,视力好,身体健康。我认为,我
们欢迎这些东西,是为了两个方面。
苏:是的。
格:你见到第三种善没有?例如体育锻炼啦,害了病要求
医,因此就有医术啦,总的说,就是赚钱之术,都属这一类。
说起来这些事可算是苦事,但是有利可得,我们爱它们并不
是为了它们本身,而是为了报酬和其他种种随之而来的利益。
苏:啊!是的,是有第三种,可那又怎么样呢?
格:你看正义属于第几种?
苏:依我看,正义属于最好的一种。一个人要想快乐,就
得爱它——既因为它本身,又因为它的后果。
格:一般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认为正义是一件苦事。
他们拼着命去干,图的是它的名和利。至于正义本身,人们是
害怕的,是想尽量回避的。
苏:我也知道一般人是这样想的。色拉叙马霍斯正是因为
把所有这些看透了,所以才干脆贬低正义而赞颂不正义的。但
是我恨自己太愚蠢,要想学他学不起来。
格:让我再说两句,看你能不能同意。我觉得色拉叙马霍
斯是被你弄得晕头转向了,就象一条蛇被迷住了似的,他对
你屈服得太快了。但是我对你所提出的关于正义与不正义的
论证还要表示不满意。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
义;它们在心灵里各产生什么样的力量;至于正义和不正
义的报酬和后果我主张暂且不去管它。如果你支持的话,我们
就来这么干。我打算把色拉叙马霍斯的论证复述一遍。第一,
我先说一般人认为的正义的本质和起源;第二,我再说所有
把正义付诸行动的人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
之的,不是因为正义本身善而去做的;第三我说,他们这样
看待正义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好象
不正义之人日子过得比正义的人要好得多。苏格拉底啊,你可
别误解了,须知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满耳朵听到的
却是这样的议论,色拉叙马霍斯也好,其他各色各样的人也
好,都是众口一词,这真叫我为难。相反我却从来没有听见有
人象样地为正义说句好话,证明正义比不正义好,能让我满
意的。我倒真想听到呢!看来唯一的希望只好寄托在你身上
了。因此,我要尽力赞美不正义的生活。用这个办法让你看着
我的样子去赞扬正义,批评不正义。你是不是同意这样做?
苏:没有什么使我更高兴的了。还有什么题目是一个有头
脑的人高兴去讲了又讲,听了又听的呢?
格:好极了。那就先听我来谈刚才提出的第一点——正义
的本质和起源。人们说:作不正义事是利,遭受不正义是害。
遭受不正义所得的害超过干不正义所得的利。所以人们在彼
此交往中既尝到过干不正义的甜头,又尝到过遭受不正义的
苦头。两种味道都尝到了之后,那些不能专尝甜头不吃苦头的
人,觉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约:既不要得不正义之惠,也不要
吃不正义之亏。打这时候起,他们中间才开始订法律立契约。
他们把守法践约叫合法的、正义的。这就是正义的本质与起
源。正义的本质就是最好与最坏的折衷——所谓最好,就是干
了坏事而不受罚;所谓最坏,就是受了罪而没法报复。人们说,
既然正义是两者之折衷,它之为大家所接受和赞成,就不是
因为它本身真正善,而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力量去干不正义,任
何一个真正有力量作恶的人绝不会愿意和别人订什么契约,
答应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疯了。因此,苏格拉底啊,
他们说,正义的本质和起源就是这样。
说到第二点。那些做正义事的人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
仅仅是因为没有本事作恶。这点再清楚也没有了。假定我们这
样设想: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正义,一个不正义,我们给他
们各自随心所欲做事的权力,然后冷眼旁观,看看各人的欲
望把他们引到哪里去?我们当场就能发现,正义的人也在那儿
干不正义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人都是在法律的强迫
之下,才走到正义这条路上来的。我所讲的随心所欲,系指象
吕底亚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样一种权力。据说他是一个
牧羊人,在当时吕底亚的统治者手下当差。有一天暴风雨之
后,接着又地震,在他放羊的地方,地壳裂开了,下有一道
深渊。他虽然惊住了,但还是走了下去。故事是这样说的:他
在那里面看到许多新奇的玩艺儿,最特别的是一匹空心的铜
马,马身上还有小窗户。他偷眼一瞧,只见里面一具尸首,个
头比一般人大,除了手上戴着一只金戒指,身上啥也没有。他
把金戒指取下来就出来了。这些牧羊人有个规矩,每个月要开
一次会,然后把羊群的情况向国王报告。他就戴着金戒指去开
会了。他跟大伙儿坐在一起,谁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宝石朝自
己的手心一转。这一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了,都当他已经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无意之间把宝石朝外一转,别人又看见
他了。这以后他一再试验,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隐身的本
领。果然百试百灵,只要宝石朝里一转,别人就看不见他。朝
外一转,就看得见他。他有了这个把握,就想方设法谋到一个
职位,当上了国王的使臣。到了国王身边,他就勾引了王后,
跟她同谋,杀掉了国王,夺取了王位。照这样来看,假定有两
只这样的戒指,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各戴一只,在这种情
况下,可以想象,没有一个人能坚定不移,继续做正义的事,
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克制住不拿别人的财物,如果他能在市场
里不用害怕,要什么就随便拿什么,能随意穿门越户,能随
意调戏妇女,能随意杀人劫狱,总之能象全能的神一样,随
心所欲行动的话,到这时候,两个人的行为就会一模一样。因
此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没有人把正义当
成是对自己的好事,心甘情愿去实行,做正义事是勉强的。在
任何场合之下,一个人只要能干坏事,他总会去干的。大家一
目了然,从不正义那里比从正义那里个人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每个相信这点的人却能振振有词,说出一大套道理来。如果谁
有了权而不为非作歹,不夺人钱财,那他就要被人当成天下
第一号的傻瓜,虽然当着他的面人家还是称赞他——人们因
为怕吃亏,老是这么互相欺骗着。这一点暂且说到这里。
如果我们把最正义的生活跟最不正义的生活作一番对
照,我们就能够对这两种生活作出正确的评价。怎样才能清楚
地对照呢?这么办:我们不从不正义者身上减少不正义,也不
从正义者身上减少正义,而让他们各行其事,各尽其能。
首先,我们让不正义之人象个有专门技术的人,例如最
好的舵手或最好的医生那样行动,在他的技术范围之内,他
能辩别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不可能的,取其可能而弃其不
可能。即使偶尔出了差错,他也能补救。那就等着瞧吧!他会把
坏事干得不漏一点马脚,谁也不能发觉。如果他被人抓住,我
们就必须把他看作一个蹩脚的货色。不正义的最高境界就是
嘴上仁义道德,肚子里男盗女娼。所以我们对一个完全不正义
的人应该给他完全的不正义,一点不能打折扣;我们还要给
坏事做绝的人最最正义的好名声;假使他出了破绽,也要给
他补救的能力。如果他干的坏事遭到谴责,让他能鼓起如簧之
舌,说服人家。如果需要动武,他有的是勇气和实力,也有的
是财势和朋党。
在这个不正义者的旁边,让我们按照理论树立一个正义
者的形象:朴素正直,就象诗人埃斯库洛斯所说的“一个不
是看上去好,而是真正好的人”。因此我们必须把他的这个
“看上去”去掉。因为,如果大家把他看作正义的人,他就因
此有名有利。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为正义
而正义,还是为名利而正义了。所以我们必须排除他身上的一
切表象,光剩下正义本身,来跟前面说过的那个假好人真坏
人对立起来。让他不做坏事而有大逆不道之名,这样正义本身
才可以受到考验。虽然国人皆曰可杀,他仍正义凛然,鞠躬殉
道,死而后已;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正义,终生不渝。
这样让正义和不正义各趋极端,我们就好判别两者之中哪一
种更幸福了。
苏:老天爷保佑!我亲爱的格劳孔,你花了多大的努力塑
造琢磨出这一对人象呀,它们简直象参加比赛的一对雕塑艺
术品一样啦。
格:我尽心力而为,总算弄出来了。我想,如果这是两者
的本质,接下来讨论两种生活的前途就容易了。所以我必得接
着往下讲。如果我说话粗野,苏格拉底,你可别以为是我在讲,
你得以为那是颂扬不正义贬抑正义的人在讲。他们会这样说:
正义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将受到拷打折磨,戴着镣铐,烧瞎
眼睛,受尽各种痛苦,最后他将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到临头他
05才体会到一个人不应该做真正义的人,而应该做一个假正义
的人。埃斯库洛斯的诗句似乎更适用于不正义的人。人们说不
正义的人倒真的是务求实际,不慕虚名的人——他不要做伪
君子,而要做真实的人,
  他的心田肥沃而深厚;
  老谋深算从这里长出,
  精明主意生自这心头。
他由于有正义之名,首先要做官,要统治国家;其次他要同
他所看中的世家之女结婚,又要让子女同他所中意的任何世
家联姻;他还想要同任何合适的人合伙经商,并且在所有这
些事情中,捞取种种好处,因为他没有怕人家说他不正义的
顾忌。人们认为,如果进行诉讼,不论公事私事,不正义者总
能胜诉,他就这样长袖善舞,越来越富。他能使朋友得利,敌
人受害。他祀奉诸神,排场体面,祭品丰盛。不论敬神待人,只
要他愿意,总比正义的人搞得高明得多。这样神明理所当然对
他要比对正义者多加照顾。所以人们会说,苏格拉底呀!诸神
也罢,众人也罢,他们给不正义者安排的生活要比给正义者
安排的好得多。
〔苏:格劳孔说完了,我心里正想说几句话,但他的兄弟
阿得曼托斯插了进来。〕
阿:苏格拉底,当然你不会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说透彻了
吧!
苏: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阿:最该讲的事偏偏还只字未提呢。
苏:我明白了。常言道:“兄弟一条心!”他漏了什么没讲,
你就帮他补上。虽然对我来说,他所讲的已经足够把我打倒在
地,使我想要支援正义也爱莫能助了。
阿:废话少说,听我继续讲下去。我们必须把人家赞扬正
义批判不正义的观点统统理出来。据我看,这样才能把格劳孔
的意思弄得更清楚。做父亲的告诉儿子,一切负有教育责任的
人们都谆谆告诫:为人必须正义。但是他们的谆谆告诫也并不
颂扬正义本身,而只颂扬来自正义的好名声。因为只要有了这
个好名声,他就可以身居高位,通婚世族,得到刚才格劳孔
所讲的一个不正义者从好名声中能获得的种种好处。关于好
名声的问题,人们还讲了许多话。例如他们把人的好名声跟诸
神联系起来,说诸神会把一大堆好东西赏赐给虔诚的人们。举
诗人赫西俄德和荷马的话为例,前者说诸神使橡树为正义的
人开花结实:
  树梢结橡子,树间蜜蜂鸣,
  树下有绵羊,羊群如白云。
他说正义者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赏心乐事。荷马说的不约而
同:
  英明君王,敬畏诸神,
  高举正义,五谷丰登,
  大地肥沃,果枝沉沉,
  海多鱼类,羊群繁殖。
默塞俄斯和他的儿子在诗歌中歌颂诸神赐福正义的人,
说得更妙。他们说诸神引导正义的人们来到冥界,设筵款待,
请他们斜倚长榻,头戴花冠,一觞一咏,以消永日。似乎美德
最好的报酬,就是醉酒作乐而已。还有其他的人说,上苍对美
德的恩赐荫及后代。他们说虔信诸神和信守誓言的人多子多
孙,绵延百代。他们把渎神和不正义的人埋在阴间的泥土中,
还强迫他们用篮取水:劳而无功;使不正义的人在世的时候,
就得到恶名,遭受到格劳孔所列举的,当一个正义者被看成
不正义者时所受的同样的惩罚。关于不正义之人,诗人所讲的
只此而已,别无其他。关于对正义者与不正义者的赞扬和非难
之论,就说这么多吧!
此外,苏格拉底呀!请你再考虑诗人和其他的人关于正义
和不正义的另外一种说法。他们大家异口同声反复指出节制
和正义固然美,但是艰苦。纵欲和不正义则愉快,容易,他们
说指责不正义为寡廉鲜耻,不过流俗之见一番空论罢了。他们
说不正义通常比正义有利。他们庆贺有钱有势的坏人有福气,
不论当众或私下里,心甘情愿尊敬这些人。他们对于穷人弱
者,总是欺侮蔑视,虽然他们心里明白贫弱者比这些人要好
得多。在这些事情当中,最叫人吃惊的是,他们对于诸神与美
德的说法。他们说诸神显然给许多好人以不幸的遭遇和多灾
多难的一生,而给许多坏人以种种的幸福。求乞祭司和江湖巫
人,奔走富家之门,游说主人,要他们相信:如果他们或他
们的祖先作了孽,用献祭和符咒的方法,他们可以得到诸神
的赐福,用乐神的赛会能消灾赎罪;如果要伤害敌人,只要
化一点小费,念几道符咒,读几遍咒文,就能驱神役鬼,为
他们效力,伤害无论不正义者还是正义者。他们还引用诗篇为
此作证,诗里描写了为恶的轻易和恶人的富足,
  名利多作恶,举步可登程,
  恶路且平坦,为善苦登攀。
以及从善者的路程遥远又多险阻。还有的人引用荷马诗来证
明凡人诱惑诸神,因为荷马说过:
  众人获罪莫担心,逢年过节来祭神,
  香烟缭绕牺牲供,诸神开颜保太平。
他们发行一大堆默塞俄斯与俄尔甫斯的书籍。据他们说,默塞
俄斯与俄尔甫斯是月神和文艺之神的后裔。他们用这些书里
规定的仪式祭祀祓除,让国家和私人都相信,如果犯下了罪
孽,可以用祭享和赛会为生者赎罪。可以用特有的仪式使死者
在阴间得到赦免。谁要是轻忽祭祀享神,那就永世不得超生。
亲爱的朋友苏格拉底呀!他们所讲的关于神和人共同关
心的善恶的种种宏旨高论,对于听者,特别是对那些比较聪
明,能够从道听途说中进行推理的年轻人,对他们的心灵会
有什么影响呢?他们能从这些高论中得出结论,知道走什么样
路,做什么样人,才能使自己一生过得最有意义吗?这种年轻
人多半会用品达的问题来问他们自己:“是用堂堂正义,还是
靠阴谋诡计来步步高升,安身立命,度过一生?”要做一个正
义的人,除非我只是徒有正义之名,否则就是自找苦吃。反之,
如果我并不正义,却已因挣得正义者之名,就能有天大的福
气!既然智者们告诉我,“貌似”远胜“真是”,而且是幸福的
关键。我何不全力以赴追求假象。我最好躲在灿烂庄严的门墙
后面,带着最有智慧的阿尔赫洛霍斯所描写的狡猾贪婪的狐
狸。有人说,干坏事而不被发觉很不容易。啊!普天之下,又有
哪一件伟大的事情是容易的?无论如何,想要幸福只此一途。
因为所有论证的结果都是指向这条道路。为了一切保密,我们
拉宗派、搞集团;有辩论大师教我们讲话的艺术,向议会法
庭作演说,硬逼软求,这样,我们可以尽得好处而不受惩罚。
有人说,对于诸神,既不能骗,又不能逼。怎么不能?假定没
有神,或者有神而神不关心人间的事情,那么做了坏事被神
发觉也无所谓。假定有神,神又确实关心我们,那我们所知道
的关于神的一切,也都是从故事和诗人们描述的神气里来的。
那里也同时告诉我们,祭祀、祷告、奉献祭品,就可以把诸
神收买过来。对于诗人们的话,要么全信,要么全不信。如果
我们信了,那我们就放手去干坏事,然后拿出一部分不义之
财来设祭献神。如果我们是正义的,诸神当然不会惩罚我们,
不过我们得拒绝不正义的利益。如果我们是不正义的,我们保
住既得利益,犯罪以后向诸神祷告求情,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有人说:不错,但是到来世,还是恶有恶报,报应在自己身
上,或者在子孙身上。但是精明会算的先生们这样说:没关系,
我们这里有灵验的特种仪式和一心赦罪的诸神,威名远扬的
城邦都是这样宣布的。我们还有诸神之子,就是诗人和神的代
言人,所有关于真理的消息都是这些智者透露给我们的。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去选择正义,而舍弃极端的
不正义呢?如果我们把正义只拿来装装门面,做出道貌岸然的
样子,我们生前死后,对人对神就会左右逢源,无往而不利。
这个道理,普通人和第一流的权威都是这么说的。根据上面说
的这些,苏格拉底呀,怎么可能说服一个有聪明才智、有财
富、有体力、有门第的人,叫他来尊重正义?这种人对于任何
赞扬正义的说法,都只会嘲笑而已。照这么看,假如有人指出
我们所说过的一切都是错的,假如有人真是心悦诚服地相信
正义确是最善,那么他对于不正义者也会认为情有可原。他不
会恼怒他们。因为他晓得,没有一个人真正心甘情愿实践正义
的。除非那种生性刚正、嫉恶如仇,或者困学而知的人,才懂
得为什么要存善去恶。不然就是因为怯懦、老迈或者其他缺点
使他反对作恶——因为他实在没有力量作恶。这点再明白也
没有了。这种人谁头一个掌权,谁就头一个尽量作恶,唯一的
原因就是我跟我的朋友刚开始所讲的。我们对你说:“苏格拉
底呀!这事说来也怪,你们自命为正义的歌颂者。可是,从古
代载入史册的英雄起,一直到近代的普通人,没有一个人真
正歌颂正义,谴责不正义,就是肯歌颂正义或谴责不正义,也
不外乎是从名声、荣誉、利禄这些方面来说的。至于正义或不
正义本身是什么?它们本身的力量何在?它们在人的心灵上,
当神所不知,人所不见的时候,起什么作用?在诗歌里,或者
私下谈话里,都没有人好好地描写过,没有人曾经指出过,不
正义是心灵本身最大的丑恶,正义是最大的美德。要是一上来
大家就这么说,从我们年轻时候起,就这样来说服我们,我
65们就用不着彼此间提防,每个人就都是自己最好的护卫者了。
因为每个人都怕干坏事,怕在自己身上出现最大的丑恶。苏格
拉底呀!关于正义和不正义,色拉叙马霍斯和其他的人毫无疑
问是会说这些话的,甚至还要过头一点呢!这种说法,在我看
来,其实是把正义和不正义的真实价值颠倒过来了。至于我个
人,坦白地说,为了想听听你的反驳,我已经尽我所能,把
问题说得清楚。你可别仅仅论证一下正义高于不正义就算了
事,你一定得讲清楚,正义和不正义本身对它的所有者,有
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正如格劳孔所提出的,把两者的名丢
掉。因为如果你不把双方真的名声去掉,而加上假的名声,我
们就要说你所称赞的不是正义而是正义的外表。你所谴责的
不是不正义,而是不正义的外表。你不过是劝不正义者不要让
人发觉而已。我们就会认为你和色拉叙马霍斯的想法一致。正
义是别人的好处,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是对自己的利益,对
弱者的祸害。你认为正义是至善之一,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之
一。那些所谓最好的东西,就是指不仅它们的结果好,尤其指
它们本身好。比如视力、听力、智力、健康,以及其他德性,
靠的是自己的本质而不是靠虚名,我要你赞扬的正义就是指
这个——正义本身赐福于其所有者;不正义本身则贻祸于其
所有者。尽管让别人去赞扬浮名实利吧。我可以从别人那里,
但不能从你这里接受这种颂扬正义,谴责不正义的说法,接
受这种赞美或嘲笑名誉、报酬的说法,除非你命令我这样做,
因为你是毕生专心致志研究这个问题的人。我请你在辩论中
不要仅仅证明正义高于不正义;你要证明二者本身各是什么?
它们对于其所有者各起了什么广泛深入的作用,使得前者成
其为善,后者成其为恶——不管神与人是否觉察。
苏:〔我对于格劳孔和阿得曼托斯的天赋才能向来钦佩。
不过我从来没有象今天听他们讲了这些话以后这样高兴。我
说:〕贤昆仲不愧为名父之子,格劳孔的好朋友曾经写过一首
诗,歌颂你们在麦加拉战役中的赫赫战功,那首诗的开头两
句在我看来非常恰当。
  名门之子,父名“至善”,
  难兄难弟,名不虚传。
你们既然不肯相信不正义比正义好,而同时又为不正义辩护
得这么头头是道。这期间必有神助。我觉得你们实在不相信自
己说的那一套,我是从你们的品格上判断出来的。要是单单听
你们的辩证,我是会怀疑的。但是我越相信你们,我越不知道
该怎么办是好。我不晓得怎么来帮你们。老实说,我确实没有
这个能力。我对色拉叙马霍斯所说的一番话,我认为已经证明
正义优于不正义了,可你们不肯接受。我真不知道怎么来拒绝
给你们帮助。如果正义遭人诽谤,而我一息尚存有口能辩,却
袖手旁观不上来帮助,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种罪恶,是奇
耻大辱。看起来,我挺身而起保卫正义才是上策。
〔格劳孔和其余的人央求我不能撒手,无论如何要帮个
忙,不要放弃这个辩论。他们央求我穷根究底弄清楚二者的本
质究竟是什么,二者的真正利益又是什么?于是,我就所想到
的说了一番:〕我们现在进行的这个探讨非比寻常,在我看来,
需要有敏锐的目光。可是既然我们并不聪明,我想最好还是进
行下面这种探讨。假定我们视力不好,人家要我们读远处写着
的小字,正在这时候有人发现别处用大字写着同样的字,那
我们可就交了好运了,我们就可以先读大字后读小字,再看
看它们是不是一样。
阿:说得不错,但是这跟探讨正义有什么相似之处?
苏:我来告诉你:我想我们可以说,有个人的正义,也
有整个城邦的正义。
阿:当然。
苏:好!一个城邦是不是比一个人大?
阿:大得多!
苏:那么也许在大的东西里面有较多的正义,也就更容
易理解。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们先探讨在城邦里正义是什
么,然后在个别人身上考察它,这叫由大见小。
阿:这倒是个好主意。
苏:如果我们能想象一个城邦的成长,我们也就能看到
那里正义和不正义的成长,是不是?
阿:可能是这样。
苏:要是做到了这点,我们就有希望轻而易举地看到我
们所要追寻的东西。
阿:不错,希望很大。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着手进行?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可要仔细想想。
阿:我们已经考虑过了。干吧!不要再犹豫了。
苏:那么很好。在我看来,之所以要建立一个城邦,是因
为我们每一个人不能单靠自己达到自足,我们需要许多东西。
你们还能想到什么别的建立城邦的理由吗?
阿:没有。
苏:因此我们每个人为了各种需要,招来各种各样的人。
由于需要许多东西,我们邀集许多人住在一起,作为伙伴和
助手,这个公共住宅区,我们叫它作城邦。这样说对吗?
阿:当然对。
苏:那么一个人分一点东西给别的人,或者从别的人那
里拿来一点东西,每个人却觉得这样有进有出对他自己有好
处。
阿:是的。
苏:那就让我们从头设想,来建立一个城邦,看看一个
城邦的创建人需要些什么。
阿:好的。
苏:首先,最重要的是粮食,有了它才能生存。
阿:毫无疑问。
苏:第二是住房,第三是衣服,以及其它等等。
阿:理所当然。
苏:接着要问的是:我们的城邦怎么才能充分供应这些
东西?那里要不要有一个农夫、一个瓦匠、一个纺织工人?要
不要再加一个鞋匠或者别的照料身体需要的人?
阿:当然。
苏:那么最小的城邦起码要有四到五个人。
阿:显然是的。
苏:接下来怎么样呢?是不是每一个成员要把各自的工作
贡献给公众——我的意见是说,农夫要为四个人准备粮食,他
要花四倍的时间和劳力准备粮食来跟其他的人共享呢?还是
不管别人,只为他自己准备粮食——花四分之一的时间,生
产自己的一份粮食,把其余四分之三的时间,一份花在造房
子上,一份花在做衣服上,一份花在做鞋子上,免得同人家
交换,各自为我,只顾自己的需要呢?
阿:恐怕第一种办法便当,苏格拉底。
苏:上天作证,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你刚说这话,我就
想到我们大家并不是生下来都一样的。各人性格不同,适合于
不同的工作。你说是不是?
阿:是的。
苏:那么是一个人干几种手艺好呢,还是一个人单搞一
种手艺好呢?
阿:一人单搞一种手艺好。
苏:其次,我认为有一点很清楚——一个人不论干什么
事,失掉恰当的时节有利的时机就会全功尽弃。
阿:不错,这点很清楚。
苏:我想,一件工作不是等工人有空了再慢慢去搞的,相
反,是工人应该全心全意当作主要任务来抓的,是不能随随
便便,马虎从事的。
阿:必须这样。
苏:这样,只要每个人在恰当的时候干适合他性格的工
作,放弃其它的事情,专搞一行,这样就会每种东西都生产
得又多又好。
阿:对极了。
苏:那么,阿得曼托斯,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公民,要超
过四个人来供应我们所说的一切了。农夫似乎造不出他用的
犁头——如果要的是一张好犁的话,也不能制造他的锄头和
其它耕田的工具。建筑工人也是这样,他也需要许多其他的
人。织布工人、鞋匠都不例外。
阿:是的。
苏:那么木匠铁匠和许多别的匠人就要成为我们小城邦
的成员,小城邦就更扩大起来了。
阿:当然。
苏:但这样也不能算很大。就说我们再加上放牛的、牧羊
的和养其它牲口的人吧。这样可使农夫有牛拉犁,建筑工人和
农夫有牲口替他们运输东西,纺织工人和鞋匠有羊毛和皮革
可用。
阿:假定这些都有了,这个城邦这不能算很小啦!
苏:还有一点,把城邦建立在不需要进口货物的地方,这
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阿:确实不可能。
苏:那么它就还得有人到别的城邦去,进口所需要的东
西呀。
阿:是的。
苏:但是有一点,如果我们派出的人空手而去,不带去
人家所需要的东西换人家所能给的东西,那么,使者回来不
也会两手空空吗?
阿:我看会是这样的。
苏:那么他们就必需不仅为本城邦生产足够的东西,还
26得生产在质量、数量方面,能满足为他们提供东西的外邦人
需要的东西。
阿:应当如此。
苏:所以我们的城邦需要更多的农夫和更多其他的技工
了。
阿:是的。
苏:我想,还需要别种助手做进出口的买卖,这就是商
人。是不是?
阿:是的。
苏:因此,我们还需要商人。
阿:当然。
苏:如果这个生意要到海外进行,那就还得需要另外许
多懂得海外贸易的人。
阿:确实还需要许多别的人。
苏:在城邦内部,我们是如何彼此交换各人所制造的东
西呢?须知这种交换产品正是我们合作建立城邦的本来目的
呀。
阿:交换显然是用买和卖的办法。
苏:于是我们就会有市场,有货币作为货物交换的媒介。
阿:当然。
苏:如果一个农夫或者随便哪个匠人拿着他的产品上市
场去,可是想换取他产品的人还没到,那么他不是就得闲坐
在农场上耽误他自己的工作吗?
阿:不会的。市场那里有人看到这种情况,就会出来专门
为他服务的。在管理有方的城邦里,这是些身体最弱不能干其36
他工作的人干的。他们就等在市场上,拿钱来跟愿意卖的人换
货,再拿货来跟愿意买的人换钱。
苏:在我们的城邦里,这种需要产生了一批店老板。那些
常住在市场上做买卖的人,我们叫他店老板,或者小商人。那
些往来于城邦之间做买卖的人,我们称之为大商人。是不是?
阿:是的。
苏:此外我认为还有别的为我们服务的人,这种人有足
够的力气可以干体力劳动,但在智力方面就没有什么长处值
得当我们的伙伴。这些人按一定的价格出卖劳力,这个价格就
叫工资。因此毫无疑问,他们是靠工资为生的人。不知你意下
如何?
阿:我同意。
苏:那么靠工资为生的人,似乎也补充到我们城邦里来
了。
阿:是的。
苏:阿得曼托斯,那么我们的城邦已经成长完备了吗?
阿:也许。
苏:那么在我们城邦里,何处可以找到正义和不正义呢?
在我们上面所列述的那些种人里,正义和不正义是被哪些人
带进城邦来的呢?
阿:我可说不清,苏格拉底!要么那是因为各种人彼此都
有某种需要。
苏:也许你的提法很对。我们必须考虑这个问题,不能退
缩。首先,让我们考虑一下在作好上面种种安排以后,人们的
生活方式将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不要烧饭,酿酒,缝衣,制鞋
46吗?他们还要造屋,一般说,夏天干活赤膊光脚,冬天穿很多
衣服,着很厚的鞋子。他们用大麦片,小麦粉当粮食,煮粥,
做成糕点,烙成薄饼,放在苇叶或者干净的叶子上。他们斜躺
在铺着紫杉和桃金娘叶子的小床上,跟儿女们欢宴畅饮,头
戴花冠,高唱颂神的赞美诗。满门团聚,其乐融融,一家数口
儿女不多,免受贫困与战争。
〔这时候格劳孔插嘴说:〕
格:不要别的东西了吗?好象宴会上连一点调味品也不要
了。
苏:真的,我把这点给忘了。他们会有调味品的,当然要
有盐、橄榄、乳酪,还有乡间常煮吃的洋葱、蔬菜。我们还会
给他们甜食——无花果、鹰嘴豆、豌豆,还会让他们在火上
烤爱神木果、橡子吃,适可而止地喝上一点酒,就这样让他
们身体健康,太太平平度过一生,然后无病而终,并把这种
同样的生活再传给他们的下一代。
格:如果你是在建立一个猪的城邦,除了上面这些东西
而外,你还给点什么别的饲料吗?
苏:格劳孔,你还想要什么?
格:还要一些能使生活稍微舒服一点的东西。我想,他们
要有让人斜靠的睡椅,免得太累,还要有几张餐桌几个碟子
和甜食等等。就象现在大家都有的那些。
苏:哦,我明白了。看来我们正在考虑的不单是一个城邦
的成长,而且是一个繁华城邦的成长。这倒不见得是个坏主
意。我们观察这种城邦,也许就可以看到在一个国家里,正义
和不正义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我认为真正的国家,乃是我们前
56
面所讲述的那样——可以叫做健康的国家。如果你想研究一
个发高烧的城邦也未始不可。不少人看来对刚才这个菜单或
者这个生活方式并不满意。睡椅毕竟是要添置的,还要桌子和
其它的家俱,还要调味品、香料、香水、歌妓、蜜饯、糕饼
——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开头所讲的那些必需的东西:房
屋、衣服、鞋子,是不够了;我们还得花时间去绘画、刺绣,
想方设法寻找金子、象牙以及种种诸如此类的装饰品,是不
是?
格:是的。
苏:那么我们需要不需要再扩大这个城邦呢?因为那个健
康的城邦还是不够,我们势必要使它再扩大一点,加进许多
必要的人和物——例如各种猎人、模仿形象与色彩的艺术家,
一大群搞音乐的,诗人和一大群助手——朗诵者、演员、合
唱队、舞蹈队、管理员以及制造各种家具和用品的人,特别
是做妇女装饰品的那些人,我们需要更多的佣人。你以为我们
不需要家庭教师、奶妈、保姆、理发师、厨师吗?我们还需要
牧猪奴。在我们早期的城邦里,这些人一概没有,因为用不着
他们。不过,在目前这个城邦里,就有这个需要了。我们还需
要大量别的牲畜作为肉食品。你说对不对?
格:对!
苏:在这样的生活方式里,我们不是比以前更需要医生
吗?
格:是更需要。
苏:说起土地上的农产品来,它们以前足够供应那时所
有的居民,现在不够了,太少了。你说对不对?
格:对!
苏:如果我们想要有足够大的耕地和牧场,我们势必要
从邻居那儿抢一块来;而邻居如果不以所得为满足,也无限
制地追求财富的话,他们势必也要夺一块我们的土地。
格: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苏:格劳孔呀!下一步,我们就要走向战争了,否则你说
怎么办?
格:就是这样,要战争了。
苏:我们且不说战争造成好的或坏的结果,只说现在我
们已经找到了战争的起源。战争使城邦在公私两方面遭到极
大的灾难。
格:当然。
苏:那么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城邦,不是稍微大一点,而
是要加上全部军队那么大,才可以抵抗和驱逐入侵之敌,保
卫我们所列举的那些人民的生命和我们所有的一切财产。
格:为什么?难道为了自己,那么些人还不够吗?
苏:不够。想必你还记得,在创造城邦的时候,我们曾经
一致说过,一个人不可能擅长许多种技艺的。
格:不错。
苏:那么好,军队打仗不是一种技艺吗?
格:肯定是一种技艺。
苏:那么我们应该注意做鞋的技艺,而不应该注意打仗
的技艺吗?
格:不,不!
苏:为了把大家的鞋子做好,我们不让鞋匠去当农夫,或
织工,或瓦工。同样,我们选拔其他的人,按其天赋安排职业,
弃其所短,用其所长,让他们集中毕生精力专搞一门,精益
求精,不失时机。那么,对于军事能不重视吗?还是说,军事
太容易了,连农夫鞋匠和干任何别的行当的人都可以带兵打
仗?就说是下棋掷骰子吧,如果只当作消遣,不从小就练习的
话,也是断不能精于此道的。难道,在重武装战争或者其它类
型的战争中,你拿起盾牌,或者其它兵器一天之内就能成为
胜任作战的战士吗?须知,没有一种工具是拿到手就能使人成
为有技术的工人或者斗士的,如果他不懂得怎么用工具,没
有认真练习过的话。
格:这话不错,不然工具本身就成了无价之宝了。
苏:那么,如果说护卫者的工作是最重大的,他就需要
有比别种人更多的空闲,需要有最多的知识和最多的训练。
格:我也这么想。
苏:不是还需要有适合干这一行的天赋吗?
格:当然。
苏:看来,尽可能地挑选那些有这种天赋的人来守护这
个城邦乃是我们的责任。
格:那确是我们的责任。
苏:天啊!这个担子可不轻,我们要尽心尽力而为之,不
可退缩。
格:对,决不可退缩。
苏:你觉得一条养得好的警犬和一个养得好的卫士,从
保卫工作来说,两者的天赋才能有什么区别吗?
格:你究竟指的什么意思?
苏:我的意思是说,两者都应该感觉敏锐,对觉察到的
敌人要追得快,如果需要一决雌雄的话,要能斗得凶。
格:是的,这些气质他们都需要。
苏:如果要斗得胜的话,还必须勇敢。
格:当然。
苏:不论是马,是狗,或其它动物,要不是生气勃勃,它
们能变得勇敢吗?你有没有注意到,昂扬的精神意气,是何等
不可抗拒不可战胜吗?只要有了它,就可以无所畏惧,所向无
敌吗?
格:是的,我注意到了。
苏:那么,护卫者在身体方面应该有什么品质,这是很
清楚的。
格:是的。
苏:在心灵上他们应该意气奋发,这也是很明白清楚的。
格:也是的。
苏:格劳孔呀!如果他们的天赋品质是这样的,那他们怎
么能避免彼此之间发生冲突,或者跟其他公民发生冲突呢?
格:天啊!的确不容易避免。
苏:他们还应该对自己人温和,对敌人凶狠。否则,用不
着敌人来消灭,他们自己就先消灭自己了。
格:真的。
苏: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上哪里去找一种既温和,又刚
烈的人?这两种性格是相反的呀。
格:显然是相反的。
苏:但要是两者缺一,他就永远成不了一个好的护卫者
了。看来,二者不能得兼,因此,一个好的护卫者就也是不可
能有的了。
格:看来是不可能。
苏:我给闹糊涂了。不过把刚才说的重新考虑一下,我觉
得我们的糊涂是咎有应得,因为我们把自己所树立的相反典
型给忘掉了。
格:怎么回事?
苏:我们没有注意到,我们原先认为不能同时具有相反
的两种禀赋,现在看来毕竟还是有的。
格:有?在哪儿?
苏:可以在别的动物身上找到,特别是在我们拿来跟护
卫者比拟的那种动物身上可以找到。我想你总知道喂得好的
狗吧。它的脾气总是对熟人非常温和,对陌生人却恰恰相反。
格:是的,我知道。
苏:那么,事情是可能的了。我们找这样一种护卫者并不
违反事物的天性。
格:看来并不违反。
苏:你是不是认为我们的护卫者,除了秉性刚烈之外,他
的性格中还需要有对智慧的爱好,才能成其为护卫者?
格:怎么需要这个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在狗身上你也能看到这个。兽类能这样,真值得惊
奇。
格:“这个”是什么?
苏:狗一看见陌生人就怒吠——虽然这个人并没打它;当
它看见熟人,就摇尾欢迎——虽然这个人并没对它表示什么
好意。这种事情,你看了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
格:过去我从来没注意这种事情。不过,狗的行动确实是
这样的,这是一目了然的。
苏:但那的确是它天性中的一种精细之处,是一种对智
慧有真正爱好的表现。
格:请问你是根据什么这样想的?
苏:我这样想的根据是:狗完全凭认识与否区别敌友——
不认识的是敌,认识的是友。一个动物能以知和不知辩别敌友
同异,你怎么能说它不爱学习呢?
格:当然不能。
苏:你承认,爱学习和爱智慧是一回事吗?
格:是一回事。
苏:那么,在人类我们也可以有把握地这样说:如果他
对自己人温和,他一定是一个天性爱学习和爱智慧的人。不是
吗?
格:让我们假定如此吧。
苏:那么,我们可以在一个真正善的城邦护卫者的天性
里把爱好智慧和刚烈、敏捷、有力这些品质结合起来了。
格:毫无疑问可以这样。
苏:那么,护卫者的天性基础大概就是这样了。但是,我
们的护卫者该怎样接受训练接受教育呢?我们研讨这个问题
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们弄清楚整个探讨的目标呢——正义和不
正义在城邦中是怎样产生的?我们要使我们的讨论既充分又
不拖得太长,令人生厌。
阿(格劳孔的兄弟):是的。我希望这个探讨有助于我们
一步步接近我们的目标。
苏:那么,亲爱的阿得曼托斯,我们一定不要放弃这个
讨论,就是长了一点,也要耐心。
阿:对!一定不放弃。
苏:那么,让我们来讨论怎么教育这些护卫者的问题吧。
我们不妨象讲故事那样从容不迫地来谈。
阿:我们是该这样做。
苏:那么,这个教育究竟是什么呢?似乎确实很难找到比
我们早已发现的那种教育更好的了。这种教育就是用体操来
训练身体,用音乐来陶冶心灵。
阿:是的。
苏:我们开始教育,要不要先教音乐后教体操?
阿:是的。
苏:你把故事包括在音乐里,对吗?
阿:对。
苏:故事有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假的,是吧?
阿:是的。
苏:我们在教育中应该两种都用,先用假的,是吗?
阿: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苏:你不懂吗?我们对儿童先讲故事——故事从整体看是
假的,但是其中也有真实。在教体操之前,我们先用故事教育
孩子们。
阿:这是真的。
苏:这就是我所说的,在教体操之前先教音乐的意思。
阿:非常正确。
苏:你知道,凡事开头最重要。特别是生物。在幼小柔嫩
的阶段,最容易接受陶冶,你要把它塑成什么型式,就能塑
成什么型式。
阿:一点不错。
苏:那么,我们应不应该放任地让儿童听不相干的人讲
不相干的故事,让他们的心灵接受许多我们认为他们在成年
之后不应该有的那些见解呢?
阿:绝对不应该。
苏:那么看来,我们首先要审查故事的编者,接受他们
编得好的故事,而拒绝那些编得坏的故事。我们鼓励母亲和保
姆给孩子们讲那些已经审定的故事,用这些故事铸造他们的
心灵,比用手去塑造他们的身体
 
还要仔细。他们现在所讲的
故事大多数我们必须抛弃。
阿:你指的哪一类故事?
苏:故事也能大中见小,因为我想,故事不论大小,类
型总是一样的,影响也总是一样的,你看是不是?
阿:是的,但是我不知道所谓大的故事是指的哪些?
苏:指赫西俄德和荷马以及其他诗人所讲的那些故事。须
知,我们曾经听讲过,现在还在听讲着他们所编的那些假故
事。
阿:你指的哪一类故事?这里面你发现了什么毛病?
苏:首先必须痛加谴责的,是丑恶的假故事。
阿:这指什么?
苏:一个人没有能用言词描绘出诸神与英雄的真正本性
来,就等于一个画家没有画出他所要画的对象来一样。
阿:这些是应该谴责的。但是,有什么例子可以拿出来说
明问题的?
苏:首先,最荒唐莫过于把最伟大的神描写得丑恶不堪。
如赫西俄德描述的乌拉诺斯的行为,以及克罗诺斯对他的报
复行为,还有描述克罗诺斯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儿子对他的
行为,这些故事都属此类。即使这些事是真的,我认为也不应
该随便讲给天真单纯的年轻人听。这些故事最好闭口不谈。如
果非讲不可的话,也只能许可极少数人听,并须秘密宣誓,先
行献牲,然后听讲,而且献的牲还不是一只猪,而是一种难
以弄到的庞然大物。为的是使能听到这种故事的人尽可能的
少。
阿:啊!这种故事真是难说。
苏:阿得曼托斯呀!在我们城邦里不应该多讲这类故事。
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听了故事得到这样一种想法:对一个大逆
不道,甚至想尽方法来严惩犯了错误的父亲的人也不要大惊
小怪,因为他不过是仿效了最伟大的头号天神的做法而已。
阿:天哪!我个人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应该讲的。
苏:决不该让年轻人听到诸神之间明争暗斗的事情(因
为这不是真的)。如果我们希望将来的保卫者,把彼此勾心斗
角、耍弄阴谋诡计当作奇耻大辱的话。我们更不应该把诸神或
巨人之间的争斗,把诸神与英雄们对亲友的种种怨仇作为故
事和刺绣的题材。如果我们能使年轻人相信城邦的公民之间
从来没有任何争执——如果有的话,便是犯罪——老爷爷、老
奶奶应该对孩子们从小就这样说,等他们长大一点还这样说,
我们还必须强迫诗人按照这个意思去写作。关于赫拉如何被
儿子绑了起来以及赫淮斯托斯见母亲挨打,他去援救的时候,
如何被他的父亲从天上摔到地下的话,还有荷马所描述的
诸神间的战争等等,作为寓言来讲也罢,不作为寓言来讲也
罢,无论如何不该让它们混进我们城邦里来。因为年轻人分辩
不出什么是寓言,什么不是寓言。先入为主,早年接受的见解
总是根深蒂固不容易更改的。因此我们要特别注意,为了培养
美德,儿童们最初听到的应该是最优美高尚的故事。
阿:是的,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人家要我们明确说出这些
故事指的哪些?我们该举出哪些来呢?
苏: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啊!你我都不是作为诗人而是作
为城邦的缔造者在这里发言的。缔造者应当知道,诗人应该按
照什么路子写作他们的故事,不许他写出不合规范的东西,但
不要求自己动手写作。
阿:很对。但,就是这个东西——故事里描写诸神的正确
的路子或标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苏:大致是这样的:应该写出神之所以为神,即神的本
质来。无论在史诗、抒情诗,或悲剧诗里,都应该这样描写。
阿:是的,应该这样描写。
苏:神不肯定是实在善的吗?故事不应该永远把他们描写
成善的吗?
阿:当然应该。
苏:其次,没有任何善的东西是有害的,是吧?
阿:我想是的。
苏:无害的东西会干什么坏事吗?
阿:啊,不会的。
苏:不干坏事的东西会作恶吗?
阿:绝对不会。
苏:不作恶的东西会成为任何恶的原因吗?
阿:那怎么会呢?
苏:好,那么善的东西是有益的?
阿:是的。
苏:因此是好事的原因吗?
阿:是的。
苏:因此,善者并不是一切事物的原因,只是好的,事
67物的原因,不是坏的事物的原因。
阿:完全是这样。
苏:因此,神既然是善者,它也就不会是一切事物的原
因——象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对人类来说,神只是少数几种事
物的原因,而不是多数事物的原因。我们人世上好的事物比坏
的事物少得多,而好事物的原因只能是神。至于坏事物的原
因,我们必须到别处去找,不能在神那儿找。
阿:你说的话,在我看来再正确不过了。
苏:那么我们就不能接受荷马或其他诗人关于诸神的那
种错误说法了。例如荷马在下面的诗里说:
  宙斯大堂上,并立两铜壶。
  壶中盛命运,吉凶各悬殊。
  宙斯混吉凶,随意赐凡夫。
当宙斯把混合的命运赐给哪个人,那个人就——
  时而遭灾难,时而得幸福。
当宙斯不把吉凶相混,单赐坏运给一个人时,就——
  饥饿逼迫人,漂泊无尽途。
我们也不要去相信那种宙斯支配命运的说法:
  祸福变万端,宙斯实主之。
如果有人说,潘德罗斯违背誓言,破坏停战,是由于雅
典娜和宙斯的怂恿,我决不能同意。我们也不能同意诸神之间
的争执和分裂是由于宙斯和泰米斯作弄的说法。我们也不
能让年轻人听到象埃斯库洛斯所说的:
  天欲毁巨室,降灾群氓间。
如果诗人们描写尼俄珀的悲痛——埃斯库洛斯曾用抑扬
格诗描写过——或者描写佩洛皮达的故事、特洛亚战争的事
绩,以及别的传说,我们一定要禁止他们把这些痛苦说成是
神的意旨。如果要这么说,一定要他们举出这样说的理由,象
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的一样——他们应该宣称神做了一件合乎
正义的好事,使那些人从惩罚中得到益处。我们无论如何不能
让诗人把被惩罚者的生活形容得悲惨,说是神要他们这样的。
但是我们可以让诗人这样说:坏人日子难过,因为他们该受
惩罚。神是为了要他们好,才惩罚他们的。假使有人说,神虽
然本身是善的,可是却产生了恶。对于这种谎言,必须迎头痛
击。假使这个城邦要统治得好的话,更不应该让任何人,不论
他是老是少,听到这种故事(不论故事是有韵的还是没有韵
的)。讲这种话是渎神的,对我们有害的,并且理论上是自相
矛盾的。
阿:我跟你一道投票赞成这条法律。我很喜欢它。
苏:很好。这将成为我们关于诸神的法律之一,若干标准
之一。故事要在这个标准下说,诗要在这个标准下写——神是
善的原因,而不是一切事物之因。
阿:这样说算是说到家了。
苏:那么,其次,你认为神是一个魔术师吗?他能按自己
的意图在不同的时间显示出不同的形相来吗?他能有时变换
外貌,乔装打扮惑世骗人吗?还是说,神是单一的,始终不失
他本相的呢?
阿:我一下子答不上来。
苏:那么好好想想吧。任何事物一离开它的本相,它不就
要(或被自己或被其它事物)改变吗?
阿:这是必然的。
苏:事物处于最好的状况下,最不容易被别的事物所改
变或影响,例如,身体之受饮食、劳累的影响,植物之受阳
光、风、雨等等的影响——最健康、最强壮者、最不容易被
改变。不是吗?
阿:怎么不是呢?
苏:心灵不也是这样的吗?最勇敢、最智慧的心灵最不容
易被任何外界的影响所干扰或改变。
阿:是的。
苏:根据类推,那些制成的东西也肯定是这样的了。——
家具、房屋、衣服,如果做得很好很牢,也最不容易受时间
或其它因素的影响。
阿:的确是这样。
苏:那么万事万物都是这样的了。——任何事物处于最好
状况之下,(不管是天然的状况最好,还是人为的状况最好,
或者两种状况都最好),是最不容易被别的东西所改变的。
阿:看来是这样。
苏:神和一切属于神的事物,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处于不
能再好的状态下。
阿:当然。
苏:因此看来,神是绝对不能有许多形相的。
阿:确实不可能的。
苏:但是,神能变形,即·自·己改变自己吗?
阿:如果他能·被·改·变,显然是能自己改变自己的。
苏:那么他把自己变美变好呢,还是变丑变坏呢?
阿:如果变,他一定是变坏。因为我们定然不能说神在美
和善方面是有欠缺的。
苏:你说得对极了。如果这样尽善尽美,阿得曼托斯,你
想想看,无论是哪一个神或哪一个人,他会自愿把自己变坏
一点点吗?
阿:不可能的。
苏:那么,一个神想要改变他自己,看来是连这样一种
愿望也不可能有的了。看来还是:神和人都尽善尽美,永远停
留在自己单一的既定形式之中。
阿:我认为这是一个必然的结论。
苏:那么,我的高明的朋友啊!不许任何诗人这样对我们
说:
  诸神乔装来异乡,
变形幻影访城邦。
也不许任何人讲关于普罗图斯和塞蒂斯的谎话,也不许在任
何悲剧和诗篇里,把赫拉带来,扮作尼姑,为
  阿尔戈斯的伊纳霍斯河的赐予生命的孩子们
挨门募化,我们不需要诸如此类的谎言。做母亲的也不要被这
些谎言所欺骗,对孩子们讲那些荒唐故事,说什么诸神在夜
里游荡,假装成远方来的异客。我们不让她们亵渎神明,还把
孩子吓得胆战心惊,变成懦夫。
阿:决不许这样。
苏:既然诸神是不能改变的,难道他们能给我们幻象,让
我们看到他们在光怪陆离的形式之中吗?
阿:也许如此。
苏:什么?难道神明会愿意说谎欺骗,在言行上对我们玩
弄玄虚吗?
阿:我不知道。
苏:你难道不懂:真的谎言——如果这话能成立
——是
所有的神和人都憎恶的吗?
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我的意思是说:谎言乃是一种不论谁在自身最重要
的部分
——在最重要的利害关系上——都最不愿意接受的
东西,是不论谁都最害怕它存在在那里的。
阿:我还是不懂。
苏:这是因为你以为我的话有什么重要含意。其实,我的
意思只是:上当受骗,对真相一无所知,在自己心灵上一直
保留着假象——这是任何人都最不愿意最深恶痛绝的。
阿:确实如此。
苏:但是,受骗者把心灵上的无知说成是非常真的谎言
(如我刚才所做的)肯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嘴上讲的谎言只
不过是心灵状态的一个摹本,是派生的,仅仅是形象而不是
欺骗本身和真的谎言。对吗?
阿:很对。
苏:那么,真的谎言是不论神还是人都深恶痛绝的。
阿:我也这么认为了。
苏:不过,语言上的谎言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用,对谁
可用,所以人家对它才不讨厌的?对敌人不是可用吗?在我们
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中间,当他们有人得了疯病,或者胡闹,
要做坏事,谎言作为一种药物不也变得有用了,可以用来防
止他们作恶吗?在我们刚才的讨论中所提到的故事里,我们尽
量以假乱真,是由于我们不知道古代事情的真相,要利用假
的传说达到训导的目的。
阿:当然要这样。
苏:那么在什么情况下,谎言能对神有用?会不会因为他
们也不知道古代的事情,因此要把假的弄得象真的一样呢?
阿:啊,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苏:那么,神之间没有一个说假话的诗人吧?
阿:我想不会有。
苏:那么他会因为害怕敌人而说假话吗?
阿:绝对不会。
苏:会因为朋友的疯狂和胡闹而说假话吗?
阿:不会,神是没有疯狂和胡闹的朋友的。
苏:那么,神不存在说谎的动机。
阿:不存在。
苏:因此,有一切理由说,心灵和神性都和虚伪无缘。
阿:毫无疑问。
苏:因此,神在言行方面都是单一的、真实的,他是不
会改变自己,也不会白日送兆,夜间入梦,玩这些把戏来欺
骗世人的。
阿:听你讲了以后,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苏:那么你同意不同意这第二个标准:讲故事、写诗歌
谈到神的时候,应当不把他们描写成随时变形的魔术师,在
言行方面,他们不是那种用谎言引导我们走上歧途去的角色?
阿:我同意。
苏:那么,在荷马的作品里,虽然许多东西值得我们赞
美,可是有一件事是我们不能称赞的,这就是宙斯托梦给阿
加门农的说法;我们也不能赞美埃斯库洛斯的一段诗,他
说,塞蒂斯告诉大家,在伊结婚时,阿波罗曾唱过如下的歌:
  多福多寿,子孙昌盛,
  敬畏命运,大亨以正。
  当众宣告,胜利功成。
她曾对大家说:
  出于阿波罗之神口,预言谆谆。
  不欺不诈,信以为真。
  孰知杀吾儿者,竟是此神。
  神而若此,天道宁论。
任何诗人说这种话诽谤诸神,我们都将生气,不让他们组织
歌舞队演出,也不让学校教师用他们的诗来教育年轻人,如
果要使未来的城邦护卫者在人性许可的范围内,成为敬畏神
明的人的话。
阿:无论如何要这样。我同意你这两个标准,我愿意把它
们当作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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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三 卷
苏:关于神的看法,大致就如上所说。为了使我们的护卫
者敬神明,孝父母,重视彼此朋友间的友谊,有些故事应当
从小就讲给他们听,有些故事就不应该讲给他们听。
阿:我也这样认为,我觉得我们的看法是对的。
苏:那么,其次是什么?如果要他们勇敢,我们不能就此
为止。我们要不要用正确的说法教育他们,使他们不要怕死?
你以为一个人心里怕死能勇敢吗?
阿:当然不能。
苏:如果一个人相信地狱是确实存在的而且非常可怕,他
能不怕死,打仗的时候能宁死不屈不做奴隶吗?
阿:不能。
苏:看来我们对于写作这些故事的人,应该加以监督,要
求他们称赞地狱生活,不要信口雌黄,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因
为他们所讲的既不真实,对于未来的战士又是有害无益的。
阿:应该监督他们这样做。
苏:那么,让我们从史诗开始,删去下面几节:
  宁愿活在人世做奴隶啊
   跟着一个不算富裕的主人,
  不愿在黄泉之下啊   统帅鬼魂。
其次,
  他担心对凡人和天神
   暴露了冥府的情景:
  阴暗、凄惨,连不死的神
   看了也触目心惊。
其次,
  九泉之下虽有游魂幻影,
   奈何已无知识。
其次,
  独他还有智慧知识,别人不过幻形阴影,
   来去飘忽不定。
其次,
  魂灵儿离开了躯体,他飞往哈得斯的宫殿,
   一路痛哭着运命的不幸,把青春和刚气
   一起抛闪。
其次,
  魂飞声咽,去如烟云。
其次,
  如危岩千窟中,蝙蝠成群,
   有一失足落地,其余惊叫飞起:
  黄泉鬼魂熙攘,啾啾来去飞鸣。
如果我们删去这些诗句,我们请求荷马不要见怪。我们并不否
认这些是人们所喜欢听的好诗。但是愈是好诗,我们就愈不放
心人们去听,这些儿童和成年人应该要自由,应该怕做奴隶,
而不应该怕死。
阿:我绝对同意。
苏:此外,我们还必须从词汇中剔除那些可怕的凄惨的
名字,如“悲惨的科库托斯河”、“可憎的斯土克斯河”,以及
“阴间”、“地狱”、“死人”、“尸首”等等名词。它们使人听了
毛骨悚然。也许这些名词自有相当的用处,不过,目前我们是
在关心护卫者的教育问题,我们担心这种恐惧会使我们的护
卫者软弱消沉,不象我们所需要的那样坚强勇敢。
阿:我们这样担心是很应该的。
苏:那么,我们应当废除这些名词?
阿:是的。
苏:我们在故事与诗歌中应当采用恰恰相反的名词?
阿:这是显而易见的。
苏:我们要不要删去英雄人物的嚎啕痛哭?
阿:同上面所讲的一样,当然要的。
苏:仔细考虑一下,把这些删去究竟对不对?我们的原则
是:一个好人断不以为死对于他的朋友——另一个好人,是
一件可怕的事情。
阿:这是我们的原则。
苏:那么,他不会哀伤他朋友的死去,好象他碰到了一
件可怕的事情似的。
阿:他不会的。
苏:我们还可以说这种人最为乐天知足。最少要求于人乃
是他们的特点。
阿:真的。
苏:因此,失掉一个儿子,或者一个兄弟,或者钱财,或
者其它种种,对他说来,丝毫不觉得可怕。
阿:是的,毫不可怕。
苏:因此他绝不忧伤憔悴,不论什么不幸临到他身上,他
都处之泰然。
阿:肯定如此。
苏:那么,我们应该删去著名作者所作的那些挽歌,把
它们归之于妇女(也还不包括优秀的妇女),归之于平庸的男
子,使我们正在培养的护卫者,因此看不起这种人,而不去
效法他们。
阿:应该如此。
苏:我们请求荷马以及其他诗人不要把女神的儿子阿克
琉斯形容得:
  躺在床上,一忽儿侧卧,一忽儿朝天,
   一忽儿伏卧朝地。
然后索性爬起来
  心烦意乱踯躅于荒海之滨,
也不要形容他两手抓起乌黑的泥土,泼撒在自己头上
,也不
要说他、长号大哭,呜咽涕泣,有如荷马所描写的那样;也
不要描写普里阿摩斯那诸神的亲戚,在粪土中爬滚,
  挨个儿呼唤着人们的名字,
   向大家恳求哀告。
我们尤其请求诗人们不要使诸神嚎啕大哭,
  我心伤悲啊生此英儿,
   英儿在世啊常遭苦恼。
对于诸神要如此,对于诸神中最伟大的神更不应当描写得太
无神的庄严气象,以至于唉声叹气:
  唉呀,我的朋友被绕城穷追。
   目睹此情景我心伤悲。
还说:
  伤哉!最最亲爱的萨尔佩冬
   竟丧身于梅诺提阿德之子派特罗克洛斯之手
中。
我的好友阿得曼托斯啊!倘使我们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
去听了这些关于神的故事而不以为可耻可笑,那么到了他自
己——不过一个凡人——身上,对于这种类似的言行,就更
不以为可鄙可笑了;他也更不会遇到悲伤,自我克制,而会
为了一点小事就怨天尤人,哀痛呻吟。
阿:你说得很对。
苏:他们不应该这样。我们刚才的辩论已经证明这一点。
我们要相信这个结论,除非别人能给我们另一个更好的证明。
阿:他们实在不应该这样。
苏:再说,他们也不应该老是喜欢大笑。一般说来,一个
人纵情狂笑,就很容易使自己的感情变得非常激动。
阿:我同意你这个想法。
苏:那么,如果有人描写一个有价值的人捧腹大笑,不
能自制,我们不要相信。至于神明,更不用说。
阿:更不用说。
苏:那么,我们绝不应该从荷马那里接受下面关于诸神
的说法:
  赫淮斯托斯手执酒壶,
   绕着宴会大厅忙碌奔跑;
  极乐天神见此情景,
   迸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用你的话说,我们“不应该接受”它。
阿:如果你高兴把这个说法算作我的说法,那就算是我
的说法吧。反正我们不应该接受的。
苏:我们还必须把真实看得高于一切。如果我们刚才所说
不错:虚假对于神明毫无用处,但对于凡人作为一种药物,还
是有用的。那么显然,我们应该把这种药物留给医生,一般人
一概不准碰它。
阿:这很清楚。
苏: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有理由用它来应
付敌人,甚至应付公民。其余的人一概不准和它发生任何关
系。如果一般人对统治者说谎,我们以为这就象一个病人对医
生说谎,一个运动员不把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教练,就象一
个水手欺骗舵手关于船只以及本人或其他水手的情况一样是
有罪的,甚至罪过更大。
阿:极是。
苏:那么,在城邦里治理者遇上任何人,
  不管是预言者、医生还是木工,
或任何工匠在讲假话,就要惩办他。因为他的行为象水手颠覆
毁灭船只一样,足以颠覆毁灭一个城邦的。
阿:他会颠覆毁灭一个城邦的,如果他的胡言乱语见诸
行动的话。
苏:我们的年轻人需要不需要有自我克制的美德?
阿:当然需要。
苏:对于一般人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服从统治者;
对于统治者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控制饮食等肉体上快
乐的欲望。
阿:我同意。
苏:我觉得荷马诗里迪奥米特所讲的话很好;
  朋友,君且坐,静听我一言。
还有后面:
  阿凯亚人惧怕长官,
  静悄悄奋勇前进。
以及其它类似的几段也很好。
阿:说得很好。
苏:那么,这一行怎么样?
  狗眼鼠胆,醉汉一条。
后面的那几行你觉得好吗?还有其它诗歌散文中描写庸俗不
堪犯上无礼的举动也好吗?
阿:不好。
苏:这些作品不适宜于给年轻人听到,使他们失掉自我
克制。要是作为一种娱乐,我觉得还勉强可以。你的意见呢?
阿:我同意。
苏:再说荷马让一位最有智慧的英雄说出一席话,称赞
人生最大的福分是,
  有侍者提壶酌酒,将酒杯斟得满满的,
  丰盛的宴席上麦饼、肉块堆得满满的。
年轻人听了这些话,对于自我克制有什么帮助?还有听了:
  生民最苦事,独有饥饿死!
或者听了关于宙斯:当其他诸神,已入睡乡,他因性欲炽烈,
仍然辗转反侧,瞥见赫拉浓装艳抹,两情缱绻,竟迫不及待
露天交合。宙斯还对妻子说,此会胜似初次幽会,
    背着他们的父母。
于是他将一切谋划顷刻忘怀。
以及听了关于赫淮斯托斯为
了战神阿瑞斯和爱神阿芙洛狄特的情事用铁链把他俩绑住的
事,
对年轻人的自我克制有什么益处呢?
阿:据我看来,绝对没有什么益处。
苏:至于一些名人受到侮辱而能克制忍受的言行,这些
倒是值得我们让年轻人看看听听的,例如:
  他捶胸叩心责备自己:
  “我的心呀,你怎么啦?更坏的事情都忍受过来
了”。
阿:当然。
苏:此外,我们不能让他们纳贿贪财。
阿:决不能。
苏:也不能向他们朗诵:
  钱能通神呀,钱能通君王。
我们不应该表扬阿克琉斯的导师菲尼克斯,是他教唆阿克琉
斯拿到阿凯亚人的钱,就出来保卫他们,否则决不释怒。

们也不应该同意或者相信这种说法,说阿克琉斯是如此贪财,
他曾接受阿加门农的礼物;
还曾接受了钱财,才放还人家的
尸体,否则决不放还。
阿:不应该,表扬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的。
苏:但是为了荷马,我不愿说这类事情是阿克琉斯做的。
如有别人说,我也不愿相信。否则是不虔敬的。我也不愿相信
阿克琉斯对阿波罗神说的话:
  敏捷射手,极恶之神,尔不我助!
  手无斧柯,若有斧柯,必重责汝!
还有,关于他怎样对河神凶暴无礼,准备争吵;
关于他怎样
讲到他把已经许愿献给另一河神的
卷发一束,献与亡友派特罗克洛斯之手中。
这许多无稽
之谈,我们都是不能相信的。至于拖了赫克托的尸首绕派特罗
克洛斯的坟墓疾走,并将俘虏杀死放在自己朋友的火葬堆上,
这些事我们也不能信以为真。我们不能让年轻人相信阿克琉
斯——女神和佩莱斯(素以自我克制闻名,且是主神宙斯之
孙)的儿子,由最有智慧的赫戎扶养成人——这个英雄的性
格竟如此混乱,他的内心竟有这两种毛病:卑鄙贪婪与蔑视
神、人。
阿:你说得很对。
苏:很好,让我们简直不要相信这一派胡言乱语,更不
要让任何人说海神波塞顿的儿子提修斯
和主神宙斯的儿子
佩里索斯掳掠妇女的骇人听闻的事情,也不要让人任意诬蔑
英雄或神明的儿子,把那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行动归之
于他们。让我们还要强迫诗人们否认这些事情是神的孩子们
所做的,或者否认做这些事情的人是神明的后裔。总之两者他
们都不应该说。他们不应该去要年轻人认为,神明会产生邪
恶,英雄并不比一般人好。因为在前面讨论中我们已经说过,
这种话既不虔诚,又不真实。我相信我们已经指出,神明为邪
恶之源是决不可能的事情。
阿: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苏:再说,这些荒诞不经的言行,对于听者是有害无益
的。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作恶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他相
信这些坏事神明的子孙过去都曾做过,现在也还在做的话——
  诸神亲属,宙斯之苗裔兮,
  巍巍祭坛,伊达山之巅兮,
  一脉相承,尔炽而昌兮。
年人心中,引起犯罪作恶的念头。
阿:我们一定要禁止。
苏:那么,什么应该讲,什么不应该讲——在这个问题
上我们还有什么要规定的呢?我们已经提出了关于诸神、神
灵、英雄以及冥界的正确说法了。
阿:我们提出了。
苏:剩下来还须规定的恐怕是关于人的说法吧?
阿:显然是的。
苏:我的朋友啊,我们目前还不能对这个问题作出规定
呢!
阿:为什么?
苏:因为我恐怕诗人和故事作者,在最紧要点上,在关
于人的问题上说法有错误。他们举出许多人来说明不正直的
人很快乐,正直的人很苦痛;还说不正直是有利可图的,只
要不被发觉就行;正直是对人有利而对己有害的。这些话我们
不应该让他们去讲,而应该要他们去歌唱去说讲刚刚相反的
话。你同意我的话吗?
阿:我当然同意。
苏:如果你同意我所说的,我可以说你实际上已经承认
我们正在讨论寻找的那个原则了。
阿:你的想法很对。
苏:那么,我们一定先要找出正义是什么,正义对正义
的持有者有什么好处,不论别人是否认为他是正义的。弄清楚
这个以后,我们才能在关于人的说法上取得一致意见,即,哪
些故事应该讲,又怎样去讲。
阿:极是。
苏:关于故事的内容问题就讨论到这里为止,下面我们
要讨论故事的形式或风格的问题。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内容与
形式——即讲什么和怎样讲的问题——全部检查一番了。
阿:我不懂你的意思。
苏:啊,我一定会使你懂的。也许你这样去看就更容易懂
得我的意思了:讲故事的人或诗人所说讲的不外是关于已往、
现在和将来的事情。
阿:唔,当然。
苏:他们说故事,是用简单的叙述,还是用摹仿,还是
两者兼用?
阿:这一点我也很想懂得更清楚一些。
苏:哎呀!我真是一个可笑而又蹩脚的教师呀!我只好象
那些不会讲话的人一样,不能一下子全部讲明白了,我只能
一点一滴地讲了。《伊利亚特》开头几行里诗人讲到赫律塞斯
祈求阿加门农释放他的女儿,阿加门农大为震怒。当赫律塞斯
不能得到他的女儿的时候,他咒诅希腊人。请问,你知道这一
段诗吗?
阿:我知道的。
苏:那么,你一定知道接着下面的几行:
  彼祈求全体阿凯亚人兮,
  哀告于其两元首之前,
  那一对难兄难弟,
  阿特瑞斯之两子兮。
这里是诗人自己在讲话,没有使我们感到有别人在讲话。在后
面一段里,好象诗人变成了赫律塞斯,在讲话的不是诗人荷
马,而是那个老祭司了。特洛亚故事其余部分在伊塔卡发生的
一切,以及整个《奥德赛》的故事,诗人几乎都是这么叙述
的。
阿:确是这样。
苏:所有的道白以及道白与道白之间的叙述,都是叙述。
对吗?
阿:当然对的。
苏:但是当他讲道白的时候,完全象另外一个人,我们
可不可说他在讲演时完全同化于那个故事中的角色了呢?
阿:是的。
苏:那么使他自己的声音笑貌象另外一个人,就是模仿
他所扮演的那一个人了。
阿:当然。
苏:在这种情况下,看来他和别的诗人是通过了模仿来
叙述的。
阿:极是。
苏:但是如果诗人处处出现,从不隐藏自己,那么模仿
便被抛弃,他的诗篇就成为纯纯粹粹的叙述。可是为了使你不
再说“我不懂”,我将告诉你这事情可以怎么做。例如荷马说:
祭司来了,手里带了赎金要把女儿领回,向希腊人特别是向
两国王祈求——这样讲下去,不用赫律塞斯的口气,一直用
诗人自己的口气。他这样讲就没有模仿而是纯粹的叙述。叙述
大致就象这个样子:(我不用韵律,因为我不是诗人)祭司来
了,祝告诸神,让希腊人夺取特洛亚城平安回去。他这样讲了,
希腊人都敬畏神明,同意他的请求。但是阿加门农勃然大怒,
要祭司离开,不准再来,否则他的祭司节杖和神冠都将对他
毫无用处。阿加门农要和祭司的女儿终老阿尔戈斯城。他命令
祭司,如果想安然回去,必须离开,不要使他恼怒。于是这个
老祭司在畏惧与静默中离开了。等到离了营帐,老祭司呼唤阿
波罗神的许多名号,求神回忆过去他是怎样厚待神明的,是
怎样建庙祀享的,祭仪是多么丰盛。神明应当崇德报功,神矢
所中应使希腊人受罚抵偿所犯的罪过。我的朋友,就这样,不
用模仿,结果便是纯粹的叙述了。
阿:我懂了。
苏:或者你可设想恰恰相反的文体,把对话之间诗人所
写的部分一概除去,仅仅把对话留下。
阿:这我也懂得。这就是悲剧所采用的文体。
苏:你完全猜对了我的意思。我以前不能做到,现在我想
我能够明白告诉你了。诗歌与故事共有两种体裁:一种完全通
过模仿,就是你所说的悲剧与戏剧;另外一种是诗人表达自
己情感的,你可以看到酒神赞美歌大体都是这种抒情诗体。第
三种是二者并用,可以在史诗以及其它诗体里找到,如果你
懂得我的意思的话。
阿:啊,是的,我现在懂得你的意思了。
苏:那么,回忆一下以前说过的话。我们前面说过,在讨
论完了讲什么的问题之后,应该考虑怎么讲的问题。
阿:是的,我记得。
苏: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决定下来,是让诗人通过
模仿进行叙述呢?还是有些部分通过模仿,有些部分不通过模
仿呢?所谓有些部分通过模仿究竟是指哪些部分?还是根本不
让他们使用一点模仿?
阿:我猜想你的问题是,要不要把悲剧与喜剧引进城邦
里来。
苏:也许是的。也许比这个问题的意义还要重大一点。说
实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不管辩论之风把我们吹到什
么地方,我们就要跟着它来到什么地方。
阿:你说得很对。
苏:阿得曼托斯啊,在这一点上,我们一定要注意我们
的护卫者应该不应该是一个模仿者?从前面所说过的来推论,
每个人只能干一种行业而不能干多种行业,是不是?如果他什
么都干,一样都干不好,结果一事无成。
阿:毫无疑问就会这样。
苏:同样的道理不是也可以应用于模仿问题吗?一个人模
仿许多东西能够象模仿一种东西那样做得好吗?
阿:当然是不能的。
苏:那么,他更不能够一方面干着一种有价值的行业,同
时又是一个模仿者,模仿许多东西了,既然同一模仿者无论
如何也不能同时搞好两种模仿,哪怕是一般被认为很相近的
两种模仿,譬如搞悲剧与喜剧。你不是刚才说它们是两种模仿
吗?
阿:我是这样说过的。你说得很对,同一人不可能两者都
行。
苏:同一人也不可能既是好的朗诵者,又是好的演员。
阿:真的。
苏:喜剧演员和悲剧演员不一样。而这些人都是模仿者,
不是吗?
阿:是的。
苏:阿得曼托斯啊,人性好象铸成的许多很小的钱币,它
们不可能成功地模仿许多东西,也不可能做许多事情本身。所
谓各种模仿只不过是事物本身的摹本而已。
阿:极是。
苏:假使我们要坚持我们最初的原则,一切护卫者放弃一切其
它业务,专心致志于建立城邦的自由大业,集中精力,
不干别的任何事情,那么他们就不应该参与或模仿别的任何
事情。如果他们要模仿的话,应该从小起模仿与他们专业有正
当关系的人物——模仿那些勇敢、节制、虔诚、自由的一类
人物。凡与自由人的标准不符合的事情,就不应该去参与或巧
于模仿。至于其它丑恶的事情,当然更不应该模仿,否则模仿
丑恶,弄假成真,变为真的丑恶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从小到老
一生连续模仿,最后成为习惯,习惯成为第二天性,在一举
一动,言谈思想方法上都受到影响吗?
阿:的确是的。
苏:任何我们所关心培育的人,所期望成为好人的人,我
们不应当允许他们去模仿女人——一个男子反去模仿女人,
不管老少——与丈夫争吵,不敬鬼神,得意忘形;一旦遭遇
不幸,便悲伤憔悴,终日哭泣;更不必提模仿那在病中、在
恋爱中或在分娩中的女人了。
阿:很不应当。
苏:他们也不应该模仿奴隶(不论女的和男的),去做奴
隶所做的事情。
阿:也不应该。
苏:看来也不应该模仿坏人,模仿鄙夫,做和我们刚才
所讲的那些好事情相反的事情——互相吵架,互相挖苦,不
论喝醉或清醒的时候,讲不堪入耳的坏话。这种人的言行,不
足为训,对不起人家,也对不起自己。我觉得在说话行动方面
他们不应该养成简直象疯子那样的恶习惯。他们当然应该懂
得疯子,懂得坏的男女,但决不要装疯作邪去模仿疯子。
阿:极是。
苏:那么他们能去模仿铁工、其他工人、战船上的划桨
人、划桨人的指挥以及其他类似的人们吗?
阿:那怎么可能?他们连去注意这些事情都是不准许的。
苏:那么马嘶、牛叫、大河咆哮、海潮呼啸以及雷声隆
隆等一类事情,他们能去模仿吗?
阿:不行。已经禁止他们不但不要自己做疯子,也不要去
模仿人家做疯子。
苏:如果我理解你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有一种叙述体
是给真正的好人当他有话要讲的时候用的。另外有一种叙述
体是给一个在性格和教育方面相反的人用的。
阿:这两种文体究竟是什么?
苏:据我看来,一个温文正派的人在叙述过程中碰到另
一个好人的正派的言语行动,我想他会喜欢扮演这个角色,模
拟得惟妙惟肖,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人,丝毫不以为耻。他尤其
愿意模仿这个好人坚定而明于事理时候的言谈行动;如果这
个人不幸患病或性情暴躁,或酩酊大醉,或遭遇灾难,他就
不大愿意去模仿他,或者模仿了也是很勉强。当他碰到一个角
色同他并不相称,他就不愿意去扮演这个不如自己的人物。他
看不起这种人,就是对方偶有长处值得模仿一下,他也不过
偶一为之,还总觉得不好意思。他对模仿这种人没有经验,同
时也会憎恨自己,竟取法乎下,以坏人坏事为陶铸自己的范
本。除非是逢场作戏。他心里着实鄙视这种玩艺儿。
阿:很可能是这样。
苏:那么他会采用我们曾经从荷马诗篇里举例说明过的
一种叙述方法,就是说,他的体裁既是叙述,又是模仿,但
是叙述远远多于模仿。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阿:我很同意。说故事的人必须以此为榜样。
苏:另外有一种说故事的人,他什么都说。他的品质愈坏、
就愈无顾忌,他什么东西都模仿,他觉得什么东西都值得模
仿。所以他想尽方法,一本正经,在大庭广众之间什么东西都
模仿,包括我刚才所提到的雷声、风声、雹声、滑轮声、喇
叭声、长笛声、哨子声、各种的乐器声,他还会狗吠羊咪鸟
鸣。所以他的整个体裁完全是声音姿态的模仿,至于叙述那就
很少。
阿:这种作家势必如此。
苏:这就是我说过的两种文体。
阿:是的。
苏:且说,这两种体裁中有一种体裁,变化不多。如果我
们给它以合适的声调和节奏,其结果一个正确的说唱者岂不
是几乎只是用同一的声调同一的抑扬顿挫讲故事吗?——因
为变化少,节奏也几乎相同嘛。
阿:很对。
苏:别一种体裁需要各种声调和各种节奏,如果给它以
能表达各种声音动作的合适的唱词的话。——因为这种体裁
包含各色各样的变化。
阿:这话完全对。
苏:是不是所有诗人、说唱者在选用体裁时,不是取上
述两种体裁之一,就是两者并用呢?
阿:那是一定的。
苏: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城邦将接受所有这些体裁
呢?还是只接受两种单纯体裁之一呢?还是只接受那个混合体
裁呢?
阿:如果让我投票选择的话,我赞成单纯善的模仿者的
体裁。
苏:可是,亲爱的阿得曼托斯,混合体裁毕竟是大家所
喜欢的;小孩和小孩的老师们,以及一般人所最最喜欢的和
你所要选择的恰恰相反。
阿:它确是大家喜欢的。
苏:但是也许你要说这与我们城邦的制度是不适合的。因
为我们的人既非兼才,亦非多才,每个人只能做一件事情。
阿:是不适合的。
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城邦是唯一这种地方的理由:
鞋匠总是鞋匠,并不在做鞋匠以外,还做舵工;农夫总是农
夫,并不在做农夫以外,还做法官;兵士总是兵士,并不在
做兵士以外,还做商人,如此类推。不是吗?
阿:是的。
苏:那么,假定有人靠他一点聪明,能够模仿一切,扮
什么,象什么,光临我们的城邦,朗诵诗篇,大显身手,以
为我们会向他拜倒致敬,称他是神圣的,了不起的,大受欢
迎的人物了。与他愿望相反,我们会对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
人到我们城邦里来;法律不准许这样,这里没有他的地位。我
们将在他头上涂以香油,饰以羊毛冠带,送他到别的城邦去。
至于我们,为了对自己有益,要任用较为严肃较为正派的诗
人或讲故事的人,模仿好人的语言,按照我们开始立法时所
定的规范来说唱故事以教育战士们。
阿:我们正应该这样做,假定我们有权这样做的话。
苏: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可以认为已经完成了关于语
言或故事的“音乐”
部分的讨论,因为我们已经说明了应该
讲什么以及怎样讲法的问题。
阿:我也这样认为。
苏:那么,是不是剩下来的还有诗歌和曲调的形式问题?
阿:是的,显然如此。
苏: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立刻发现我们对这个问题应该有
什么要求,假定我们的说法要前后一致的话。
格(笑着):苏格拉底,我恐怕你说的“任何人”,并不
包括我在里面,我匆促之间没有把握预言我们应该发表的见
解是什么,虽然多少有一点想法。
苏:我猜想你肯定有把握这样说的:诗歌有三个组成部
分——词,和声,节奏。
格:啊,是的,这点我知道。
苏:那么就词而论,我想唱的词和说的词没有分别,必
须符合我们所讲过的那种内容和形式。
阿:是的。
苏:还有,调子和节奏也必须符合歌词。
格:当然。
苏:可是我们说过,我们在歌词里不需要有哀挽和悲伤
的字句。
格:我们不需要。
苏:那么什么是挽歌式的调子呢?告诉我,因为你是懂音
乐的。
格:混合的吕底亚调,高音的吕底亚调,以及与此类似
的一些音调属于挽歌式的调子。
苏:那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废弃掉,因为它们对于一般
有心上进的妇女尚且无用,更不要说对于男子汉了。
格:极是。
苏:再说,饮酒对于护卫者是最不合适的,萎靡懒惰也
是不合适的。
格:当然。
苏:那么有哪些调子是这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呢?
格:伊奥足亚调,还有些吕底亚调都可说是靡靡之音。
苏:好,我的朋友,这种靡靡之音对战士有什么用处?
格:毫无用处。看来你只剩下多利亚调或佛里其亚调了。
苏:我不懂这些曲调,我但愿有一种曲调可以适当地模
仿勇敢的人,模仿他们沉着应战,奋不顾身,经风雨,冒万
难,履险如夷,视死如归。我还愿再有一种曲调,模仿在平时
工作的人,模仿他们出乎自愿,不受强迫或者正在尽力劝说、
祈求别人,——对方要是神的话,则是通过祈祷,要是人的
话,则是通过劝说或教导——或者正在听取别人的祈求、劝
告或批评,只要是好话,就从善如流,毫不骄傲,谦虚谨慎,
顺受其正。就让我们有这两种曲调吧。它们一刚一柔,能恰当
地模仿人们成功与失败、节制与勇敢的声音。
阿:你所需要的两种曲调,正就是我刚才所讲过的多利
亚调和佛里其亚调呀。
苏:那么,在奏乐歌唱里,我们不需要用许多弦子的乐
器,不需要能奏出一切音调的乐器。
阿:我觉得你的话不错。
苏:我们就不应该供养那些制造例如竖琴和特拉贡琴这
类多弦乐器和多调乐器的人。
阿:我想不应该的。
苏:那么要不要让长笛制造者和长笛演奏者到我们城邦
里来?也就是说,长笛是不是音域最广的乐器,而别的多音调
的乐器仅是模仿长笛而已?
格:这很清楚。
苏:你只剩下七弦琴和七弦竖琴了,城里用这些乐器;在
乡里牧人则吹一种短笛。
格:我们讨论的结果这样。
苏:我们赞成阿波罗及其乐器而舍弃马叙阿斯及其乐
器。我的朋友,这样选择也并非我们的创见。
格:真的!我也觉得的确不是我们的创见。
苏:哎呀!我们无意之间已经在净化这个城邦了,我们刚
才说过这个城邦太奢侈了。
格:我们说得很有道理。
苏:那么好,让我们继续来做净化的工作吧!曲调之后应
当考虑节奏。我们不应该追求复杂的节奏与多种多样的韵律,
我们应该考虑什么是有秩序的勇敢的生活节奏,进而使音步
和曲调适合这种生活的文词,而不是使这种生活的文词凑合
音步和曲调。但是这种节奏究竟是哪些节奏,这要由你来告诉
我们,象上面你告诉我们是哪些曲调那样。
格:这我实在说不上。音步的组成有三种形式,就象音阶
的组成有四种形式一样,这些我懂得,我能够告诉你。至于哪
些音步是模仿哪种生活的,这我不知道。
苏: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要去请教戴蒙,问他,哪些节
奏适宜于卑鄙、凶暴、疯狂或其它邪恶,哪些节奏适宜于与
此相反的内容。我似乎还记得戴蒙说过一些晦涩的话,谈到关
于一种复合节奏的进行曲,以及长短短格以及英雄体节奏,按
照我所莫名其妙的秩序排列的,有的高低相等,有的有高有
低,有的长短不一;我记得似乎他称呼一种为短长格,另一
种为长短格,再加上长音节或短音节。在这些谈话里有些地
方,我觉得他对音步拍子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不减于对节奏本
身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也有可能情况不是这样;究竟怎样我
也实在说不清楚。我刚才讲过,这些都可以去请教戴蒙。要把
这些弄得明白,并不简单。你以为何如?
格:是的,我很以为然。
苏: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立刻决定下来的,——美与丑
是紧跟着好的节奏与坏的节奏的。
格:当然。
苏:再说,好的节奏紧跟好的文词,有如影之随形。坏的
节奏紧跟坏的文词。至于音调亦是如此。因为我们已经讲过,
节奏与音调跟随文词,并不是文词去跟随节奏与音调嘛。
格:显然是这样,这两者一定要跟随文词。
苏:你认为文词和文词的风格怎么样?它们是不是和心灵
的精神状态一致的?
格:当然。
苏:其它一切跟随文词?
格:是的。
苏:那么,好言词、好音调、好风格、好节奏都来自好
的精神状态,所谓好的精神状态并不是指我们用以委婉地称
呼那些没有头脑的忠厚老实人的精神状态,而是指用来称呼
那些智力好、品格好的人的真正良好的精神状态。
格:完全是这样。
苏:那么,年轻人如果要做真正他们该做的事情,不当
随时随地去追求这些东西吗?
格:他们应该这样。
苏:绘画肯定充满这些特点,其它类似工艺如纺织、刺
绣、建筑、家具制作、动物身体以及植物树木等的自然姿态,
也都充满这些品质。因为在这些事物里都有优美与丑恶。坏风
格、坏节奏、坏音调,类乎坏言词、坏品格。反之,美好的表
现与明智、美好的品格相合相近。
格:完全对。
苏:那么,问题只在诗人身上了?我们要不要监督他们,
强迫他们在诗篇里培植良好品格的形象,否则我们宁可不要
有什么诗篇?我们要不要同样地监督其他的艺人,阻止他们不
论在绘画或雕刻作品里,还是建筑或任何艺术作品里描绘邪
恶、放荡、卑鄙、龌龊的坏精神?哪个艺人不肯服从,就不让
他在我们中间存在下去,否则我们的护卫者从小就接触罪恶
的形象,耳濡目染,有如牛羊卧毒草中嘴嚼反刍,近墨者黑,
不知不觉间心灵上便铸成大错了。因此我们必须寻找一些艺
人巨匠,用其大才美德,开辟一条道路,使我们的年轻人由
此而进,如入健康之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艺
术作品,随处都是;使他们如坐春风如沾化雨,潜移默化,不
知不觉之间受到熏陶,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
格:对于他们,这可说是最好的教育。
苏:亲爱的格劳孔啊!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儿童阶
段文艺教育最关紧要。一个儿童从小受了好的教育,节奏与和
谐浸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牢牢地生了根,他就会变得
温文有礼;如果受了坏的教育,结果就会相反。再者,一个受
过适当教育的儿童,对于人工作品或自然物的缺点也最敏感,
因而对丑恶的东西会非常反感,对优美的东西会非常赞赏,感
受其鼓舞,并从中吸取营养,使自己的心灵成长得既美且善。
对任何丑恶的东西,他能如嫌恶臭不自觉地加以谴责,虽然
他还年幼,还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等到长大成人,理智来
临,他会似曾相识,向前欢迎,因为他所受的教养,使他同
气相求,这是很自然的嘛。
格: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幼年时期为什么要注重音乐文
艺教育的理由。
苏:这正如在我们认字的时候那样,只有在我们认识了
全部字母——它们为数是很少的——时我们才放心地认为
自己是识字了。不论字大字小我们都不敢轻忽其组成元素,
不论何处我们都热心急切地去认识它们,否则,我们总觉得
就不能算是真正识字了。
格:你说得很对。
苏:同样,比如有字母显影在水中或镜里。如果不是先认
识了字母本身,我们是不会认识这些映象的。因为认识这两者
属于同一技能同一学习。
格:确是如此。
苏:因此,真的,根据同样的道理,我们和我们要加以
教育的护卫者们,在能以认识节制、勇敢、大度、高尚等等
美德以及与此相反的诸邪恶的本相,也能认识包含它们在内
的一切组合形式,亦即,无论它们出现在哪里,我们都能辩
别出它们本身及其映象,无论在大事物中还是在小事物中都
不忽视它们,深信认识它们本身及其映象这两者属于同一技
能同一学习——在能以做到这样之前我们和我们的护卫者是
不能算是有音乐文艺教养的人的。不是吗?
格:确实是的。
苏:那么如果有一个人,在心灵里有内在的精神状态的
美,在有形的体态举止上也有同一种的与之相应的调和的
美,——这样一个兼美者,在一个能够沉思的鉴赏家眼中岂
不是一个最美的景观?
格:那是最美的了。
苏:再说,最美的总是最可爱的。
格:当然。
苏:那么,真正受过乐的教育的人,对于同道,气味相
投,一见如故;但对于混身不和谐的人,他避之唯恐不远。
格:对于心灵上有缺点的人,他当然厌恶;但对于身体
有缺点的人,他还是可以爱慕的。
苏:听你话的意思,我猜想你有这样的好朋友,不过我
也赞成你作这样的区别。只是请你告诉我:放纵与节制能够并
行不悖吗?
格:怎么能够?过分的快乐有如过分的痛苦可以使人失态
忘形。
苏:放纵能和别的任何德行并行不悖吗?
格:不能。
苏:能和横暴与放肆并行不悖吗?
格:当然。
苏:还有什么快乐比色欲更大更强烈的吗?
格:没有,没有比这个更疯狂的了。
苏:正确的爱难道不是对于美的有秩序的事物的一种有
节制的和谐的爱吗?
格:我完全同意。
苏:那么,正确的爱能让任何近乎疯狂与近乎放纵的东
西同它接近吗?
格:不能。
苏:那么,正确的爱与纵情任性,泾渭分明。真正的爱者
与被爱者决不与淫荡之徒同其臭味。
格:真的,苏格拉底,它们之间断无相似之处。
苏:这样很好,在我们正要建立的城邦里,我们似乎可
以规定这样一条法律:一个爱者可以亲吻、昵近、抚摸被爱
者,象父亲对儿子一样;如要求被爱者做什么也一定是出于
正意。在与被爱者的其他形式的接触中,他也永远不许有任何
越此轨道的举动,否则要谴责他低级趣味,没有真正的音乐
文艺教养。
格:诚然。
苏:那么,你也同意我们关于音乐教育的讨论可以到此
结束了吧?据我看来,这样结束是很恰当的。音乐教育的最后
目的在于达到对美的爱。
格:我同意。
苏:音乐教育之后,年轻人应该接受体育锻炼。
格:当然。
苏:体育方面,我们的护卫者也必须从童年起就接受严
格的训练以至一生。我所见如此,不知你以为怎样?因为我觉
得凭一个好的身体,不一定就能造就好的心灵好的品格。相
反,有了好的心灵和品格就能使天赋的体质达到最好,你说
对不对?
格:我的想法同你完全一样。
苏:倘使我们对于心灵充分加以训练,然后将保养身体
的细节交它负责,我们仅仅指出标准,不啰嗦,你看这样行
不行?
格:行。
苏:我们说过护卫者必须戒除酗酒,他们是世界上最不
应该闹酒的人,人一闹酒就胡涂了。
格:一个护卫者要另外一个护卫者去护卫他,天下哪有
这样荒唐的事?
苏:关于食物应该怎样?我们的护卫者都是最大竞赛中的
斗士,不是吗?
格:是的。
苏:我们目前所看到的那些斗士,他们保养身体的习惯
能适应这一任务吗?
格:也许可以凑合。
苏:啊,他们爱睡,这是一种于健康很危险的习惯。你有
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生几乎都在睡眠中度过,稍一偏离规定
的饮食作息的生活方式,他们就要害严重的疾病吗?
格:我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苏:那么,战争中的斗士应该需要更多样的锻炼。他们有
必要象终宵不眠的警犬;视觉和听觉都要极端敏锐;他们在
战斗的生活中,各种饮水各种食物都能下咽;烈日骄阳狂风
暴雨都能处之若素。
格:很对。
苏:那么,最好的体育与我们刚才所描叙的音乐文艺教
育难道不是很相近相合吗?
格:你指的什么意思?
苏:这是指一种简单而灵活的体育,尤其是指为了备战
而进行的那种体育锻炼。
格:请问具体办法。
苏:办法可以从荷马诗里学得。你知道在战争生活中英雄
们会餐时,荷马从不给他们鱼吃,虽然队伍就驻扎在靠近赫
勒斯滂特海岸那里;他也从不给他们炖肉吃,只给烤肉,因
为这东西战士最容易搞,只要找到火就行了,什么地方都可
以,不必随身带许多罈罈罐罐。
格:确是如此。
苏:据我所知,荷马也从未提到过甜食。这不是每一个从
事锻炼的战士都可以理解的事情吗?——要把他们的身体练
好,这种东西是一定要戒掉的。
格:他们懂得这个道理,并且把这种东西戒除了。他们做
得对。
苏:那么,我的朋友,既然你觉得这是对的,你当然就
不会赞成叙拉古的宴会和西西里的菜肴了。
格:我不会赞成的。
苏:你也不会让一个男子弄一个科林斯女郎来做他的情
妇吧,如果要他把身体保养好的话。
格:当然不会。
苏:你也不会赞成有名的雅典糕点的吧?
格:一定不会。
苏:因为我认为所有这种混杂的饮食很象多音调多节奏
的诗歌作品。
格:诚然。
苏: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复杂的食品产生疾病。至于朴
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方面的节制,气质的体育锻
炼产生身体的健康。
格:极是。
苏:一旦放纵与疾病在城邦内泛滥横溢,岂不要法庭药
品到处皆是,讼师医生趾高气扬,虽多数自由人也将不得不
对他们鞠躬敬礼了。
格:这是势所必至的。
苏:奇货可居的医生、法官,不仅为一般老百姓和手艺
人所需要,也为受过自由人类型教育的人们所需要。你们能看
到还有什么更足以证明一个城邦教育又丑又恶的呢?这些法
官、医生全是舶来品(因为你们自己中间缺少这种人才),你
不认为这是教育丑恶可耻到了极点的明证吗?
格:没有比这个更可耻的了。
苏:啊,还有一种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比刚才说的那种情
况还要可耻呢?一个人不仅把自己的大部分时光花在法庭上
打官司,忽而做原告,忽而做被告;而且还由于不知怎样生
活更有意义,一天到晚耍弄滑头,颠倒是非,使用各种推论、
借口、诡计、阴谋,无理也要说出理来;而所有这一切努力
又都不过是为了无聊的争执。因为,他不知道抛开那些漫不经
心的陪审员安排自己的生活要美好高尚得多。
格:真的,这种比前面所讲的更可耻了。
苏:除了受伤或偶得某种季节病而外,一个人到处求医,
岂不更是可耻?由于游手好闲和我们讲过的那种好吃贪睡的
生活方式,身子象一块沼泽地一样充满风湿水气,逼使阿斯
克勒比斯的子孙们不得不创造出腹胀、痢疾之类的病名来,
岂不更是可耻?
格:这确是些古怪的医学名词。
苏:我想在阿斯克勒比斯本人的时期,是没有这种东西
的。我是根据特洛亚的故事这样推想的。当欧律皮吕斯在特
洛亚负伤时,那个妇人给他吃普拉纳酒,上面撒了大麦粉和
小块乳酪,显然是一服热药。那个时候所有医生并没有说她用
错了药,也没有说当看护的派特罗克洛斯犯了什么错误。
格:受了伤,给他服这种药确是古怪。
苏:如果你记得在赫罗迪科斯以前医生并不用我们现在
的这些药物治病的话,你就不会感到古怪了。赫罗迪科斯是一
个教练员,因为他有病,他把体操和医术混而为一,结果先
主要折磨了自己,然后又折磨了许多后来人。
格:怎么会的?
苏:他身患不治之症,靠了长年不断的细心照料自己,居
然活了好多年。但他的痼病始终没能治好。就这么着,他一生
除了医疗自己外,什么事都没干,一天到晚就是发愁有没有
疏忽了规定的养生习惯;他靠了自己的这套医术,在痛苦的
挣扎中夺得了年老而死的锦标。
格:这可是对他医道的崇高奖品啊!
苏:他得之无愧呢。他这种人不知道,阿斯克勒比斯并不
是因为不知道或不熟悉这种医道而不传给他的后代,而是因
为他懂得在有秩序的城邦里,每一个人都有他应尽的职务。人
们没有工夫来生病,不可能一生没完没了地治病。我们在工人
中间看到这种情况会觉得荒唐不经的,可是在有钱的人和所
谓有福的人中间看到这种情况就视若无睹了。
格:怎么会这样的?
苏:一个木工当他病了要医生给他药吃,把病呕吐出来,
或者把病下泻出来,或者用烧灼法或者动手术。但是,如果医
生叫他长期疗养搞满头包包扎扎的那一套,他会立刻回答,说
他没有工夫生病,一天到晚想着病痛,把当前工作搁置一旁,
过这种日子没有意思。他就要同医生说声再会,回家仍去干他
原来的活儿去了。他也许身体居然变好了,活下去照常工作,
也许身体吃不消,抛弃一切麻烦,死了算了。
格:这种人可称为善于利用医道的人。
苏:是不是因为他有一种工作要做,如果做不了,他就
不值得活下去?
格:显然是这样。
苏:可是我们并不说一个有钱的人也有这种规定的工作
要做,不做他就觉得不值得活下去。
格:据我所知,不是这样。
苏:哎呀!你有没有听到过福库利得斯说的话“吃饱饭以
后应该讲道德。”
格:我想吃饱饭以前也应该讲道德。
苏:好,让我们不要和他在那一点上争吵。让我们先弄清
这一点:有钱人要不要讲道德?如果不要讲,活了是不是有
意思?一天到晚当心身体,对他们遵从福库利得斯的劝告,有
”没有妨碍?虽然对于专搞木工以及其它工艺的人无疑是一大
障碍。
格:的确,在体育锻炼之外再过分当心身体,对这方面
是一个最大的妨碍。
苏:这样对于家务管理、军事服役、上班办公都造成了
不少累赘。最坏的是使任何学习、思考或沉思冥想都变得困
难。自朝至暮老是疑心着头痛目眩、神经紧张,而且把这些都
委过于哲学研究,说它是总的起因。这样便使人老觉得身上有
这种那种的不舒服,老是烦恼。这对于学习、沉思这类的道德
实践和锻炼简直是一种绊脚石。
格:当然会这样的。
苏:那么,我们可以说阿斯克勒比斯是早已知道这个道
理了;对于那些体质好生活习惯健康,仅只有些局部疾病的
人,他教给了医疗方法,用药物或外科手术将病治好,然后
吩咐他们照常生活,不妨碍各人尽公民的义务。至于内部有严
重全身性疾病的人,他不想用规定饮食以及用逐渐抽出或注
入的方法来给他们以医疗,让他痛苦地继续活下去,让他再
产生体质同样糟糕的后代。对于体质不合一般标准的病人,他
则认为不值得去医治他,因为这种人对自己对国家都没有什
么用处。
格:照你说来,阿斯克勒比斯真是一个最有政治头脑的
人呀!
苏:显然是的。他的孩子们也是这样的人,在特洛亚战场
上都是好战士,又是好医生,他们就是用我上面所讲的那种
医疗方法给人治伤的。——这你知道吗?墨涅拉俄斯被潘达洛
斯射了一箭,受了伤,他们把瘀血吸出,敷上了些缓解草药。
他们并没有给他规定饮食,同从前对欧律皮吕斯一样,他们
以为对于那些在受伤以前体质原来很好,生活简朴的人,受
伤以后敷这么一层草药就够了,虽然偶然也喝一种奶酒。但是
对于那些先天病弱又无节制的人,他们则认为这种人活了于
己于人都无用处,他们的医道不是为这班人服务的。这种人虽
富过弥达斯,他们也不给他治疗。——这些故事你还记得
吗?
格:让你这么一说,阿斯克勒比斯的这些孩子真了不起呀!
苏:他们确是这样。但是悲剧家们和诗人品达的说法和我
们的原则有分歧。他们说阿斯克勒比斯是阿波罗神的儿子,他
受了贿去医治一个要死的富人,因此被闪电打死。根据前面我
们讲过的原则,我们不相信悲剧家和品达的说法。我们认为,
如果他是神的儿子,肯定他是不贪心的,如果他是贪心的,他
就不是神的儿子。
格:就此为止,你说得再对不过了。但是苏格拉底,我有
一个问题,看你怎么答复?我们在城邦里要不要有好的医生?
是不是最好的医生应当是医治过最大多数病人的(包括天赋
健全的与不健全的)?同样,最好的法官是否应该是同各色各
样品格的人都打过交道的?
苏:无疑我们要好的医生和好的法官。但是你知道我所谓
“好的”是什么意思吗?
格:我不知道,除非你告诉我。
苏:好,让我来试试看。我说你把两样不同的事情混在一
个问题里了。
格:什么意思?
苏:医生假使从小就学医,对各色各样的病人都有接触,
对各种疾病还有过切身的体验(如果他们自己体质并不太好
的话),那么这样的医生确实可能成为极有本领的医生。因为
我想,他们并不是以身体医治身体,如果是以身体治身体,我
们就不应该让他们的身体有病或者继续有病。他们是用心灵
医治身体,如果心灵原来坏的或者变坏了的,他们就不可能
很好地医病了。
格:你说得对。
苏:至于法官,我的朋友,那是以心治心。心灵决不可以
从小就与坏的心灵厮混在一起,更不可犯罪作恶去获得第一
手经验以便判案时可以很快地推测犯罪的过程,好象医生诊
断病人一样。相反,如果要做法官的人心灵确实美好公正,判
决正确,那么他们的心灵年轻时期就应该对于坏人坏事毫不
沾边,毫无往还。不过这样一来,好人在年轻时便显得比较天
真,容易受骗,因为他们心里没有坏人心里的那种原型。
格:他们的确有此体验。
苏:正因为这样,所以一个好的法官一定不是年轻人,而
是年纪大的人。他们是多年后年龄大了学习了才知道不正义
是怎么回事的。他们懂得不正义,并不是把它作为自己心灵里
的东西来认识的,而是经过长久的观察,学会把它当作别人
心灵里的别人的东西来认识的,是仅仅通过知识,而不是通
过本人的体验认识清楚不正义是多么大的一个邪恶的。
格:这样的法官将被认为是一个最高贵的法官。
苏:并且是一个好的法官。你的问题的要旨就在“好的”
这两个字上,因为有好心灵的人是“好的”。而那种敏于怀疑
的狡诈之徒,以及那种自己干过许多坏事的人和认为自己手
段高明瞒得过人的人,当他和自己同类人打交道时,他注视
着自己心灵里的原型,便显得聪明能干,但是当他和好人或
老一辈的人相处时,他便显得很蠢笨了,因为,不当怀疑的
他也怀疑。见了好人,他也不认识,因为他自己心里没有好的
原型。可是,因为他碰到的坏人比好人多得多,所以无论他自
己还是别人就都觉得他似乎是一个聪明人而不是一个笨蛋
了。
格:的确是这样。
苏:因此,好而明察的理想法官决不是这后一种人,而
是前一种人。因为邪恶决不能理解德性和邪恶本身,但天赋的
德性通过教育最后终能理解邪恶和德性本身。因此据我看来,
不是那种坏人而是这种好人,才能做一个明察的法官。
格:我同意。
苏:那么,你要不要在城邦里把我们所说过的医疗之术
以及司法之术制订为法律呢?这两种法律都对那些天赋健全
的公民的身体和心灵抱有好意;而对那些身体不健全的,城
邦就让其死去;那些心灵天赋邪恶且又不可救药的人,城邦
就毫不姑息处之以死。
格:这样做已被证明对被处理者个人和城邦都是最好的
事情。
苏:这样,年轻人接受了我们说过的那种简单的音乐文
艺教育的陶冶,养成了节制的良好习惯,他们显然就能自己
监督自己,不需要打官司了。
格:是的。
苏:这种受过音乐教育的青年,运用体育锻炼(如果他
愿意的话),通过同样苦练的过程,他会变得根本不需要什么
医术,除非万不得已。
格:我也这样想。
苏:再说,在不畏艰辛苦练身体的过程中,他的目的主
要在锻炼他心灵的激情部分,不是仅仅为了增加体力,他同
一般运动员不一样,一般运动员只注意进规定的饮食,使他
们力气大臂膀粗而已。
格:你说得对极了。
苏:因此,把我们的教育建立在音乐和体育上的那些立
法家,其目的并不象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在于用音乐照顾
心灵,用体育照顾身体。格劳孔,我可以这样说吗?
格:为什么不可以?
苏:他们规定要教音乐和体育主要是为了心灵。
格:怎么会的?
苏: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生专搞体育运动而忽略音乐文艺
教育对于心灵的影响是怎样的?反之,专搞音乐文艺而忽略体
育运动的影响又是怎样的?
格:你指的是什么?
苏:我指的一是野蛮与残暴,另一是软弱与柔顺。
格:啊,很对。我注意到那些专搞体育锻炼的人往往变得
过度粗暴,那些专搞音乐文艺的人又不免变得过度软弱。
苏:天性中的激情部分的确会产生野蛮;如果加以适当
训练就可能成为勇敢,如果搞得过了头,就会变成严酷粗暴。
格:我也这样看法。
苏:再说,温文是不是人性中爱智部分的一种性质?是不
是这种性质过度发展便会变为过分软弱,如培养适当就能变
得温文而秩序井然?是不是这样?
格:确是这样。
苏:但是我们说我们的护卫者需要两种气质兼而有之。
格:他们应该这样。
苏:那么这两种气质要彼此和谐吗?
格:当然要。
苏:有这种气质和谐存在的人,他的心灵便既温文而又
勇敢。
格:诚然。
苏:没有这种和谐存在的人便既怯懦而又粗野。
格:的确这样。
苏:好;假定一个人纵情乐曲,让各种曲调唱腔,甜的、
软的、哭哭啼啼的(象我们刚才所讲过的那些),醍糊灌顶似
621地,把耳朵当作漏斗,注入心灵深处,假使他全部时间都沉
溺于丝弦杂奏歌声宛转之间,初则激情部分(如果有的话),
象铁似的由粗硬变得柔软,可以制成有用的器具。倘若他这样
继续下去,象着了魔似的,不能适可而止,他就开始融化了,
液化了,分解了。结果就会激情烟消云散,使他萎靡不振,成
为一个“软弱的战士”。
格:极是。
苏: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天性刚强的人,这种萎靡
不振的恶果很快就会出现。如果原来是一个刚强的人,经过
刺激情绪就会变得不稳定,容易生气,也容易平静。结果便成
了一个爱同人吵架爱发脾气的喜怒无常性情乖张的人。
格:确实如此。
苏:再说,如果一个人全副精神致力于身体的锻炼,胃
口好食量大,又从来不学文艺和哲学,起初他会变得身强力
壮,心灵充满自信,整个人变得比原来更勇敢。你看他会这样
吗?
格:他真会这个样子的。
苏:不过,要是他除了搞体操训练外,别无用心,怕见
文艺之神,结果会怎么样呢?对于学习科研从来没有尝过一点
滋味,对于辩证推理更是一窍不通,他心灵深处可能存在的
爱智之火光难道不会变得暗淡微弱吗?由于心灵没有得到启
发和培育,感觉接受能力没有得到磨练,他会变得耳不聪目不
明。不是吗?
格:诚然。
苏:结果,我以为这种人会成为一个厌恶理论不知文艺
的人,他不用论证说服别人,而是象一只野兽般地用暴力与
蛮干达到自己的一切目的。在粗野无知中过一种不和谐的无
礼貌的生活。
格:完全是这样。
苏:为这两者,似乎有两种技术——音乐和体育(我要
说这是某一位神赐给我们人类的)——服务于人的两个部分
——爱智部分和激情部分。这不是为了心灵和身体(虽然顺便
附带也为了心灵和身体),而是为了使爱智和激情这两部分张
弛得宜配合适当,达到和谐。
格:看来如此。
苏:因此,那种能把音乐和体育配合得最好,能最为比
例适当地把两者应用到心灵上的人,我们称他们为最完美最
和谐的音乐家应该是最适当的,远比称一般仅知和弦弹琴的
人为音乐家更适当。
格:讲得有理,苏格拉底。
苏:那么,格劳孔,在这方面,是不是我们也需要一个
常设的监护人呢,如果城邦的宪法要加以监护的话?
格:当然非常需要。
苏:关于教育和培养公民的原则纲要就是这些。一一细述
他们的跳舞、打猎、跑狗、竞技、赛马,试问有什么必要呢?
细节必须符合纲要,大纲定了,细节就不难发现,这是一清
二楚的事情。
格:也许就不困难了。
苏:那么好,下面我们要确定什么呢?是不是要决定,公
民里面哪些人是统治者,哪些人是被统治者呢?
格:显然是的。
苏:统治者必须是年纪大一点的,被统治者必须是年纪
小一点的。这是显然的吗?
格:是显然的。
苏:统治者必须是他们中间最好的人。这也是明显的吗?
格:也是明显的。
苏:最好的农民是最善于种田的人,是不是?
格:是的。
苏:那么,现在既然要选择的是护卫者中最好的,我们
不是要选择最善于护卫国家的人吗?
格:是的。
苏:那么,他们除了首先应当是有护卫国家的智慧和能
力的人而外,难道不还应当是一些真正关心国家利益的人吗?
格:当然应当是。
苏:一个人总最关心他所爱的东西。
格:必然如此。
苏:又,一个人总是最爱那些他认为和自己有一致利益,
和自己得失祸福与共的东西的。
格:确是这样。
苏:那么,我们必须从所有护卫者里选择那些在我们观
察中显得最愿毕生鞠躬尽瘁,为国家利益效劳,而绝不愿做
任何不利于国家的事情的人。
格:选择这些人是最妥当的了。
苏:其次,我觉得,我们还得随时考察他们,看他们是
否能终身保持这种护卫国家的信念,是否既非魔术又非武力
所能于不知不觉之间使他们放弃为国尽力的信念的?
格:你所说的“放弃”是指的什么?
苏:让我来告诉你。我觉得,一个意见之离开心灵,或
为自愿的,或为不自愿的。一个错误意见离开学好了的人是自
愿的离开,一切正确意见的离开是不自愿的离开。
格:我理解自愿的那个,但是我希望听你讲讲不自愿的
那个。
苏:啊,可以。人们总是不愿意失掉好的东西,而愿意丢
掉坏的东西,你同意我这个想法吗?难道在真理上的受骗不是
坏事,得到真理不是好事吗?你难道不认为取得反映真实的意
见是得到真理吗?
格:你说得很对。我也认为,人们的正确意见总是不愿被
剥夺的。
苏:不自愿的放弃总是发生在人们被巧取豪夺——或被
欺骗诱惑或被强力压迫的情况下。
格:此刻你讲的巧取豪夺的两种情况是什么意思我都不
懂。
苏:我一定是象悲剧角色在讲话,有点晦涩了。所谓“被
欺骗诱惑”,我的意思是指人们经过辩论,被人说服了,或者
经过一段时间忘掉了,于不知不觉间放弃了原来的意见。现在
你也许懂了吧?
格:是的。
苏:所谓“被强力压迫”,我的意思是指有些困苦或忧患
逼得人们改变了原有的意见。
格:我也懂了。我想你所说的是对的。
苏:至于“被欺骗诱惑者”我想你会同意我是指那些人:
他们受享乐引诱,或者怕字当头,有所畏惧,改变了意见。
格:是的,凡是带欺骗性的东西,总是凭一种魔术般的
迷惑作用。
苏:言归正传,我们必须寻找坚持原则孜孜不倦为他们
所认为的国家利益服务的那些护卫者。我们必须从他们幼年
时期,就考察他们,要他们做工作,在工作中考察他们。其中
有的人可能会忘掉那个原则,受了欺骗。我们必须选择那些不
忘原则的,不易受骗的人做护卫者,而舍弃其余的人。你同意
吗?
格:同意。
苏:再者,劳筋骨、苦心志,见贤思齐,我们也要在这
些方面注意考察他们。
格:极是。
苏:好,让我们再进行第三种反欺骗诱惑的考察,看他
们是否经得起。你知道人们把小马带到嘈杂喧哗的地方去,看
它们怕不怕;同样,我们也要把年轻人放到贫穷忧患中去,然
后再把他们放到锦衣玉食的环境中去,同时,比人们用烈火
炼金制造金器还要细心得多地去考察他们,看他们受不受外
界的引诱,是不是能泰然无动于衷,守身如玉,做一个自己
的好的护卫者,是不是能护卫自己已受的文化修养,维持那
些心灵状态在他身上的谐和与真正的节奏(这样的人对国家
对自己是最有用的)。人们从童年、青年以至成年经过考验,无
懈可击,我们必须把这种人定为国家的统治者和护卫者。当他
生的时候应该给予荣誉,死了以后给他举行公葬和其他的纪
念活动。那些不合格的人应该予以排斥。格劳孔啊!我想这就
是我们选择和任命统治者和护卫者的总办法。当然这仅仅是
个大纲,并不是什么细节都列出来了。
格:我同意,大体上我也觉得事情应该这样做。
苏:我们的确可以在最完全的涵义上称这些人为护卫者。
他们对外警惕着敌人,内部注意朋友,以致朋友不愿,敌人
不敢危害城邦。至于刚才我们称之为护卫者的那些人中的年
轻人,则我们称之为辅助者或助手,他们是执行统治者法令
的。是这样吧?
格:我也认为是这样。
苏:不久前,我们刚谈到过偶然使用假话的问题,现在
我们或许可以用什么方法说一个那样的高贵的假话,使统治
者自己相信(如果可能的话),或者至少使城邦里其他的人相
信(如果不能使统治者相信的话)。
格:什么假话?
苏:并没什么新奇的。这是一个老早以前在世界上许多地
方流传过的腓尼基人的传说。它是诗人告诉我们,而我们也信
以为真的一个故事。但是这样的故事在我们今天已听不到,也
不大可能再听到,它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可以使人相信的了。
格:你似乎吞吞吐吐很不愿意直说出来。
苏:等我讲了你就会懂得我为什么不肯直说了。
格:快讲吧,不要怕。
苏:那么好,我就来讲吧。不过,我还是没有把握我是否
能有勇气,是否能找到什么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思,首先说服
统治者们自己和军队,其次说服城邦的其他人:我们给他们
教育和培养,其实他们一切如在梦中。实际上他们是在地球深
处被孕育被陶铸成的,他们的武器和装备也是在那里制造的;
地球是他们的母亲,把他们抚养大了,送他们到世界上来。他
们一定要把他们出生的土地看作母亲看作保姆,念念不忘,卫
国保乡,御侮抗敌,团结一致,有如亲生兄弟一家人似的。
格:现在我明白你刚才为什么欲言又止,不肯把这个荒
唐故事直说出来的了。
苏: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理由;不去管它,且听下文。我们
在故事里将要告诉他们:他们虽然一土所生,彼此都是兄弟,
但是老天铸造他们的时候,在有些人的身上加入了黄金,这
些人因而是最可宝贵的,是统治者。在辅助者(军人)的身上
加入了白银。在农民以及其他技工身上加入了铁和铜。但是又
由于同属一类,虽则父子天赋相承,有时不免金父生银子,银
父生金子,错综变化,不一而足。所以上天给统治者的命令最
重要的就是要他们做后代的好护卫者,要他们极端注意在后
代灵魂深处所混合的究竟是哪一种金属。如果他们的孩子心
灵里混入了一些废铜烂铁,他们决不能稍存姑息,应当把他
们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上去,安置于农民工人之间;如果农
民工人的后辈中间发现其天赋中有金有银者,他们就要重视
他,把他提升到护卫者或辅助者中间去。须知,神谕曾经说过
“铜铁当道,国破家亡”,你看你有没有办法使他们相信这个
荒唐的故事?
格:不,这些人是永远不会相信这个故事的。不过我看他
们的下一代会相信的,后代的后代子子孙孙迟早总会相信的。
苏:我想我是理解你的意思的。就是说,这样影响还是好
的,可以使他们倾向于爱护他们的国家和他们相互爱护。我想
就这样口头相传让它流传下去吧!
现在让我们武装这些大地的子孙们,指导他们在统治者
的导引下迈步前进。让他们去看看城邦里最适宜于扎营的地
方,从那里他们可以对内镇压不法之徒,对外抗虎狼般的入
侵之敌。扎下营盘祭过神祇之后,他们必须做窝。你同意我这
个说法吗?
格:我同意。
苏:这些窝要能冬天暖和夏天宽敞吗?
格:当然是的。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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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三 卷
苏:关于神的看法,大致就如上所说。为了使我们的护卫
者敬神明,孝父母,重视彼此朋友间的友谊,有些故事应当
从小就讲给他们听,有些故事就不应该讲给他们听。
阿:我也这样认为,我觉得我们的看法是对的。
苏:那么,其次是什么?如果要他们勇敢,我们不能就此
为止。我们要不要用正确的说法教育他们,使他们不要怕死?
你以为一个人心里怕死能勇敢吗?
阿:当然不能。
苏:如果一个人相信地狱是确实存在的而且非常可怕,他
能不怕死,打仗的时候能宁死不屈不做奴隶吗?
阿:不能。
苏:看来我们对于写作这些故事的人,应该加以监督,要
求他们称赞地狱生活,不要信口雌黄,把它说得一无是处。因
为他们所讲的既不真实,对于未来的战士又是有害无益的。
阿:应该监督他们这样做。
苏:那么,让我们从史诗开始,删去下面几节:
  宁愿活在人世做奴隶啊
   跟着一个不算富裕的主人,
  不愿在黄泉之下啊   统帅鬼魂。
其次,
  他担心对凡人和天神
   暴露了冥府的情景:
  阴暗、凄惨,连不死的神
   看了也触目心惊。
其次,
  九泉之下虽有游魂幻影,
   奈何已无知识。
其次,
  独他还有智慧知识,别人不过幻形阴影,
   来去飘忽不定。
其次,
  魂灵儿离开了躯体,他飞往哈得斯的宫殿,
   一路痛哭着运命的不幸,把青春和刚气
   一起抛闪。
其次,
  魂飞声咽,去如烟云。
其次,
  如危岩千窟中,蝙蝠成群,
   有一失足落地,其余惊叫飞起:
  黄泉鬼魂熙攘,啾啾来去飞鸣。
如果我们删去这些诗句,我们请求荷马不要见怪。我们并不否
认这些是人们所喜欢听的好诗。但是愈是好诗,我们就愈不放
心人们去听,这些儿童和成年人应该要自由,应该怕做奴隶,
而不应该怕死。
阿:我绝对同意。
苏:此外,我们还必须从词汇中剔除那些可怕的凄惨的
名字,如“悲惨的科库托斯河”、“可憎的斯土克斯河”,以及
“阴间”、“地狱”、“死人”、“尸首”等等名词。它们使人听了
毛骨悚然。也许这些名词自有相当的用处,不过,目前我们是
在关心护卫者的教育问题,我们担心这种恐惧会使我们的护
卫者软弱消沉,不象我们所需要的那样坚强勇敢。
阿:我们这样担心是很应该的。
苏:那么,我们应当废除这些名词?
阿:是的。
苏:我们在故事与诗歌中应当采用恰恰相反的名词?
阿:这是显而易见的。
苏:我们要不要删去英雄人物的嚎啕痛哭?
阿:同上面所讲的一样,当然要的。
苏:仔细考虑一下,把这些删去究竟对不对?我们的原则
是:一个好人断不以为死对于他的朋友——另一个好人,是
一件可怕的事情。
阿:这是我们的原则。
苏:那么,他不会哀伤他朋友的死去,好象他碰到了一
件可怕的事情似的。
阿:他不会的。
苏:我们还可以说这种人最为乐天知足。最少要求于人乃
是他们的特点。
阿:真的。
苏:因此,失掉一个儿子,或者一个兄弟,或者钱财,或
者其它种种,对他说来,丝毫不觉得可怕。
阿:是的,毫不可怕。
苏:因此他绝不忧伤憔悴,不论什么不幸临到他身上,他
都处之泰然。
阿:肯定如此。
苏:那么,我们应该删去著名作者所作的那些挽歌,把
它们归之于妇女(也还不包括优秀的妇女),归之于平庸的男
子,使我们正在培养的护卫者,因此看不起这种人,而不去
效法他们。
阿:应该如此。
苏:我们请求荷马以及其他诗人不要把女神的儿子阿克
琉斯形容得:
  躺在床上,一忽儿侧卧,一忽儿朝天,
   一忽儿伏卧朝地。
然后索性爬起来
  心烦意乱踯躅于荒海之滨,
也不要形容他两手抓起乌黑的泥土,泼撒在自己头上
,也不
要说他、长号大哭,呜咽涕泣,有如荷马所描写的那样;也
不要描写普里阿摩斯那诸神的亲戚,在粪土中爬滚,
  挨个儿呼唤着人们的名字,
   向大家恳求哀告。
我们尤其请求诗人们不要使诸神嚎啕大哭,
  我心伤悲啊生此英儿,
   英儿在世啊常遭苦恼。
对于诸神要如此,对于诸神中最伟大的神更不应当描写得太
无神的庄严气象,以至于唉声叹气:
  唉呀,我的朋友被绕城穷追。
   目睹此情景我心伤悲。
还说:
  伤哉!最最亲爱的萨尔佩冬
   竟丧身于梅诺提阿德之子派特罗克洛斯之手
中。
我的好友阿得曼托斯啊!倘使我们的年轻人一本正经地
去听了这些关于神的故事而不以为可耻可笑,那么到了他自
己——不过一个凡人——身上,对于这种类似的言行,就更
不以为可鄙可笑了;他也更不会遇到悲伤,自我克制,而会
为了一点小事就怨天尤人,哀痛呻吟。
阿:你说得很对。
苏:他们不应该这样。我们刚才的辩论已经证明这一点。
我们要相信这个结论,除非别人能给我们另一个更好的证明。
阿:他们实在不应该这样。
苏:再说,他们也不应该老是喜欢大笑。一般说来,一个
人纵情狂笑,就很容易使自己的感情变得非常激动。
阿:我同意你这个想法。
苏:那么,如果有人描写一个有价值的人捧腹大笑,不
能自制,我们不要相信。至于神明,更不用说。
阿:更不用说。
苏:那么,我们绝不应该从荷马那里接受下面关于诸神
的说法:
  赫淮斯托斯手执酒壶,
   绕着宴会大厅忙碌奔跑;
  极乐天神见此情景,
   迸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用你的话说,我们“不应该接受”它。
阿:如果你高兴把这个说法算作我的说法,那就算是我
的说法吧。反正我们不应该接受的。
苏:我们还必须把真实看得高于一切。如果我们刚才所说
不错:虚假对于神明毫无用处,但对于凡人作为一种药物,还
是有用的。那么显然,我们应该把这种药物留给医生,一般人
一概不准碰它。
阿:这很清楚。
苏:国家的统治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有理由用它来应
付敌人,甚至应付公民。其余的人一概不准和它发生任何关
系。如果一般人对统治者说谎,我们以为这就象一个病人对医
生说谎,一个运动员不把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教练,就象一
个水手欺骗舵手关于船只以及本人或其他水手的情况一样是
有罪的,甚至罪过更大。
阿:极是。
苏:那么,在城邦里治理者遇上任何人,
  不管是预言者、医生还是木工,
或任何工匠在讲假话,就要惩办他。因为他的行为象水手颠覆
毁灭船只一样,足以颠覆毁灭一个城邦的。
阿:他会颠覆毁灭一个城邦的,如果他的胡言乱语见诸
行动的话。
苏:我们的年轻人需要不需要有自我克制的美德?
阿:当然需要。
苏:对于一般人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服从统治者;
对于统治者来讲,最重要的自我克制是控制饮食等肉体上快
乐的欲望。
阿:我同意。
苏:我觉得荷马诗里迪奥米特所讲的话很好;
  朋友,君且坐,静听我一言。
还有后面:
  阿凯亚人惧怕长官,
  静悄悄奋勇前进。
以及其它类似的几段也很好。
阿:说得很好。
苏:那么,这一行怎么样?
  狗眼鼠胆,醉汉一条。
后面的那几行你觉得好吗?还有其它诗歌散文中描写庸俗不
堪犯上无礼的举动也好吗?
阿:不好。
苏:这些作品不适宜于给年轻人听到,使他们失掉自我
克制。要是作为一种娱乐,我觉得还勉强可以。你的意见呢?
阿:我同意。
苏:再说荷马让一位最有智慧的英雄说出一席话,称赞
人生最大的福分是,
  有侍者提壶酌酒,将酒杯斟得满满的,
  丰盛的宴席上麦饼、肉块堆得满满的。
年轻人听了这些话,对于自我克制有什么帮助?还有听了:
  生民最苦事,独有饥饿死!
或者听了关于宙斯:当其他诸神,已入睡乡,他因性欲炽烈,
仍然辗转反侧,瞥见赫拉浓装艳抹,两情缱绻,竟迫不及待
露天交合。宙斯还对妻子说,此会胜似初次幽会,
    背着他们的父母。
于是他将一切谋划顷刻忘怀。
以及听了关于赫淮斯托斯为
了战神阿瑞斯和爱神阿芙洛狄特的情事用铁链把他俩绑住的
事,
对年轻人的自我克制有什么益处呢?
阿:据我看来,绝对没有什么益处。
苏:至于一些名人受到侮辱而能克制忍受的言行,这些
倒是值得我们让年轻人看看听听的,例如:
  他捶胸叩心责备自己:
  “我的心呀,你怎么啦?更坏的事情都忍受过来
了”。
阿:当然。
苏:此外,我们不能让他们纳贿贪财。
阿:决不能。
苏:也不能向他们朗诵:
  钱能通神呀,钱能通君王。
我们不应该表扬阿克琉斯的导师菲尼克斯,是他教唆阿克琉
斯拿到阿凯亚人的钱,就出来保卫他们,否则决不释怒。

们也不应该同意或者相信这种说法,说阿克琉斯是如此贪财,
他曾接受阿加门农的礼物;
还曾接受了钱财,才放还人家的
尸体,否则决不放还。
阿:不应该,表扬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的。
苏:但是为了荷马,我不愿说这类事情是阿克琉斯做的。
如有别人说,我也不愿相信。否则是不虔敬的。我也不愿相信
阿克琉斯对阿波罗神说的话:
  敏捷射手,极恶之神,尔不我助!
  手无斧柯,若有斧柯,必重责汝!
还有,关于他怎样对河神凶暴无礼,准备争吵;
关于他怎样
讲到他把已经许愿献给另一河神的
卷发一束,献与亡友派特罗克洛斯之手中。
这许多无稽
之谈,我们都是不能相信的。至于拖了赫克托的尸首绕派特罗
克洛斯的坟墓疾走,并将俘虏杀死放在自己朋友的火葬堆上,
这些事我们也不能信以为真。我们不能让年轻人相信阿克琉
斯——女神和佩莱斯(素以自我克制闻名,且是主神宙斯之
孙)的儿子,由最有智慧的赫戎扶养成人——这个英雄的性
格竟如此混乱,他的内心竟有这两种毛病:卑鄙贪婪与蔑视
神、人。
阿:你说得很对。
苏:很好,让我们简直不要相信这一派胡言乱语,更不
要让任何人说海神波塞顿的儿子提修斯
和主神宙斯的儿子
佩里索斯掳掠妇女的骇人听闻的事情,也不要让人任意诬蔑
英雄或神明的儿子,把那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行动归之
于他们。让我们还要强迫诗人们否认这些事情是神的孩子们
所做的,或者否认做这些事情的人是神明的后裔。总之两者他
们都不应该说。他们不应该去要年轻人认为,神明会产生邪
恶,英雄并不比一般人好。因为在前面讨论中我们已经说过,
这种话既不虔诚,又不真实。我相信我们已经指出,神明为邪
恶之源是决不可能的事情。
阿: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苏:再说,这些荒诞不经的言行,对于听者是有害无益
的。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作恶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他相
信这些坏事神明的子孙过去都曾做过,现在也还在做的话——
  诸神亲属,宙斯之苗裔兮,
  巍巍祭坛,伊达山之巅兮,
  一脉相承,尔炽而昌兮。
年人心中,引起犯罪作恶的念头。
阿:我们一定要禁止。
苏:那么,什么应该讲,什么不应该讲——在这个问题
上我们还有什么要规定的呢?我们已经提出了关于诸神、神
灵、英雄以及冥界的正确说法了。
阿:我们提出了。
苏:剩下来还须规定的恐怕是关于人的说法吧?
阿:显然是的。
苏:我的朋友啊,我们目前还不能对这个问题作出规定
呢!
阿:为什么?
苏:因为我恐怕诗人和故事作者,在最紧要点上,在关
于人的问题上说法有错误。他们举出许多人来说明不正直的
人很快乐,正直的人很苦痛;还说不正直是有利可图的,只
要不被发觉就行;正直是对人有利而对己有害的。这些话我们
不应该让他们去讲,而应该要他们去歌唱去说讲刚刚相反的
话。你同意我的话吗?
阿:我当然同意。
苏:如果你同意我所说的,我可以说你实际上已经承认
我们正在讨论寻找的那个原则了。
阿:你的想法很对。
苏:那么,我们一定先要找出正义是什么,正义对正义
的持有者有什么好处,不论别人是否认为他是正义的。弄清楚
这个以后,我们才能在关于人的说法上取得一致意见,即,哪
些故事应该讲,又怎样去讲。
阿:极是。
苏:关于故事的内容问题就讨论到这里为止,下面我们
要讨论故事的形式或风格的问题。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内容与
形式——即讲什么和怎样讲的问题——全部检查一番了。
阿:我不懂你的意思。
苏:啊,我一定会使你懂的。也许你这样去看就更容易懂
得我的意思了:讲故事的人或诗人所说讲的不外是关于已往、
现在和将来的事情。
阿:唔,当然。
苏:他们说故事,是用简单的叙述,还是用摹仿,还是
两者兼用?
阿:这一点我也很想懂得更清楚一些。
苏:哎呀!我真是一个可笑而又蹩脚的教师呀!我只好象
那些不会讲话的人一样,不能一下子全部讲明白了,我只能
一点一滴地讲了。《伊利亚特》开头几行里诗人讲到赫律塞斯
祈求阿加门农释放他的女儿,阿加门农大为震怒。当赫律塞斯
不能得到他的女儿的时候,他咒诅希腊人。请问,你知道这一
段诗吗?
阿:我知道的。
苏:那么,你一定知道接着下面的几行:
  彼祈求全体阿凯亚人兮,
  哀告于其两元首之前,
  那一对难兄难弟,
  阿特瑞斯之两子兮。
这里是诗人自己在讲话,没有使我们感到有别人在讲话。在后
面一段里,好象诗人变成了赫律塞斯,在讲话的不是诗人荷
马,而是那个老祭司了。特洛亚故事其余部分在伊塔卡发生的
一切,以及整个《奥德赛》的故事,诗人几乎都是这么叙述
的。
阿:确是这样。
苏:所有的道白以及道白与道白之间的叙述,都是叙述。
对吗?
阿:当然对的。
苏:但是当他讲道白的时候,完全象另外一个人,我们
可不可说他在讲演时完全同化于那个故事中的角色了呢?
阿:是的。
苏:那么使他自己的声音笑貌象另外一个人,就是模仿
他所扮演的那一个人了。
阿:当然。
苏:在这种情况下,看来他和别的诗人是通过了模仿来
叙述的。
阿:极是。
苏:但是如果诗人处处出现,从不隐藏自己,那么模仿
便被抛弃,他的诗篇就成为纯纯粹粹的叙述。可是为了使你不
再说“我不懂”,我将告诉你这事情可以怎么做。例如荷马说:
祭司来了,手里带了赎金要把女儿领回,向希腊人特别是向
两国王祈求——这样讲下去,不用赫律塞斯的口气,一直用
诗人自己的口气。他这样讲就没有模仿而是纯粹的叙述。叙述
大致就象这个样子:(我不用韵律,因为我不是诗人)祭司来
了,祝告诸神,让希腊人夺取特洛亚城平安回去。他这样讲了,
希腊人都敬畏神明,同意他的请求。但是阿加门农勃然大怒,
要祭司离开,不准再来,否则他的祭司节杖和神冠都将对他
毫无用处。阿加门农要和祭司的女儿终老阿尔戈斯城。他命令
祭司,如果想安然回去,必须离开,不要使他恼怒。于是这个
老祭司在畏惧与静默中离开了。等到离了营帐,老祭司呼唤阿
波罗神的许多名号,求神回忆过去他是怎样厚待神明的,是
怎样建庙祀享的,祭仪是多么丰盛。神明应当崇德报功,神矢
所中应使希腊人受罚抵偿所犯的罪过。我的朋友,就这样,不
用模仿,结果便是纯粹的叙述了。
阿:我懂了。
苏:或者你可设想恰恰相反的文体,把对话之间诗人所
写的部分一概除去,仅仅把对话留下。
阿:这我也懂得。这就是悲剧所采用的文体。
苏:你完全猜对了我的意思。我以前不能做到,现在我想
我能够明白告诉你了。诗歌与故事共有两种体裁:一种完全通
过模仿,就是你所说的悲剧与戏剧;另外一种是诗人表达自
己情感的,你可以看到酒神赞美歌大体都是这种抒情诗体。第
三种是二者并用,可以在史诗以及其它诗体里找到,如果你
懂得我的意思的话。
阿:啊,是的,我现在懂得你的意思了。
苏:那么,回忆一下以前说过的话。我们前面说过,在讨
论完了讲什么的问题之后,应该考虑怎么讲的问题。
阿:是的,我记得。
苏: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决定下来,是让诗人通过
模仿进行叙述呢?还是有些部分通过模仿,有些部分不通过模
仿呢?所谓有些部分通过模仿究竟是指哪些部分?还是根本不
让他们使用一点模仿?
阿:我猜想你的问题是,要不要把悲剧与喜剧引进城邦
里来。
苏:也许是的。也许比这个问题的意义还要重大一点。说
实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不管辩论之风把我们吹到什
么地方,我们就要跟着它来到什么地方。
阿:你说得很对。
苏:阿得曼托斯啊,在这一点上,我们一定要注意我们
的护卫者应该不应该是一个模仿者?从前面所说过的来推论,
每个人只能干一种行业而不能干多种行业,是不是?如果他什
么都干,一样都干不好,结果一事无成。
阿:毫无疑问就会这样。
苏:同样的道理不是也可以应用于模仿问题吗?一个人模
仿许多东西能够象模仿一种东西那样做得好吗?
阿:当然是不能的。
苏:那么,他更不能够一方面干着一种有价值的行业,同
时又是一个模仿者,模仿许多东西了,既然同一模仿者无论
如何也不能同时搞好两种模仿,哪怕是一般被认为很相近的
两种模仿,譬如搞悲剧与喜剧。你不是刚才说它们是两种模仿
吗?
阿:我是这样说过的。你说得很对,同一人不可能两者都
行。
苏:同一人也不可能既是好的朗诵者,又是好的演员。
阿:真的。
苏:喜剧演员和悲剧演员不一样。而这些人都是模仿者,
不是吗?
阿:是的。
苏:阿得曼托斯啊,人性好象铸成的许多很小的钱币,它
们不可能成功地模仿许多东西,也不可能做许多事情本身。所
谓各种模仿只不过是事物本身的摹本而已。
阿:极是。
苏:假使我们要坚持我们最初的原则,一切护卫者放弃一切其
它业务,专心致志于建立城邦的自由大业,集中精力,
不干别的任何事情,那么他们就不应该参与或模仿别的任何
事情。如果他们要模仿的话,应该从小起模仿与他们专业有正
当关系的人物——模仿那些勇敢、节制、虔诚、自由的一类
人物。凡与自由人的标准不符合的事情,就不应该去参与或巧
于模仿。至于其它丑恶的事情,当然更不应该模仿,否则模仿
丑恶,弄假成真,变为真的丑恶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从小到老
一生连续模仿,最后成为习惯,习惯成为第二天性,在一举
一动,言谈思想方法上都受到影响吗?
阿:的确是的。
苏:任何我们所关心培育的人,所期望成为好人的人,我
们不应当允许他们去模仿女人——一个男子反去模仿女人,
不管老少——与丈夫争吵,不敬鬼神,得意忘形;一旦遭遇
不幸,便悲伤憔悴,终日哭泣;更不必提模仿那在病中、在
恋爱中或在分娩中的女人了。
阿:很不应当。
苏:他们也不应该模仿奴隶(不论女的和男的),去做奴
隶所做的事情。
阿:也不应该。
苏:看来也不应该模仿坏人,模仿鄙夫,做和我们刚才
所讲的那些好事情相反的事情——互相吵架,互相挖苦,不
论喝醉或清醒的时候,讲不堪入耳的坏话。这种人的言行,不
足为训,对不起人家,也对不起自己。我觉得在说话行动方面
他们不应该养成简直象疯子那样的恶习惯。他们当然应该懂
得疯子,懂得坏的男女,但决不要装疯作邪去模仿疯子。
阿:极是。
苏:那么他们能去模仿铁工、其他工人、战船上的划桨
人、划桨人的指挥以及其他类似的人们吗?
阿:那怎么可能?他们连去注意这些事情都是不准许的。
苏:那么马嘶、牛叫、大河咆哮、海潮呼啸以及雷声隆
隆等一类事情,他们能去模仿吗?
阿:不行。已经禁止他们不但不要自己做疯子,也不要去
模仿人家做疯子。
苏:如果我理解你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有一种叙述体
是给真正的好人当他有话要讲的时候用的。另外有一种叙述
体是给一个在性格和教育方面相反的人用的。
阿:这两种文体究竟是什么?
苏:据我看来,一个温文正派的人在叙述过程中碰到另
一个好人的正派的言语行动,我想他会喜欢扮演这个角色,模
拟得惟妙惟肖,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人,丝毫不以为耻。他尤其
愿意模仿这个好人坚定而明于事理时候的言谈行动;如果这
个人不幸患病或性情暴躁,或酩酊大醉,或遭遇灾难,他就
不大愿意去模仿他,或者模仿了也是很勉强。当他碰到一个角
色同他并不相称,他就不愿意去扮演这个不如自己的人物。他
看不起这种人,就是对方偶有长处值得模仿一下,他也不过
偶一为之,还总觉得不好意思。他对模仿这种人没有经验,同
时也会憎恨自己,竟取法乎下,以坏人坏事为陶铸自己的范
本。除非是逢场作戏。他心里着实鄙视这种玩艺儿。
阿:很可能是这样。
苏:那么他会采用我们曾经从荷马诗篇里举例说明过的
一种叙述方法,就是说,他的体裁既是叙述,又是模仿,但
是叙述远远多于模仿。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阿:我很同意。说故事的人必须以此为榜样。
苏:另外有一种说故事的人,他什么都说。他的品质愈坏、
就愈无顾忌,他什么东西都模仿,他觉得什么东西都值得模
仿。所以他想尽方法,一本正经,在大庭广众之间什么东西都
模仿,包括我刚才所提到的雷声、风声、雹声、滑轮声、喇
叭声、长笛声、哨子声、各种的乐器声,他还会狗吠羊咪鸟
鸣。所以他的整个体裁完全是声音姿态的模仿,至于叙述那就
很少。
阿:这种作家势必如此。
苏:这就是我说过的两种文体。
阿:是的。
苏:且说,这两种体裁中有一种体裁,变化不多。如果我
们给它以合适的声调和节奏,其结果一个正确的说唱者岂不
是几乎只是用同一的声调同一的抑扬顿挫讲故事吗?——因
为变化少,节奏也几乎相同嘛。
阿:很对。
苏:别一种体裁需要各种声调和各种节奏,如果给它以
能表达各种声音动作的合适的唱词的话。——因为这种体裁
包含各色各样的变化。
阿:这话完全对。
苏:是不是所有诗人、说唱者在选用体裁时,不是取上
述两种体裁之一,就是两者并用呢?
阿:那是一定的。
苏: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城邦将接受所有这些体裁
呢?还是只接受两种单纯体裁之一呢?还是只接受那个混合体
裁呢?
阿:如果让我投票选择的话,我赞成单纯善的模仿者的
体裁。
苏:可是,亲爱的阿得曼托斯,混合体裁毕竟是大家所
喜欢的;小孩和小孩的老师们,以及一般人所最最喜欢的和
你所要选择的恰恰相反。
阿:它确是大家喜欢的。
苏:但是也许你要说这与我们城邦的制度是不适合的。因
为我们的人既非兼才,亦非多才,每个人只能做一件事情。
阿:是不适合的。
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城邦是唯一这种地方的理由:
鞋匠总是鞋匠,并不在做鞋匠以外,还做舵工;农夫总是农
夫,并不在做农夫以外,还做法官;兵士总是兵士,并不在
做兵士以外,还做商人,如此类推。不是吗?
阿:是的。
苏:那么,假定有人靠他一点聪明,能够模仿一切,扮
什么,象什么,光临我们的城邦,朗诵诗篇,大显身手,以
为我们会向他拜倒致敬,称他是神圣的,了不起的,大受欢
迎的人物了。与他愿望相反,我们会对他说,我们不能让这种
人到我们城邦里来;法律不准许这样,这里没有他的地位。我
们将在他头上涂以香油,饰以羊毛冠带,送他到别的城邦去。
至于我们,为了对自己有益,要任用较为严肃较为正派的诗
人或讲故事的人,模仿好人的语言,按照我们开始立法时所
定的规范来说唱故事以教育战士们。
阿:我们正应该这样做,假定我们有权这样做的话。
苏: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可以认为已经完成了关于语
言或故事的“音乐”
部分的讨论,因为我们已经说明了应该
讲什么以及怎样讲法的问题。
阿:我也这样认为。
苏:那么,是不是剩下来的还有诗歌和曲调的形式问题?
阿:是的,显然如此。
苏:我想任何人都可以立刻发现我们对这个问题应该有
什么要求,假定我们的说法要前后一致的话。
格(笑着):苏格拉底,我恐怕你说的“任何人”,并不
包括我在里面,我匆促之间没有把握预言我们应该发表的见
解是什么,虽然多少有一点想法。
苏:我猜想你肯定有把握这样说的:诗歌有三个组成部
分——词,和声,节奏。
格:啊,是的,这点我知道。
苏:那么就词而论,我想唱的词和说的词没有分别,必
须符合我们所讲过的那种内容和形式。
阿:是的。
苏:还有,调子和节奏也必须符合歌词。
格:当然。
苏:可是我们说过,我们在歌词里不需要有哀挽和悲伤
的字句。
格:我们不需要。
苏:那么什么是挽歌式的调子呢?告诉我,因为你是懂音
乐的。
格:混合的吕底亚调,高音的吕底亚调,以及与此类似
的一些音调属于挽歌式的调子。
苏:那么我们一定要把这些废弃掉,因为它们对于一般
有心上进的妇女尚且无用,更不要说对于男子汉了。
格:极是。
苏:再说,饮酒对于护卫者是最不合适的,萎靡懒惰也
是不合适的。
格:当然。
苏:那么有哪些调子是这种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呢?
格:伊奥足亚调,还有些吕底亚调都可说是靡靡之音。
苏:好,我的朋友,这种靡靡之音对战士有什么用处?
格:毫无用处。看来你只剩下多利亚调或佛里其亚调了。
苏:我不懂这些曲调,我但愿有一种曲调可以适当地模
仿勇敢的人,模仿他们沉着应战,奋不顾身,经风雨,冒万
难,履险如夷,视死如归。我还愿再有一种曲调,模仿在平时
工作的人,模仿他们出乎自愿,不受强迫或者正在尽力劝说、
祈求别人,——对方要是神的话,则是通过祈祷,要是人的
话,则是通过劝说或教导——或者正在听取别人的祈求、劝
告或批评,只要是好话,就从善如流,毫不骄傲,谦虚谨慎,
顺受其正。就让我们有这两种曲调吧。它们一刚一柔,能恰当
地模仿人们成功与失败、节制与勇敢的声音。
阿:你所需要的两种曲调,正就是我刚才所讲过的多利
亚调和佛里其亚调呀。
苏:那么,在奏乐歌唱里,我们不需要用许多弦子的乐
器,不需要能奏出一切音调的乐器。
阿:我觉得你的话不错。
苏:我们就不应该供养那些制造例如竖琴和特拉贡琴这
类多弦乐器和多调乐器的人。
阿:我想不应该的。
苏:那么要不要让长笛制造者和长笛演奏者到我们城邦
里来?也就是说,长笛是不是音域最广的乐器,而别的多音调
的乐器仅是模仿长笛而已?
格:这很清楚。
苏:你只剩下七弦琴和七弦竖琴了,城里用这些乐器;在
乡里牧人则吹一种短笛。
格:我们讨论的结果这样。
苏:我们赞成阿波罗及其乐器而舍弃马叙阿斯及其乐
器。我的朋友,这样选择也并非我们的创见。
格:真的!我也觉得的确不是我们的创见。
苏:哎呀!我们无意之间已经在净化这个城邦了,我们刚
才说过这个城邦太奢侈了。
格:我们说得很有道理。
苏:那么好,让我们继续来做净化的工作吧!曲调之后应
当考虑节奏。我们不应该追求复杂的节奏与多种多样的韵律,
我们应该考虑什么是有秩序的勇敢的生活节奏,进而使音步
和曲调适合这种生活的文词,而不是使这种生活的文词凑合
音步和曲调。但是这种节奏究竟是哪些节奏,这要由你来告诉
我们,象上面你告诉我们是哪些曲调那样。
格:这我实在说不上。音步的组成有三种形式,就象音阶
的组成有四种形式一样,这些我懂得,我能够告诉你。至于哪
些音步是模仿哪种生活的,这我不知道。
苏: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要去请教戴蒙,问他,哪些节
奏适宜于卑鄙、凶暴、疯狂或其它邪恶,哪些节奏适宜于与
此相反的内容。我似乎还记得戴蒙说过一些晦涩的话,谈到关
于一种复合节奏的进行曲,以及长短短格以及英雄体节奏,按
照我所莫名其妙的秩序排列的,有的高低相等,有的有高有
低,有的长短不一;我记得似乎他称呼一种为短长格,另一
种为长短格,再加上长音节或短音节。在这些谈话里有些地
方,我觉得他对音步拍子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不减于对节奏本
身所作的赞扬或贬低;也有可能情况不是这样;究竟怎样我
也实在说不清楚。我刚才讲过,这些都可以去请教戴蒙。要把
这些弄得明白,并不简单。你以为何如?
格:是的,我很以为然。
苏: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立刻决定下来的,——美与丑
是紧跟着好的节奏与坏的节奏的。
格:当然。
苏:再说,好的节奏紧跟好的文词,有如影之随形。坏的
节奏紧跟坏的文词。至于音调亦是如此。因为我们已经讲过,
节奏与音调跟随文词,并不是文词去跟随节奏与音调嘛。
格:显然是这样,这两者一定要跟随文词。
苏:你认为文词和文词的风格怎么样?它们是不是和心灵
的精神状态一致的?
格:当然。
苏:其它一切跟随文词?
格:是的。
苏:那么,好言词、好音调、好风格、好节奏都来自好
的精神状态,所谓好的精神状态并不是指我们用以委婉地称
呼那些没有头脑的忠厚老实人的精神状态,而是指用来称呼
那些智力好、品格好的人的真正良好的精神状态。
格:完全是这样。
苏:那么,年轻人如果要做真正他们该做的事情,不当
随时随地去追求这些东西吗?
格:他们应该这样。
苏:绘画肯定充满这些特点,其它类似工艺如纺织、刺
绣、建筑、家具制作、动物身体以及植物树木等的自然姿态,
也都充满这些品质。因为在这些事物里都有优美与丑恶。坏风
格、坏节奏、坏音调,类乎坏言词、坏品格。反之,美好的表
现与明智、美好的品格相合相近。
格:完全对。
苏:那么,问题只在诗人身上了?我们要不要监督他们,
强迫他们在诗篇里培植良好品格的形象,否则我们宁可不要
有什么诗篇?我们要不要同样地监督其他的艺人,阻止他们不
论在绘画或雕刻作品里,还是建筑或任何艺术作品里描绘邪
恶、放荡、卑鄙、龌龊的坏精神?哪个艺人不肯服从,就不让
他在我们中间存在下去,否则我们的护卫者从小就接触罪恶
的形象,耳濡目染,有如牛羊卧毒草中嘴嚼反刍,近墨者黑,
不知不觉间心灵上便铸成大错了。因此我们必须寻找一些艺
人巨匠,用其大才美德,开辟一条道路,使我们的年轻人由
此而进,如入健康之乡;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艺
术作品,随处都是;使他们如坐春风如沾化雨,潜移默化,不
知不觉之间受到熏陶,从童年时,就和优美、理智融合为一。
格:对于他们,这可说是最好的教育。
苏:亲爱的格劳孔啊!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儿童阶
段文艺教育最关紧要。一个儿童从小受了好的教育,节奏与和
谐浸入了他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牢牢地生了根,他就会变得
温文有礼;如果受了坏的教育,结果就会相反。再者,一个受
过适当教育的儿童,对于人工作品或自然物的缺点也最敏感,
因而对丑恶的东西会非常反感,对优美的东西会非常赞赏,感
受其鼓舞,并从中吸取营养,使自己的心灵成长得既美且善。
对任何丑恶的东西,他能如嫌恶臭不自觉地加以谴责,虽然
他还年幼,还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等到长大成人,理智来
临,他会似曾相识,向前欢迎,因为他所受的教养,使他同
气相求,这是很自然的嘛。
格:至少在我看来,这是幼年时期为什么要注重音乐文
艺教育的理由。
苏:这正如在我们认字的时候那样,只有在我们认识了
全部字母——它们为数是很少的——时我们才放心地认为
自己是识字了。不论字大字小我们都不敢轻忽其组成元素,
不论何处我们都热心急切地去认识它们,否则,我们总觉得
就不能算是真正识字了。
格:你说得很对。
苏:同样,比如有字母显影在水中或镜里。如果不是先认
识了字母本身,我们是不会认识这些映象的。因为认识这两者
属于同一技能同一学习。
格:确是如此。
苏:因此,真的,根据同样的道理,我们和我们要加以
教育的护卫者们,在能以认识节制、勇敢、大度、高尚等等
美德以及与此相反的诸邪恶的本相,也能认识包含它们在内
的一切组合形式,亦即,无论它们出现在哪里,我们都能辩
别出它们本身及其映象,无论在大事物中还是在小事物中都
不忽视它们,深信认识它们本身及其映象这两者属于同一技
能同一学习——在能以做到这样之前我们和我们的护卫者是
不能算是有音乐文艺教养的人的。不是吗?
格:确实是的。
苏:那么如果有一个人,在心灵里有内在的精神状态的
美,在有形的体态举止上也有同一种的与之相应的调和的
美,——这样一个兼美者,在一个能够沉思的鉴赏家眼中岂
不是一个最美的景观?
格:那是最美的了。
苏:再说,最美的总是最可爱的。
格:当然。
苏:那么,真正受过乐的教育的人,对于同道,气味相
投,一见如故;但对于混身不和谐的人,他避之唯恐不远。
格:对于心灵上有缺点的人,他当然厌恶;但对于身体
有缺点的人,他还是可以爱慕的。
苏:听你话的意思,我猜想你有这样的好朋友,不过我
也赞成你作这样的区别。只是请你告诉我:放纵与节制能够并
行不悖吗?
格:怎么能够?过分的快乐有如过分的痛苦可以使人失态
忘形。
苏:放纵能和别的任何德行并行不悖吗?
格:不能。
苏:能和横暴与放肆并行不悖吗?
格:当然。
苏:还有什么快乐比色欲更大更强烈的吗?
格:没有,没有比这个更疯狂的了。
苏:正确的爱难道不是对于美的有秩序的事物的一种有
节制的和谐的爱吗?
格:我完全同意。
苏:那么,正确的爱能让任何近乎疯狂与近乎放纵的东
西同它接近吗?
格:不能。
苏:那么,正确的爱与纵情任性,泾渭分明。真正的爱者
与被爱者决不与淫荡之徒同其臭味。
格:真的,苏格拉底,它们之间断无相似之处。
苏:这样很好,在我们正要建立的城邦里,我们似乎可
以规定这样一条法律:一个爱者可以亲吻、昵近、抚摸被爱
者,象父亲对儿子一样;如要求被爱者做什么也一定是出于
正意。在与被爱者的其他形式的接触中,他也永远不许有任何
越此轨道的举动,否则要谴责他低级趣味,没有真正的音乐
文艺教养。
格:诚然。
苏:那么,你也同意我们关于音乐教育的讨论可以到此
结束了吧?据我看来,这样结束是很恰当的。音乐教育的最后
目的在于达到对美的爱。
格:我同意。
苏:音乐教育之后,年轻人应该接受体育锻炼。
格:当然。
苏:体育方面,我们的护卫者也必须从童年起就接受严
格的训练以至一生。我所见如此,不知你以为怎样?因为我觉
得凭一个好的身体,不一定就能造就好的心灵好的品格。相
反,有了好的心灵和品格就能使天赋的体质达到最好,你说
对不对?
格:我的想法同你完全一样。
苏:倘使我们对于心灵充分加以训练,然后将保养身体
的细节交它负责,我们仅仅指出标准,不啰嗦,你看这样行
不行?
格:行。
苏:我们说过护卫者必须戒除酗酒,他们是世界上最不
应该闹酒的人,人一闹酒就胡涂了。
格:一个护卫者要另外一个护卫者去护卫他,天下哪有
这样荒唐的事?
苏:关于食物应该怎样?我们的护卫者都是最大竞赛中的
斗士,不是吗?
格:是的。
苏:我们目前所看到的那些斗士,他们保养身体的习惯
能适应这一任务吗?
格:也许可以凑合。
苏:啊,他们爱睡,这是一种于健康很危险的习惯。你有
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生几乎都在睡眠中度过,稍一偏离规定
的饮食作息的生活方式,他们就要害严重的疾病吗?
格:我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苏:那么,战争中的斗士应该需要更多样的锻炼。他们有
必要象终宵不眠的警犬;视觉和听觉都要极端敏锐;他们在
战斗的生活中,各种饮水各种食物都能下咽;烈日骄阳狂风
暴雨都能处之若素。
格:很对。
苏:那么,最好的体育与我们刚才所描叙的音乐文艺教
育难道不是很相近相合吗?
格:你指的什么意思?
苏:这是指一种简单而灵活的体育,尤其是指为了备战
而进行的那种体育锻炼。
格:请问具体办法。
苏:办法可以从荷马诗里学得。你知道在战争生活中英雄
们会餐时,荷马从不给他们鱼吃,虽然队伍就驻扎在靠近赫
勒斯滂特海岸那里;他也从不给他们炖肉吃,只给烤肉,因
为这东西战士最容易搞,只要找到火就行了,什么地方都可
以,不必随身带许多罈罈罐罐。
格:确是如此。
苏:据我所知,荷马也从未提到过甜食。这不是每一个从
事锻炼的战士都可以理解的事情吗?——要把他们的身体练
好,这种东西是一定要戒掉的。
格:他们懂得这个道理,并且把这种东西戒除了。他们做
得对。
苏:那么,我的朋友,既然你觉得这是对的,你当然就
不会赞成叙拉古的宴会和西西里的菜肴了。
格:我不会赞成的。
苏:你也不会让一个男子弄一个科林斯女郎来做他的情
妇吧,如果要他把身体保养好的话。
格:当然不会。
苏:你也不会赞成有名的雅典糕点的吧?
格:一定不会。
苏:因为我认为所有这种混杂的饮食很象多音调多节奏
的诗歌作品。
格:诚然。
苏: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复杂的食品产生疾病。至于朴
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方面的节制,气质的体育锻
炼产生身体的健康。
格:极是。
苏:一旦放纵与疾病在城邦内泛滥横溢,岂不要法庭药
品到处皆是,讼师医生趾高气扬,虽多数自由人也将不得不
对他们鞠躬敬礼了。
格:这是势所必至的。
苏:奇货可居的医生、法官,不仅为一般老百姓和手艺
人所需要,也为受过自由人类型教育的人们所需要。你们能看
到还有什么更足以证明一个城邦教育又丑又恶的呢?这些法
官、医生全是舶来品(因为你们自己中间缺少这种人才),你
不认为这是教育丑恶可耻到了极点的明证吗?
格:没有比这个更可耻的了。
苏:啊,还有一种情况你是不是觉得比刚才说的那种情
况还要可耻呢?一个人不仅把自己的大部分时光花在法庭上
打官司,忽而做原告,忽而做被告;而且还由于不知怎样生
活更有意义,一天到晚耍弄滑头,颠倒是非,使用各种推论、
借口、诡计、阴谋,无理也要说出理来;而所有这一切努力
又都不过是为了无聊的争执。因为,他不知道抛开那些漫不经
心的陪审员安排自己的生活要美好高尚得多。
格:真的,这种比前面所讲的更可耻了。
苏:除了受伤或偶得某种季节病而外,一个人到处求医,
岂不更是可耻?由于游手好闲和我们讲过的那种好吃贪睡的
生活方式,身子象一块沼泽地一样充满风湿水气,逼使阿斯
克勒比斯的子孙们不得不创造出腹胀、痢疾之类的病名来,
岂不更是可耻?
格:这确是些古怪的医学名词。
苏:我想在阿斯克勒比斯本人的时期,是没有这种东西
的。我是根据特洛亚的故事这样推想的。当欧律皮吕斯在特
洛亚负伤时,那个妇人给他吃普拉纳酒,上面撒了大麦粉和
小块乳酪,显然是一服热药。那个时候所有医生并没有说她用
错了药,也没有说当看护的派特罗克洛斯犯了什么错误。
格:受了伤,给他服这种药确是古怪。
苏:如果你记得在赫罗迪科斯以前医生并不用我们现在
的这些药物治病的话,你就不会感到古怪了。赫罗迪科斯是一
个教练员,因为他有病,他把体操和医术混而为一,结果先
主要折磨了自己,然后又折磨了许多后来人。
格:怎么会的?
苏:他身患不治之症,靠了长年不断的细心照料自己,居
然活了好多年。但他的痼病始终没能治好。就这么着,他一生
除了医疗自己外,什么事都没干,一天到晚就是发愁有没有
疏忽了规定的养生习惯;他靠了自己的这套医术,在痛苦的
挣扎中夺得了年老而死的锦标。
格:这可是对他医道的崇高奖品啊!
苏:他得之无愧呢。他这种人不知道,阿斯克勒比斯并不
是因为不知道或不熟悉这种医道而不传给他的后代,而是因
为他懂得在有秩序的城邦里,每一个人都有他应尽的职务。人
们没有工夫来生病,不可能一生没完没了地治病。我们在工人
中间看到这种情况会觉得荒唐不经的,可是在有钱的人和所
谓有福的人中间看到这种情况就视若无睹了。
格:怎么会这样的?
苏:一个木工当他病了要医生给他药吃,把病呕吐出来,
或者把病下泻出来,或者用烧灼法或者动手术。但是,如果医
生叫他长期疗养搞满头包包扎扎的那一套,他会立刻回答,说
他没有工夫生病,一天到晚想着病痛,把当前工作搁置一旁,
过这种日子没有意思。他就要同医生说声再会,回家仍去干他
原来的活儿去了。他也许身体居然变好了,活下去照常工作,
也许身体吃不消,抛弃一切麻烦,死了算了。
格:这种人可称为善于利用医道的人。
苏:是不是因为他有一种工作要做,如果做不了,他就
不值得活下去?
格:显然是这样。
苏:可是我们并不说一个有钱的人也有这种规定的工作
要做,不做他就觉得不值得活下去。
格:据我所知,不是这样。
苏:哎呀!你有没有听到过福库利得斯说的话“吃饱饭以
后应该讲道德。”
格:我想吃饱饭以前也应该讲道德。
苏:好,让我们不要和他在那一点上争吵。让我们先弄清
这一点:有钱人要不要讲道德?如果不要讲,活了是不是有
意思?一天到晚当心身体,对他们遵从福库利得斯的劝告,有
”没有妨碍?虽然对于专搞木工以及其它工艺的人无疑是一大
障碍。
格:的确,在体育锻炼之外再过分当心身体,对这方面
是一个最大的妨碍。
苏:这样对于家务管理、军事服役、上班办公都造成了
不少累赘。最坏的是使任何学习、思考或沉思冥想都变得困
难。自朝至暮老是疑心着头痛目眩、神经紧张,而且把这些都
委过于哲学研究,说它是总的起因。这样便使人老觉得身上有
这种那种的不舒服,老是烦恼。这对于学习、沉思这类的道德
实践和锻炼简直是一种绊脚石。
格:当然会这样的。
苏:那么,我们可以说阿斯克勒比斯是早已知道这个道
理了;对于那些体质好生活习惯健康,仅只有些局部疾病的
人,他教给了医疗方法,用药物或外科手术将病治好,然后
吩咐他们照常生活,不妨碍各人尽公民的义务。至于内部有严
重全身性疾病的人,他不想用规定饮食以及用逐渐抽出或注
入的方法来给他们以医疗,让他痛苦地继续活下去,让他再
产生体质同样糟糕的后代。对于体质不合一般标准的病人,他
则认为不值得去医治他,因为这种人对自己对国家都没有什
么用处。
格:照你说来,阿斯克勒比斯真是一个最有政治头脑的
人呀!
苏:显然是的。他的孩子们也是这样的人,在特洛亚战场
上都是好战士,又是好医生,他们就是用我上面所讲的那种
医疗方法给人治伤的。——这你知道吗?墨涅拉俄斯被潘达洛
斯射了一箭,受了伤,他们把瘀血吸出,敷上了些缓解草药。
他们并没有给他规定饮食,同从前对欧律皮吕斯一样,他们
以为对于那些在受伤以前体质原来很好,生活简朴的人,受
伤以后敷这么一层草药就够了,虽然偶然也喝一种奶酒。但是
对于那些先天病弱又无节制的人,他们则认为这种人活了于
己于人都无用处,他们的医道不是为这班人服务的。这种人虽
富过弥达斯,他们也不给他治疗。——这些故事你还记得
吗?
格:让你这么一说,阿斯克勒比斯的这些孩子真了不起呀!
苏:他们确是这样。但是悲剧家们和诗人品达的说法和我
们的原则有分歧。他们说阿斯克勒比斯是阿波罗神的儿子,他
受了贿去医治一个要死的富人,因此被闪电打死。根据前面我
们讲过的原则,我们不相信悲剧家和品达的说法。我们认为,
如果他是神的儿子,肯定他是不贪心的,如果他是贪心的,他
就不是神的儿子。
格:就此为止,你说得再对不过了。但是苏格拉底,我有
一个问题,看你怎么答复?我们在城邦里要不要有好的医生?
是不是最好的医生应当是医治过最大多数病人的(包括天赋
健全的与不健全的)?同样,最好的法官是否应该是同各色各
样品格的人都打过交道的?
苏:无疑我们要好的医生和好的法官。但是你知道我所谓
“好的”是什么意思吗?
格:我不知道,除非你告诉我。
苏:好,让我来试试看。我说你把两样不同的事情混在一
个问题里了。
格:什么意思?
苏:医生假使从小就学医,对各色各样的病人都有接触,
对各种疾病还有过切身的体验(如果他们自己体质并不太好
的话),那么这样的医生确实可能成为极有本领的医生。因为
我想,他们并不是以身体医治身体,如果是以身体治身体,我
们就不应该让他们的身体有病或者继续有病。他们是用心灵
医治身体,如果心灵原来坏的或者变坏了的,他们就不可能
很好地医病了。
格:你说得对。
苏:至于法官,我的朋友,那是以心治心。心灵决不可以
从小就与坏的心灵厮混在一起,更不可犯罪作恶去获得第一
手经验以便判案时可以很快地推测犯罪的过程,好象医生诊
断病人一样。相反,如果要做法官的人心灵确实美好公正,判
决正确,那么他们的心灵年轻时期就应该对于坏人坏事毫不
沾边,毫无往还。不过这样一来,好人在年轻时便显得比较天
真,容易受骗,因为他们心里没有坏人心里的那种原型。
格:他们的确有此体验。
苏:正因为这样,所以一个好的法官一定不是年轻人,而
是年纪大的人。他们是多年后年龄大了学习了才知道不正义
是怎么回事的。他们懂得不正义,并不是把它作为自己心灵里
的东西来认识的,而是经过长久的观察,学会把它当作别人
心灵里的别人的东西来认识的,是仅仅通过知识,而不是通
过本人的体验认识清楚不正义是多么大的一个邪恶的。
格:这样的法官将被认为是一个最高贵的法官。
苏:并且是一个好的法官。你的问题的要旨就在“好的”
这两个字上,因为有好心灵的人是“好的”。而那种敏于怀疑
的狡诈之徒,以及那种自己干过许多坏事的人和认为自己手
段高明瞒得过人的人,当他和自己同类人打交道时,他注视
着自己心灵里的原型,便显得聪明能干,但是当他和好人或
老一辈的人相处时,他便显得很蠢笨了,因为,不当怀疑的
他也怀疑。见了好人,他也不认识,因为他自己心里没有好的
原型。可是,因为他碰到的坏人比好人多得多,所以无论他自
己还是别人就都觉得他似乎是一个聪明人而不是一个笨蛋
了。
格:的确是这样。
苏:因此,好而明察的理想法官决不是这后一种人,而
是前一种人。因为邪恶决不能理解德性和邪恶本身,但天赋的
德性通过教育最后终能理解邪恶和德性本身。因此据我看来,
不是那种坏人而是这种好人,才能做一个明察的法官。
格:我同意。
苏:那么,你要不要在城邦里把我们所说过的医疗之术
以及司法之术制订为法律呢?这两种法律都对那些天赋健全
的公民的身体和心灵抱有好意;而对那些身体不健全的,城
邦就让其死去;那些心灵天赋邪恶且又不可救药的人,城邦
就毫不姑息处之以死。
格:这样做已被证明对被处理者个人和城邦都是最好的
事情。
苏:这样,年轻人接受了我们说过的那种简单的音乐文
艺教育的陶冶,养成了节制的良好习惯,他们显然就能自己
监督自己,不需要打官司了。
格:是的。
苏:这种受过音乐教育的青年,运用体育锻炼(如果他
愿意的话),通过同样苦练的过程,他会变得根本不需要什么
医术,除非万不得已。
格:我也这样想。
苏:再说,在不畏艰辛苦练身体的过程中,他的目的主
要在锻炼他心灵的激情部分,不是仅仅为了增加体力,他同
一般运动员不一样,一般运动员只注意进规定的饮食,使他
们力气大臂膀粗而已。
格:你说得对极了。
苏:因此,把我们的教育建立在音乐和体育上的那些立
法家,其目的并不象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在于用音乐照顾
心灵,用体育照顾身体。格劳孔,我可以这样说吗?
格:为什么不可以?
苏:他们规定要教音乐和体育主要是为了心灵。
格:怎么会的?
苏: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生专搞体育运动而忽略音乐文艺
教育对于心灵的影响是怎样的?反之,专搞音乐文艺而忽略体
育运动的影响又是怎样的?
格:你指的是什么?
苏:我指的一是野蛮与残暴,另一是软弱与柔顺。
格:啊,很对。我注意到那些专搞体育锻炼的人往往变得
过度粗暴,那些专搞音乐文艺的人又不免变得过度软弱。
苏:天性中的激情部分的确会产生野蛮;如果加以适当
训练就可能成为勇敢,如果搞得过了头,就会变成严酷粗暴。
格:我也这样看法。
苏:再说,温文是不是人性中爱智部分的一种性质?是不
是这种性质过度发展便会变为过分软弱,如培养适当就能变
得温文而秩序井然?是不是这样?
格:确是这样。
苏:但是我们说我们的护卫者需要两种气质兼而有之。
格:他们应该这样。
苏:那么这两种气质要彼此和谐吗?
格:当然要。
苏:有这种气质和谐存在的人,他的心灵便既温文而又
勇敢。
格:诚然。
苏:没有这种和谐存在的人便既怯懦而又粗野。
格:的确这样。
苏:好;假定一个人纵情乐曲,让各种曲调唱腔,甜的、
软的、哭哭啼啼的(象我们刚才所讲过的那些),醍糊灌顶似
621地,把耳朵当作漏斗,注入心灵深处,假使他全部时间都沉
溺于丝弦杂奏歌声宛转之间,初则激情部分(如果有的话),
象铁似的由粗硬变得柔软,可以制成有用的器具。倘若他这样
继续下去,象着了魔似的,不能适可而止,他就开始融化了,
液化了,分解了。结果就会激情烟消云散,使他萎靡不振,成
为一个“软弱的战士”。
格:极是。
苏: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天性刚强的人,这种萎靡
不振的恶果很快就会出现。如果原来是一个刚强的人,经过
刺激情绪就会变得不稳定,容易生气,也容易平静。结果便成
了一个爱同人吵架爱发脾气的喜怒无常性情乖张的人。
格:确实如此。
苏:再说,如果一个人全副精神致力于身体的锻炼,胃
口好食量大,又从来不学文艺和哲学,起初他会变得身强力
壮,心灵充满自信,整个人变得比原来更勇敢。你看他会这样
吗?
格:他真会这个样子的。
苏:不过,要是他除了搞体操训练外,别无用心,怕见
文艺之神,结果会怎么样呢?对于学习科研从来没有尝过一点
滋味,对于辩证推理更是一窍不通,他心灵深处可能存在的
爱智之火光难道不会变得暗淡微弱吗?由于心灵没有得到启
发和培育,感觉接受能力没有得到磨练,他会变得耳不聪目不
明。不是吗?
格:诚然。
苏:结果,我以为这种人会成为一个厌恶理论不知文艺
的人,他不用论证说服别人,而是象一只野兽般地用暴力与
蛮干达到自己的一切目的。在粗野无知中过一种不和谐的无
礼貌的生活。
格:完全是这样。
苏:为这两者,似乎有两种技术——音乐和体育(我要
说这是某一位神赐给我们人类的)——服务于人的两个部分
——爱智部分和激情部分。这不是为了心灵和身体(虽然顺便
附带也为了心灵和身体),而是为了使爱智和激情这两部分张
弛得宜配合适当,达到和谐。
格:看来如此。
苏:因此,那种能把音乐和体育配合得最好,能最为比
例适当地把两者应用到心灵上的人,我们称他们为最完美最
和谐的音乐家应该是最适当的,远比称一般仅知和弦弹琴的
人为音乐家更适当。
格:讲得有理,苏格拉底。
苏:那么,格劳孔,在这方面,是不是我们也需要一个
常设的监护人呢,如果城邦的宪法要加以监护的话?
格:当然非常需要。
苏:关于教育和培养公民的原则纲要就是这些。一一细述
他们的跳舞、打猎、跑狗、竞技、赛马,试问有什么必要呢?
细节必须符合纲要,大纲定了,细节就不难发现,这是一清
二楚的事情。
格:也许就不困难了。
苏:那么好,下面我们要确定什么呢?是不是要决定,公
民里面哪些人是统治者,哪些人是被统治者呢?
格:显然是的。
苏:统治者必须是年纪大一点的,被统治者必须是年纪
小一点的。这是显然的吗?
格:是显然的。
苏:统治者必须是他们中间最好的人。这也是明显的吗?
格:也是明显的。
苏:最好的农民是最善于种田的人,是不是?
格:是的。
苏:那么,现在既然要选择的是护卫者中最好的,我们
不是要选择最善于护卫国家的人吗?
格:是的。
苏:那么,他们除了首先应当是有护卫国家的智慧和能
力的人而外,难道不还应当是一些真正关心国家利益的人吗?
格:当然应当是。
苏:一个人总最关心他所爱的东西。
格:必然如此。
苏:又,一个人总是最爱那些他认为和自己有一致利益,
和自己得失祸福与共的东西的。
格:确是这样。
苏:那么,我们必须从所有护卫者里选择那些在我们观
察中显得最愿毕生鞠躬尽瘁,为国家利益效劳,而绝不愿做
任何不利于国家的事情的人。
格:选择这些人是最妥当的了。
苏:其次,我觉得,我们还得随时考察他们,看他们是
否能终身保持这种护卫国家的信念,是否既非魔术又非武力
所能于不知不觉之间使他们放弃为国尽力的信念的?
格:你所说的“放弃”是指的什么?
苏:让我来告诉你。我觉得,一个意见之离开心灵,或
为自愿的,或为不自愿的。一个错误意见离开学好了的人是自
愿的离开,一切正确意见的离开是不自愿的离开。
格:我理解自愿的那个,但是我希望听你讲讲不自愿的
那个。
苏:啊,可以。人们总是不愿意失掉好的东西,而愿意丢
掉坏的东西,你同意我这个想法吗?难道在真理上的受骗不是
坏事,得到真理不是好事吗?你难道不认为取得反映真实的意
见是得到真理吗?
格:你说得很对。我也认为,人们的正确意见总是不愿被
剥夺的。
苏:不自愿的放弃总是发生在人们被巧取豪夺——或被
欺骗诱惑或被强力压迫的情况下。
格:此刻你讲的巧取豪夺的两种情况是什么意思我都不
懂。
苏:我一定是象悲剧角色在讲话,有点晦涩了。所谓“被
欺骗诱惑”,我的意思是指人们经过辩论,被人说服了,或者
经过一段时间忘掉了,于不知不觉间放弃了原来的意见。现在
你也许懂了吧?
格:是的。
苏:所谓“被强力压迫”,我的意思是指有些困苦或忧患
逼得人们改变了原有的意见。
格:我也懂了。我想你所说的是对的。
苏:至于“被欺骗诱惑者”我想你会同意我是指那些人:
他们受享乐引诱,或者怕字当头,有所畏惧,改变了意见。
格:是的,凡是带欺骗性的东西,总是凭一种魔术般的
迷惑作用。
苏:言归正传,我们必须寻找坚持原则孜孜不倦为他们
所认为的国家利益服务的那些护卫者。我们必须从他们幼年
时期,就考察他们,要他们做工作,在工作中考察他们。其中
有的人可能会忘掉那个原则,受了欺骗。我们必须选择那些不
忘原则的,不易受骗的人做护卫者,而舍弃其余的人。你同意
吗?
格:同意。
苏:再者,劳筋骨、苦心志,见贤思齐,我们也要在这
些方面注意考察他们。
格:极是。
苏:好,让我们再进行第三种反欺骗诱惑的考察,看他
们是否经得起。你知道人们把小马带到嘈杂喧哗的地方去,看
它们怕不怕;同样,我们也要把年轻人放到贫穷忧患中去,然
后再把他们放到锦衣玉食的环境中去,同时,比人们用烈火
炼金制造金器还要细心得多地去考察他们,看他们受不受外
界的引诱,是不是能泰然无动于衷,守身如玉,做一个自己
的好的护卫者,是不是能护卫自己已受的文化修养,维持那
些心灵状态在他身上的谐和与真正的节奏(这样的人对国家
对自己是最有用的)。人们从童年、青年以至成年经过考验,无
懈可击,我们必须把这种人定为国家的统治者和护卫者。当他
生的时候应该给予荣誉,死了以后给他举行公葬和其他的纪
念活动。那些不合格的人应该予以排斥。格劳孔啊!我想这就
是我们选择和任命统治者和护卫者的总办法。当然这仅仅是
个大纲,并不是什么细节都列出来了。
格:我同意,大体上我也觉得事情应该这样做。
苏:我们的确可以在最完全的涵义上称这些人为护卫者。
他们对外警惕着敌人,内部注意朋友,以致朋友不愿,敌人
不敢危害城邦。至于刚才我们称之为护卫者的那些人中的年
轻人,则我们称之为辅助者或助手,他们是执行统治者法令
的。是这样吧?
格:我也认为是这样。
苏:不久前,我们刚谈到过偶然使用假话的问题,现在
我们或许可以用什么方法说一个那样的高贵的假话,使统治
者自己相信(如果可能的话),或者至少使城邦里其他的人相
信(如果不能使统治者相信的话)。
格:什么假话?
苏:并没什么新奇的。这是一个老早以前在世界上许多地
方流传过的腓尼基人的传说。它是诗人告诉我们,而我们也信
以为真的一个故事。但是这样的故事在我们今天已听不到,也
不大可能再听到,它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可以使人相信的了。
格:你似乎吞吞吐吐很不愿意直说出来。
苏:等我讲了你就会懂得我为什么不肯直说了。
格:快讲吧,不要怕。
苏:那么好,我就来讲吧。不过,我还是没有把握我是否
能有勇气,是否能找到什么语言来表达我的意思,首先说服
统治者们自己和军队,其次说服城邦的其他人:我们给他们
教育和培养,其实他们一切如在梦中。实际上他们是在地球深
处被孕育被陶铸成的,他们的武器和装备也是在那里制造的;
地球是他们的母亲,把他们抚养大了,送他们到世界上来。他
们一定要把他们出生的土地看作母亲看作保姆,念念不忘,卫
国保乡,御侮抗敌,团结一致,有如亲生兄弟一家人似的。
格:现在我明白你刚才为什么欲言又止,不肯把这个荒
唐故事直说出来的了。
苏: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理由;不去管它,且听下文。我们
在故事里将要告诉他们:他们虽然一土所生,彼此都是兄弟,
但是老天铸造他们的时候,在有些人的身上加入了黄金,这
些人因而是最可宝贵的,是统治者。在辅助者(军人)的身上
加入了白银。在农民以及其他技工身上加入了铁和铜。但是又
由于同属一类,虽则父子天赋相承,有时不免金父生银子,银
父生金子,错综变化,不一而足。所以上天给统治者的命令最
重要的就是要他们做后代的好护卫者,要他们极端注意在后
代灵魂深处所混合的究竟是哪一种金属。如果他们的孩子心
灵里混入了一些废铜烂铁,他们决不能稍存姑息,应当把他
们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上去,安置于农民工人之间;如果农
民工人的后辈中间发现其天赋中有金有银者,他们就要重视
他,把他提升到护卫者或辅助者中间去。须知,神谕曾经说过
“铜铁当道,国破家亡”,你看你有没有办法使他们相信这个
荒唐的故事?
格:不,这些人是永远不会相信这个故事的。不过我看他
们的下一代会相信的,后代的后代子子孙孙迟早总会相信的。
苏:我想我是理解你的意思的。就是说,这样影响还是好
的,可以使他们倾向于爱护他们的国家和他们相互爱护。我想
就这样口头相传让它流传下去吧!
现在让我们武装这些大地的子孙们,指导他们在统治者
的导引下迈步前进。让他们去看看城邦里最适宜于扎营的地
方,从那里他们可以对内镇压不法之徒,对外抗虎狼般的入
侵之敌。扎下营盘祭过神祇之后,他们必须做窝。你同意我这
个说法吗?
格:我同意。
苏:这些窝要能冬天暖和夏天宽敞吗?
格:当然是的。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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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五 卷
苏:这样一种国家,这样一种体制,还有这样一种人物,
我说都是善的,正义的;如果在管理国家和培养个人品质方
面,这是一种善的制度,那么,其余的各种制度就都是恶的,
谬误的。恶的制度可以分为四类。
格:哪四类?
苏:〔当我正要把那四类制度按照看来是自然的次序列举
出来时,坐在离阿得曼托斯不远处的玻勒马霍斯伸出手去从
上面抓起格劳孔的上装的肩部,拉他靠近些,说了几句耳语,
其中我们只听到一句“我们放他走呢,还是怎么样?”其余都
没有听清。接着阿得曼托斯说,“怎么也不能让他走。”他这句
话说得相当响。于是我问他们:〕你们两人说“不能让他走”,
请问这个“他”是指的谁?
阿:指你。
苏:指我,请问为什么?
阿:我们觉得你是在偷懒,你是要逃避全部辩论中并非
微不足道的一整大段,企图不对我们作出解释就滑过去。你希
望随随便便地提了几句话就溜之大吉,似乎那个关于妇女儿
童的问题,即,“朋友之间一切共有”这个原则可以应用于妇
女儿童身上,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目了然了似的。
苏:难道我说得不对,阿得曼托斯?
阿:你说的对是对的,不过所谓“对”,同别的事情一样,
要有个解释,要说明如何共有法?有各种不同的做法,你应该
告诉我们你心里想的是哪种做法。我们已经等了好久,希望听
听你对儿童的生育和培养的问题有什么高见,看看你对所讲
的关于妇女与儿童公有的问题有什么说明。我们觉得事关重
大,搞得对不对对于国家有极重大深远的影响。现在你还没有
把这个问题讲清楚,倒又想去着手另一个问题了。你必须象论
述别的问题一样把这件事说个一清二楚,在此以前如你刚才
已听到的,我们是下定决心不让你离开这里的。
格:好,我也投票赞成。
色:苏格拉底,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把这看作我们大家一
致的决议。
苏:哎哟,你们在搞什么鬼,和我这样过不去?你们要把
国家体制从头再辩论一番。这是在引起多么大的一场辩论呀,
我总以为辩论算是结束了,心里很庆幸呢。因为只要你们无异
议,接受我的想法,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没有看到,你们提
出这个要求来会引起多么激烈的一场争论。我是早就预料到
的,所以我是尽量避免陷进去拔不出来呀!
色:咳!我们大家来这里干什么的?你以为我们是来淘金
发财的,不是来听讲的吗?
苏:听讲也总有个限度嘛。
格:苏格拉底啊,对于一个有头脑的人来说,听这样的
谈话,其限度就是到死方休。因此,你不要为我们担心,你自
己请不要厌烦,你要答复我们的问题,告诉我们:你觉得我
们的护卫者应该怎样去把妇女与儿童归为公有;儿童从出生
至接受正规教育,这一阶段大家公认是教育最难的时期,这
一时期应该怎样去培养他们。因此,请告诉我们,这一切该怎
么办。
苏:我的好朋友,要说明这些不容易;这里比前面讨论
的问题,有更多的疑点。因为人们会怀疑,我所建议的是不是
行得通;就说行得通吧,人们还会怀疑这做法是不是最善。因
此,我的好朋友啊,我怕去碰这个问题,怕我的这个理论会
被认为只是一种空想。
格:不用怕。我们听众对你是善意的,信任的,能理解你
的困难的。
苏:老朋友,你这些话的意思是为了鼓励我吗?
格:是的。
苏:可是结果适得其反。因为,如果我对于我所要讲的很
有把握,那么这种鼓励是非常好的。当一个人和志同道合的朋
友们在一起讨论大家所关心的头等大事,心里有数,讲起来
自然左右逢源,头头是道。但是,如果象我目前的情况,胸无
成竹,临时张皇,那是可怕而危险的。我怕的不是人家嘲笑,
那是孩子气;我怕的是迷失真理,在最不应该摔交的地方摔
了交,自己跌了不算,还把我的朋友们统统拖下去跌成一大
堆!所以,格劳孔啊,在我讲以前,我先向复仇女神致敬,求
她宽恕。在我看来,失手杀人其罪尚小,混淆美丑、善恶、正
义与不正义,欺世惑众,其罪大矣。所以这种事情是一种冒险,
是只能在敌人中间干而不能在朋友之间干的。所以你的鼓励
是不能增加我的勇气的。
格(带笑):苏格拉底啊!就是你在辩论中偶有错误,对
我们有害,我们还是释放你,象在误杀案中一样,赦你无罪,
不算你欺骗了我们。所以请你放大胆子讲下去吧!
苏:好,那么,在法律上,凡被开释者,就无罪了;既
然法律上是这样,那么我们这里想必也是这样。
格:既然如此,讲下去吧,不要推托了。
苏:那么现在我们必须回过头来把那些按照应有的顺序
也许早就应该讲了的东西讲一讲。男子表演过了后,让妇女登
台,这可能是一个好办法,尤其是因为你们急得要听我讲。对
于象我们在前面说过的那样成长和教育出来的男子说来,我
认为他们保有与使用孩子和妇女的唯一正确的方式应象我们
在当初开始讨论男子问题时建议的那样。你还记得那时我
们曾竭力论证他们应作羊群的护卫者吗?
格:是的。
苏:让我们保持这个比喻,给妇女以同样的培养和训练,
看这样说适当不适当。
格:怎么个培养训练法?
苏:这样。我们要不要指望母犬帮助公犬一起在外追寻搜
索,参加一切警卫工作?或者还是让母犬躲在窝里,只管生育
小犬,抚育小犬,让公犬独任警卫羊群的工作呢?
格:我们除了把母的警犬看作较弱者,公的看作较强者
以外,应当一切工作大家同干。
苏:对于一种兽类如果你不给以同样的饲养同样的训练,
你能不分彼此地使用它们吗?
格:不能。
苏:那么,如果我们不分彼此地使用女子,照使用男子
那样,我们一定先要给女子以同样的教育。
格:是的。
苏:我们一向是用音乐和体操教育男子的。
格:是的。
苏:那么,为了同样地使用女子,我们一定要同样地用
两门功课来教育女子,并且还要给她们军事教育。
格:根据你说的看来似乎有理。
苏:好,我们刚才所提的许多建议,要是付诸实施的话,
由于违反当前的风俗习惯,我怕或许会让人觉得好笑的。
格:的确。
苏:你看其中最可笑的是什么?难道不显然是女子在健身
房里赤身裸体地和男子一起锻炼吗?不仅年轻女子这样做,
还有年纪大的女人,也象健身房里的老头儿一样,皱纹满面
的,看上去很不顺眼,可是她们还在那儿坚持锻炼呢。这不是
再可笑没有了吗?
格:啊呀!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有些可笑。
苏:关于女子体育和文艺教育的改革,尤其是关于女子
要受军事训练,如携带兵器和骑马等等方面的问题,我们既
然开始讨论了,就得坚持下去。文人雅士们的俏皮话、挖苦话
我们是必定会听到的,千万不要怕。
格:你说的很对。
苏:我们既然出发了,在立法征途上虽然遇到困难,也
决不能后退。我们请求那些批评家们暂时抛弃轻薄故态,严肃
一些;请他们回顾一下希腊人,在并不太久以前,还象现在
大多数野蛮人那样,认为男子给人家看到赤身裸体也是可羞
可笑的呢。当最初克里特人和后来斯巴达人开始裸体操练时,
你知道不是也让那个时候的才子派的喜剧家们用来开过玩笑
吗?
格:确是如此。
苏:但是,既然(我认为)经验证明,让所有的这类事
物赤裸裸的比遮遮掩掩的要好,又,眼睛看来可笑的事物在
理性认为最善的事物面前往往会变得不可笑。那么,这也就说
明了下述这种人的话乃是一派胡言:他们不认为邪恶是可笑
的,倒认为别的都是可笑的;他们不去讽刺愚昧和邪恶,却
眼睛盯着别的现象加以讥讽;他们一本正经地努力建立某种
别的美的标准,却不以善为美的标准。
格:你说得完全对。
苏:我们要取得一致意见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些建议是
否行得通。是吧?因为无论发言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认真真
的,我们都一定要准备提出这个问题:女子按其天性能胜任
男子的一切职务吗,或者还是什么都干不了,或者只能干其
中有限的几种?如果说能干其中的几种,战争是不是包括在
内?我们这样开始讨论,由此逐渐深入,可以得到最美满的结
论。这样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格:这是极好的方法。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替我们的假想论敌,向我们自己提
出诘难,以免因没有人替他们辩护,只听到我们的一面之词
呢?
格:你完全可以这样做。
苏:那么,要不要让我们替他们说句话:“我的亲爱的苏
格拉底、格劳孔呀!实在没有必要让别人来批评你们。你们自
己在开始讨论建立你们国家的时候,早已同意一个原则,即
每个人应该做天然适宜于自己的工作。
格:我想,我们的确是同意过的,不是吗?
苏:他们会这样问:男子与女子之间不是天然就有很大
的差别吗?当我们承认有之后,他们会问我们要不要给男子女
子不同的工作,来照顾这些天然的差别?当我们说要的,他们
会再问下去:既说男女应该有同样的职业,又说他们之间有
很大的自然差别,这岂不是在犯自相矛盾的错误吗?那怎么
办?你聪明人能够答复这个问题吗?
格:要我立刻答复这样突然的问题,实在不容易。我只有
请求你替我们这方面答辩一下,话随你怎么说。
苏:亲爱的格劳孔,这些困难,还有别的许多类似的困
难都是我早就看到的,因此我怕触及妇女儿童如何公有、如
何教育方面的立法问题。
格:真的,这不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不容易。
苏:当然不容易。但是既然跌到水里了,那就不管是在小
池里还是在大海里,我们义无反顾,只好游泳了。
格:极是。
苏:那么,我们也只好游下去,希望安然渡过这场辩论。
但愿音乐家阿里安的海豚把我们驮走,或者还有其它什么
急救的办法。
格:看来如此。
苏:好,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出路。我们承认过
不同的禀赋应该有不同的职业,男子与女子有不同的禀赋。可
是现在我们又说不同禀赋的人应该有同样的职业,这岂不是
对我们自己的一种反驳吗?
格:一点不错。
苏:亲爱的格劳孔,争论艺术的力量真了不起呀!
格:怎么回事?
苏:因为我看到许多人甚至不由自主地跌到这个陷阱中
去,他们以为是在辩论,实际上不过在吵架而已。因为他们不
懂得在研究一句话的时候怎样去辩别其不同的涵义,只知道
在字面上寻找矛盾之处。他们咬文嚼字,互相顶嘴,并不是在
作辩证式的讨论。
格:是的,许多场合都有这种情况,不过你认为我们这
里也是这样吗?
苏:绝对是的。无论如何,我担心我们在这里有不知不觉
陷入一场文字争吵的危险。
格:怎么会这样的?
苏:不同样的禀赋不应该从事于同样的职业。我们对于这
个原则,在字面上鼓足勇气,斤斤计较,可是我们从来没有
停下来考虑考虑,不同样的禀赋究竟是什么意思,同样的禀
赋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不同样的禀赋给以不同样的职业,对
同样的禀赋给以同样的职业,究竟是什么意思?
格:我们确实没有考虑过。
苏:看来,根据这个原则,我们就可以问我们自己:秃
头的人们和长头发的人们是同样的还是异样的禀赋;要是我
们同意他们是异样的禀赋,我们就禁止长头发的人做鞋匠而
不禁止秃头的人做鞋匠,或者,禁止秃头的人做鞋匠而不禁
止长头发的人做鞋匠。
格:这可笑到极点。
苏:可笑的原因在于,我们所说禀赋的同异,决不是绝
对的,无限制的,而只是关连到行业的同异。例如一个男子和
一个女人都有医疗的本领,就有同样的禀赋。你觉得对不对?
格:对的。
苏:但是一个男医生和一个男木工的禀赋就不同。
格:确是不同。
苏:那么,如果在男性和女性之间,发现男性或女性更
加适宜于某一种职业,我们就可以把某一种职业分配给男性
或女性。但是,如果我们发现两性之间,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生
理上的区别,阴性受精生子,阳性放精生子,我们不能据此
就得出结论说,男女之间应有我们所讲那种职业的区别;我
们还是相信,我们的护卫者和他们的妻子应该担任同样的职
业为是。
格:你说的很对。
苏:其次,我们要请那些唱反调的人,告诉我们,对建
设国家有贡献的技术和职业,哪些仅仅适宜于女性,哪些仅
仅适宜于男性呢?
格:这你无论如何是问得公道合理的。
苏:也许有人会象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说:一下子不容易
找到令人满意的答复,只要给他们时间想一想,这也并不太
难的。
格:他也许会这么说。
苏: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请求反对我们的人一直跟着我
们,以便我们或许能够向他证明,在治理一个国家方面没有
一件事是只有男子配担任女人担任不了的?
格:当然可以。
苏:那么,让我们来请他答复这个问题。“当你说一个人
对某件事有天赋的才能另一个人没有天赋的才能,是根据什
么呢?是因为一个人学习起来容易另一个人学起来困难,对
吗?是不是因为有的人一学就懂,懂了就能类推,举一反三;
有的人学习了好久,甚至还不记得所学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
因为有的人身体能充分地为心灵服务,有的人身体反而阻碍
心灵的发展呢?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用来作为每一问题上
区分有好天赋与没有好天赋的依据的吗?”
格:没有人能找到别的东西来作为区分的根据的了。
苏:那么,有没有一种人们的活动,从上述任何方面看,
男性都不胜于女性?我们要不要详细列举这种活动,像织布、
烹饪、做糕点等等,女人以专家自命,要是男人胜了,她们
觉得害羞,怕成为笑柄的?
格:你说得对。我们可以说,一种性别在一切事情上都远
不如另一性别。虽然在许多事物上,许多女人的确比许多男人
更为擅长,但是总的看来,情况是象你所说的那样。
苏:那么,我的朋友,没有任何一项管理国家的工作,因
为女人在干而专属于女性,或者因为男人在干而专属于男性。
各种的天赋才能同样分布于男女两性。根据自然,各种职务,
不论男的女的都可以参加,只是总的说来,女的比男的弱一
些罢了。
格:很对。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把一切职务都分配给男人而丝毫
不分配给女人?
格:啊,那怎么行?
苏:我想我们还是这样说的好;有的女人有搞医药的天
赋,有的没有,有的女人有音乐天赋,有的没有。
格:诚然。
苏:我们能不能说:有的女人有运动天赋,爱好战斗,有
的女人天性不爱战斗,不爱运动?
格:能说。
苏:同样我们能不能说有的爱智,有的厌智,有的刚烈,
有的懦弱?
格:也能这么说。
苏:因此,有的女人具有担任护卫者的才能,有的没有
这种才能;至于,男人难道我们不能根据同样的禀赋来选择
男的保卫者吗?
格:是这样。
苏:那么,女人男人可以有同样的才能适宜于担任国家
保卫者的职务,分别只在于女人弱些男人强些罢了。
格:显然是如此。
苏:因此应该挑选这种女子和这种男子住在一起同负护
卫者的职责,既然女的男的才能相似禀赋相似。
格:当然。
苏:同样的禀赋应该给同样职务,不是吗?
格:是的。
苏:话又说回到前面。我们同意给护卫者的妻子们以音乐
和体育上的锻炼,并不违背自然。
格:毫无疑问。
苏:因此我们的立法并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既然我们
提出的法律是合乎自然的。看来倒是目下流行的做法是不自
然的。
格:似乎如此。
苏:那么,我们所要考虑的问题是:我们的建议是否行
得通?如果行得通的话,它们是不是最好?
格:是这个问题。
苏:我们已经同意是行得通的,不是吗?
格:是的。
苏:那么,我们要取得一致意见的次一个问题是:我们
建议的是不是最好?
格:显然是的。
苏:好,为了培养护卫者,我们对女子和男子并不用两
种不同的教育方法,尤其是因为不论女性男性,我们所提供
的天然禀赋是一样的。
格:应该是同样的教育。
苏:那么,对于下面的问题,你的意见如何?
格:什么问题?
苏:问题是:你以为男人们是有的好些有的差些,还是
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呢?
格:他们当然不是一样的。
苏:那么,在我们正建立的这个国家里,哪些男人是更
好的男人?是受过我们所描述过的那种教育的护卫者呢,还是
受过制鞋技术教育的鞋匠呢?
格:这是可笑的问题。
苏:我懂。但请你告诉我,护卫者是不是最好的公民?
格:是最好的。好得多。
苏:那么,是不是这些女护卫者也是最好的女人?
格:也是最好的。
苏:一个国家里能够造就这些出类拔萃的女人和男人,还
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好的吗?
格:没有。
苏:这是受了我们所描述过的音乐和体操教育的结果吧?
格:当然是的。
苏:那么,我们所提议的立法,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对
于国家也是最好的。
格:确实是的。
苏:那么,女的护卫者必须裸体操练,既然她们以美德
做衣服。她们必须同男人一起参加战争,以及履行其他护卫者
的义务,这是她们唯一的职责。在这些工作中她们承担比较轻
些的,因为女性的体质比较文弱。如有任何男人对女人(出于
最好的动机)裸体操练加以嘲笑,正如诗人品达所云“采不
熟之果”,自己不智,反笑人愚,他显然就不懂自己在笑什
么,在做什么。须知,“有益的则美,有害的则丑”这一句话,
现在是名言,将来也是名言。
格:我完全同意。
苏:在讨论妇女法律问题上,我们可以说已经越过了第
一个浪头,总算幸而没有遭灭顶之灾。我们规定了男的护卫者
与女的护卫者必须担任同样的职务;并且相当一致地证明了,
这个建议不仅是可行的,而且是有益的。
格:的确如此,你越过的浪头可不小呀!
苏:你要看到了第二个浪头,你就不会说第一个浪头大
了。
格:那么,讲下去,让我来看看。
苏:作为上面这个论证以及前面的所有论证的结果,依
我看,是一条如下的法律。
格:什么样的?
苏:这些女人应该归这些男人共有,任何人都不得与任
何人组成一夫一妻的小家庭。同样地,儿童也都公有,父母不
知道谁是自己的子女,子女也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
格:这比前面说的是一个更大的浪头了,使人怀疑这个
建议是不是行得通,有没有什么益处。
苏:啊,关于有没有什么益处,我看这点不必怀疑,谁
都不会否认妇女儿童一律公有有最大的益处。但是,是否行得
通?据我看来,这个问题将引起极大的争论。
格:两个问题都要大争而特争的。
苏: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要腹背受敌了。我原来希望你
同意这个建议是有益的,那样我就可以避重就轻来讨论是否
行得通的问题了。
格:你休想滑过去,给我发觉了!你不许走,你得对两个
建议,都要说出道理来。
苏:好,我甘愿受罚,但请你原谅让我休息一下。有那么
一种懒汉,他们独自徘徊,想入非非,不急于找到实现他们
愿望的方法,他们暂时搁起,不愿自寻烦恼去考虑行得通与
行不通的问题;姑且当作已经如愿以偿了,然后在想象中把
那些大事安排起来,高高兴兴地描写如何推行如何实现;这
样做他们原来懒散的心灵更加懒散了。我也犯这个毛病,很想
把是否行得通的问题推迟一下,回头再来研究它。现在我们假
定这是行得通的;在你许可之下,我愿意先探讨治理者们在
实行起来时怎样安排这些事情。同时还要证明这些安排对于
国家对于护卫者都有极大的益处。我准备同你先研讨这个问
题,然后再考虑其它问题,如果你赞成的话。
格:我赞成,请讲下去。
苏:那么我以为,治理者和他们的辅助者如果都名副其
实的话,辅助者必须愿意接受命令,而治理者必须发布命令
——在一些事情中按照法律发布命令,在另一些我们让他们
自己斟酌的事情中根据法律的精神发布命令。
格:大概是的。
苏:那么,假定你这个立法者选出了一些男人,同时选
出了一些女人,这些女人的品质和这些男人一样,然后把这
些女人派给这些男人。这些男人女人同吃同住,没有任何私
财;彼此在一起,共同锻炼,天然的需要导致两性的结合。我
所说的这种情况不是一种必然的结果吗?
格:这不是几何学的必然,而是情欲的必然。对大多数人
的行动来讲,情欲的必然比几何学的必然有更大的强制力与
说服力。
苏:确是如此。不过再说,格劳孔,如果两性行为方面或
任何他们别的行为方面毫无秩序,杂乱无章,这在幸福的国
家里是亵渎的。我们的治理者是决不能容许这样的。
格:是的,这是不对的。
苏:因此很明白,婚姻大事应尽量安排得庄严神圣,婚
姻若是庄严神圣的,也就能是最有益的。
格:诚然。
苏:那么,怎么做到最有益呢?格劳孔,请告诉我,我在
你家里看到一些猎狗和不少纯种公鸡,关于它们的交配与生
殖你留意过没有?
格:什么?
苏:首先,在这些纯种之中——虽然它们都是良种——
是不是有一些证明比别的一些更优秀呢?
格:是的。
苏:那么,你是一律对待地加以繁殖呢,还是用最大的
注意力选出最优秀的品种加以繁殖的呢?
格:我选择最优秀的加以繁殖。
苏:再说,你选择年龄最幼小的,还是选择最老的,还
是尽量选择那些正在壮年的加以繁殖呢?
格:我选那些正在壮年的。
苏:如果你不这样选种,你不是要你的猎狗和公鸡的品种每况愈下吗?
格:是的。
苏:马和其它兽类怎么样?情况会有不同吗?
格:倘若不是这样,那才怪呢?
苏:天啊!我亲爱的朋友,这个原则如果同样适用于人类
的话,需要我们的统治者拿出多高明的手腕呀!
格:是适用的。但是为什么说需要高明的手腕呢?
苏:因为他们要用大量我们前面讲过的那种药物。对肯
用规定的膳食,不必服药的病人,普通的医生就可以应付了。
如果遇到需要服用药物的病人,我们知道就需要一个敢想敢
做的医生才行了。
格:是的。不过同我们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苏:这个,大概是治理者为了被治理者的利益,有时不
得不使用一些假话和欺骗。我以为我们说过,它们都是作为一
种药物使用的。
格:是的,说得对。
苏:那么,在他们结婚和生育方面,这个“对”看来还
不是个最小的“对”呢。
格:这是怎么的?
苏:从上面同意的结论里,我们可以推断:最好的男人
必须与最好的女人尽多结合在一起,反之,最坏的与最坏的
要尽少结合在一起。最好者的下一代必须培养成长,最坏者的
下一代则不予养育,如果品种要保持最高质量的话;除了治
理者外,别人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进行过程。否则,护卫者
中难免互相争吵闹不团结。
格:很对。
苏:按照法律须有假期,新妇新郎欢聚宴饮,祭享神明,
诗人作赞美诗,祝贺嘉礼。结婚人数的多寡,要考虑到战争、
疾病以及其它因素,由治理者们斟酌决定;要保持适当的公
民人口,尽量使城邦不至于过大或过小。
格:对的。
苏:我想某些巧妙的抽签办法一定要设计出来,以使不
合格者在每次求偶的时候,只好怪自己运气不好而不能怪治
理者。
格:诚然是的。
苏:我想当年轻人在战争中证明他们英勇卫国功勋昭著
的,一定要给以荣誉和奖金,并且给以更多的机会,使与妇
女配合,从他们身上获得尽量多的后裔。
格:对得很。
苏:生下来的孩子将由管理这些事情的官员带去抚养。这
些官员或男或女,或男女都有。因为这些官职对女人男人同样
开放。
格:是的。
苏:优秀者的孩子,我想他们会带到托儿所去,交给媬
姆抚养;媬姆住在城中另一区内。至于一般或其他人生下来有
先天缺陷的孩子,他们将秘密地加以处理,有关情况谁都不
清楚。
格:是的。这是保持治理者品种纯洁的必要条件。
苏:他们监管抚养孩子的事情,在母亲们有奶的时候,他
们引导母亲们到托儿所喂奶,但竭力不让她们认清自己的孩
子。如果母亲的奶不够,他们另外找奶妈。他们将注意不让母
亲们喂奶的时间太长,把给孩子守夜以及其它麻烦事情交给
奶妈和媬姆去干。
格:你把护卫者妻子抚育孩子的事情,安排得这么轻松!
苏:这是应该的。现在让我们谈谈我们规划的第二部分。
我们曾经说过,儿女应该出生在父母年轻力壮的时候。
格:诚然。
苏:你同意一个女人精力最好的时候大概可以说是二十
年,男人是三十年吗?
格:你要选择哪几年?
苏:女人应该从二十岁到四十岁为国家抚养儿女,男人
应当从过了跑步速度最快的年龄到五十五岁。
格:这是男女在身心两方面都精力旺盛的时候。
苏:因此,如果超过了这个年龄或不到这个年龄的任何
人也给国家生孩子,我们说,这是亵渎的不正义的。因为他们
生孩子(如果事情不被发觉的话)得不到男女祭司和全城邦
的祷告祝福——这种祝祷是每次正式的婚礼都可以得到的,
祈求让优秀的对国家有贡献的父母所生的下代胜过老一代变
得更优秀,对国家更有益——这种孩子是愚昧和淫乱的产物。
格:很对。
苏:同样的法律也适用于这样的情况:一个尚在壮年的
男人与一个尚在壮年的女子苟合,未得治理者的准许。因为我
们将说他们给国家丢下一个私生子,这是不合法的,亵渎神
明的。
格:对极了。
苏:但是,我想女人和男人过了生育之年,我们就让男
人同任何女人相处,除了女儿和母亲,女儿的女儿以及母亲
的母亲。至于女人同样可以和任何男人相处,只除了儿子、父
亲,或父亲的父亲和儿子的儿子。我们一定要警告他们,无论
如何不得让所怀的胎儿得见天日,如果不能防止,就必须加
以处理,因为这种后代是不应该抚养的。
格:你所讲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但是他们将怎样辩别各
人的父亲、女儿和你刚才所讲的各种亲属关系呢?
苏:他们是很难辩别。但是有一个办法,即,当他们中间
有一个做了新郎之后,他将把所有在他结婚后第十个月或第
七个月里出生的男孩作为他的儿子,女孩作为他的女儿;他
们都叫他父亲。他又把这些儿女的儿女叫做孙子孙女,这些孙
子孙女都叫他的同辈为祖父祖母。所有孩子都把父母生自己
期间出生的男孩女孩称呼为兄弟姐妹。他们不许有我们刚才
讲的那种性关系。但是,法律准许兄弟姐妹同居,如果抽签决
定而且特尔斐的神示也表示同意的话。
格:对极了。
苏:因此,格劳孔,这就是我们城邦里护卫者中间妇女
儿童公有的做法。这个做法和我们政治制度的其余部分是一
致的,而且是最好最好的做法。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在下面以论
辩证实之。你认为然否?
格:诚然。
苏:因此,为取得一致意见,我们是不是首先要问一问
我们自己:什么是国家制度的至善,什么是立法者立法所追
求的至善,以及,什么是极恶;其次,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
下,我们刚才提出的建议是否与善的足迹一致而不和恶的足
迹一致?
格:完全是的。
苏:那么,对于一个国家来讲,还有什么比闹分裂化一
为多更恶的吗?还有什么比讲团结化多为一更善的吗?
格:当然没有。
苏:那么,当全体公民对于养生送死尽量做到万家同欢
万家同悲时,这种同甘共苦是不是维系团结的纽带?
格:确实是的。
苏:如果同处一国,同一遭遇,各人的感情却不一样,哀
乐不同,那么,团结的纽带就会中断了。
格:当然。
苏:这种情况的发生不是由于公民们对于“我的”、“非
我的”以及“别人的”这些词语说起来不能异口同声不能一
致吗?
格:正是。
苏:那么,一个国家最大多数的人,对同样的东西,能
够同样地说“我的”、“非我的”,这个国家就是管理得最好的
国家。
格:最好最好的。
苏:当一个国家最最象一个人的时候,它是管理得最好
的国家。比如象我们中间某一个人的手指受伤了,整个身心作
为一个人的有机体,在统一指挥下,对一部分所感受的痛苦,
浑身都感觉到了,这就是我们说·这·个·人在手指部分有痛苦了。
这个道理同样可应用到一个人的其它部分,说·一·个·人感到痛
苦或感到快乐。
格:同样,有如你所说的,管理得最好的国家最象各部
分痛痒相关的一个有机体。
苏:那么,任何一个公民有时有好的遭遇,有时有坏的
遭遇,这种国家很可能会说,受苦的总是国家自己的一个部
分,有福应该同享,有难应该同当。
格:一个管理得很好的国家必须是这样的。
苏:现在是时候了,我们应该回到我们这个国家来看看,
是否这里可以看到我们所一致同意过的那些品质,不象别的
国家。
格:我们应该这样做。
苏:好,那么,在我们的国家里,也有治理者和人民,象
在别的国家里一样,是吗?
格:是这样。
苏:他们彼此互称公民,是吗?
格:当然是的。
苏:在别的国家里,老百姓对他们的治理者,除了称他
们为公民外,还称他们什么呢?
格:在很多国家里叫他们首长;在平民国家里叫他们治
理者。
苏:在我们国家里对于治理者除了叫他们公民外还叫他
们什么?
格:保护者与辅助者。
苏:他们怎样称呼人民?
格:纳税者与供应者。
苏:别的国家的治理者怎样称呼人民?
格:奴隶。
苏:治理者怎样互相称呼?
格:同事们。
苏:我们的治理者怎样互相称呼?
格:护卫者同事们。
苏:告诉我,在别的国家里是不是治理者同事们之间有
的以朋友互称,有的却不是?
格:是的,这很普遍。
苏:他们是不是把同事中的朋友看作自己人,把其他同
事看作外人?
格:是的。
苏:你们的护卫者们怎么样?其中有没有人把同事看成或
说成外人的?
格:当然不会有。他一定会把他所碰到的任何人看作是和
他有关系的,是他的兄弟、姐妹,或者父亲、母亲,或他的
儿子、女儿,或他的祖父、祖母、孙子、孙女。
苏:你答复得好极了。请再告诉我一点。这些亲属名称仅
仅是个空名呢,还是必定有行动来配合这些名称的呢?对所有
的父辈,要不要按照习惯,表示尊敬,要不要照顾他们,顺
从他们,既然反此的行为是违天背义为神人所共愤的?要不要
让这些道理成为人们对待父亲和其他各种亲属应有态度的,
从全体人民那里一致听到的神谕呢?还是让别的某种教导从
小就充塞孩子们的耳朵呢?
格:要这些道理。如果亲属名称仅仅是口头上说说的,而
无行动配合,这是荒谬的。
苏:那么,这个国家不同于别的任何国家,在这里大家
更将异口同声歌颂我们刚才所说的“我的”这个词儿。如果有
任何一个人的境遇好,大家就都说“我的境遇好”,如果有任
何一个人的境遇不好,大家就都说“我的境遇不好”。
格:极是。
苏:我们有没有讲过,这种认识这种措词能够引起同甘
共苦彼此一体的感觉?
格:我们讲过。并且讲得对。
苏:那么护卫者们将比别的公民更将公有同一事物,并
称之为“我的”,而且因这种共有关系,他们苦乐同感。
格:很对。
苏:那么,除了国家的政治制度之外,在护卫者之间妇
女儿童的公有不也是产生苦乐与共的原因吗?
格:这无疑是主要的原因。
苏:我们还曾一致说过,这是一个国家的最大的善,我
们还曾把一个管理得好的国家比之于个人的身体,各部分苦
乐同感,息息相关。
格:我们一致这样说过,说得非常对。
苏:我们还可以说,在辅助者之间妇女儿童公有对国家
来说也是最大的善,并且是这种善的原因。
格:完全可以这样说。
苏:这个说法和我们前面的话是一致的。因为我想我们曾
经说过,我们的护卫者不应该有私人的房屋、土地以及其它
私人财产。他们从别的公民那里,得到每日的工资,作为他们
服务的报酬,大家一起消费。真正的护卫者就要这个样子。
格:你说得对。
苏:那么,我们已讲过的和我们正在这里讲的这些规划,
是不是能确保他们成为更名副其实的保卫者,防止他们把国
家弄得四分五裂,把公有的东西各各说成“这是我的”,各人
把他所能从公家弄到手的东西拖到自己家里去,把妇女儿童
看作私产,各家有各家的悲欢苦乐呢?他们最好还是对什么叫
自己的有同一看法,行动有同一目标,尽量团结一致,甘苦
与共。
格:完全对。
苏:那么,彼此涉讼彼此互控的事情,在他们那里不就
不会发生了吗?因为他们一切公有,一身之外别无长物,这使
他们之间不会发生纠纷。因为人们之间的纠纷,都是由于财
产,儿女与亲属的私有造成的。
格:他们之间将不会发生诉讼。
苏:再说,他们之间也不大可能发生行凶殴打的诉讼事
件了。因为我们将布告大众,年龄相当的人之间,自卫是善的
和正义的。这样可以强迫他们注意锻炼,增进体质。
格:很对。
苏:这样一项法令还有一个好处。一个勃然发怒的人经过
自卫,怒气发泄,争吵也就不至于走到极端了。
格:诚然。
苏:权力应该赋于年长者,让他们去管理和督教所有比
较年轻的人。
格:道理很明白。
苏:再说,理所当然,年轻人是不大会对老年人动武或
者殴打的,除非治理者命令他们这样做。我认为年轻人也不大
会对老年人有其他无礼行为的。有两种心理在约束他们:一是
畏惧之心,一是羞耻之心。羞耻之心阻止他去冒犯任何可能是
他父辈的人;畏惧之心使他生怕有人来援助受害者,而援助
者可能是他的儿辈、兄弟或父辈。
格:结果当然是这样。
苏:因此,我们的法律将从一切方面促使护卫者们彼此
和平相处。是吧?
格:很和平!
苏:只要他们内部没有纷争,就不怕城邦的其他人和他
们闹纠纷或相互闹纠纷了。
格:是的,不必怕。
苏:他们将摆脱一些十分琐碎无聊的事情。这些事是不值
得去烦心的,我简直不愿去谈到它们。诸如,要去奉承富人,
要劳神焦思去养活一家大小,一会儿借债,一会儿还债,要
想尽办法挣几个大钱给妻子仆役去花费。所有这些事琐琐碎
碎,大家都知道,不值一提。
格:啊,这个道理连瞎子也能明白。
苏:那么,他们将彻底摆脱这一切,如入极乐世界,生
活得比最幸福的奥林匹克胜利者还要幸福。
格:怎么会的?
苏:他们得到的比奥林匹克胜利者还要多。他们的胜利更
光荣,他们受到的公众奉养更全面。他们赢得的胜利是全国的
资助。他们得到的报酬是他们以及他们的儿女都由公家供养。
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由公家配给。活着为全国公民所敬重,
死后受哀荣备至的葬礼。
格:真是优厚。
苏:你还记得吗?以前辩论时,有人责怪我们没有使护卫
者们得到幸福,说他们掌握一切,自己却什么也没有。我想你
还记得,我们曾答应过,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回到这个问题上
来;当时我们所关心的是使一个护卫者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
护卫者,尽可能使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得到幸福,而不是只为
某一个阶级考虑,只使一个阶级得到幸福。
格:我记得。
苏:那么,好,既然我们的扶助者的生活,看来比奥林
匹克运动会的胜利者的生活还要好,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去
和鞋匠,其他匠人,以及农民的生活去比较吗?
格:我想没有必要。
苏:再者,我们不妨把我在别的地方说过的一些话在这
里重说一遍。如果护卫者一心追求一种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
护卫者应有的幸福生活,不满足于一种适度的安稳的,在我
们看来是最好的生活,反而让一种幼稚愚蠢的快乐观念困扰、
支配,以至利用权力损公肥私,损人利己,那么他迟早会发
现赫西俄德说的“在某种意义上半多于全”这句话确是至理
名言!
格:如果他听我的劝告,他会仍然去过原来的这种生活。
苏:那么,你同意女子也过我们所描述的这种生活?——
女子和男子有共同的教育、有共同的子女和共同保护其它公
民;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外出打仗,女子与男子都应当象猎犬
似的,一起守卫一起追逐;并且,尽可能以一切方式共有一
切事物?你同意,只有这样做他们才能把事情做得最好,既不
违反女子与男子不同的自然特性,也不违反女子与男子之间
天然的伙伴关系?
格:我同意。
苏:那么,还有待于研究的问题是:这样的共同关系能
否象在别的动物中那样,真正在人与人之间建立起来呢?如果
可能,还要问,怎么做才可能?
格:我正要提这个问题,给你抢先说了。
苏:他们在战争中将怎么做,我以为是明摆着的。
格:怎么做?
苏:她们将和男子一同整队出发,带了身强力壮的孩子,
让他们见识一下将来长大了要做的事情,象别的行业中带着
孩子看看一样。除了看看而外,这些孩子还要帮助他们的父母
从事各种军中勤务,并侍候他们的父母。你有没有看到过技工
(譬如陶工)的孩子在自己正式动手做之前有过长期的观察和
帮做的过程?
格:我看到过的。
苏:难道陶工倒更应该比护卫者注意去教育他们的孩子,
让孩子们跟他们见识和实习,以便将来做好自己的工作?
格:这种想法就太可笑了。
苏:再说,人也象动物一样,越是在后代面前,对敌人
作战也越是勇猛。
格:确是如此。不过苏格拉底,冒的危险可也不小呀!胜
败兵家常事。要是打了败仗,他们的后代将同他们自己一样遭
到巨大损失,以致劫后遗民复兴祖国成为不可能。
苏:你的话是对的。不过你想永远不让他们冒任何危险
吗?
格:决无此意。
苏:如果危险非冒不可的话,那么冒险而取得胜利者不
是可以经过锻炼而得到进步吗?
格:显然如此。
苏:一个长大了要做军人的人,少年时不去实习战争,以
为这个险不值得冒,或者冒不冒差别不大,你看这个想法对
不对?
格:不对。这个险冒与不冒,对于要做军人的人有很大的
区别。
苏:那么,作为前提我们一定要让孩子们从小实地见习
战争,同时我们也采取必要措施避免危险,这样就两全了。是
不是?
格:是的。
苏:那么,首先他们的父辈,关于军事总不见得没有一
点经验吧?总懂得点哪些战役是危险的,哪些是不危险的吧?
格:他们应当懂得的。
苏:因此他们可以把孩子带去参加不危险的战役,不带
他们去参加有危险的战役。
格:对。
苏:他们将把孩子们交给那些在年龄和经验方面都有资
格做孩子们领导者和教师的,不是滥竽充数的军官去带领。
格:这是非常恰当的。
苏:可是我们也要看到,人们遭遇意外是屡见不鲜的。
格:的确是的。
苏:因此我以为,为了预防意外,我们应该一开始就给
孩子们装上翅膀,必要时让他们可以振翼高飞。
格:什么意思?
苏:我们一定要让孩子们从小学会骑马,然后带他们骑
马到战场上去察看战斗,但不要让他们骑那种好战的劣马,而
要让他们骑那种既跑得快而又容易驾驭的驯马。这样他们就
既可以很好地看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一有危险,他们只
要跟着长辈领导人,又可以迅速撤离。
格:我看你的话是对的。
苏:那么,关于军事纪律应该如何规定?士兵应该如何对
待自己人,如何对待敌人?我的想法不知对不对?
格:请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苏:如果任何士兵开小差逃跑,或者丢掉武器,或者由
于胆怯犯了其它类似的错误,这种士兵要不要被下放去做工
匠或者农夫?
格:断然要。
苏:任何士兵被敌人活捉做了战俘,我们同意不同意,把
他当作礼物送给敌人,随敌人怎么去处理他?
格:完全同意。
苏:一个士兵如果在战场上勇敢超群,英名远扬,他应
当首先受到战场上战友们的致敬,然后再受到少年和儿童的
致敬。你赞成不赞成?
格:赞成。
苏:他还应该受到他们向他伸出右手的欢迎?
格:应该。
苏:但是,我想你不会再赞成我下面的话了。
格:什么话?
苏:他应该吻每一个人,并且被每一个人所亲吻。你赞成
吗?
格:完全赞成。我对这条法令,还要补充一点:在该战役
期间他要爱谁,谁都不准拒绝。理由是:如果他在爱着什么人
(男的或女的),他就会更热切地要赢得光荣。
苏:好极了。我们已经说过,结婚的机会对于优秀人物,
应该多多益善,以便让他们尽可能地多生孩子。
格:是的,我们曾经这样说过的。
苏:但是荷马诗篇中还讲起过,用下述方法敬重年轻人
中的勇士也是正当的。荷马告诉我们,阿雅斯打起仗来英勇异
常,在宴席上受到全副脊肉的赏赐;这样对于年轻勇士既是
荣誉,还可以增强他们的体力。
格:极是。
苏:那么,这里我们至少可以把荷马作为我们的榜样。在
祭礼及其它类似场合上,我们表扬那些功勋卓著智勇双全的
优秀人物,给他们唱赞美诗,给他们刚才讲过的那些特殊礼
遇,给以上座,羊羔美酒,这样对于这些男女勇士,既增强
了他们的体质,还给了他们荣誉。
格:你说得好极了。
苏:好,那么,那些战死沙场,——如果有人死后英名
扬,难道我们不能首先肯定他是名门望族的金种子吗?
格:绝对可以。
苏:我们要不要相信,赫西俄德诗篇里所说的黄金种子
死后成为“置身河岳的精灵,保卫下民的救星”?
格:当然要。
苏:我们要不要去询问一下阿波罗,然后按照他所指示
的隆重方式安葬这些勇士神人?
格:我们还能采用什么别的方式吗?
苏:而且,以后我们还要对他们的坟墓按时祭扫,尊崇
死者有若神明。我们还要把同样的荣誉给予那些因年老或别
的原因而死亡的,在正常的一生活动中表现得特别优秀的人
物。对吗?
格:肯定对的。
苏:再说,我们的士兵应当怎样对待敌人?
格:在哪方面?
苏:首先在变战败者为奴隶方面。希腊人征服别的希腊城
邦,把同一种族的人降为奴隶,你以为这样做是合乎正义的
吗?还是,——不但自己不这样,而且还竭力阻止别的城邦这
样做,使大家看到有被蛮族征服的危险,使希腊人和希腊人
团结起来,互不伤害蔚然成风。——还是这样合乎正义呢?
格:希腊人大家团结一致的好。
苏:那么,他们自己不要希腊人做自己的奴隶,同时劝
告别的希腊人也不要希腊人做自己的奴隶?
格:当然。无论如何,那样大家宁愿外抗蛮族,内求团结
了。
苏:在战场上作为胜利者,对于被击毙的敌人,除武器
外,不去剥取死者其它东西,是不是这样好些?搜剥敌尸财物,
仿佛在做什么不可少的事情一样,这不让一些贪生怕死的胆
小鬼找到了借口,他们可以不去追击活着的敌人了吗?不是有
过许多军队曾断送于这种只顾抢劫的行为吗?
格:的确是的。
苏:你不觉得抢劫死尸是卑鄙龌龊的行为吗?把死者的尸
体看作敌人,而让真正的敌人丢下武器远走高飞,这不是女
流之辈胸襟狭隘的表现吗?这种行为与狗儿向着扔中它们的
石头狂叫,却不过去咬扔石头的人,有什么两样呢?
格:丝毫没有两样。
苏:因此,我们一定要禁止抢劫死尸,一定要给死者埋
葬。
格:真的,我们一定要这样做。
苏:再说,我们也不要把缴获的武器送到庙里,作为捐
献的祭品,为了关心维护与其他希腊人的友好关系,尤其不
要把希腊人的武器送去。我们倒真该害怕把同种人的这些武
器,作为祭品送到庙里去,以至亵渎神圣,除非神指示要这
样做。
格:再对不过了。
苏:关于蹂躏敌方希腊人的土地和焚烧敌方希腊人的房
屋的问题,你的士兵们究竟应该怎样去对待呢?
格:我很高兴听听你对这个问题的意见。
苏:据我看,他们对希腊敌人既不能蹂躏土地也不该焚
烧房屋。他们应该限于把一年的庄稼运走。要不要我把理由告
诉你?
格:要。
苏:我的看法是:正如我们有两个不同的名称——“战
争”与“内讧”一样,我们也有两个不同的事情。所谓两个不
同的事情,一指内部的,自己人的;一指国外的,敌我的。国
内的冲突可称为“内讧”,对外的冲突可称为“战争”。
格:你的话很中肯。
苏:如果我说希腊人与希腊人之间的一切关系是属于内
部的,自家人的;希腊人与蛮族之间的关系是属于外部的,敌
我的;请问,你觉得我这个话也同样中肯吗?
格:很中肯。
苏:那么,当希腊人抗拒野蛮人,或者野蛮人侵略希腊
人,他们是天然的敌人,他们之间的冲突必须叫做“战争”;
如果希腊人同希腊人冲突,他们是天然的朋友,不过希腊民
族不幸有病,兄弟不和罢了,这种冲突必须叫做“内讧”。
格: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苏:那么,研究一下我们现在所说的“内讧”问题吧。当
内讧发生,一个国家,分裂为二,互相蹂躏其土地,焚烧其
房屋,这种荒谬绝伦的行动,使人觉得双方都不是真正的爱
国者;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去伤害自己衣食父母的
祖国呢?但是我们认为,如果胜利者仅限于把对手所收获的庄
稼带走,他们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们还是指望将来言归于好,停
止没完没了的内战的,那么他们的行为就还是适度的,可理
解的。
格:是的,这种想法还比较文明些,比较合乎人情些。
苏:好。那么,你要创建的城邦,是一个希腊城邦吗?
格:一定是的。
苏:那么,这个城邦的公民不都是文明的君子人吗?
格:确实是的。
苏:他们要不要热爱同种族的希腊人?要不要热爱希腊故
国的河山?要不要热爱希腊人共同的宗教信仰?
格:当然要的。
苏:他们不会把同种族希腊人之间的不和看作内部冲突,
称之为“内讧”而不愿称之为“战争”吗?
格:当然会的。
苏:他们虽然争吵,但还时刻指望有朝一日言归于好吗?
格:完全是这样。
苏:那么,他们的目的在于善意告诫,而不在于恶意奴
役和毁灭。他们是教导者,决不是敌人。
格:很对。
苏:那么,他们既然是希腊人,就不会蹂躏希腊的土地,
焚毁希腊的房屋。他们也不会把各城邦的希腊人(少数罪魁祸
首除外),不论男女老少,都当作敌人;由于这些理由,他们
决不会蹂躏土地,拆毁房屋,因为对方大多数人都是他们的
朋友。他们作为无辜者进行战争只是为了施加压力,使对方自
知悔误陪礼谢罪,达到了这个目标就算了。
格: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们的公民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希
腊对手。至于对付野蛮人,他们则应该象目前希腊人对付希腊
人那样。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再给我们的护卫者制定这样一条
法律:——不准蹂躏土地,不准焚烧房屋?
格:要的。让我们认为这些话以及前面说过的那些话都是
对的。
但是,如果我们让你这样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亲爱的苏
格拉底,我担心你将永远说不到那个你答应要解答的问题上
来。这个问题是:我们所描述过的这样一种国家是否可能实
现?如果可能,又怎样才能实现?我承认,你的国家如能实现,
那是非常理想的;你没有描述到的,我还可以替你补足。我看
到全国公民在战争中互不抛弃,彼此以兄弟、父辈、儿子相
待,使他们无敌于天下;如果再加上女兵,或同男兵并肩作
战或为了吓唬敌人,一起努力,使他们无往不胜。我还看到你
没有提及的种种平时在国内的好处。这些我都承认。如果这种
国家实现的话,还有其它说不尽的好处,你也不必再去细讲
了。但是,让我们立即来只说明这个问题:这是不是可能?如
果可能的话,又怎么才可能?其余一切,我们不谈。
苏:你这是对我的议论作了一次突然的攻击,对我的稍
微犹豫你一点也不体谅。你或许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刚躲开了
头两个浪头,你如今紧接着又向我掀起了第三个浪头,也是
最大最厉害的一个浪头。等到你看到听到了这个浪头,你一定
会谅解我,承认我的担心和稍作犹豫是自然的,因为要提出
来讨论的这个议论是如此的奇特怪异。
格:你越是这样推诿,我们越是不能放你走;无论如何,
你一定得告诉我们,这种政治制度怎样才能实现。因此请讲下
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苏:好吧,我们首先要记得,我们是从研究“什么是正
义”,“什么是不正义”的问题走到这儿来的。
格:是的,那又怎么样呢?
苏:哦,没有什么。问题在这里。如果我们真找到了什么
是正义的话,我们是不是要求一个正义的人和正义本身毫
无差别,在各方面都完全一模一样呢?还是,只要正义的人能
够尽量接近正义本身,体现正义比别人多些,我们也就满意
了呢?
格:哦,尽量接近标准就可以使我们满意了。
苏:那么,我们当初研究正义本身是什么,不正义本身
是什么,以及一个绝对正义的人和一个绝对不正义的人是什
么样的(假定这种人存在的话),那是为了我们可以有一个样
板。我们看着这些样板,是为了我们可以按照它们所体现的标
准,判断我们的幸福或不幸,以及我们的幸福或不幸的程度。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表明这些样板能成为在现实上存在的东
西。
格:你的话是真的。
苏:如果一个画家,画一个理想的美男子,一切的一切
都已画得恰到好处,只是还不能证明这种美男子能实际存在,
难道这个画家会因此成为一个最糟糕的画家吗?
格:不,我的天啊,当然不能这样说。
苏:那么,我们说我们不是在这里用词句在创造一个善
的国家吗?
格:确是如此。
苏:那么,如果我们不能证明一个国家能在现实中管理
得象我们所锚述的那样好,难道就可以因此说我们的描述是
最糟糕的理论吗?
格:当然不可以。
苏:道理就在这里。但是,如果我为了使你高兴,设法给
你指出,在什么情况下和在哪个方面我所描述的这些东西最
可能接近实现。请把你前面同意过的话再说一遍。
格:什么话?
苏:凡是说过的都一定要做到,这可能吗?还是说,真理
通常总是做到的比说到的要少?也许有人不这样认为。可是你
同意不同意我这个说法?
格:同意。
苏:那么,你就不要老是要我证明,我用词句描述的东
西是可以完完全全地做得到的了。不,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个
国家治理得非常接近于我们所描写的那样,你就得承认,你
所要求的实现已经达到,你已经满意了。你说你满意了没有?
我自己是觉得满意了。
格:我也觉得满意了。
苏:第二件要做的事情看来是,设法寻找和指出在现行
的那些城邦法制中是什么具体缺点妨碍了他们,按照我们所
描写的法制去治理它;有什么极少数的变动就可以导致他们
所祈求的符合我们建议的法律;如果一项变动就够了,那是
最好,如果一项不行,就两项,总之变动愈少愈小愈是理想。
格:确是如此。
苏:那么,我们可以指出,有一项变动可以引起所要求
的改革。这个变动并非轻而易举,但却是可能实现的。
格:那是什么变动呢?
苏:哦!我想我已临近我们所比拟的那个最大的怪论之浪
了。然而我还是要讲下去。就是为此把我淹没溺死在讥笑和藐
视的浪涛当中,我也愿意。好,现在听我讲下去。
格:讲下去吧。
苏:除非哲学家成为我们这些国家的国王,或者我们目
前称之为国王和统治者的那些人物,能严肃认真地追求智慧,
使政治权力与聪明才智合而为一;那些得此失彼,不能兼有
的庸庸碌碌之徒,必须排除出去。否则的话,我亲爱的格劳孔,
对国家甚至我想对全人类都将祸害无穷,永无宁日。我们前面
描述的那种法律体制,都只能是海客谈瀛,永远只能是空中
楼阁而已。这就是我一再踌躇不肯说出来的缘故,因为我知
道,一说出来人们就会说我是在发怪论。因为一般人不容易认
识到: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其他的办法是不可能给个人给公
众以幸福的。
格:哦,苏格拉底,你信口开河,在我们面前乱讲了这
一大套道理,我怕大人先生们将要脱去衣服,赤膊上阵,顺
手拣起一件武器向你猛攻了。假使你找不到论证来森严你的
堡垒,只是弃甲曳兵而逃的话,那时你将尝到为人耻笑的滋
味了。
苏:都是你把我搞得这么尴尬的。
格:我是做得对的。但我不会袖手旁观,我将尽我之所能
帮助你。我可以用善意和鼓励帮助你,也许我还可以答复你的
问题答得比别人恰当些。因此,在我的支持下,你去试着说服
那些怀疑派去吧:真理的确是在你的一边。
苏:有你这样一个坚强的朋友,我一定去试。我觉得,如
果我们要能避过你所讲的那种攻击,我们必须对我们敢于认
为应该做我们治理者的那种哲学家,给以明确的界说。在哲学
家的界说明确后,我们就可以无所畏惧了,因为那时我们可
以向人们指出,研究哲学和政治艺术的事情天然属于爱智者
的哲学家兼政治家。至于其余的人,不知研究哲学但知追随领
导者是合适的。
格:给以清楚的界说,不宜再迟了。
苏:那么,跟我来罢,我们也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来说明
我们的意思。
格:讲下去吧。
苏:那么,不必我提醒你,你一定还记得,如果我们说
一个人是一样东西的爱好者,如果我们称他为这东西的爱好
者说得不错的话,意思显然是指,他爱这东西的全部,不是
仅爱其中的一部分而不爱其余部分。
格:看来我需要你的提醒,我实在不太理解。
苏:格劳孔啊,你那个答复对别人适合,对你并不适合。
象你这样一个“爱者”不应该忘记,应该懂得所有风华正茂
的青少年总能拨动爱孩子的人的心弦,使他觉得可爱。你对美
少年的反应不是这样吗?看见鼻扁者你说他面庞妩媚;看见鹰
鼻者你说他长相英俊;看见二者之间鼻型的人你说他匀称恰
到好处;看见面黑的人你说他英武勇敢;看见面白的你说他
神妙秀逸。“蜜白”这个形容词,本身就是爱者所发明,用来
称呼瘦而白的面容的。一句话,只要是在后起之秀者身上,你
便没有什么缺点不可以包涵的,没有什么优点会漏掉而不加
称赞的。
格:如果你一定要我充当具有这种倾向的爱者的代表的
话,为了便于论证起见,我愿意充当。
苏:再说,爱喝酒的人怎么样?你没有注意到他们也有这
种情况吗?他们爱喝每一种酒,并且都有一番道理。
格:确是这样。
苏:至于爱荣誉的人,我想你大概看到过也是这样的。他
们做不到将军,做连长也可以;得不到大人物的捧场,让小
人物捧捧也过瘾。不论怎样,荣誉他们是少不得的。
格:是的,不错。
苏:那么,你肯不肯再回答一次我的这个问题:——当
我们说某某人爱好某某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他是爱好这
个东西的全部呢,还是仅爱好它的一部分呢?
格:全部。
苏:那么,关于哲学家我们不也可以这么说吗?哲学家是
智慧的爱好者,他不是仅爱智慧的一部分,而是爱它的全部。
格:是的,他爱全部。
苏:那么,一个不爱学习的人,特别是如果他还年轻,还
不能判断什么有益,什么无益,我们就不会说他是一个爱学
习的人,或一个爱智的人。正象一个事实上不饿因而不想吃东
西的人,我们不会说他有好胃口,说他是一个爱食者一样。
格:很对。
苏:如果有人对任何一门学问都想涉猎一下,不知厌足
——这种人我们可以正确地称他为爱智者或哲学家吗?
格:如果好奇能算是爱智的话,那么你会发现许多荒谬
的人物都可以叫做哲学家了。所有·爱·看的人都酷爱学习,因此
也必定被包括在内,还有那些永远·爱·听的人也不在少数,也
包括在内。——这种人总是看不到他们参加任何认真的辩论,
认真的研究;可是,仿佛他们已把耳朵租出去听合唱了似地,
一到酒神节,他们到处跑,不管城里乡下,只要有合唱,他
们总是必到。我们要不要称这些人以及有类似爱好的人,还有
那些很次要的艺术的爱好者为哲学家呢?
苏:决不要。他们只是有点象哲学家罢了。
格:那么,哪些是真正的哲学家呢?
苏:那些眼睛盯着真理的人。
格:这话很对,不过你所指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苏:和别人讲很难说得明白,但是和你讲,我想,你会
同意我下述论点的。
格:什么论点?
苏:美与丑是对立的,它们是二。
格:哦,当然。
苏:它们既是二,各自则为一。
格:是的。
苏:我们可以同样说别的相反的东西,正义与非正义,善
与恶,以及其它类似的理念。这个说法作如下表述也能成立:
就它们本身而言,各自为一,但由于它们和行动及物体相结
合,它们彼此互相结合又显得无处不是多。
格:你说得对。
苏:那么,我这里一定要划一条线把两种人分开来。在那
一边是你说过的看戏迷、艺术迷、爱干实务的人;在这一边
是我们所讨论的这种人。只有这边的这些人才配叫做哲学家。
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一种人是声色的爱好者,喜欢美的声调、美的色彩、
美的形状以及一切由此而组成的艺术作品。但是他们的思想
不能认识并喜爱美本身。
格:确实如此。
苏:另一种人能够理解美本身,就美本身领会到美本身,
这种人不是很少吗?
格:很少,很少。
苏:那么,一个人能够认识许多美的东西,但不能认识
美本身,别人引导他去认识美本身,他还总是跟不上——你
认为这种人的一生是如在梦中呢还是清醒的呢?请你想想看,
一个人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把相似的东西当成了事物本
身,他还不等于在梦中吗?
格:我当然要说,他的一生如在梦中。
苏:好,再说相反的一种人,这种人认识美本身,能够
分别美本身和包括美本身在内的许多具体的东西,又不把美
本身与含有美的许多个别东西,彼此混淆。这个人的一生,据
你看来,是清醒的呢,还是在梦中呢?
格:他是完全清醒的。
苏:那么,我们说能有这种认识的这种人的心智具有
“知识”,而前一种人,由于只能有那样的“意见”,所以我们
说他们的心智有的只是意见而已,这样说不对吗?
格:当然对的。
苏:假使那个如我们所说的,只有意见,没有知识的人,
大发脾气,不服我们的说法,说我们是在欺骗他,那么,我
们要不要好言相慰,然后婉转地让他知道,他的心智是不太
正常的呢?
格:我们应该婉转地让他知道这一点。
苏:那么让我们想一想对他该说些什么话吧。我们要不要
这样说:他们有知识,我们非但不妒忌,反而很高兴。然后再
问他肯不肯答复下面这个问题:“一个有知识的人,总是知道
一点点的呢还是一无所知的呢?”你来代他答复一下看。
格:我将这样答复——“这个人总是知道一点点的”。
苏:这个“一点点”是“有”还是“无”?
格:“一点点”是“有”,“无”怎么可知呢?
苏:因此,即使从一切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我们都完
全可以断言,完全有的东西是完全可知的;完全不能有的东
西是完全不可知的。
格:是的,完全可以这样断言。
苏:好,假使有这样一种东西,它既是有又是无,那么
这种东西能够是介于全然有与全然无之间的吗?
格:能够是的。
苏:那么,既然知识与有相关,而无知必然与无相关,因
此,我们必须要找出和无知与知识之间的状况相对应的东西
来,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格:是的。
苏:不是有一种我们叫做“意见”的东西吗?
格:有的。
苏:它和知识是同一种能力呢还是另一种能力呢?
格:是另一种能力。
苏:意见与知识由于是不同的能力,它们必然有不同的
相关者。
格:必然有。
苏:因此,知识天然地与有相关,知识就是知道有和有
者的存在状况。不过等一等,这里有一个区别,我认为必须把
它说明一下。
格:什么区别?
苏:让我把我们身上以及其它一切东西所具有的功能归
并起来作为一个类,即,使我们能够做各种力所能及的工作
的“能力”。例如视、听就是我们指的这种能力,如果对我所
指的这个类你和我有相同理解的话。
格:我也这样理解。
苏:那么让我把我对这些功能的印象告诉你吧。我看不到
功能有颜色、形状或其它类似的,在别的许多场合,我凭它
们就能划分各类事物的那种特质。对于功能我只注意一件事,
即它的相关者和效果。我就是凭这个来把各种功能称作一个
功能的。关系着同一件事完成同一件事,我们就说功能是同一
功能;关系着不同的事,完成不同的事,我们就说功能是不
同的功能。你以为怎样?你是不是这样做的?
格:同你一样。
苏:那么,我的好朋友,言归正传。请你告诉我,你以为
“知识”是一种能力吗?或者,你还有别的归类方法吗?
格:没有别的归类法,能力是所有功能中力量最大的一
种。
苏:“意见”怎么样?我们应该不把它归入能力而归入别
的什么类吗?
格:不行。因为使我们能有意见的力量只能是形成意见的
能力不能是别的。
苏:但是,不久以前你刚同意过说知识与意见不是一回
事呀。
格:是的,因为没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会把绝对不会有
错误的东西和容易有错误的东西混为一谈的。
苏:好极了。我们显然看法相同:意见和知识不是一回事。
格:它们不是一回事。
苏:因此,它们各有各的相关者,既然它们各有各的能
力。
格:必然如此。
苏:据我看,知识与“有”相关,知识的目的在于认识
“有”的状况。
格:是的。
苏:至于意见,我们认为它不过形成意见。
格:是的。
苏:知识的对象与意见的对象相同,可知的东西和可以
对之有意见的东西也将相同呢,还是说,它们是不可能相同
的呢?
格:根据我们一致同意的原则来看,它们不可能是相同
的。如果不同的能力天然有不同的对象,又,如我们主张的。
意见与知识是不同的能力,那么,知识与意见的对象也当然
是不同的了。
苏:如果“有”是知识的对象,那么意见的对象一定不
是有,而是另外一种东西了,对吗?
格:对的,一定是另外一种东西。
苏:那么意见的对象是“无”吗?还是说,关于“无”连
有一个“意见”也是不行的呢?想想看吧。一个有意见的人他
的意见不是对某种东西的吗?或者请问:一个人有意见,却是
对于无的意见,——这是可能的吗?
格:不,这是不可能的。
苏:因此,一个具有意见的人就是对某一个东西具有意
见了?
格:是的。
苏:既是无,就不能说它是“某个东西”——只有称它
“无”是最正确的。
格:是的。
苏:那么,我们必须把关于“无”者称作无知,把关于
“有”者称作知识。
格:很对。
苏:那么一个人具有意见就既不是对于有的也不是对于
无的了。
格:的确,都不是的。
苏:所以意见既非无知,亦非知识。
格:看来是这样。
苏:那么是不是超出它们,是不是比知识更明朗,比无
知更阴暗?
格:都不是。
苏:因此,你是不是把意见看作比知识阴暗,比无知明
朗。
格:完全是这个想法。
苏:是介于两者之间?
格:是的。
苏:因此,意见就是知识和无知两者之间的东西了。
格:绝对是的。
苏:我们前面说过:如果有什么东西显得既是有,同时
又是无,那它就处于完全的有和完全的无之间,与之对应的
能力就既不是知识又不是无知,而是处于这两者之间的一种
能力。我们不是这么说过吗?
格:对的。
苏:我们刚才看到了,在知识和无知之间有一种被我们
称之为意见的东西。
格:看到了。
苏:那么剩下来要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去发现既是有又是
无,不能无条件地说它仅是有或仅是无的那种东西了。如果我
们能找到了它,我们就相当有理由说这就是意见的对象,于
是把两端的东西与两端相关联,把中间的东西与中间相关联。
我这样说你能同意吗?
格:同意。
苏:这些原则已经肯定了。现在让那位爱看景物的人有话
可以说出来,我要让他答复我的问题。他不相信有永远不变的
美本身或美的理念,而只相信有许多美的东西,他绝对不信
任何人的话,不信美本身是“一”,正义本身是“一”,以及
其它东西本身是“一”,等等。我们问他:我的好朋友,在这
许许多多美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丑的东西吗?在许许
多多正义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不正义的东西吗?在许
许多多虔诚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不虔诚的东西吗?
格:不,必定有的。这许多美的东西都会以某种方式显得
既是美的,又是丑的。你所问及的其它东西也无不如此。
苏:还有许多东西不是有些东西的双倍吗?它们显得是一
样东西的双倍,难道不同样又显得是另一样东西的一半吗?
格:是的。
苏:还有许多东西我们说它们是大的或小的,轻的或重
的,难道不可以同样把大的看作小的,小的看作大的,轻的
看作重的,重的看作轻的吗?
格:都是可以的。彼此可以互通的。
苏:那么,这些多样性的东西中每一个是不是只能说是
这样的而不能(如有些人主张的)是那样的呢?
格:这很象那些在宴席上用模棱两可的话难人的把戏,或
小孩子玩的猜那个含义模棱的谜语一样,——那个关于太监
用什么东西打一只蝙蝠,蝙蝠停在什么东西上的谜语。这些
事物都太模棱,以至无法确切决定,究竟是它还是非它;还
是,既是它又非它;或者还是,既不是它,也不是非它。
苏:那么,你有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呢?除了在“是”和
“不是”之间,你还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地方去安置它们吗?须
知,不可能找到比不存在更暗的地方,以致使它更不实在些,
也不可能找到比存在有更明朗的地方,以致使它更实在些。
格:极是极是。
苏:因此看来,我们似乎已经发现到了:一般人关于美
的东西以及其它东西的平常看法,游动于绝对存在和绝对不
存在之间。
格:的确是的。
苏:但是我们在前面已一致同意:如果我们找到了这类
东西,它应该被说成是意见的对象,而不应该被说成是知识
的对象;这种东西游动于中间地区,且为中间的能力或官能
所理解。
格:是的,我们同意过。
苏:因此,那些只看到许许多多·美·的·东·西,许许多多正
义的东西,许许多多其它的东西的人,虽然有人指导,他们
也始终不能看到·美·本·身,正义等等本身。关于他们我们要说,
他们对一切都只能有意见,对于那些他们具有意见的东西谈
不上有所知。
格:这是必定的。
苏:相反,关于那些能看到每一事物本身,甚至永恒事
物的人们,我们该说什么呢?我们不应该说他们具有知识而不
是具有意见吗?
格:必定说他们具有知识。
苏:我们不想说,他们专心致志于知识的对象,而另一
种人只注意于意见的对象吗?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后一种
人专注意于声色之美以及其它种种,他们绝对想不到世上会
有美本身,并且是实在的?
格:是的,我们还记得。
苏:因此,如果我们称他们为爱意见者,而不称他们为
爱智者,我们不会有什么冒犯他们吧?如果我们这样说,他们
会对我们生气吗?
格:他们如果相信我的劝告,是不会生气的。因为对真理
生气是不对的。
苏:那些专心致志于每样东西的存在本身的人,我们是
不是必须称他们为爱智者而不称他们为爱意见者呢?
格:是的,当然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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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六 卷
苏:那么,格劳孔,经过这么漫长而累人的讨论,我们
终于搞清楚了,什么样的人才是真哲学家,什么样的人不是
真哲学家了。
格: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呀。
苏:我觉得不是这样。我还是认为,如果我们仅仅讨论这
一个问题,如果不是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需要我们同时加以
讨论的话(这些问题是一个希望弄清楚正义者的生活和不正
义者的生活有何区别的人所必须研究的),我们或许把这个问
题已经弄得更清楚了呢。
格:且说,下面我们该讨论什么问题呢?
苏:是的,我们应当考虑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既然哲学
家是能把握永恒不变事物的人,而那些做不到这一点,被千
差万别事物的多样性搞得迷失了方向的人就不是哲学家,那
么,两种人我们应该让哪一种当城邦的领袖呢?
格:你说我们怎么回答才对呢?
苏:我认为谁看来最能守卫城邦的法律和习惯,就确定
让谁做城邦的护卫者。
格:对。
苏:再说,一个不管是看守什么事物的人,应当用一个
盲者呢还是用一个视力敏锐的人去担当呢?这个问题的答案
该是一明二白的吧?
格:当然是明明白白的。
苏:你认为下述这种人与盲者有什么不同吗:他们不知
道每一事物的实在,他们的心灵里没有任何清晰的原型,因
而不能象画家看着自己要画的东西那样地注视着绝对真实,
不断地从事复原工作,并且,在必要时尽可能真切地注视着
原样,也在我们这里制订出关于美、正义和善的法律,并守
护着它们?
格:真的,这种人与盲者没有多大区别。
苏:另外还有一种人,他们知道每一事物的实在,而且
在经验方面也不少似上述那种人,在任何一种美德方面也不
差似上述那种人,那么,我们还不任命这种人当护卫者反而
去任命上述那种类似盲者的人当护卫者吗?
格:的确,不挑选这种人当护卫者是荒唐的,如果他们
在经验和别的美德方面都不差的话,因为他们这种懂得事物
实在的知识或许是一切美德中最大的美德呢。
苏:现在我们不是应该来讨论这样一个问题了吗:同一
的人怎能真的具有这两个方面优点的?
格:当然应该。
苏:那么,正如这一讨论之初我们曾经说过的,我们首
先必须弄清楚哲学家的天性;我还认为,如果我们在这个问
题上取得了足够一致的意见,我们就也会在下列问题上取得
一致的认识:同一的人们同时具有两种品质是可能的;以及,
应当正是让这种人而不是让别种人当城邦的统治者。
格:是吗?
苏:让我们一致认为这一点是哲学家天性方面的东西吧:
即永远酷爱那种能让他们看到永恒的不受产生与灭亡过程影
响的实体的知识。
格:就把这一点作为我们一致的看法吧。
苏:再让我们一致认为:他们爱关于实体的知识是爱其
全部,不会情愿拒绝它的一个无论大点的还是小点的,荣誉
大点的还是荣誉小点的部分的。这全象我们前面在谈到爱者
和爱荣誉者时所说过的那样。
格:你说得对。
苏:那么请接下来研究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一定是我们
所说过的那种人,那么在他们的天性里此外就一定不再有别
种品质也是必具的了?
格:哪种品质?
苏:一个“真”字。他们永远不愿苟同一个“假”字,他
们憎恶假,他们爱真。
格:可能是的。
苏:我的朋友呀,不是仅仅“可能”如此,是“完全必
定”如此:一个人天性爱什么,他就会珍惜一切与之相近的
东西。
格:对。
苏:你还能找到什么比真实与智慧关系更相近的吗?
格:不能了。
苏:那么,同一天性能够既爱智慧又爱假吗?
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苏:因此,真正的爱知者应该从小时期就一直是追求全
部真理的。
格:无疑是的。
苏:再说,凭经验我们知道,一个人的欲望在一个方面
强时,在其他方面就会弱,这完全象水被引导流向了一个地
方一样。
格:是的。
苏:当一个人的欲望被引导流向知识及一切这类事情上
去时,我认为,他就会参与自身心灵的快乐,不去注意肉体
的快乐,如果他不是一个冒牌的而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的话。
格: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这种人肯定是有节制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贪财的;
因为,别的人热心追求财富和巨大花费所要达到的那种目
的,是不会被他们当作一件重要事情对待的。
格:是这样。
苏:在判别哲学家的天性和非哲学家的天性上还有一点
是需要注意的。
格:哪一点?
苏:你可别疏忽了任何一点胸襟偏窄的毛病。因为哲学家
在无论神还是人的事情上总是追求完整和完全的,没有什么
比气量窄小和哲学家的这种心灵品质更其相反的了。
格:绝对正确。
苏:一个人眼界广阔,观察研究所有时代的一切实在,你
想,他能把自己的一条性命看得很重大吗?
格:不可能的。
苏:因此,这种人也不会把死看作一件可怕的事情吧?
格:绝对不会的。
苏:那么,胆怯和狭隘看来不会属于真正哲学家的天性。
格:我看不会。
苏:一个性格和谐的人,既不贪财又不偏窄,既不自夸
又不胆怯,这种人会待人刻薄处事不正吗?
格:不会的。
苏:因此,这也是你在识别哲学家或非哲学家灵魂时所
要观察的一点:这人从小就是公正温良的呢还是粗暴凶残的
呢?
格:的确。
苏:我想你也不会疏忽这一点的。
格:哪一点?
苏:学习起来聪敏还是迟钝呀。一个人做一件事如果做得
不愉快,费了好大的劲然而成效甚微,你想他能真正热爱这
项工作吗?
格:不会的。
苏:还有,一个人如果健忘,学了什么也记不得,他还
能不是一个头脑空空的人吗?
格:怎能不是呢?
苏:因此,一个人如果劳而无功,他最后一定深恨自己
和他所从事的那项工作。
格:怎能不呢?
苏:因此一个健忘的灵魂不能算作真正哲学家的天性,我
们坚持哲学家要有良好的记性。
格:完全对。
苏:我们还应该坚持认为,天性不和谐、不适当只能导
致没分寸,不能导致别的什么。
格:一定是的。
苏:你认为真理与有分寸相近呢还是与没分寸相近呢?
格:和有分寸相近。
苏:因此,除了别的品质而外,我们还得寻求天然有分
寸而温雅的心灵,它本能地就很容易导向每一事物的理念。
格:当然还得注意这一品质。
苏:那么怎么样?我们还没有以某种方式给你证明,上面
列述的诸品质是一个要充分完全地理解事物实在的灵魂所必
须具备的又是相互关联的吗?
格:是最必需的。
苏:综上所述,一个人如果不是天赋具有良好的记性,敏
于理解,豁达大度,温文而雅,爱好和亲近真理、正义、勇
敢和节制,他是不能很好地从事哲学学习的。那么,如果是一
个具备了这些优良品质的人从事这一学习,对此你还有什么
可指摘的吗?
格:对此虽玛摩斯也无法挑剔了。
苏:因此,象这样的人——在他们教育完成了,年龄成
熟了的时候——不是也只有这样的人你才肯把国家托付给他
们吗?
阿得曼托斯:苏格拉底啊,对于你上面所说的这些话虽
然没人能加以反驳,然而这些一直在听着你刚才的讨论的人,
他们觉得:他们由于缺乏问答法的经验,在每一问之后被你
的论证一点儿一点儿地引入了歧途,这些一点儿一点儿的差
误积累起来,到讨论进行到结论时,他们发现错误已经很大,
结论已经和他们原先的看法相反了;他们觉得,这正如两人
下棋,棋艺差的人最后被高手所困,一个子儿也走不动了一
样,他们在这场不是使用妻子而是运用语言的竞技中也被最
后逼得哑口无言了;然而真理是不会因口才高低而有任何改
变的。我是注意到了刚才的讨论情况说这个话的。因为现在人
们可能会说,他们虽然口才不好,不能在每一提问上反驳你,
但作为事实,他们看到热爱哲学的那些人,不是仅仅为了完
成自己的教育而学一点哲学并且在还年轻时就放下它,而是
把学习它的时间拖得太长,以致其中大多数变成了怪人(我
们且不说他们变成了坏蛋),而那些被认为是其中最优秀者的
人物也还是被你们称赞的这种学习变成了对城邦无用的人。
苏:〔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我说道〕:你认为他们说的这
些话是错的吗?
阿:我不知道,我很高兴听听你的意见。
苏:你可以听到的意见大概是:“我觉得他们说得对。”
阿:既然我们一致认为哲学家对城邦无用,那么“在哲
学家统治城邦之前城邦不能摆脱邪恶”——你的这个论断又
怎能成立呢?
苏:你的这个问题须用譬喻来解答。
阿:啊,我想,你诚然不是惯于用譬喻说话的呀!
苏:你已把我置于如此进退维谷的辩论境地,现在又来
讥笑我了。不过,还得请你听我的比喻,然后你可以更清楚地
看到,我是比喻得多么吃力了。因为,最优秀的人物他们在和
城邦关系方面的感受是很不愉快的,并且世界上没有任何一
种单一的事物和这种感受相象,因此为了比得象,以达到替
他们辩护的目的,需要把许多东西凑到一起来拼成一个东西,
象画家们画鹿羊之类怪物时进行拼合那样。好,请设想有一队
船或一只船,船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船上有一个船长,他身
高力大超过船上所有船员,但是耳朵有点聋,眼睛不怎么好
使,他的航海知识也不太高明。船上水手们都争吵着要替代他
做船长,都说自己有权掌舵,虽然他们从没学过航海术,都
说不出自己在何时跟谁学过航海术。而且,他们还断言,航海
术是根本无法教的,谁要是说可以教,他们就准备把他碎尸
万段。同时,他们围住船长强求他,甚至不择手段地骗他把舵
交给自己;有时他们失败了,别人被船长同意代为指挥,他
们就杀死别人或把别人逐出船去,然后用麻醉药或酒之类东
西把高贵的船长困住;他们夺得了船只的领导权,于是尽出
船上库存,吃喝玩乐,他们就照自己希望的这么航行着。不仅
如此,凡是曾经参与阴谋,狡猾地帮助过他们从船长手里夺
取权力的人,不论是出过主意的还是出过力的,都被授以航
海家、领航、船老大等等荣誉称号,对不同伙的人,他们就
骂是废物。其实,真正的航海家必须注意年、季节、天空、星
辰、风云,以及一切与航海有关的事情,如果他要成为船只
的真正当权者的话;并且,不管别人赞成不赞成,这样的人
是必定会成为航海家的。如果不是事实如此的话,那些人大概
连想都没想到过,在学会航海学的同时精通和实践这一技术
是有可能的。你再说说看,在发生过这种变故之后的船上,一
个真正的航海家在这些篡了权的水手中会被怎样看待呢?他
们不会把他叫做唠叨鬼、看星迷或大废物吗?
阿:正是的。
苏:那么我想你是不再需要听我来解释这个比喻了,因
为你已经明白了,我是用它来说明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在城邦
中的处境的。
阿:的确。
苏:那么,你碰到谁对哲学家在我们这些城邦里不受尊
重的状况感到惊讶,就请你首先把这个比方说给他听一听,再
努力使他相信,要是哲学家受到尊重,那才更是咄咄怪事呢!
阿:行,就这么办。
苏:你还要告诉他:他说哲学家中的最优秀者对于世人
无用,这话是对的;但是同时也要对他说清楚,最优秀哲学
家的无用其责任不在哲学本身,而在别人不用哲学家。因为,
船长求水手们受他管带或者智者趋赴富人门庭,都是不自
然的。“智者们应趋富人门庭”这句俏皮话是不对的。真正合
乎自然的事理应当是这样:一个人病了,不管他是穷人还是
富人,应该是他趋赴医生的家门去找医生,任何要求管治的
人应该是他们自己登门去请有能力管治他们的人来管他们。
统治者如果真是有用的统治者,那么他去要求被统治者受他
统治是不自然的。你如果把我们当前的政治统治者比作我们
刚才所说的那种水手,把被他们称做废物、望星迷的哲学家
比做真正的舵手,你是不会错的。
阿:绝对正确。
苏:因此,根据这些情况看来,在这样一些人当中,哲
学这门最可贵的学问是不大可能得到反对者尊重的;然而使
哲学蒙受最为巨大最为严重毁谤的还是那些自称也是搞哲学
的人——他们就是你在指出哲学的反对者说大多数搞哲学的
人都是坏蛋,而其中的优秀者也是无用的时,你心里所指的
那些人;我当时也曾肯定过你的话是对的。是这样吗?
阿:是的。
苏:其中的优秀者所以无用,其原因我们有没有解释清
楚呢?
阿:已经解释清楚了。
苏:那么,让我们接下来指出:大多数哲学家的变坏是
不可避免的,以及,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话,让我们再试着证
明这也不能归咎于哲学。我们可以做这个了吗?
阿:可以了。
苏:让我们一问一答地,从回忆我们前面描述一个要成
为美而善者的人必须从小具备的天性处说起吧。如果你还记
得的话,真理是他时时处处要追随的领袖,否则他就是一个
和真正哲学毫无关系的江湖骗子。
阿:记得是这么说过的。
苏:这一点不是跟今人对哲学家的看法刚好相反吗?
阿:是的。
苏:我们不是很有理由用如下的话为他辩护吗:追求真
实存在是真正爱知者的天性;他不会停留在意见所能达到的
多样的个别事物上的,他会继续追求,爱的锋芒不会变钝,爱
的热情不会降低,直至他心灵中的那个能把握真实的,即与
真实相亲近的部分接触到了每一事物真正的实体,并且通过
心灵的这个部分与事物真实的接近,交合,生出了理性和真
理,他才有了真知,才真实地活着成长着;到那时,也只有
到那时,他才停止自己艰苦的追求过程?
阿:理由不能再充分了。
苏:这种人会爱虚假吗?或者正相反,他会恨它呢?
阿:他会恨它的。
苏:真理带路,我想我们大概可以说,不会有任何邪恶
跟在这个队伍里的。
阿:怎么可能呢?
苏:真理的队伍里倒是有一个健康的和正义的心,由节
制伴随着。
阿:对。
苏:没有必要从头再来证明一遍哲学家所应具的天性了
吧?因为,你一定还记得,勇敢、大度、聪敏、强记是这种天
赋所必具的品质。你曾提出反对意见说,虽然大家都不得不同
意我们的话,但是,只要抛开言词,把注意力集中到言词所
说到的那些人身上,大家就会说,他们所看到的实际是:那
些人里有些是无用的,大多数则是干尽了坏事的。于是我们开
始研究名声坏的原因,这方面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下面要研究,为什么其中大多数人变坏了的?为此我们重新提
出了真正哲学家的天性问题并且确定了它必须是什么。
阿:是这样。
苏:我们必须在下面研究哲学家天性的败坏问题:为什
么大多数人身上这种天性败坏了,而少数人没有;这少数人
就是虽没被说成坏蛋,但被说成无用的那些人。然后我们再考
察那些硬打扮成哲学家样子,自称是在研究哲学的人,看一
看他们的灵魂天赋,看一看这种人是在怎样奢望着一种他们
所不能也不配高攀的研究工作,并且以自己的缺乏一贯原则,
所到之处给哲学带来了你所说的那种坏名声。
阿:你所说的败坏是什么意思呢?
苏:我将尽我所知试解释给你听。我想,任何人都会同意
我们这一点:象我们刚才要求于一个完美哲学家的这种天赋
是很难能在人身上生长出来的,即使有,也是只在很少数人
身上生长出来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阿:的确难得。
苏:请注意,败坏它的那些因素却是又多又强大的呢!
阿:有哪些因素?
苏:就中最使人惊讶的是,我们所称赞的那些自然天赋,
其中每一个都能败坏自己所属的那个灵魂,拉着它离开哲学;
这我是指的勇敢、节制,以及我们列举过的其余这类品质。
阿:这听起来荒唐。
苏:此外还有全部所谓的生活福利——美观、富裕、身
强体壮、在城邦里有上层家族关系,以及与此关连的一切——
这些因素也都有这种作用,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阿:我明白;但是很高兴听到你更详细的论述。
苏:你要把问题作为一个整体来正确地理解它。这样你就
会觉得它很容易明白,对于我前面说的那些话你也就不会认
为它荒唐了。
阿:那么你要我怎么来理解呢?
苏:我们知道,任何种子或胚芽(无论植物的还是动物
的)如果得不到合适的养分、季节、地点,那么,它愈是强
壮,离达到应有的发育成长程度就愈远,因为,恶对善比对
不善而言是一更大的反对力量。
阿:是的。
苏:因此我认为这也是很合理的:如果得到的是不适合
的培养,那么最好的天赋就会比差的天赋所得到的结果更坏。
阿:是的。
苏:因此,阿得曼托斯啊,我们不是同样可以说:天赋
最好的灵魂受到坏的教育之后就会变得比谁都坏吗?或者,你
认为巨大的罪行和纯粹的邪恶来自天赋差的,而不是来自天
赋好的但被教育败坏了的人吗?须知一个天赋贫弱的人是永
远不会做出任何大事(无论好事还是坏事)的。
阿:不,还是你说得对。
苏:那么,我们所假定的哲学家的天赋,如果得到了合
适的教导,必定会成长而达到完全的至善。但是,如果他象一
株植物,不是在所需要的环境中被播种培养,就会长成一个
完全相反的东西,除非有什么神力保佑。或者你也象许多人那
样,相信真有什么青年被所谓诡辩家所败坏,相信真有什么
私人诡辩家够得上说败坏了青年?说这些话的人自己才真是
最大的诡辩家呢!不正是他们自己在最成功地教育着男的、女
的、老的、少的,并且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图在塑造着这些人
吗?
阿:什么时候?
苏:每当许多人或聚集到一起开会,或出席法庭听取审
判,或到剧场看戏,或到兵营过军事生活,或参加其他任何
公共活动,他们就利用这些场合大呼小叫,或指责或赞许一
些正在做的事或正在说的话,无论他们的指责还是赞许,无
不言过其实;他们鼓掌哄闹,引起岩壁和会场的回声,闹声
回声互助声势,变得加倍响亮。在这种场合你想一个年轻听众
的心,如所说的,会怎么活动呢?有什么私人给他的教导能站
得住不被众人的指责或赞许的洪流所卷走?他能不因此跟着
大家说话,大家说好他也说好,大家说坏他也说坏,甚至跟
大家一样地行事,并进而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吗?
阿:苏格拉底啊,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有一个最重要的“必然”我们还从未提到过呢?
阿:哪一个呀?
苏:这些教育家和诡辩家在用言词说不服的时候就用行
动来强加于人。你没听说过他们用剥夺公民权、罚款和死刑来
惩治不服的人吗?
阿:他们的确是这样干的。
苏:那么,你想有什么别的诡辩家或私人教师的教导有
希望能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取得胜利呢?
阿:我想是一个也没有的。
苏:连起这种念头都是一个很大的愚蠢。因为用美德教育
顶着这股公众教育的势力造就出一种美德来,这样的事情现
在没有,过去不曾有过,今后也是永远不会有的。朋友,这我
当然是指的人力而不是指的神功,神功(正如俗语所说的)不
是一码子事。你大可以相信,在当前这样的政治状况下,如果
竟有什么德性得救,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么,你说这是神
力保佑,是不会有错的。
阿:我没有异议。
苏:那么此外还有一点也希望你没有异议。
阿:哪一点?
苏:这些被政治家叫做诡辩派加以敌视的收取学费的私
人教师,其实他们并不教授别的,也只教授众人在集会时所
说出的意见,并称之为智慧。这完全象一个饲养野兽的人在饲
养过程中了解野兽的习性和要求那样。他了解如何可以同它
接近,何时何物能使它变得最为可怕或最为温驯,各种情况
下它惯常发出几种什么叫声,什么声音能使它温驯,什么声
音能使它发野。这人在不断饲养接触过程中掌握了所有这些
知识,把它叫做智慧,组成一套技艺,并用以教人。至于这些
意见和要求的真实,其中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善
的什么是恶的,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不正义的,他全都一无
所知。他只知道按猛兽的意见使用所有这些名词儿,猛兽所喜
欢的,他就称之为善,猛兽所不喜欢的,他就称之为恶。他讲
不出任何别的道理来,只知道称必然的东西为正义的和美
的。他从未看到过,也没有能力给别人解释必然者和善者的本
质实际上差别是多么的大。说真的,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一
个荒谬的教师吗?
阿:是的。
苏:有人认为无论在绘画、音乐,还是甚至政治上,他
的智慧就是懂得辩别五光十色的人群集会时所表现出来的喜
怒情绪,那么你觉得他和上述饲养野兽的那种人又有什么区
别呢?如果一个人和这种群众搞在一起,把自己的诗或其他的
什么艺术作品或为城邦服务所做的事情放到他们的面前来听
取他们的批评,没有必要地承认群众对他的权威,那么这种
所谓“迪俄墨得斯的必须”就会使他创作出(做出)他们所
喜欢的东西(事情)来。但是,你可曾听说过有哪一条他拿来
证明群众所喜欢的这些东西真是善的和美的的理由不是完全
荒谬的?
阿:我过去没听说过,我想以后也不会听到的。
苏:那么,请你把所有这些话牢记心上,再回想到前面
的问题上去。能有许多人承认或相信真实存在的只有美本
身而不是众多美的事物,或者说,有的只是任何事物本身
而不是许多个别特殊的东西?
阿:绝对不可能。
苏:因此,能有许多人成为哲学家吗?
阿:不可能。
苏:因此,研究哲学的人受到他们非难是必然的不可避
免的。
阿:是必不可免的。
苏:那些跟众人混在一起讨取他们赞许的私人教师,他
们非难哲学家也是必然的。
阿:显然是的。
苏:从这些情况你看到天生的哲学家有什么办法可以坚
持自己的研究一直走到底吗?请你考虑这个问题时不要离开
我们前面讲过了的话。我们曾一致同意:敏于学习,强于记忆、
勇敢、大度是哲学家的天赋。
阿:是的。
苏:这种人从童年岂不就常常一直是孩子中的尖子吗,尤
其是假如他的身体素质也能和灵魂的天赋相匹配的话?
阿:干吗不是呢?
苏:我想,他的亲友和本城邦的同胞都会打算等他长大
了用他为自己办事的。
阿:当然。
苏:因此他们将跪到他的脚下,向他祈求,向他致敬,估
量着他将来的权力,向他献媚。
阿:这种现象是常见的。
苏:在这种情况下,你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怎么样呢,尤
其是,假如他是一个大邦的公民,在这里富有财产,出身高
贵,再加上人品俊秀身材魁伟的话?他不会野心勃勃而不能自
制,幻想自己不仅有能力支派希腊人的事务而且有能力支配
希腊世界以外的事务,于是乎妄自尊大骄奢自满起来吗?
阿:他肯定会这样的。
苏:一个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人,如果有别人轻轻地
走来对他说真话:他头脑胡涂,需要理性,而理性是只有通
过奴隶般的艰苦磨练才能得到的,你以为在这种恶劣环境里
他能容易听得进不同的话吗?
阿:绝对不能。
苏:即使我们假定这个青年由于素质好容易接受忠言,听
懂了一点,动了心,被引向了哲学之路,我们可以设想,这
时他原来那个圈子里的人由于预感到自己将不再能得到他的
帮忙,他们将如何动作呢?他们就不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来阻挠
他被说服并使任何想说服他的人都无能为力——既用私人阴
谋又用公众控告来达到这个目的吗?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那么,这个人还能继续研究哲学吗?
阿:根本不可能了。
苏:因此你看到我们说得不错吧:构成哲学家天赋的那
些品质本身如果受到坏教育或坏环境的影响,就会成为某种
背离哲学研究的原因,跟所谓的美观、富裕,以及所有这类
的生活福利一样?
阿:说得对。
苏:我的好朋友,适合于最善学问的最佳天赋——我们
说过,它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很难得的——其灭亡的道理就是
这样,也就说这么多。对城邦和个人作大恶的人出自这一类;
同样,造大福于城邦和个人的人——如果碰巧有潮流带着他
朝这方向走的话——也来自这类;反之,天赋平庸的人无论
对城邦还是对个人都是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阿:绝对正确。
苏:那些最配得上哲学的人就这么离弃了哲学,使她孤
独凄凉,他们自己也因而过着不合适的不真实的生活;与此
同时那些配不上的追求者看到哲学没有亲人保护,乘虚而入,
玷污了她,并使她蒙受了(如你指出的)她的反对者加给她
的那些恶名——说她的配偶有些是一无用处的,多数是应对
许多罪恶负责的。
阿:是的,这些话的确有人说过。
苏:这些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还有一种小人,他们发现
这个地方没有主人,里面却满是美名和荣誉头衔,他们就象
一些逃出监狱进了神殿的囚徒一样,跳出了自己的技艺圈子
(这些人在自己的小手艺方面或许还是很巧的),进入了哲学
的神殿。须知,哲学虽然眼下处境不妙,但依然还保有较之其
他技艺为高的声誉。许多不具完善天赋的人就这么被吸引了
过来,虽然他们的灵魂已因从事下贱的技艺和职业而变得残
废和畸形,正象他们的身体受到他们的技艺和职业损坏一样。
他们被哲学吸引过来不是必然的吗?
阿:是的。
苏:他们不全象一个刚从监狱中释放出来并且走了好运
的癞头小铜匠吗:他洗了个澡,穿了件新外套,打扮得象个
新郎,去和他主人的女儿——一个失去了照顾,处于贫穷孤
独境地的姑娘——结婚?
阿:一模一样。
苏:这样的一对能生出什么样的后代呢?不是劣等的下贱
货吗?
阿:必然是的。
苏:因此,当那些不配学习哲学的人,不相称地和哲学
结合起来的时候,我们该说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思想和
意见来呢?他们不会“生出”确实可以被恰当地叫做诡辩的,
其中没有任何真实的,配得上或接近于真知的东西来吗?
阿:的确。
苏:因此,阿得曼托斯,剩下来配得上研究哲学的人就
只有其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了:他们或是出身高贵又受过良
好教育的人处于流放之中,因而没受到腐蚀,依然在真正地
从事哲学;或是一个伟大的灵魂生于一个狭小的城邦,他不
屑于关注这个小国的事务;少数人或许由于天赋优秀,脱离
了他所正当藐视的其他技艺,改学了哲学;还有一些人,也
许是我们的朋友塞亚格斯的缺陷束缚了他们,须知就塞亚
格斯而言,背离哲学的所有其他条件都是具备的,但是他病
弱的身体使他脱离了政治,没能背离哲学。至于我自己的情况
则完全是例外,那是神迹,是以前很少有别人遇到过的,或
者压根儿就从来不曾有任何人碰到过的。已经属于这极少数
的道中之人,他们尝到了拥有哲学的甜头和幸福,已经充分
地看到了群众的疯狂,知道在当前的城邦事务中没有什么可
以说是健康的,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作正义战士的盟友,援助
他们,使他们免于毁灭的。这极少数的真哲学家全象一个人落
入了野兽群中一样,既不愿意参与作恶,又不能单枪匹马地
对抗所有野兽,因此,大概只好在能够对城邦或朋友有所帮
助之前就对己对人都无贡献地早死了。——由于所有这些缘
故,所以哲学家都保持沉默,只注意自己的事情。他们就象一
个在暴风卷起尘土或雨雪时避于一堵墙下的人一样,看别人
干尽不法,但求自己得能终生不沾上不正义和罪恶,最后怀
着善良的愿望和美好的期待而逝世,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噢,他生前的成就不算最小呀!
苏:〔不是最小,但也不算最大。〕要不是碰巧生活在一
个合适的国度里,一个哲学家是不可能有最大成就的,因为
只有在一个合适的国家里,哲学家本人才能得到充分的成长,
进而能以保卫自己的和公共的利益。
哲学受到非议的原因以及非议的不公正性,我觉得我已
经解释得很充分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阿:关于这个问题我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你看当今
的政治制度哪一种适合于哲学呢?
苏:一个也没有。现行的政治制度我所以怨它们,正是因
为其中没有一种是适合哲学本性的。哲学的本性也正是由于
这个缘故而堕落变质的。正如种子被播种在异乡土地上,结果
通常总是被当地水土所克服而失去本性那样,哲学的生长也
如此,在不合适的制度下保不住自己的本性,而败坏变质了。
哲学如果能找到如它本身一样最善的政治制度,那时可以看
得很明白,哲学确实是神物,而其他的一切,无论天赋还是
学习和工作,都不过是人事。到此我知道下面你要问,这个最
善的政治制度是什么了。
阿:你猜错了;我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即,它是不是
我们在描述“建立”的这个城邦?
苏:从别的方面看,它就是我们的那一个;但是还有一
点我们以前曾说过,即,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必须永远有这样
一个人物存在:他对这个国家的制度抱有和你作为一个立法
者在为它立法时一样的想法。
阿:是的,那一点曾经说过的。
苏:但是,对它的解释还不充分;你的插言反驳曾使我
们害怕,而这些反驳也的确表明:这一讨论是漫长的和困难
的;单是剩下来要解释的这个部分也绝不是容易的。
阿:剩下来要解释的是什么呢?
苏:是这样一个问题:一个受哲学主宰的城邦怎样可以
不腐败呢?一切远大目标沿途都是有风险的,俗话说得对:好
事多磨嘛。
阿:还是让我们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以结束这一解释
工作吧。
苏:不是我缺少愿望,如果说缺少什么的话,是缺少能
力——只有这一点可能妨碍我。但是你会亲眼看到我的热忱
的。还要请你注意到,我将多么热忱和勇敢地宣称,这个城邦
应该用和当前完全相反的做法来从事哲学研究。
阿:怎么做法?
苏:当前,人们研究哲学时还是少年,他们在童年和成
家立业之间这个阶段学习哲学。他们在刚刚开始接触到它的
最困难部分(我指的是推理论证)时放弃了学习,他们这就
被认为是一个完全的哲学家了。以后,如果他们有机会应邀去
听一次别人的哲学辩论,就认为这是件大事了。他们认为这种
事是应该在业余的时间做的。到了老年,他们很少例外地比赫
拉克利特的太阳熄灭得更彻底,以致再也不能重新亮起来
了。
阿:那么,应该怎样呢?
苏:应该完全相反。当他们年少时,他们的学习和哲学功
课应该适合儿童的接受能力,当他们正在长大成人时,他们
主要应好好注意身体,为哲学研究准备好体力条件;随着年
龄的增长,当他们的灵魂开始达到成熟阶段时,他们应当加
强对心灵的锻炼;当他们的体力转衰,过了政治军事服务年
龄时,应当让他们自在逍遥,一般不再担当繁重的工作,只
从事哲学研究,如果我们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幸福,并
且当死亡来临时,在另一个世界上也能得到同样幸福的话。
阿:我相信你的话非常热忱,苏格拉底。不过,我觉得,
你的大多数听众甚至会更热忱地反驳你,永远不会被你说服
的,其中尤其是色拉叙马霍斯。
苏:请你别挑起我和色拉叙马霍斯争吵,我们刚交了朋
友,以前也原非敌人。我们将不惜一切努力,直到或是说服了
他和别的人,或是达到了某种成果,以便在他们重新投胎作
人并且碰上此类讨论时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阿:你预言了一个不短的时间呀。
苏:不,和永恒的时间比起来它算不了什么。不过,如果
我们说服不了大众,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他们从来
没有看到过我们的话成为现实,他们看到过的只是一种人为
的生硬的堆砌词语的哲学——它不象我们进行论证时这样自
然地结合词语。一个在言行两方面尽可能和至善本身完全相
称相象的人统治着一个同样善的国家,这样的事情是他们所
从未见到过的,更谈不上多见的。你说是吧?
阿:无疑是这样。
苏:我的好朋友啊!他们也没有足够地听到过自由人的正
当论证。——这种论证目的在于想尽一切办法为得到知识而
努力寻求真理,而对于那种只能在法庭上和私人谈话中导致
意见和争端的狡黠和挑剔是敬而远之的。
阿:他们是没听到过这种论证。
苏:因为这些缘故,且由于预见到这些缘故,所以我们
尽管害怕,还是迫于真理,不得不宣称:只有在某种必然性
碰巧迫使当前被称为无用的那些极少数的未腐败的哲学家,
出来主管城邦(无论他们出于自愿与否),并使得公民服从他
们管理时,或者,只有在正当权的那些人的儿子、国王的儿
子或当权者本人、国王本人,受到神的感化,真正爱上了真
哲学时——只有这时,无论城市、国家还是个人才能达到完
善。我认为没有理由一定说,这两种前提(或其中任何一种)
是不可能的。假如果真不可能,那么我们受到讥笑,被叫做梦
想家,就确是应该的了。不是吗?
阿:是的。
苏:因此,如果曾经在极其遥远的古代,或者目前正在
某一我们所不知道的遥远的蛮族国家,或者以后有朝一日,某
种必然的命运迫使最善的哲学家管理国家,我们就准备竭力
主张:我们所构想的体制是曾经实现过的,或正在实现着,或
将会实现的,只要是哲学女神在控制国家。这不是不可能发生
的事情,我们不认为是不可能的,同时我们也承认这是件困
难的事情。
阿:我也这样认为。
苏:你的意思是说:大众不这样认为?
阿:是的。
苏:我的好朋友,别这么完全责怪群众。你如果不是好斗
地而是和风细雨地劝告和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对学习的恶
感,向他们说明你所谓的哲学家是指什么样的人,象我们最
近做的那样给他们说明哲学家的天性和哲学家所从事的学
习,让他们可以看到你所说的哲学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种
人,那么,他们是一定能改变看法的。或者,即使象他们那样
考察哲学家,你不认为他们还是会改变自己的意见和对问题
答案的吗?或者,你认为一个人会用粗暴对待温文的人用嫉妒
对待不嫉妒的人吗,如果他本人原是一个不嫉妒的和温文的
人?让我来代你回答:如此粗暴的天性是只能在极少数人身上
出现,不会在多数人身上出现的。
阿:你可以相信,我赞同你的看法。
苏:你不同样赞同这一点吗:群众对哲学恶感的根源在
伪哲学家身上?这些人闯进与他们无关的地方,互相争吵,充
满敌意,并且老是进行人身攻击——再没有比这种行为和哲
学家不相称的了。
阿:是最不相称的。
苏:阿得曼托斯啊!须知,一个真正专心致志于真实存在
的人是的确无暇关注琐碎人事,或者充满敌意和妒忌与人争
吵不休的;他的注意力永远放在永恒不变的事物上,他看到
这种事物相互间既不伤害也不被伤害,按照理性的要求有秩
序地活动着,因而竭力摹仿它们,并且尽可能使自己象它们。
或者说,你认为一个人对自己所称赞的东西能不摹仿吗?
阿:不可能不的。
苏:因此,和神圣的秩序有着亲密交往的哲学家,在人
力许可的范围内也会使自己变得有秩序和神圣的。但是毁谤
中伤是无所不在的。
阿:确实是的。
苏:那么,如果有某种必然性迫使他把在彼岸所看到的
原型实际施加到国家和个人两个方面的人性素质上去,塑造
他们(不仅塑造他自己),你认为他会表现出自己是塑造节制、
正义以及一切公民美德的一个蹩脚的工匠吗?
阿:绝不会的。
苏:但是,如果群众知道了我们关于哲学家所说的话都
是真的,他们还会粗暴地对待哲学家,还会不相信我们的话:
无论哪一个城邦如果不是经过艺术家按照神圣的原型加以描
画,它是永远不可能幸福的?
阿:如果知道了这一点,他们就不会粗暴对待哲学家了。
但是请你告诉我,这个图画怎么描法呢?
苏:他们将拿起城邦和人的素质就象拿起一块画板一样,
首先把它擦净;这不是件容易事;但是无论如何,你知道他
们和别的改革家第一个不同之处就在这里:在得到一个干净
的对象或自己动手把它弄干净之前,他们是不肯动手描画个
人或城邦的,也不肯着手立法的。
阿:他们对的。
苏:擦净之后,你不认为他们就要拟定政治制度草图了
吗?
阿:当然是啰。
苏:制度拟定之后,我想,他们在工作过程中大概会不
时地向两个方向看望,向一个方向看绝对正义、美、节制等
等,向另一方向看他们努力在人类中描画出来的它们的摩本,
用各种方法加上人的肤色,使它象人,再根据荷马也称之为
象神的那种特性——当它出现于人类时——作出判断。
阿:对。
苏:我想,他们大概还要擦擦再画画,直至尽可能地把
人的特性画成神所喜爱的样子。
阿:这幅画无论如何该是最好的画了。
苏:到此,那些你本来以为要倾全力攻击我们的人,是
不是有点相信我们了呢?我们是不是能使他们相信:这位制度
画家就是我们曾经称赞过的,当我们建议把国家委托他治理
时曾经使他们对他生气的那种人呢?当他们听到我刚才所说
关于画家的这些话时是不是态度会温和点呢?
阿:如果他们是明白道理的,一定温和多了。
苏:他们还能拿得出什么理由来反对呢?他们能否认哲学
家是热爱实在和真理的吗?
阿:那样就荒唐了。
苏:他们能否认我们所描述的这种天性是至善的近亲吗?
阿:也不能。
苏:那么,他们能否认,受到合适教养的这种天性的人,
只要有,就会是完全善的哲学家吗?或者,他们宁可认为我们
所反对的那种人是完全善的哲学家呢?
阿:一定不会的。
苏:那么,当我们说,在哲学家成为城邦的统治者之前,
无论城邦还是公民个人都不能终止邪恶,我们用理论想象出
来的制度也不能实现,当我们这样说时他们还会对我们的话
生气吗?
阿:或许怒气小些。
苏: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他们不单是怒气小些了,而是
已经变得十分温和了,完全信服了,以致单是羞耻心(如果
没有别的什么的话)也会使他们同意我们的论断了呢?
阿:一定的。
苏:因此,让我们假定他们赞成这个论断了。那么还会有
人反对另一论断吗:国王或统治者的后代生而有哲学家天赋
是可能的事情?
阿:没有人反对了。
苏:这种哲学天才既已诞生,还会有人论证他们必定腐
败吗?虽然我们也承认,使他们免于腐败是件困难事,但是有
谁能断言,在全部时间里所有这些人之中就永远不能有那怕
一个人能免于腐败吗?
阿:怎能有人这样断言呢?
苏:但是的确,这样的人出一个就够了,如果有一个城
邦服从他,他可以在这里实行其全部理想制度的话,虽然眼
下这个制度还没人相信。
阿:是的,一个人就够了。
苏:因为,他既成了那里的统治者,把我们描述过的那
些法律和惯例制订出来,公民们情愿服从——这的确不是不
可能的。
阿:的确。
苏:那么,别人赞同我们的看法,这是什么奇怪的不可
能的事情吗?
阿:我认为不是。
苏:再说,既是可能的,那么我认为这已充分表明,这
些事是最善的。
阿:是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苏:因此,我们关于立法的结论看来是:我们的计划如
能实现,那是最善的;实现虽然有困难,但不是不可能的。
阿:结论是这样。
苏:既然这个问题好不容易结束了,我们不是应该接下
去讨论其余的问题了吗?问题包括:我们国家制度的救助者如
何产生,亦即通过什么学习和训练产生?以及,他们将分别在
什么年龄上着手学习每一门功课?
阿:是的,必须讨论这些问题。
苏:我在前面故意规避了娶妇生子和任命统治者这个难
题,因为我知道完全绝对的真理会引起忌恨并且很难实现。但
是回避并没什么好处,因为事到如今还是照样得讨论它们。妇
女儿童的问题已经处置了,关于统治者的问题可以说要再从
头讨论起。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们曾经说过:当他们被放在
苦和乐中考验的时候,他们必须证明自己是爱国的,必须证
明无论是遭到困难还是恐怖或是其他任何变故时都不改变自
己的爱国心;不能坚持这一点的必须排斥,经受得住任何考
验而不变的,象真金不怕烈火那样的人,必须任命为统治者,
让他生时得到尊荣,死后得到褒奖。这一类的话我们曾大略地
讲过,但当时由于担心引起刚才的这场争论,我们把讨论悄
悄地转移了方向。
阿:你说的完全是真的,我记得。
苏:我的朋友,我们当时没有敢象现在这样大胆地说出
这些话。现在让我们勇敢地主张:必须确定哲学家为最完善的
护卫者。
阿:好,就是这个主张。
苏:你要知道,这样的人自然是很少数,因为,各种的
天赋——我们曾主张他们应具备它们作为受教育的基础——
一起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是罕见的,各种天赋大都是分开的。
阿: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敏于学习、强于记忆、机智、灵敏,以及其他诸如
此类的品质,还有进取心、豁达大度,你知道它们是很少愿
意生长到一起来,并且有秩序地和平稳定地过日子的,一个
全具这些品质的人会在偶然性指挥下被灵敏领着团团乱转,
于是失去全部的稳定性的。
阿:你的话是真的。
苏:可是,一个天性稳定的人——人们可能宁可信任这
种人——在战争中诚然是不容易为恐怖所影响而感到害怕
的,但是学习起来也不容易受影响,仿佛麻木了似的,学不
进去。当有什么智力方面的事需要他们努力工作的时候,他们
就会没完没了地打瞌睡打哈欠。
阿:是这样的。
苏:但是我们曾主张,一个人必须兼具这两个方面的优
点,并且结合妥当,否则就不能让他受到最高教育,得到荣
誉和权力。
阿:对。
苏:你不认为这种人是不可多得的吗?
阿:当然是不可多得的。
苏:因此,他们必须被放在我们前面说过的劳苦、恐怖、
快乐中考验,我们现在还需加上一点从前没有说过的:我们
必须把他们放在许多学习中“操练”,注意观察他们的灵魂有
没有能力胜任最大的学习,或者,看他们是否不敢承担它,
正如有的人不敢进行体力方面的竞赛一样。
阿:你这样考察是很对的,但是你所谓的最大学习是指
什么?
苏:你或许还记得,我们在辩别了灵魂里的三种品质之
后曾比较研究了关于正义、节制、勇敢和智慧的定义。
阿:如果不记得,我就不配再听下去了。
苏:你也记得,这之前说的话吗?
阿:什么话?
苏:我们曾以某种方式说过,要最完善地认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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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第 七 卷
苏:接下来让我们把受过教育的人与没受过教育的人的
本质比作下述情形。让我们想象一个洞穴式的地下室,它有一
长长通道通向外面,可让和洞穴一样宽的一路亮光照进来。有
一些人从小就住在这洞穴里,头颈和腿脚都绑着,不能走动
也不能转头,只能向前看着洞穴后壁。让我们再想象在他们背
后远处高些的地方有东西燃烧着发出火光。在火光和这些被
囚禁者之间,在洞外上面有一条路。沿着路边已筑有一带矮
墙。矮墙的作用象傀儡戏演员在自己和观众之间设的一道屏
障,他们把木偶举到屏障上头去表演。
格:我看见了。
苏:接下来让我们想象有一些人拿着各种器物举过墙头,
从墙后面走过,有的还举着用木料、石料或其它材料制作的
假人和假兽。而这些过路人,你可以料到有的在说话,有的不
在说话。
格:你说的是一个奇特的比喻和一些奇特的囚徒。
苏:不,他们是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你且说说看,你认
为这些囚徒除了火光投射到他们对面洞壁上的阴影而外,他
们还能看到自己的或同伴们的什么呢?
格:如果他们一辈子头颈被限制了不能转动,他们又怎
样能看到别的什么呢?
苏:那么,后面路上人举着过去的东西,除了它们的阴
影而外,囚徒们能看到它们别的什么吗?
格:当然不能。
苏:那么,如果囚徒们能彼此交谈,你不认为,他们会
断定,他们在讲自己所看到的阴影时是在讲真物本身吗?
格:必定如此。
苏:又,如果一个过路人发出声音,引起囚徒对面洞壁
的回声,你不认为,囚徒们会断定,这是他们对面洞壁上移
动的阴影发出的吗?
格:他们一定会这样断定的。
苏:因此无疑,这种人不会想到,上述事物除阴影而外
还有什么别的实在。
格:无疑的。
苏:那么,请设想一下,如果他们被解除禁锢,矫正迷
误,你认为这时他们会怎样呢?如果真的发生如下的事情:其
中有一人被解除了桎梏,被迫突然站了起来,转头环视,走
动,抬头看望火光,你认为这时他会怎样呢?他在做这些动作
时会感觉痛苦的,并且,由于眼花潦乱,他无法看见那些他
原来只看见其阴影的实物。如果有人告诉他,说他过去惯常看
到的全然是虚假,如今他由于被扭向了比较真实的器物,比
较地接近了实在,所见比较真实了,你认为他听了这话会说
些什么呢?如果再有人把墙头上过去的每一器物指给他看,并
且逼他说出那是些什么,你不认为,这时他会不知说什么是
好,并且认为他过去所看到的阴影比现在所看到的实物更真
实吗?
格:更真实得多呀!
苏:如果他被迫看火光本身,他的眼睛会感到痛苦,他
会转身走开,仍旧逃向那些他能够看清而且确实认为比人家
所指示的实物还更清楚更实在的影象的。不是吗?
格:会这样的。
苏:再说,如果有人硬拉他走上一条陡峭崎岖的坡道,直
到把他拉出洞穴见到了外面的阳光,不让他中途退回去,他
会觉得这样被强迫着走很痛苦,并且感到恼火;当他来到阳
光下时,他会觉得眼前金星乱蹦金蛇乱串,以致无法看见任
何一个现在被称为真实的事物的。你不认为会这样吗?
格:噢,的确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得见的。
苏:因此我认为,要他能在洞穴外面的高处看得见东西,
大概需要有一个逐渐习惯的过程。首先大概看阴影是最容易,
其次要数看人和其他东西在水中的倒影容易,再次是看东西
本身;经过这些之后他大概会觉得在夜里观察天象和天空本
身,看月光和星光,比白天看太阳和太阳光容易。
格:当然啰。
苏:这样一来,我认为,他大概终于就能直接观看太阳
本身,看见他的真相了,就可以不必通过水中的倒影或影象,
或任何其他媒介中显示出的影象看它了,就可以在它本来的
地方就其本身看见其本相了。
格:这是一定的。
苏:接着他大概对此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造成四季交
替和年岁周期,主宰可见世界一切事物的正是这个太阳,它
也就是他们过去通过某种曲折看见的所有那些事物的原因。
格:显然,他大概会接着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如果他回想自己当初的穴居、那个时候的智力水平,
以及禁锢中的伙伴们,你不认为,他会庆幸自己的这一变迁,
而替伙伴们遗憾吗?
格:确实会的。
苏:如果囚徒们之间曾有过某种选举,也有人在其中赢
得过尊荣,而那些敏于辩别而且最能记住过往影象的惯常次
序,因而最能预言后面还有什么影象会跟上来的人还得到过
奖励,你认为这个既已解放了的人他会再热衷于这种奖赏吗?
对那些受到囚徒们尊重并成了他们领袖的人,他会心怀嫉妒,
和他们争夺那里的权力地位吗?或者,还是会象荷马所说的那
样,他宁愿活在人世上做一个穷人的奴隶,受苦受难,也不
愿和囚徒们有共同意见,再过他们那种生活呢?
格:我想,他会宁愿忍受任何苦楚也不愿再过囚徒生活
的。
苏:如果他又回到地穴中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你认为
会怎么样呢?他由于突然地离开阳光走进地穴,他的眼睛不会
因黑暗而变得什么也看不见吗?
格:一定是这样的。
苏:这时他的视力还很模糊,还没来得及习惯于黑暗——
再习惯于黑暗所需的时间也不会是很短的。如果有人趁这时
就要他和那些始终禁锢在地穴中的人们较量一下“评价影
象”,他不会遭到笑话吗?人家不会说他到上面去走了一趟,回
来眼睛就坏了,不会说甚至连起一个往上去的念头都是不值
得的吗?要是把那个打算释放他们并把他们带到上面去的人
逮住杀掉是可以的话,他们不会杀掉他吗?
格:他们一定会的。
苏:亲爱的格劳孔,现在我们必须把这个比喻整个儿地
应用到前面讲过的事情上去,把地穴囚室比喻可见世界,把
火光比喻太阳的能力。如果你把从地穴到上面世界并在上面
看见东西的上升过程和灵魂上升到可知世界的上升过程联想
起来,你就领会对了我的这一解释了,既然你急于要听我的
解释。至于这一解释本身是不是对,这是只有神知道的。但是
无论如何,我觉得,在可知世界中最后看见的,而且是要花
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后看见的东西乃是善的理念。我们一旦看
见了它,就必定能得出下述结论:它的确就是一切事物中一
切正确者和美者的原因,就是可见世界中创造光和光源者,在
可理知世界中它本身就是真理和理性的决定性源泉;任何人
凡能在私人生活或公共生活中行事合乎理性的,必定是看见
了善的理念的。
格:就我所能了解的而言,我都同意。
苏:那么来吧,你也来同意我下述的看法吧,而且在看
到下述情形时别感到奇怪吧:那些已达到这一高度的人不愿
意做那些琐碎俗事,他们的心灵永远渴望逗留在高处的真实
之境。如果我们的比喻是合适的话,这种情形应该是不奇怪
的。
格:是不足为怪的。
苏:再说,如果有人从神圣的观察再回到人事;他在还
看不见东西还没有变得足够地习惯于黑暗环境时,就被迫在
法庭上或其它什么地方同人家争讼关于正义的影子或产生影
子的偶像,辩论从未见过正义本身的人头脑里关于正义的观
念。如果他在这样做时显得样子很难看举止极可笑,你认为值
得奇怪吗?
格: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苏:但是,凡有头脑的人都会记得,眼睛有性质不同的
两种迷盲,它们是由两种相应的原因引起的:一是由亮处到
了暗处,另一是由暗处到了亮处。凡有头脑的人也都会相信,
灵魂也能出现同样的情况。他在看到某个灵魂发生迷盲不能
看清事物时,不会不加思索就予以嘲笑的,他会考察一下,灵
魂的视觉是因为离开了较光明的生活被不习惯的黑暗迷误了
的呢,还是由于离开了无知的黑暗进入了比较光明的世界,较
大的亮光使它失去了视觉的呢?于是他会认为一种经验与生
活道路是幸福的,另一种经验与生活道路是可怜的;如果他
想笑一笑的话,那么从下面到上面去的那一种是不及从上面
的亮处到下面来的这一种可笑的。
格: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苏:如果这是正确的,那么关于这些事,我们就必须有
如下的看法:教育实际上并不象某些人在自己的职业中所宣
称的那样。他们宣称,他们能把灵魂里原来没有的知识灌输到
灵魂里去,好象他们能把视力放进瞎子的眼睛里去似的。
格:他们确曾有过这种说法。
苏:但是我们现在的论证说明,知识是每个人灵魂里都
有的一种能力,而每个人用以学习的器官就象眼睛。——整个
身体不改变方向,眼睛是无法离开黑暗转向光明的。同样,作
为整体的灵魂必须转离变化世界,直至它的“眼睛”得以正
面观看实在,观看所有实在中最明亮者,即我们所说的善者。
是这样吧?
格:是的。
苏:于是这方面或许有一种灵魂转向的技巧,即一种使
灵魂尽可能容易尽可能有效地转向的技巧。它不是要在灵魂
中创造视力,而是肯定灵魂本身有视力,但认为它不能正确
地把握方向,或不是在看该看的方向,因而想方设法努力促
使它转向。
格:很可能有这种技巧。
苏:因此,灵魂的其它所谓美德似乎近于身体的优点,身
体的优点确实不是身体里本来就有的,是后天的教育和实践
培养起来的。但是心灵的优点似乎确实有比较神圣的性质,是
一种永远不会丧失能力的东西;因所取的方向不同,它可以
变得有用而有益也可以变得无用而有害。有一种通常被说成
是机灵的坏人。你有没有注意过,他们的目光是多么敏锐?他
们的灵魂是小的,但是在那些受到他们注意的事情上,他们
的视力是够尖锐的。他们的“小”不在于视力贫弱,而在于视
力被迫服务于恶,结果是,他们的视力愈敛锐,恶事就也做
得愈多。
格:这是真的。
苏:但是,假设这种灵魂的这一部分从小就已得到锤炼,
已经因此如同释去了重负,——这种重负是这个变化世界里
所本有的,是拖住人们灵魂的视力使它只能看见下面事物的
那些感官的纵欲如贪食之类所紧缠在人们身上的。——假设
重负已释,这同一些人的灵魂的同一部分被扭向了真理,它
们看真理就会有同样敏锐的视力,象现在看它们面向的事物
时那样。
格:很可能的。
苏:那么,没受过教育不知道真理的人和被允许终身完
全从事知识研究的人,都是不能胜任治理国家的。这个结论不
也是很对的,而且还是上述理论的必然结论吗?因为没受过教
育的人不能把自己的全部公私活动都集中于一个生活目标;
而知识分子又不能自愿地做任何实际的事情,而是在自己还
活着的时候就想象自己已离开这个世界进入乐园了。
格:对。
苏:因此,我们作为这个国家的建立者的职责,就是要
迫使最好的灵魂达到我们前面说是最高的知识,看见善,并
上升到那个高度;而当他们已到达这个高度并且看够了时,我
们不让他们象现在容许他们做的那样。
格:什么意思?
苏:逗留在上面不愿再下到囚徒中去,和他们同劳苦共
荣誉,不论大小。
格:你这是说我们要委曲他们,让他们过较低级的生活
了,在他们能过较高级生活的时候?
苏:朋友,你又忘了,我们的立法不是为城邦任何一个
阶级的特殊幸福,而是为了造成全国作为一个整体的幸福。它
运用说服或强制,使全体公民彼此协调和谐,使他们把各自
能向集体提供的利益让大家分享。而它在城邦里造就这样的
人,其目的就在于让他们不致各行其是,把他们团结成为一
个不可分的城邦公民集体。
格:我忘了。你的话很对。
苏:那么,格劳孔,你得看到,我们对我们之中出现的
哲学家也不会是不公正的;我们强迫他们关心和护卫其它公
民的主张也是公正的。我们将告诉他们:“哲学家生在别的国
家中有理由拒不参加辛苦的政治工作,因为他们完全是自发
地产生的,不是政府有意识地培养造就的;一切自力更生不
是被培养而产生的人才不欠任何人的情,因而没有热切要报
答培育之恩的心情,那是正当的。但是我们已经培养了你们
——既为你们自己也为城邦的其他公民——做蜂房中的蜂王
和领袖;你们受到了比别人更好更完全的教育,有更大的能
力参加两种生活。因此你们每个人在轮值时必须下去和其
他人同住,习惯于观看模糊影象。须知,一经习惯,你就会比
他们看得清楚不知多少倍的,就能辩别各种不同的影子,并
且知道影子所反映的东西的,因为你已经看见过美者、正义
者和善者的真实。因此我们的国家将被我们和你们清醒地管
理着,而不是象如今的大多数国家那样被昏昏然地管理着,被
那些为影子而互相殴斗,为权力——被当作最大的善者——
而相互争吵的人统治着。事实是:在凡是被定为统治者的人最
不热心权力的城邦里必定有最善最稳定的管理,凡有与此相
反的统治者的城邦里其管理必定是最恶的。”
格:一定的。
苏:那么,我们的学生听到我们的这种话时,还会不服
从,还会在轮到每个人值班时拒绝分担管理国家的辛劳吗
(当然另一方面,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还是被允许一起住在
上面的)?
格:拒绝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是在向正义的人提出正义
的要求。但是,和当前每个国家中的统治者相反,他们担任公
职一定是把它当作一种义不容辞的事情看待的。
苏:因为,事实上,亲爱的朋友,只有当你能为你们未
来的统治者找到一种比统治国家更善的生活时,你才可能有
一个管理得好的国家。因为,只有在这种国家里才能有真正富
有的人来统治。当然他们不是富有黄金,而是富有幸福所必需
的那种善的和智慧的生活。如果未来的统治者是一些个人福
利匮乏的穷人,那么,当他们投身公务时,他们想到的就是
要从中攫取自己的好处,如果国家由这种人统治,就不会有
好的管理。因为,当统治权成了争夺对象时,这种自相残杀的
争夺往往同时既毁了国家也毁了统治者自己。
格:再正确不过。
苏:除了真正的哲学生活而外,你还能举出别的什么能
轻视政治权力的?
格:的确举不出来。
苏:但是我们就是要不爱权力的人掌权。否则就会出现对
手之间的争斗。
格:一定的。
苏:那么,除了那些最知道如何可使国家得到最好管理
的人,那些有其他报酬可得,有比政治生活更好的生活的人
而外,还有什么别的人你可以迫使他们负责护卫城邦的呢?
格:再没有别的人了。
苏:于是,你愿意让我们来研究如下的问题吗?这种人才
如何造就出来?如何把他们带到上面的光明世界,让他们象故
事里说的人从冥土升到天上那样?
格:当然愿意。
苏:这看来不象游戏中翻贝壳那样容易,这是心灵从朦
胧的黎明转到真正的大白天,上升到我们称之为真正哲学的
实在。
格:无疑的。
苏:那么,我们难道不应该研究一下,什么学问有这种
能耐?
格:当然应该。
苏:那么,格劳孔,这种把灵魂拖着离开变化世界进入
实在世界的学问是什么呢?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我们不是曾经
说过吗,这种人年轻的时候必须是战场上的斗士?
格:我们是说过这话的。
苏:因此,我们正在寻找的这门学问还必须再有一种能
耐。
格:什么能耐?
苏:对士兵不是无用的。
格:如果可能的话,当然必须有。
苏:前面我们曾经让他们受体操和音乐教育。
格:是的。
苏:体操关心的是生灭事物;因为它影响身体的增强与
衰弱。
格:这很明白。
苏:因此,它不会是我们所寻觅的那门学问。
格:不是的。
苏:那么,这门学问是我们前面描述过的音乐教育吗?
格:如果你还记得的话,音乐是和体育相对的,它通过
习惯以教育护卫者,以音调培养某种精神和谐(不是知识),
以韵律培养优雅得体,还以故事(或纯系传说的或较为真实
的)的语言培养与此相近的品质。可是这些途径没有任何一个
是能通向你所正在寻求的那种善的。
苏:你的记忆再准确不过了。因为事实上其中没有这类的
因素。但是,啊呀,格劳孔,那么我们寻求的这种学问是什么
呢?因为手工技艺似乎又全都是有点低贱的。
格:确实是的。可是除去音乐、体操和手艺,剩下的还有
什么别的学问呢?
苏:这样吧,如果我们除此之外再想不出什么别的了,我
们就来举出一个全都要用到的东西吧。
格:那是什么?
苏:嗯,例如一个共同的东西——它是一切技术的、思
想的和科学的知识都要用到的,它是大家都必须学习的最重
要的东西之一。
格:什么东西?
苏:一个平常的东西,即分别“一”、“二”、“三”,总的
说,就是数数和计算。一切技术和科学都必须做这些,事实不
是这样吗?
格:是这样。
苏:战术不也要做这些吗?
格:必定的。
苏:因此巴拉米德斯每次在舞台上出现就使阿伽门农成
了一个极可笑的将军。巴拉米德斯宣称,他发明了数目之后组
织排列了在特洛亚的大军中的各支部队,点数了船只和其他
一切;仿佛在这之前它们都没有被数过,而阿伽门农看来也
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步兵,既然他不会数数。你是否注意过这
些?还有,在那种情况下,你认为阿伽门农是一个什么样的将
军呢?
格:我看他是一个荒谬可笑的将军,如果那是真的话。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把能计算和数数定为一个军人的
必不可少的本领呢?
格:这是最不可少的本领,如果他要能够指挥军队,甚
至只是为了要做好一个普通人。
苏:那么,你是不是同我一样想的是这门学问呢?
格:哪一门学问?
苏:它似乎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些本性能引领思想的
学问之一。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正确地使用它,虽然它确实能引
导灵魂到达实在。
格: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我将努力把我心里的想法解释给你听,我将告诉你,
我是如何在自己心里区分两种事物的——有我所指的那种牵
引力的事物和没有那种牵引力的事物的。如果你愿和我一起继续讨论下去,并且告诉我
,你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那时
我们就会更清楚,我的想法对不对了。
格:请说吧。
苏:好,你知道感觉中的东西有些是不需要求助于理性
思考的,因为感官就能胜任判断了。但是还有一些是需要求助
于理性的,因为感官对它们不能作出可靠的判断。
格:你显然是指的远处的东西或画中的东西。
苏:你完全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格:那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苏:不需要理性思考的东西我是指的不同时引起相反感
觉的东西,需要理性帮助的东西我是指的那些能同时引起相
反感觉的东西(这时感官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与距离的远
近无关。我作了如下说明之后,你就更明白了。例如这里有三
个手指头:小指、无名指、中指。
格:好。
苏:我举手指为例,请你别忘了我是把它们当作近处可
见的东西。但是关于它们我还要你注意一点。
格:哪一点?
苏:每一个指头看上去都一样是一个指头,在这方面无
论它是中间的那个还是两边上的某一个,是白的还是黑的,是
粗的还是细的,等等,都无所谓。因为这里没有什么东西要迫使平常人的灵魂再提出什
么问题或思考究竟什么是手指的问
题了,因为视觉官能从未同时向心灵发出信号,说手指也是
手指的相反者。
格:是的。
苏:这种感觉当然是不会要求或引起理性思考的。
格:当然。
苏:但是手指的大和小怎么样呢:区别它们是大还是小,
视觉能胜任吗?哪一个手指在中间哪一个在边上对视觉有什
么分别吗?同样,触觉能区分粗和细、软和硬吗?在认识这一
类性质时,不是事实上所有的感觉都有缺陷吗?它们是象下述
这样起作用的:首先例如触觉,既关系着硬,就必定也关系
着软,因此它给灵魂传去的信号是:它觉得同一物体又是硬
的又是软的。不是这样吗?
格:是这样。
苏:如果触觉告诉灵魂,同一物体是硬的也是软的,心
灵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问,触觉所说的硬是什么意思,不是
吗?或者,如果有关的感觉说,重的东西是轻的,或轻的东西
是重的,它所说的轻或重是什么意思?
格:的确,这些信息是心灵所迷惑不解的,是需要加以
研究的。
苏: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灵魂首先召集计算能力和理
性,努力研究,传来信息的东西是一个还是两个。
格:当然。
苏:如果答案说是两个,那么其中的每一个都是不同的
一个吗?
格:是的。
苏:因此,如果各是一个,共是两个,那么,在理性看
来它们是分开的两个;因为,如果它们不是分离的,它就不
会把它们想作两个,而想作一个了。
格:对的。
苏:我们说过,视觉也看见大和小,但两者不是分离的
而是合在一起的。是吧?
格:是的。
苏:为了弄清楚这一点,理性“看”大和小,不得不采
取和感觉相反的方法,把它们分离开来看,而不是合在一起看。
格:真的。
苏:接着我们不是要首先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吗:大和小
究竟是什么?
格:一定的。
苏:这就是我们所以使用“可知事物”和“可见事物”这
两名称的原因。
格:太对了。
苏:我刚才说有的事物要求思考有的事物不要求思考,并
且把那些同时给感官以相反刺激的事物定义为要求思考的事
物,把那些不同时造成相反刺激的事物定义为不要求理性思
考的事物。我说这些话正是在努力解释这个意思。
格:现在我明白了,并且跟你的看法一致了。
苏:那么,你认为数和“一”属于这两种事物中的哪一
种呢?
格:我不知道。
别的任何方法都不行。
苏:因此,我的朋友,你看见了,这门学问看来确是我
们所不可或缺的呢,既然它明摆着能迫使灵魂使用纯粹理
性通向真理本身。
格:它确实很能这样。
苏:再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过,那些天性擅长算术的人,
往往也敏于学习其他一切学科;而那些反应迟缓的人,如果
受了算术的训练,他们的反应也总会有所改善,变得快些的,
即使不谈别的方面的受益?
格:是这样的。
苏:其次,我认为,我们不容易发现有什么学科学习起
来比算术更难的,象它一样难的也不多。
格:确实如此。
苏:因所有这些缘故,我们一定不要疏忽了这门学问,要
用它来教育我们的那些天赋最高的公民。
格:我赞成。
苏:那么,这门功课就定下来了算是一门。下面让我们再
来考虑接在它后面的一门功课,看它对我们是否有用。
格:哪一门功课?你是说的几何学吗?
苏:正是它。
格:它在军事上有用是很明显的。因为,事关安营扎寨,
划分地段,以及作战和行军中排列纵队、横队以及其它各种
队形,指挥官有没有学过几何学是大不一样的。
苏:不过,为满足军事方面的需要,一小部分几何学和
算术知识也就够了。这里需要我们考虑的问题是,几何学中占
大部分的较为高深的东西是否能帮助人们较为容易地把握善
的理念。我们认为每一门迫使灵魂转向真实之这一最神圣部
分——它是灵魂一定要努力看的——所在的学科都有这种作
用。
格:你说得对。
苏:如果它迫使灵魂看实在,它就有用。如果它迫使灵魂
看产生世界,它就无用。
格:我们也这样认为。
苏:于是几何科学的作用正好和它的行家们使用的语言
中表现出来的完全相反——这一点即使那些对几何学只有粗
浅了解的人也是不会持异议的。
格:怎么的?
苏:他们的话再可笑不过,虽然也不得不这么说。例如他
们谈论关于“化方”、“作图”、“延长”等等时,都仿佛是正
在做着什么事,他们的全部推理也都为了实用。而事实上这门
科学的真正目的是纯粹为了知识。
格:绝对正确。
苏:关于下述这一点我们还能一定有一致意见吗?
格:哪一点?
苏:几何学的对象乃是永恒事物,而不是某种有时产生
和灭亡的事物。
格:这是没有疑问的:几何学是认识永恒事物的。
苏:因此,我的好朋友,几何学大概能把灵魂引向真理,
并且或许能使哲学家的灵魂转向上面,而不是转向下面,象
我们如今错做的那样了。
格:一定能如此。
苏:因此,你一定得要求贵理想国的公民重视几何学。而
且它还有重要的附带好处呢。
格:什么附带的好处?
苏:它对战争有用,这你已经说过了。我们也知道,它对
学习一切其它功课还有一定的好处,学过几何学的人和没有
学过几何学的人在学习别的学科时是大不同的。
格:真的,非常不同。
苏:那么,让我们定下来吧:几何学作为青年必学的第
二门功课。可以吗?
格:定下来吧。
苏:我们把天文学定为第三门功课,你意下如何?
格:我当然赞同。对年、月、四季有较敏锐的理解,不仅
对于农事、航海有用,而且对于行军作战也一样是有用的。
苏:真有趣,你显然担心众人会以为你正在建议一些无
用的学科。但是这的确不是件容易事:相信每个人的灵魂里有
一个知识的器官,它能够在被习惯毁坏了迷盲了之后重新被
建议的这些学习除去尘垢,恢复明亮。(维护这个器官比维护
一万只眼睛还重要,因为它是唯一能看得见真理的器官。)和
我们一起相信这一点的那些人,他们会认为你的话是绝顶正
确的,但是那些对此茫无所知的人,他们自然会认为你说的
尽是废话,因为他们看不到这些学习能带来任何值得挂齿的
益处。现在请你自己决定和哪一方面讨论吧。或者不和任何一
方面讨论,你作这些论证主要只是为了你自己,虽然无意反
对任何别人也从中得到益处。
格:我宁肯这样,我论述、我提问、我回答主要为我自
己。
苏:那么,你得稍微退回去一点,因为我们在讨论了几
何学之后接着讨论刚才那个科目选得不对。
格:怎么选得不对?
苏:我们讨论过了平面之后,还没有讨论纯立体本身,便
直接去讨论有运动的立体事物了。正确的做法应从第二维依
次进到第三维。我认为,第三维乃是立方体和一切具有厚度的
事物所具有的。
格:是这样。但是,苏格拉底啊,这个学科似乎还没有得
到很好的发展。
苏:没有得到发展的原因有二。第一,没有一个城邦重视
它,再加上它本身难度大,因此人们不愿意去研习它。第二,
研习者须有人指导,否则不能成功;而导师首先是难得,其
次,即使找到了,按照当前的时风,这方面的研习者也不见
得能虚心接受指导。但是,如果整个城邦一起来管理提倡这项
事业,研习者就会听从劝告了;持久奋发的研究工作就能使
立体几何这个学科的许多课题被研究清楚。虽则现在许多人
轻视它,研习者也因不了解它的真正作用而不能正确对待它,
因而影响了它的发展,但它仍然以自己固有的魅力,克服了
种种障碍,得到了一定的进步,甚至即使它被研究清楚了,我
们也不以为怪。
格:它的确很有趣味很有魅力。但是请你把刚才的话说得
更清楚些,你刚才说几何学是研究平面的。
苏:是的。
格:然后,你接着先是谈天文学,后来又退了回来。
苏:须知,我这是欲速不达呀。本来在平面几何之后应当
接着谈立体几何的,但由于它还欠发达,我在匆忙中忽略了
它,而谈了天文学;天文学是讨论运动中的立体的。
格:是的,你是那样做的。
苏:那么,让我们把天文学作为第四项学习科目吧,假
定被忽略了未加讨论的那门科学在城邦管理下有作用的话。
格:这很好。另外,苏格拉底,你刚才抨击我,说我评论
天文学动机不高尚,有功利主义,我现在不这样做啦,我要
用你的原则来赞美它。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个学科一定是迫
使心灵向上看,引导心灵离开这里的事物去看高处事物的。
苏:或许大家都知道,只是我除外,因为我不这样认为。
格:你认为怎样呢?
苏:象引导我们掌握哲学的人目前那样地讨论天文学,我
认为,天文学只能使灵魂的视力大大地向下转。
格:为什么?
苏:我觉得,你对于“学习上面的事物”理解不低级;你
或许认为,凡是抬起头来仰望天花藻井的,都是在用灵魂而
非用眼睛学习。或许你是对的,我是无知的。因为除了研究实
在和不可见者外我想不出任何别的学习能使灵魂的视力向
上。如果有人想研究可见事物,无论是张开嘴巴向上望还是
眨巴着眼睛向下看,我都不会认为他是在真正学习(因为任
何这类的事物都不可能包含有真正的知识),我也不会认为他
的灵魂是在向上看。即使他仰卧着学习(在陆上或海上),我
还是认为他是在向下看。
格:我错了,你批评得对。你认为学习天文学不应该象如
今这样学,那么你主张怎么个学法呢,如果为达到我们的目
的必须学习它?
苏:我说,这些天体装饰着天空,虽然我们把它们视为
可见事物中最美最准确者是对的,但由于它们是可见者,所
以是远不及真实者,亦即具有真实的数和一切真实图形的,真
正的快者和慢者的既相关着又托载着的运动的。真实者是仅
能被理性和思考所把握,用睛眼是看不见的。你或许有不同的
想法吧?
格:不,完全没有。
苏:因此,我们必须把天空的图画只用作帮助我们学习
其实在的说明图,就象一个人碰巧看见了戴达罗斯或某一别
的画家或画匠特别细心地画出来的设计图时那样。因为任何
具有几何知识的人,看到这种图画虽然都会称羡画工的巧妙,
但是,如果见到别人信之为真,想从图画上找到关于相等、成
倍或其它比例之绝对真理,他们也会认为这是荒谬的。
格:怎能不荒谬呢?
苏:一个真正的天文学家在举目观察天体运动时,你不
认为他会有同样的感觉吗?他会认为天的制造者已经把天和
天里面的星体造得不能再好了,但是,他如果看到有人认为,
有一种恒常的绝对不变的比例关系存在于日与夜之间、日夜
与月或月与年之间,或还有其它星体的周期与日、月、年之
间以及其它星体周期相互之间,他也会认为这种想法是荒谬
的。它们全都是物质性的可见的,在其中寻求真实是荒谬的。
格: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赞成你的话了。
苏:因此,如果我们要真正研究天文学,并且正确地使
用灵魂中的天赋理智的话,我们就也应该象研究几何学那样
来研究天文学,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而不去管天空中的那些
可见的事物。
格:你这是要将研究天文学的工作搞得比现在烦难好多
倍呀!
苏:我想,如果我们要起作为立法者的任何作用的话,我
们就还要再提出其它一些类似的要求。你有什么别的合适的
学科要建议的吗?
格:我一下子说不上来。
苏:照我看,运动不是只有一种而是有多种。列举所有运
动种类这或许是哲人的事情,但即使是我们,也能说出其中
两种来。
格:哪两种?
苏:一是刚才说的这个天文学,另一是和它成对的东西。
格:是什么呢?
苏:我认为我们可以说,正如眼睛是为天文而造的那样,
我们的耳朵是为和谐的声音而造的;这两个学科,正如毕达
哥拉斯派所主张,我们也赞同的那样,格劳孔,它们是兄弟
学科。对吗?
格:对。
苏:既然事关重大,那么我们要不要去问一问毕达哥拉
斯派学者们,看他们对此有何高见,以及此外还有什么别的
主张?不过,这里我们还是要始终注意我们自己的事情。
格:什么事情?
苏:让我们的学生不要企图学习任何不符合我们目标的,
结果总是不能达到那个应为任何事物之目的的东西,象我们
刚才讨论天文学时说的那样。或者,你还不知道,他们研究和
音问题时在重复研究天文时的毛病呢。他们象天文学者一样,
白白花了许多辛苦去听音,并把可听音加以比量。
格:真是这样。他们也真荒谬。他们谈论音程,并仔细认
真地听,好象听隔壁邻居的谈话一样。有的说自己能分辩出两
个音之间的另一个音来,它是一个最小的音程,是计量单位。
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说这些音没什么不同。他们全都宁愿用耳
朵而不愿用心灵。
苏:你是在讲那些名人,他们拷打琴弦,把它们绞在弦
柱上想拷问出真话来;我本可以继续比喻下去,说关于这些
音乐家对琴弦的敲打,他们对琴弦的指控以及琴弦的无耻抵
赖,但是我还是要丢开这个比喻,因为我对这些人没有象对
毕达哥拉斯派(我们刚才说要问他们关于和音问题的)那么
重视。因为他们正是做的天文学家们做的那种事情:他们寻求
可闻音之间数的关系,从不深入到说明问题,考察什么样数
的关系是和谐的,什么样数的关系是不和谐的,各是为什么。
格:须知,这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
苏:如果目的是为了寻求美者和善者,我说这门学问还
是有益的,如果是为了别的目的,我说它是无益的。
格:这是很可能的。
苏:我还认为,如果研究这些学科深入到能够弄清它们
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亲缘关系,并且得出总的认识,那时我们
对这些学科的一番辛勤研究才有一个结果,才有助于达到我
们的既定目标,否则就是白费辛苦。
格:我也这样认为。但是,苏格拉底,这意味着大量的工
作呀!
苏:你是指的序言,对不对?你不知道吗,所有这些学
习不过是我们要学习的法律正文前面的一个序言?我想你是
不会把精通上述学科的人当作就是辩证法家的。
格:的确不会的,除了极少数我碰到过的例外。
苏:一个人如果不能对自己的观点作出逻辑的论证,那
么他能获得我们主张他们应当具备的任何知识吗?
格:是不能的。
苏:到此,格劳孔,这不已经是辩证法订立的法律正文
了吗?它虽然属于可知世界,但是我们可以在前面说过的那个
视觉能力变化过程中看到它的摹本:从看见阴影到企图看见
真的动物,然后能看得见星星,最后看得见太阳本身。与此类
似,当一个人企图靠辩证法通过推理而不管感官的知觉,以
求达到每一事物的本质,并且一直坚持到靠思想本身理解到
善者的本质时,他就达到了可理知事物的顶峰了,正如我们
比喻中的那个人达到可见世界的顶峰一样。
格:的确是的。
苏:那么怎么样?你不想把这个思想的过程叫做辩证的过
程吗?
格:当然想。
苏:一个人从桎梏中解放出来,从阴影转向投射阴影的
影象再转向火光,然后从洞穴里上升到阳光下,这时他还不
能直接看动物、植物和阳光,只能看见水中的神创幻影和真
实事物的阴影(不是那个不及太阳真实的火光所投射的影
象的阴影)。我们考察的这些科学技术的全部这一学习研究
过程能够引导灵魂的最善部分上升到看见实在的最善部分,
正如在我们的那个比喻中人身上最明亮的东西被转向而看见
可见物质世界中最明亮的东西那样。
格:我同意这个说法。虽然我觉得一方面很难完全赞同,
但另一方面又很难不赞同。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们不是只
许听这一次,而是以后还要多次重复听讲的——让我们假定
这些事就象刚才说的那样吧,让我们往下进至讨论法律正文,
并且象讨论序文一样地来讨论它吧。那么请告诉我们,辩证法
有何种能力?它分哪几种?各用什么方法?因为这些问题的答
案看来或可把我们带到休息地,达到旅程的终点。
苏:亲爱的格劳孔,你不能跟着我再一道前进了,这倒
不是因为我这方面不愿意如此,而是因为现在我要你看的将
不再是我们用作比喻的影象了,而是事物的实在本身了,当
然是尽它让我看见的——虽然我们不能断定我们所看见的这
东西正好就是实在,但是可以肯定,我们必须要看见的实在
就是某一这类的东西。你说是吗?
格:当然是的。
苏:我们是否还可以宣布,只有辩证法有能力让人看到
实在,也只让学习过我们所列举的那些学科的人看到它,别
的途径是没有的,对吗?
格:这个论断我们也可以肯定是对的。
苏: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人和我们唱反调,认为还
有任何别的研究途径,可以做到系统地在一切情况下确定每
一事物的真实本质的。而一切其它的技术科学则完全或是为
了人的意见和欲望,或是为了事物的产生和制造,或是为了
在这些事物产生出来或制造出来之后照料它们;至于我们提
到过的其余科学,即几何学和与之相关的各学科,虽然对实
在有某种认识,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它们也只是梦似地看见
实在,只要它们还在原封不动地使用它们所用的假设而不能
给予任何说明,它们就还不能清醒地看见实在。因为,如果前
提是不知道的东西,结论和达到结论的中间步骤就也是由不
知道的东西组成的,这种情况下结果的一致又怎能变成真正
的知识呢?
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的。
苏:因此,辩证法是唯一的这种研究方法,能够不用假
设而一直上升到第一原理本身,以便在那里找到可靠根据的。
当灵魂的眼睛真的陷入了无知的泥沼时,辩证法能轻轻地把
它拉出来,引导它向上,同时用我们所列举的那些学习科目
帮助完成这个转变过程。这些学科我们常常根据习惯称它们
为一门一门的知识,实际上我们需要一个另外的字称,一个
表明它比意见明确些又比知识模糊些的名称。我们在前面用
过“理智”这个名称。但是我觉得,在有如此重大的课题放在
我们面前需要讨论的情况下,我们不必为了一个字而去辩论
了。
格:是的。
苏:那么让我们满足于前面用过的那些个名称吧,把第
一部分叫做知识,第二部分叫做理智,第三部分叫做信念,第
四部分叫做想象;又把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合称意见,把第
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合称理性;意见是关于产生世界的,理性
是关于实在的;理性和意见的关系就象实在和产生世界的关
系,知识和信念的关系、理智和想象的关系也象理性和意见
的关系。至于和这些灵魂状态对应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以及它
们再各细分为两部分,能意见的部分和能理知的部分。这些问
题,格劳孔,我们还是别去碰它吧,免得我们被卷进一场更
长时间的辩论中去。
格:行,在我能跟着你的范围内,我赞同你关于其余部
分的看法。
苏:一个能正确论证每一事物的真实存在的人你不赞成
把他叫做辩证法家吗?一个不能这样做,即不能对自己和别人
作出正确论证的人,你不赞成说他没有理性,不知道事物的
实在吗?
格:我怎能不赞成呢?
苏:这个说法关于善者不也同样合适吗?一个人如果不能
用论证把善者的理念和其它一切事物区分开来并给它作出定
义,不能象在战场上经受攻击那样经受得住各种考验,并竭
力用实在而不是用意见考察一切事物,在正确的方向上将论
证进行到底而不出现失误,他如果缺乏这种能力,你就会说
他并不真的知道善本身和任何特殊的善者;但是如果他触及
它的大概轮廓,他便对它只有意见而没有知识,他这一辈子
便都是在打瞌睡做迷梦,在还没醒过来之前便已进入阴曹地
府,长眠地下了。是这样吗?
格:真的,我完全赞成你的说法。
苏:但是,如果你竟事实上教育起目前你还只是在口头
上教育的你们的那些孩子,我想你一定不会容许他们来统治
国家决定国家大事的,既然他们象几何学上的无理线那样的
无理性。
格:当然不会容许的。
苏:因此你得用法律规定他们要特别注意训练培养自己
能用最科学的方法提问和回答问题的能力。
格:我要照你的意思制订这样的法令。
苏:那么,你是不是同意,辩证法象墙头石一样,被放
在我们教育体制的最上头,再不能有任何别的学习科目放在
它的上面是正确的了,而我们的学习课程到辩证法也就完成
了?
格:我同意。
苏:那么,现在剩下来还要你去做的事情就是选定谁去
研习这些功课,如何选法。
格:显然是的。
苏:那么,你记不记得,我们前面在选择统治者时选的
那种人?
格:当然记得。
苏:那么,就大多数方面而言,你得认为,我们必须挑
选那些具有同样天赋品质的人。必须挑选出最坚定、最勇敢、
在可能范围内也最有风度的人。此外,我们还得要求他们不仅
性格高贵严肃而且还要具有适合这类教育的天赋。
格:你想指出哪些天赋呢?
苏:我的朋友啊,他们首先必须热爱学习,还要学起来
不感到困难。因为灵魂对学习中的艰苦比对体力活动中的艰
苦是更为害怕得多的,因为这种劳苦更接近灵魂,是灵魂所
专受的,而不是和肉体共受的。
格:对。
苏:我们还要他们强于记忆。百折不挠、喜爱一切意义上
的劳苦。否则你怎能想象,他们有人肯忍受肉体上的一切劳苦
并完成如此巨大的学习和训练课程呢?
格:除了天赋极好的人外,是没有人能这样的。
苏:我们当前的错误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对哲学的轻蔑,如
我前面说过的,在于它的伙伴和追求者不配做它的伙伴和追
求者。他们不应当是螟蛉假子而应当是真子。
格:我不明白。
苏:首先,有志于哲学者对待劳苦一定不能持瘸子走路
式的态度,不能半个人爱劳动,半个人怕劳动。假如一个人喜
爱打猎、角斗和各种体力方面的劳动,却不爱学习、听讲、研
究和各种诸如此类智力上的劳动,就是如此。以相反的方式只
喜爱智力方面劳动的也是象瘸子走路。
格:你的话再正确不过了。
苏:关于真实,我们不也要把下述这种人的灵魂同样看
作是残废的吗?他嫌恶有意的虚假,不能容忍它存在于自己身
上,看到别人有这种毛病更是非常生气,但却心甘情愿地接
受无意的虚假,当他暴露出自己缺乏知识时却并不着急,若
无其事地对待自己的无知,象一只猪在泥水中打滚一样。
格:完全应该把这种人的灵魂看作残废。
苏:关于节制、勇敢、宽宏大量以及所有各种美德,我
们也必须一样警惕地注意假的和真的。因为,如果个人或国家
缺乏这种辩别真假所必需的知识,他就会无意中错用一个跛
子或假好人做他个人的朋友或国家的统治者。
格:是会这样的。
苏:我们必须留心避免一切这类的错误。如果我们挑出了
身心健全的人并且让他们受到我们长期的教导和训练,正义
本身就不会怪罪我们了,我们就是维护了我们的城邦和社会
制度。如果我们挑选了另一种人,结果就会完全相反,我们就
将使哲学遭到更大的嘲弄。
格:那的确将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苏:事情虽然的确如此,但是我认为这刻儿我正在使自
己显得有点可笑。
苏:首先,有志于哲学者对待劳苦一定不能持瘸子走路
式的态度,不能半个人爱劳动,半个人怕劳动。假如一个人喜
爱打猎、角斗和各种体力方面的劳动,却不爱学习、听讲、研
究和各种诸如此类智力上的劳动,就是如此。以相反的方式只
喜爱智力方面劳动的也是象瘸子走路。
格:你的话再正确不过了。
苏:关于真实,我们不也要把下述这种人的灵魂同样看
作是残废的吗?他嫌恶有意的虚假,不能容忍它存在于自己身
上,看到别人有这种毛病更是非常生气,但却心甘情愿地接
受无意的虚假,当他暴露出自己缺乏知识时却并不着急,若
无其事地对待自己的无知,象一只猪在泥水中打滚一样。
格:完全应该把这种人的灵魂看作残废。
苏:关于节制、勇敢、宽宏大量以及所有各种美德,我
们也必须一样警惕地注意假的和真的。因为,如果个人或国家
缺乏这种辩别真假所必需的知识,他就会无意中错用一个跛
子或假好人做他个人的朋友或国家的统治者。
格:是会这样的。
苏:我们必须留心避免一切这类的错误。如果我们挑出了
身心健全的人并且让他们受到我们长期的教导和训练,正义
本身就不会怪罪我们了,我们就是维护了我们的城邦和社会
制度。如果我们挑选了另一种人,结果就会完全相反,我们就
将使哲学遭到更大的嘲弄。
格:那的确将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苏:事情虽然的确如此,但是我认为这刻儿我正在使自
己显得有点可笑。
格:为什么?
苏:我忘了我们不过是在说着笑话玩儿,我竟这么态度
严肃认真起来了。须知,我在说话的过程中一眼瞥见了哲学,
当我看到它受到不应有的毁谤时,产生了反感,在谈到那些
应对此负责的人时,我说话太严肃了,好象在发怒了。
格:但是说真话,我听起来并不觉得过分严肃。
苏:但是,作为说话的人,我自己觉得太严肃了。然而我
们一定不能忘了,我们从前总是选举老年人,但是这里不行。
梭伦曾说人老来能学很多东西。我们一定不要相信他这话。人
老了不能多奔跑,更不能多学习。一切繁重劳累的事情只有年
轻时能胜任。
格:这是一定的道理。
苏:那么,算学、几何以及一切凡是在学习辩证法之前
必须先行学习的预备性科目,必须趁他们还年轻时教给他们,
当然不是采用强迫方式。
格:为什么?
苏:因为一个自由人是不应该被迫地进行任何学习的。因
为,身体上的被迫劳累对身体无害,但,被迫进行的学习却
是不能在心灵上生根的。
格:真的。
苏:因此,我的朋友,请不要强迫孩子们学习,要用做
游戏的方法。你可以在游戏中更好地了解到他们每个人的天
性。
格:你的话很有道理。
苏:你有没有忘了,我们也曾说过,我们必须让我们的
孩子起着马到战场上去看看打仗,在安全的地方则让他们靠
近前沿,象小野兽那样尝尝血腥味?
格:我还记得。
苏:在所有这些劳苦的身体锻练,学习和战争恐怖中总
是表现得最能干的那些孩子,应当被挑选出来。
格:在几岁上?
苏:在必要的体育训练一过去的时候。因为这段时间里
——或两年或三年——他们是不能干别的事的。极度的疲劳
和长时间的睡眠是学习的敌人,加之,考察他们每个人在体
操方面的表现也是对他们整个考察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
分。
格:当然。
苏: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从二十岁起,被挑选出来的那
些青年将得到比别人更多的荣誉,他们将被要求把以前小时
候分散学习的各种课程内容加以综合,研究它们相互间的联
系以及它们和事物本质的关系。
格:这是能获得永久知识的唯一途径。
苏:这也是有无辩证法天赋的最主要的试金石。因为能在
联系中看事物的就是一个辩证法者,不然就不是一个辩证法
者。
格:我同意。
苏:你应当把这些天赋上的条件牢记在心,在第一次挑
选出来的那些在学习、战争以及履行其它义务中表现得坚定
不移的青年里再作第二次挑选,选出其中最富这些天赋条件
的青年,在他们年满三十的时候,给他们以更高的荣誉,并
且用辩证法考试他们,看他们哪些人能不用眼睛和其它的感
官,跟随着真理达到纯实在本身。只是在这里,我的朋友啊,
你必须多加小心才好。
格:为什么这里必须特别小心呢?
苏: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前在搞辩证法上所引起的恶果?
格:什么恶果?
苏:搞辩证法的人违反法律。
格:确有其事。
苏:你认为他们这种心灵状态有什么可惊奇的地方,并
且认为这是不可原谅的吗?
格:什么意思?
苏:可以打个比方。譬如有个养子养于一富裕的人口众多
的大家庭之中,周围有许多逢迎阿谀的人侍候着他。到成年时
他知道了,原来自称是他父母的人并不是他的父母,但他又
找不到自己的真父母。你想想看,他在知道这个真情之前和之
后,对那些逢迎之徒和假父母将有什么想法呢?也许,你是不
是想听听我的推测?
格:我愿意。
苏:我的推测如下。在他还不知道真情的时候,比之对周
围的谀媚之徒,他会更多地尊重他所谓的父亲、母亲以及其
他的亲属,更多地关心他们的需要,更少想对他们做什么非
法的事说什么非法的话,或在重大的事情上不听从他们的劝
告。
格:很可能是这样的。
苏:但是,在他发现了真情之后,我推测,他对父母亲
人的尊重和忠心将变得日益减退,转而关心起那些谀媚之徒
来。他将比以前更注意后者,并从此开始按他们的规矩生活,
和他们公开结合,同时对养父和收养他的其他亲人变得完全
不关心了。除非他的天性特别正,才不会这样。
格:你说的这一切是很可能发生的。但是这个比喻如何和
从事哲学辩证的人联系起来呢?
苏:兹说明如下。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光荣的?我们从小
就已有了对这些问题的观念。我们就在这种观念中长大,好象
在父母哺育下长大成人一样。我们服从它们,尊重它们。
格:是的。
苏:但是还另有与此相反的习惯风尚。它们由于能给人快
乐而对人的灵魂具有铺惑力和吸引力,虽然它不能征服任何
正派的人,正派人仍然尊重和服从父亲的教诲。
格:确有这种习惯和风尚。
苏:那么,“什么是光荣?”当一个人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并且根据从立法者那里学得的道理回答时,他在辩论中遭到
反驳;当他多次被驳倒并且在许多地方被驳倒时,他的信念
就会动摇,他会变得相信,光荣的东西也不比可耻的东西更
光荣;而当他在关于正义、善以及一切他们主要尊重的东西
方面都有了同样的感受时,你试想,此后在尊重和服从这些
传统方面他会怎样行事呢?
格:他一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地尊重和服从了。
苏:当他已经不再觉得以前的这些信条,必须受到尊重
和恪守,但真理又尚未找到时,他会转而采取哪一种生活呢?
他不去采取那种能铺惑他的生活吗?
格:会的。
苏:于是我们将看到他由一个守法者变成一个违法者。
格:必然的。
苏:然而所有这一切乃是这样地从事哲学辩论的一个自
然的结果,并且,如我刚才说过的,又是很可原谅的。是吗?
格:是的。并且也是很可怜的。
苏:为了你可以不必可怜你的那些三十岁的学生,在你
如何引导他们进行这种辩论的问题上必须非常谨慎。是吗?
格:是的。
苏:不让他们年纪轻轻就去尝试辩论,这不是一个很重
要的预防办法吗?我认为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年轻人一开始
尝试辩论,由于觉得好玩,便喜欢到处跟人辩论,并且模仿
别人的互驳,自己也来反驳别人。他们就象小狗喜欢拖咬所有
走近的人一样,喜欢用言辞咬人。
格:完全是这样。
苏:当他们许多次地驳倒别人,自己又许多次地被别人
驳倒时,便很快陷入了对从前以为正确的一切的强烈怀疑。结
果是损坏了自己和整个哲学事业在世人心目中的信誉。
格:再正确不过了。
苏:但是一个年龄大些的人就不会这样疯狂,他宁可效
法那些为寻找真理而进行辩驳的人,而不会效法那些只是为
了磨嘴皮子玩儿的人。因此他本人会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能
使他所研究的哲学信誉提高而不是信誉降低。
格:对。
苏:上面所有这些话我们说出来正是为了预防这一点。我
们要求被允许参与这种讨论的人必须是具有适度和坚定品格
的人,而不能是随便什么不合格的人,象现在那样。是这样吗?
格:完全是的。
苏:那么,象在相应的体操训练中一样,坚持不断地专
心致志地学习辩证法,用两倍于体操训练的时间够不够呢?
格:你是说用六年或者四年?
苏:嗯,定为五年吧。因为,在这之后你还得派他再下到
地洞里去,强迫他们负责指挥战争或其它适合青年人干的公
务,让他们可以在实际经验方面不低于别人,还必须让他们
在这些公务中接受考验,看他们是否能在各种诱惑面前坚定
不移,或者,看他们是否会畏缩、出轨。
格:这个阶段你给多长时间?
苏:十五年。到五十岁上,那些在实际工作和知识学习的
一切方面都以优异成绩通过了考试的人必须接受最后的考
验。我们将要求他们把灵魂的目光转向上方,注视着照亮一切
事物的光源。在这样地看见了善本身的时候,他们得用它作为
原型,管理好国家、公民个人和他们自己。在剩下的岁月里他
们得用大部分时间来研究哲学;但是在轮到值班时,他们每
个人都要不辞辛苦管理繁冗的政治事务,为了城邦而走上统
治者的岗位——不是为了光荣而是考虑到必要。因此,当他们
已经培养出了象他们那样的继承人,可以取代他们充任卫国
者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辞去职务,进入乐土,在那里定居下
来了。国家将为他们建立纪念碑,象祭神那样地祭祀他们,如
果庇西亚的神示能同意的话。否则也得以神一般的伟人规格
祭祀他们。
格:啊,苏格拉底,你已经象一个雕刻师那样最完美地
结束了你塑造统治者形象的工作了。
苏:格劳孔啊,这里谈的统治者也包括妇女在内。你必须
认为,我所说的关于男人的那些话一样适用于出身于他们中
间的妇女们,只要她们具备必要的天赋。
格:对,如果她们要和男人一样参与一切活动,象我们
所描述的那样。
苏:我说,我们关于国家和政治制度的那些意见并非全
属空想;它的实现虽然困难,但还是可能的,只要路子走的
对,象我们前面说过的那样做。只要让真正的哲学家,或多人
或一人,掌握这个国家的政权。他们把今人认为的一切光荣的
事情都看作是下贱的无价值的,他们最重视正义和由正义而
得到的光荣,把正义看作最重要的和最必要的事情,通过促
进和推崇正义使自己的城邦走上轨道。你看我说得对吗?
格:怎么做呢?
苏:他们将要求把所有十岁以上的有公民身份的孩子送
到乡下去,他们把这些孩子接受过来,改变他们从父母那里
受到的生活方式影响,用自己制定的习惯和法律(即我们前
面所描述的)培养他们成人。这是我们所述及的国家和制度藉
以建立起来,得到繁荣昌盛,并给人民带来最大福利的最便
捷的途径。
格:这确是非常便捷之径。我认为,苏格拉底啊,如果这
种国家要得到实现的话,你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它的实现方法
了。
苏:至此我们不是已经充分地谈过了我们的这种国家以
及与之相应的那种人了吗?须知,我们会提出需要什么样的
人,这无疑是一清二楚的。
格:我想我已经回答完了你的问题了。这也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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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寄信人: wherever.bbs@bbs.nju.edu.cn
标  题: [转寄] 《理想国》第 八 卷                   nikon
发信站: 北大未名站 BBS 信差
来  源: from dii.nju.edu.cn (dii.nju.edu.cn [202.119.38.2])
日  期: Thu Feb 22 18:39:44 2001
发信人: nikon (水底的火焰), 信区: Philosophy
标  题: 《理想国》第 八 卷
发信站: 南京大学小百合站 (Mon Jan  3 11:26:48 2000), 站内信件
第 八 卷
苏:很好,格劳孔,到这里我们一致同意:一个安排得
非常理想的国家,必须妇女公有,儿童公有,全部教育公有。
不论战时平时,各种事情男的女的一样干。他们的王则必须是
那些被证明文武双全的最优秀人物。
格:这些我们是意见一致的。
苏:其次,我们也曾取得过一致意见:治理者一经任命,
就要带领部队驻扎在我们描述过的那种营房里;这里的一切
都是大家公有,没有什么是私人的。除了上述营房而外,你还
记得吗,我们同意过他们还应该有些什么东西?
格:是的,我记得。我们原来认为他们不应当有一般人现
在所有的那些个东西。但是由于他们要训练作战,又要做护法
者,他们就需要从别人那里每年得到一年的供养作为护卫整
个国家的一种应有的报酬。
苏:你的话很对。我们已经把这方面所有的话都讲过了。
请告诉我,我们是从哪里起离开本题的?让我们还是回到本题
去,言归正传吧。
格:要回到本题,那时(也可说刚刚)是并不难的。假定
那时你已把国家描写完毕,并进而主张,你所描述的那种国
家和相应的那种个人是好的,虽然我们现在看来,你还可以
描写得更好些。无论如何,你刚才是说,如果这国家是正确
的,其它种种的国家必定是错误的。我还记得,你说过其它国家制
度有四种,这四种国家制度是值得考察其缺点和考察其相应
的代表人物的。当我们弄清楚了这些问题,对哪些是最善的
人,哪些是最恶的人,这些问题都取得了一致意见时,我们
就可以确定最善的人是不是最幸福的,最恶的人是不是最痛
苦的;或者,是不是情况正好反过来?当我问起四种政制你心
里指的是哪四种时,玻勒马霍斯和阿得曼托斯立即插了进来,
你就从头重讲了起来,一直讲到现在。
苏:你的记忆力真了不得!
格:那么,让我们象摔跤一样,再来一个回合吧。当我问
同样的问题时,请你告诉我,你那时本想说什么的。
苏:尽我所能。
格:我本人的确极想听你说一说,四种政制你指的是什
么?
苏:这并不难。我所指的四种制度正是下列有通用名称的
四种。第一种被叫做斯巴达和克里特政制,受到广泛赞扬的。
第二种被叫做寡头政制,少数人的统治,在荣誉上居第二位,
有很多害处的。第三种被叫做民主政制,是接着寡头政制之后
产生的,又是与之相反对的。最后,第四种,乃是与前述所有
这三种都不同的高贵的僭主政制,是城邦的最后的祸害。你还
能提出任何别种政制的名称吗?所谓别种政制,我是指的能构
成一个特殊种的。有世袭的君主国,有买来的王国,以及其它
介于期间的各种类似的政治制度。在野蛮人中比在希腊人中,
这种小国似乎为数更多。
格:许多离奇的政治制度,确曾听到传说过。
苏:那么,你一定知道,有多少种不同类型的政制就有
多少种不同类型的人们性格。你不要以为政治制度是从木头
里或石头里产生出来的。不是的,政治制度是从城邦公民的习
惯里产生出来的;习惯的倾向决定其它一切的方向。
格:制度正是由习惯产生,不能是由别的产生的。
苏:那么,如果有五种政治制度,就应有五种个人心灵。
格:当然。
苏:我们已经描述了与贵族政治或好人政治相应的人,我
们曾经正确地说他们是善者和正义者。
格:我们已经描述过了。
苏:那么,下面我们要考察一下较差的几种。一种是好胜
争强、贪图荣名的人,他们相应于斯巴达类型的制度;依次
往下是:寡头分子、民主分子和僭主。这样我们在考察了最不
正义的一种人之后就可以把他和最正义的人加以比较,最后
弄清楚纯粹正义的人与纯粹不正义的人究竟哪一个快乐哪一
个痛苦?这以后我们便可以或者听信色拉叙马霍斯,走不正义
的路,或者相信我们现在的论述,走正义之路了。
格:无论如何,下一步我们一定要这样做。
苏:我们先来考查国家制度中的道德品质,然后再考查
个人的道德品质,因为国家的品质比个人品质容易看得清楚。
因此,现在让我们首先来考查爱荣誉的那种政制;在希腊文
中我们找不到别的名词,我们只好叫它荣誉统治或荣誉政制。
然后我们将联系这种制度考察这种个人。其次考察寡头政制
和寡头式的个人;接下来考察民主政制和民主式的个人;其
四我们来到僭主统治的国家考察,然后再看一看僭主式的个
人心灵。于是我们就可以试着来正确判断我们面临的问题了。
你说这样做好吗?
格:我至少要说这是很合论证程序的研究方法与判断方
法。
苏:好。那么,让我们来谈荣誉政制是怎样从贵族政制产
生出来的。我想,有一件事是很显然的。政治制度的变动全都
是由领导阶层的不和而起的。如果他们团结一致,那怕只有很
少的一致,政治制度变动也是不可能的。
格:这是真的。
苏:那么,格劳孔,我们的国家怎样才会起动乱的呢?我
们的帮助者统治者怎样会彼此互相争吵同室操戈的呢?或者,
你要不要我们象荷马那样祈求文艺女神告诉我们内讧是怎样
第一次发生的呢?我们要不要想象这些文艺之神象逗弄小孩
子一样地,用悲剧的崇高格调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话呢?
格:怎么说呢?
苏:大致如下。一个建立得这么好的国家要动摇它颠覆它
确是不容易的;但是,既然一切有产生的事物必有灭亡,这
种社会组织结构当然也是不能永久的,也是一定要解体的。情
况将如下述。不仅地下长出来的植物而且包括地上生出来的
动物,它们的灵魂和躯体都有生育的有利时节和不利时节;两
种时节在由它们组合成环转满了一圈时便周期地来到了。
(活的时间长的东西周期也长,活的时间短的东西周期也短。)
你们为城邦培训的统治者尽管是智慧的,但他们也不能凭感
官观察和理性思考永远准确无误地为你们的种族选定生育的
大好时节,他们有时会弄错,于是不适当地生了一些孩子。神
圣的产生物有一个完善的数的周期;而有灭亡的产生物周期
只是一个最小的数——一定的乘法(控制的和被控制的,包
括三级四项的,)用它通过使有相同单位的有理数相似或不相
似,或通过加法或减法,得出一个最后的得数。其4对3的基本
比例,和5结合,再乘三次,产生出两个和谐;其中之一是等
因子相乘和100乘同次方结合的产物,另一是有的相等有的不
相等的因子相乘的产物,即,其一或为有理数(各减“1”)的
对角线平方乘100,或为无理数(各减“2”)平方乘100,另
一为“3”的立方乘100。这全部的几何数乃是这事(优生和
劣生)的决定性因素。如果你们的护卫者弄错了,在不是生育
的好时节里让新郎新娘结了婚,生育的子女就不会是优秀的
或幸运的。虽然人们从这些后代中选拔最优秀者来治理国家,
但,由于他们实际上算不上优秀,因此,当他们执掌了父辈
的权力成为护卫者时,他们便开始蔑视我们这些人,先是轻
视音乐教育然后轻视体育锻炼,以致年轻人愈来愈缺乏教养。
从他们中挑选出来的统治者已经丧失了真正护卫者的那种分
辩金种、银种、铜种、铁种——赫西俄德说过的,我们也说
过的——的能力了。而铁和银、铜和金一经混杂起来,便产生
了不起衡:不一致和不和谐——不一致和不和谐在哪里出现
就在哪里引起战争和仇恨。不论冲突发生在何时何地,你都必
须认为这就是这种血统的冲突。
格:我们将认为女神的答复是正确的。
苏:既是女神,她们的答复必定是正确的。
格:女神接下去还会说些什么呢?
苏:这种冲突一经发生,统治者内部两种集团将采取两
种不同的方向;铜铁集团趋向私利,兼并土地房屋、敛聚金
银财宝;而金银集团则由于其自身心灵里拥有真正的财富而
趋向美德和传统秩序;他们相互斗争,然后取得某种妥协,于
是分配土地、房屋,据为私有,把原先的朋友和供养人变成
边民和奴隶。护卫者本来是保卫后一类人的自由,终身专门从
事战争捍卫他们的现在却变成奴役他们和压迫他们的人了。
格:我以为,变动便是从这里发生的。
苏:那么,这种制度不是介于贵族制和寡头制之间的某
种中间制度吗?
格:正是的。
苏:变动即如上述。变动后的情况会怎样呢?既然这种制
度介于贵族制和寡头制之间,那么很显然,在有些事情上它
就会象前一种制度,在另一些事情上它又会象后一种制度。此
外,也很显然,它会有自身的某些特有的特点。不是吗?
格:是这样。
苏:尊崇统治者,完全不让战士阶级从事农业、手工业
和商业活动,规定公餐,以及统治者终身从事体育锻炼、竞
技和战争——所有这些方面使它象前一种国家制度,不是吗?
格:是的。
苏:但是,不敢让智慧者执掌国家权力(因为国家现有
的这些智者已不再是从前那种单纯而忠诚的人物了,他们的
品质已经混杂了),而宁可选择较为单纯而勇敢的那种人来统
治国家。这是一些不适于和平而更适于战争的人,他们崇尚战
略战术,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战争。——这些特征大都是这种
国家所特有的。不是吗?
格:是的。
苏:这种统治者爱好财富,这和寡头制度下的统治者相
象。他们心里暗自贪图得到金银,他们有收藏金银的密室,住
家四面有围墙;他们有真正的私室,供他们在里边挥霍财富
取悦妇女以及其他宠幸者。
格:极是。
苏:他们一方面爱钱另一方面又不被许可公开捞钱,所
以他们花钱也会是很吝啬的,但是他们很高兴花别人的钱以
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由于轻视了真正的文艺女神,这些哲学
和理论之友,由于重视了体育而放弃了音乐教育,因而受的
不是说服教育而是强制教育。所以他们秘密地寻欢作乐,避开
法律的监督,象孩子逃避父亲的监督一样。
格:你非常出色地描述了一个善恶混杂的政治制度。
苏:是的,已经混杂了。但是这种制度里勇敢起主导作用,
因而仅有一个特征最为突出,那就是好胜和爱荣誉。
格:完全是这样。
苏:这种制度的起源和本性即如上所述,如果我们可以
仅仅用几句话勾勒一种制度的概貌而不必详加列举的话。因
为这种概述已足够让我们看见哪种人是最正义的哪种人是最
不正义的了,而将各种形式的制度和各种习性的人列举无遗
也不是切实可行的。
格:对。
苏:与我们刚才概述的这种制度相应的个人是什么样的
人呢?这种人是怎么产生的?他们有怎样的性格特征?
阿得曼托斯:我想,这种人在好胜这一点上,近似格劳
孔。
苏:在这一点上或许近似,但是在下述方面,我认为他
们的性格不象他。
阿:在哪些方面?
苏:他们必须是比较自信的和比较缺乏文化的,但还喜
爱文化喜爱听讲的,虽然本人决不长于演讲。这种人对待奴隶
的态度是严厉的,而不象一个受过充分教育的人那样只是保
持对他们的优越感。他们对自由人态度是和霭的,对长官是恭
顺的。他们爱掌权爱荣誉,但不是想靠了能说会道以及诸如此
类的长处而是想靠了战功和自己的军人素质达到这个目标。
他们喜爱锻炼身体喜爱打猎。
阿:是的,这是和那种制度相适应的习性。
苏:这种人年轻时也未必重视钱财,但是随着年龄的增
长,就会愈来愈爱财了。这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天性
开始接触爱财之心,由于失去了最善的保障,向善之心也不
纯了。
阿:这个最善的保障你指的什么?
苏:掺合着音乐的理性。这是人一生美德的唯一内在保
障,存在于拥有美德的心灵里的。
阿:说得好。
苏:相应于爱荣誉的城邦的爱荣誉的年轻人的性格就是
这样。
阿:完全对。
苏:这种性格是大致如下述这样产生的。譬如有个年轻
人,他的父亲是善的,住在一个政局混乱的城邦里。他不要荣
誉、权力、也不爱诉讼以及一切诸如此类的无是生非,为了
少惹麻烦他宁愿放弃一些自己的权利。
阿:他的儿子怎么变成爱荣誉的呢?
苏:起初他听到他母亲埋怨说,他的父亲不当统治者,致
使她在妇女群中也受到轻视;当她看到丈夫不大注意钱财,在
私人诉讼和公众集会上与人不争,把所有这类事情看得很轻,
当她看到丈夫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心灵修养,对她也很淡漠,既
无尊重也无不敬,看到所有这些情况她叹着气对儿子说,他
的父亲太缺乏男子汉气概,太懒散了。还有妇女们在这种场合
惯常唠叨的许多别的怨言。
阿:的确有许多这一类的怨言。
苏:你知道这种人家有些仆人表面上很忠实,同样会背
了主人向孩子讲这类话。他们看见欠债的或为非作歹的,主人
不去控告,他们便鼓励孩子将来长大起来要惩办那种人,比
父亲做得更象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孩子走到外面去,所闻所
见,也莫非如此。安分守己的人,大家瞧不起,当作笨蛋;到
处奔走专管闲事的人,反而得到重视,得到称赞。于是这个年
轻人一方面耳濡目染外界的这种情况,另一方面听惯了父亲
的话语,并近看过父亲的举止行为,发现与别人的所言所行,
大相径庭。于是两种力量争夺青年有如拔河一样,父亲灌输培
育他心灵上的理性,别人的影响增强他的欲望和激情。他由于
不是天生的劣根性,只是在和别人的交往中受到了坏影响,两
种力量的争夺使他成了一个折衷性的人物,自制变成了好胜
和激情之间的状态,他成了一个傲慢的喜爱荣誉的人。
阿:我觉得你已经准确地描述了这种人的产生过程了。
苏:这样说来,我们对于第二类型国家制度和第二类型
个人的描写可告一段落了。
阿:是的。
苏:那么,我们要不要接下去象埃斯库罗斯所说的那样,
谈论与另一种国家对应的另一种人呢?或者还是按照我们的
计划,先谈论国家,后说个人呢?
阿:当然先说国家。
苏:第三个类型的国家制度,据我看来,该是寡头政治
了。
阿:这是什么制度?你懂得寡头政治是什么制度?
苏:是一种根据财产资格的制度。政治权力在富人手里,
不在穷人手里。
阿:我懂得。
苏:我们首先必须说明,寡头政治如何从荣誉政治产生
出来的,是吗?
阿:是的。
苏:说实在的,这个产生过程就是一个瞎子也会看得清
清楚楚的。
阿: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私人手里的财产,能破坏荣誉政治。这些人想方设法
挥霍浪费,违法乱纪,无恶不作。男人如此,女人们也跟在后
面依样效尤。
阿:很可能的。
苏:据我看来,他们然后互相看着,互相模仿,统治阶
级的大多数人形成了同一种风气。
阿:很可能的。
苏:长此下去,发了财的人,越是要发财,越是瞧得起
钱财,就越瞧不起善德。好象在一个天平上,一边往下沉,一
边就往上翘,两边总是相反,不是吗?
阿:确是如此。
苏:一个国家里尊重了钱财,尊重了有钱财的人,善德
与善人便不受尊重了。
阿:显然是这样。
苏:受到尊重的,人们就去实践它,不受尊重的,就不
去实践它。总是这样的。
阿:是的。
苏:于是,终于,好胜的爱荣誉的人变成了爱钱财的人
了。他们歌颂富人,让富人掌权,而鄙视穷人。
阿:完全是这样的。
苏:这时他们便通过一项法律来确定寡头政制的标准,规
定一个最低限度的财产数目;寡头制程度高的地方这个数目
大些、寡头制程度低的地方规定的数目就小些。法律宣布,凡
财产总数达不到规定标准的人,谁也不得当选。而这项法律的
通过则是他们用武力来实现的,或者用恐吓以建立起自己的
政府后实现的。你说寡头制是这样实现的吗?
阿:是的。
苏:那么,寡头政制的建立可说就是这样。
阿:是的。但是这种制度有什么特点?我们说它有什么毛
病呢?
苏:首先,表明制度本质的那个标准是有问题的。假定人
们根据财产标准来选择船长,那么一个穷人虽然有更好的航
海技术,也是不能当选的。
阿:那么,他们就会把一次航行搞得很糟。
苏:关于其它任何需要领导的工作,道理不也是一样的
吗?
阿:我个人认为是的。
苏:政治除外吗?还是说,也是这个道理呢?
阿:政治上尤其应该这样,因为政治上的领导是最大最
难的领导。
苏:因此寡头政治的一个毛病就在这里。
阿:显然是的。
苏:那么,这是一个比较小的毛病吗?
阿:什么?
苏:这样的城邦必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富人的
国家,一个是穷人的国家,住在一个城里,总是在互相阴谋
对付对方。
阿:说真的,这个毛病一点不小。
苏:在这种制度下很可能无法进行战争,这是它的另一
个毛病。它的少数统治者要打仗,非武装人民群众不可。但是,
他们害怕人民甚于害怕敌人。如果不武装人民群众,而是亲自
作战,他们会发现自己的确是孤家寡人,统辖的人真是少得
可怜了。此外,他们又贪财而吝啬。
333
阿:这真是个不光彩的毛病。
苏:还有一种现象,即同一人兼有多种不同的职业,既
做农民,又做商人,又要当兵。对这种现象你觉得怎么样?我
们以前曾责备过这种事,现在你看这样对吗?
阿:当然不对。
苏:下面让我们来考虑一下,这种制度是不是最早允许
这种毛病中之最大者存在的?
阿:最大的毛病你指的什么?
苏:允许一个人出卖自己的全部产业,也允许别人买他
的全部产业。卖完了以后,还继续住在这个城里,不作为这个
国家的任何组成部分,既非商人,又非工人,既非骑兵,又
非步兵,仅仅作为一个所谓的穷人或依附者。
阿:是的。这是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最早一个国家体制。
苏:在寡头制度里,没有什么法令是可以阻止这种情况
发生的。否则就不会有的人变成极富有些人变得极穷了。
阿:对。
苏:还有一点请注意。即,当一个人在花费自己财富时,
他在上述几个方面对社会有什么益处吗?或者,他是不是仅仅
看上去象属于统治阶级,事实上既不领导别人,又不在别人
领导下为社会服务,而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活资料的消费者呢?
阿:他就只是一个消费者,不管看上去象什么样的人。
苏:我们是不是可以称他为雄蜂?他在国家里成长,后来
变为国家的祸害,象雄蜂在蜂房里成长,后来变为蜂房的祸
害一样。
阿:这是一个恰当的比喻,苏格拉底。
苏:阿得曼托斯,你同意不同意这个看法:天生所有能
飞的雄蜂,都没有刺,但是人类中的雄蜂就有不同,有些没
有刺,有些有很可怕的刺;那些没有刺的老来成为乞丐,那
些有刺的就成了一些专干坏事的人了。
阿:很对。
苏:因此可见,在任何一个国家里,你在哪里看到有乞
丐,也就在那里附近藏匿着小偷、扒手、抢劫神庙的盗贼,以
及其他为非作歹的坏人。
阿:这是很明显的。
苏:那么,在寡头制城邦里你看到乞丐了吗?
阿:除了统治阶级以外差不多都是的。
苏: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里也有大量有刺的雄蜂,
即罪犯,被统治者严密地控制着呢?
阿:我们可以这样认为。
苏: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这种公民的出现是由于
这里缺少好的教育,好的培养和好的政治制度的缘故呢?
阿:可以这么说。
苏:不管怎么说,寡头政治就是这个样子。刚才所说这些,
或许不止这些,大概就是寡头制城邦的毛病。
阿:你说得差不多啦。
苏:因此,这种由财产资格决定统治权力的,被人们叫
做寡头政治的制度,我们就说这些吧。接下去让我们讲与此相
应的个人吧,让我们讲这种人的产生和他的性格特征。
阿:好。
苏:我以为从爱好荣誉的人转变到爱好钱财的人,大都
经过如下的过程。是吗?
阿:什么样的过程?
苏:爱好荣誉的统治者的儿子,起初效法他的父亲,亦
步亦趋,后来看到父亲忽然在政治上触了礁,人财两空,——
他或许已是一个将军或掌握了其它什么大权,后来被告密,受
到法庭审判,被处死或流放,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
阿:这是很可能发生的。
苏:我的朋友,这个儿子目击了这一切,经受了这一切,
又丧失了家产,我想他会变得胆小,他灵魂里的荣誉心和好
胜心会立即动摇,他会因羞于贫穷而转向挣钱,贪婪地,吝
啬地,节省苦干以敛聚财富。你不认为这种人这时会把欲望和
爱财原则奉为神圣,尊为心中的帝王,饰之以黄金冠冕,佩
之以波斯宝刀吗?
阿:我是这样认为的。
苏:在这原则统治下,我认为理性和激情将被迫折节为
奴。理性只被允许计算和研究如何更多地赚钱,激情也只被允
许崇尚和赞美财富和富人,只以致富和致富之道为荣耀。
阿:从好胜型青年到贪财型青年,再没有什么比这一变
化更迅速更确定不移的了。
苏:这种青年不就是寡头政治型的人物吗?
阿: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里所说的这种年轻人,反正是
从和寡头政治所从发生的那种制度相对应的那种人转变来
的。
苏:那么,让我们来看看这种人和这种制度有没有相似
的特征。
阿:看吧。
苏:他们的第一个相似特征不就是崇拜金钱吗?
阿:当然是的。
苏:他们的第二个相似特征不是省俭和勤劳吗?他们但求
满足基本需要,绝不铺张浪费,其它一些欲望均被视为无益,
加以抑制。
阿:正是。
苏:他实在是个寸利必得之徒,不断地积攒,是大家称
赞的一种人。这种人的性格不是恰恰与寡头制度对应一致的
吗?
阿:我很同意。财富是最为这种国家和这种个人所重视的
东西。
苏:据我看,这是因为这种人从来没有注意过他自己的
文化教育。
阿:我想他没有注意过;否则他断不会选一个盲人做剧
中的主角,让他得到最大荣誉的。
 
苏:说得好。但请考虑一下,由于他们缺乏教养,雄蜂的
欲念在他们胸中萌发,有的象乞丐,有的象恶棍。但由于他们
的自我控制,自我监管,这些欲念总算被压制下去了。我们能
不能这样说呢?
阿:当然可以这样说。
苏:那么,你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出这些人的恶棍特征呢?
阿:你说呢?
苏:从他们监护孤儿上面可以看出来,从他们为非作歹
而不受惩罚时可以觉察出来。
阿:诚然。
苏:很清楚,在交易往来,签订契约方面,他们有似乎
诚实的名声。这是他们心灵中比较善良的部分起了作用,把心
中邪恶的欲望压了下去,——不是用委婉的劝导,也不是用
道理说服,而是用强迫恐吓的方法,要自己为了保住财产而
小心谨慎。
阿:完全是这样。
苏:我的好朋友,说真的,他们中大多数人一有机会花
别人的钱时,你就能在他们身上看到有雄蜂似的嗜欲。
阿:肯定如此。
苏:因此,这种人无法摆脱内心矛盾。他不是事实上的一
个人,而是某种双重性格的人。然而一般讲来,他的较善的要
求总能战胜较恶的要求。
阿:确是如此。
苏:因此,我以为,这种人或许要比许多其它的人更体
面些可敬些;但是心灵自身和谐一致的真正的至善,在他们
身上是找不到的,离他远远的。
阿:我也这样想。
苏:再说,省俭吝啬者本人在城邦里往往是一个软弱的
竞争者,难以取得胜利和光荣。他们不肯花钱去争名夺誉,担
心激起自己花钱的欲望来帮助赢得胜利支持好胜心。他们只
肯花费一小部分钱财,作真正孤家寡人般的战斗。于是战斗失
败了,他们的财富保全了!
阿:的确是这样。
苏:那么,对于吝啬的只想赚钱的人物与寡头政体的对
应一致,我们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阿:一点没有了。
苏:我们下一步看来要讨论平民政治的起源和本性,然
后进而讨论与之相类似的个人品格了。我们还要把这种人和
别种人物加以比较,作出我们的判断。
阿:这至少是个前后一贯的研究程序。
苏:那么,从寡头政治过渡到平民政治是不是经过这样
一个过程——贪得无厌地追求最大可能的财富?
阿:请详为说明。
苏:统治者既然知道自己的政治地位靠财富得来,他们
就不愿意用法律来禁止年轻人中出现的挥霍浪费祖产的现
象;他们借钱给这些浪荡子,要他们用财产抵押,或者收买
他们的产业,而自己则变得愈来愈富有,愈有影响和声誉。
阿:正是。
苏:崇拜财富与朴素节制的生活不能并存,二者必去其
一。这个道理在一个国家的人民中不是不言而喻的吗?
阿:这是不言而喻的。
苏:这样,一方面丝毫不能自制,一方面又崇拜金钱,铺
张浪费,寡头社会里这种鼓励懒散和放荡的结果往往不断地
把一些世家子弟变成为无产的贫民。
阿:是的,往往如此。
苏:我想,他们有的负债累累,有的失去了公民资格,有
的两者兼有,他们武装了,象有刺的雄蜂,同吞并了他们产
业的以及其他的富而贵者住在一个城里,互相仇恨,互相妒
忌,他们急切地希望革命。
阿:是这样。
苏:但是,那些专讲赚钱的人们,终日孜孜为利,对这
些穷汉熟视无睹,只顾把自己金钱的毒饵继续抛出去,寻找
受骗的对象,用高利率给以贷款,仿佛父母生育子女一样,使
得城邦里的雄蜂和乞丐繁殖起来,日益增多。
阿:结果必然如此。
苏:当这种恶的火焰已经燃烧起来时,他们还不想去扑灭
它,或用一项禁止财产自由处置的法令,或用一项其它的
适当法令。
阿:什么法律?
苏:不是一项最好法律,而是一项次于最好的法律,可
以强使公民们留意道德的。如果有一项法令规定自愿订立的
契约,由订约人自负损失,则一国之内惟利是图的无耻风气
可以稍减,我们刚才所讲的那些恶事,也可以少些了。
阿:会少得多。
苏:但是作为实际情况,由于上述这一切原因,在寡头
制的国家里,统治者使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自己养
尊处优。他们的后辈不就变得娇惯放纵,四体不勤,无所用心,
苦乐两个方面都经不起考验,成了十足的懒汉了吗?
阿:一定会的。
苏:他们养成习惯,除了赚钱,什么不爱。对于道德简直
不闻不问,象一般穷人一样,不是吗?
阿:他们简直不管。
苏: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平时关系如此。一旦他们走到一起
来了,或一起行军,或一同徒步旅行,或一处履行其它任务,
或一起参加宗教庆典,或同在海军中或陆军中一起参加战争,
或竟同一战场对敌厮杀,他们彼此观察,那时穷人就一点也
不会被富人瞧不起了。相反地,你是不是相信会出现一种情
况,即战场上一个瘦而结实的晒黑的穷人就站立在一个养得
白白胖胖的富人的旁边,看到后者那气喘吁吁,一副无可奈
何的样子,你是不是相信,这时这个穷人会想到:是由于穷
人胆小,这些有钱人才能保住自己财富的,当穷人遇到一起
时,他们也会背后议论说:“这般人不是什么好样的”?
阿:我很知道他们是这样做的。
苏:就象一个不健康的身体,只要遇到一点儿外邪就会
生病,有的时候甚至没有外邪,也会病倒,一个整体的人就
是一场内战。一个国家同样,只要稍有机会,这一党从寡头国
家引进盟友,那一党从民主国家引进盟友,这样这个国家就
病了,内战就起了。有时没有外人插手,党争也会发生。不是
吗?
阿:断然是这样。
苏:党争结果,如果平民得到胜利,把敌党一些人处死,
一些人流放国外,其余的公民都有同等的公民权及做官的机
会——官职通常抽签决定。一个民主制度,我想就是这样产生
的。
阿:对。这是民主制度,无论是通过武装斗争,或是通过
恐吓手段建立起来的,最后结果反正一样,反对党被迫退出。
苏:那么在这种制度下人民怎样生活?这种制度的性质怎
样?因为,很显然,这种性质的人将表明自己是民主的人。
阿:很显然。
苏:首先,他们不是自由吗?城邦不确确实实充满了行动
自由与言论自由吗?不是每个人都被准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吗?
阿:据说是这样。
苏:既然可以这样随心所欲,显然就会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一套过日子的计划,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啦。
阿:显然如此。
苏:于是这个城邦里就会有最为多样的人物性格。
阿:必定的。
苏:可能这样。这是政治制度中最美的一种人物性格,各
色各样,有如锦绣衣裳,五彩缤纷,看上去确实很美。而一般
群众也或许会因为这个缘故而断定,它是最美的,就象女人
小孩只要一见色彩鲜艳的东西就觉得美是一样的。
阿:确实如此。
苏:是的,我的好友,这里是寻找一种制度的最合适的
地方。
阿:为什么?
苏:由于这里容许有广泛的自由,所以它包括有一切类
型的制度。很可能凡希望组织一个国家的人,象我们刚才说过
的,必须去一个民主城邦,在那里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作
为模式,以确定自己的制度,如同到一个市场上去选购自己
喜欢的东西一样。
阿: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市场上他大概是不会选不到合
适的模式的。
苏:又,在这种国家里,如果你有资格掌权,你也完全
可以不去掌权;如果你不愿意服从命令,你也完全可以不服
从,没有什么勉强你的。别人在作战,你可以不上战场;别人
要和平,如果你不喜欢,你也可以要求战争;如果有什么法
令阻止你得到行政的或审判的职位,只要机缘凑巧,你也一
样可以得到它们。就眼前而论,这不是妙不可言的赏心乐事
吗?
阿:就眼前而论也许是的。
苏:那些判了刑的罪犯,那毫不在乎的神气,不有点使
人觉得可爱吗?你一定看到过,在这种国家里,那些被判了死
罪的或要流放国外的,竟好象没事人一样,照旧在人民中间
来来往往,也竟好象来去无踪的精灵似的没人注意他们。
阿:我看到过不少。
苏:其次,这种制度是宽容的,它对我们那些琐碎的要
求是不屑一顾的,对我们建立理想国家时所宣布的庄严原则
是蔑视的。我们说过除非天分极高的人,不从小就在一个好的
环境里游戏、学习受到好的教养,是不能成长为一个善人的。
民主制度以轻薄浮躁的态度践踏所有这些理想,完全不问一
个人原来是干什么的,品行如何,只要他转而从政时声称自
己对人民一片好心,就能得到尊敬和荣誉。
阿:实在是个好制度啊!
苏:这些以及类似的特点就是民主制度的特征。这看来是
一种使人乐意的无政府状态的花梢的管理形式。在这种制度
下不加区别地把一种平等给予一切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平等
者。
阿:你这话是很容易理解的。
苏:那么,让我们考察一下与这种社会相应的人物性格。
我们要不要象在考查这种社会制度时一样首先来考查一下这
种人的起源呢?
阿:要的。
苏:那么是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吝啬的寡头政
治家可能要按照他自己的样子培育他的儿子。
阿:是很可能的。
苏:这个年轻人也会竭力控制自己的欲望,控制那些必
须花钱而不能赚钱的所谓不必要的快乐。
阿:是的,显然会如此。
苏:那么我们为了辩论时不致摸黑走弯路,我们要不要
先给欲望下一个定义,分清什么是必要的欲望,什么是不必
要的欲望?
阿:好,要这样。
苏:有些欲望是不可避免的,它们可以正当地被叫做
“必要的”。还有一些欲望满足了对我们是有益的,我想这些也
可以说是“必要的”。因为这两种欲望的满足是我们本性所需
要的。不是吗?
阿:当然是的。
苏:那么,我们可以正当地把“必要的”用于它们吗?
阿:可以。
苏:但是有些欲望如果我们从小注意是可以戒除的,而
且这些欲望的存在,对我们没有好处,有时还有害处。我们是
不是可以确当地把这种欲望叫做“不必要的”呢?
阿:可以。
苏:让我们关于每一种各举一例,来说明我们的意思吧。
阿:行。
苏:为了维持健康和身体好要吃东西,只要求吃饭和肉。
这些欲望必要吗?
阿:我想是必要的。
苏:吃饭从两个方面看都是必要的,它对我们既是有益
的,缺少了它又是活不成的。
阿:是的。
苏:至于吃肉的欲望,就促进身体好而言,也是必要的。
阿:当然。
苏:欲望超过了这些,要求更多的花样,还有那些只要
从小受过训练大都可以纠正的,以及对身体有害的,对心灵
达到智慧及节制有妨碍的等等欲望,难道我们不能说它们是
不必要的吗?
阿:再正确不过了。
苏:我们不是可以把第一种欲望称为“浪费的”欲望,把
第二种欲望称为“得利的”欲望吗?因为第二种欲望有利于生
产。
阿:真的。
苏:关于色欲及其它欲望我们的看法同此。
阿:是的。
苏:我们刚才所称雄蜂型的那些人物,是一些充满了这
种快乐和欲望的,即受不必要的欲望引导的人物,所谓省俭
型的寡头人物则是被必要的欲望所支配的。
阿:的确是的。
苏:让我们还是回到民主式的人物怎样从寡头式的人物
演变出来的问题上来吧。据我看来大致是这样:
阿:怎样?
苏:当一个年轻人从刚才我们所说过的那种未见世面的
吝啬的环境里培育出来以后,初次尝到了雄蜂的甜头,和那
些粗暴狡猾之徒为伍,只知千方百计寻欢作乐。你得毫不动摇
地相信,他内心的寡头思想正是从这里转变为民主思想的。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在一个城邦里当一个党派得到同情于自己的国外盟
友的支持时,变革于是发生。我们年轻人也同样,当他心灵里
的这种或那种欲望在得到外来的同类或类似的欲望支持时,
便发生心灵的变革。我们这样说对吗?
阿:当然对。
苏:我设想,假如这时又有一外力,或从他父亲那里或
从其他家庭成员那里来支持他心里的寡头思想成分的话,结
果一定是他自己的内心发生矛盾斗争。
阿:诚然。
苏:我认为有时民主成分会屈服于寡头成分,他的欲望
有的遭到毁灭,有的遭到驱逐,年轻人心灵上的敬畏和虔诚
感又得到发扬,内心的秩序又恢复过来。
阿:是的,有时这种情况是会发生的。
苏:有时由于父亲教育不得法,和那些遭到驱逐的欲望
同类的另一些欲望继之悄悄地被孵育出来,并渐渐繁衍增强。
阿:往往如此。
苏:这些又把他拉回到他的老伙伴那里,在秘密交合中
它们得到繁殖、滋生。
阿:是的。
苏:终于它们把这年轻人的心灵堡垒占领了,发觉里面
空无所有,没有理想,没有学问,没有事业心,——这些乃
是神所友爱者心灵的最好守卫者和保护者。
阿:是最可靠的守卫者。
苏:于是虚假的狂妄的理论和意见乘虚而入,代替它们,
占领了他的心灵。
阿:确是如此。
苏:这时这年轻人走回头路又同那些吃忘忧果的旧友
们公开生活到一起去了。如果他的家人亲友对他心灵中节俭
成分给以援助,入侵者便会立刻把他心灵的堡垒大门关闭,
不让援军进入。他们也不让他倾听良师益友的忠告。他们会在
他的内心冲突中取得胜利,把行己有耻说成是笨蛋傻瓜,驱
逐出去;把自制说成是懦弱胆怯,先加辱骂,然后驱逐出境;
把适可而止和有秩序的消费说成是“不见世面”是“低贱”;
他们和无利有害的欲望结成一帮,将这些美德都驱逐出境。
阿:的确这样。
苏:他们既已将这个年轻人心灵中的上述美德除空扫
。净,便为别的成分的进入准备了条件;当他们在一个灿烂辉
煌的花冠游行的队伍中走在最前头,率领着傲慢、放纵、奢
侈、无耻行进时,他们赞不绝口,称傲慢为有礼,放纵为自
由,奢侈为慷慨,无耻为勇敢。你同意我的话吗:从那些必要
的欲望中培育出来的一个年轻人,就是这样蜕化变质为肆无
忌惮的小人,沉迷于不必要的无益欲望之中的?
阿:是的,你说得很清楚。
苏:我设想,他在一生其余的时间里,将平均地花费钱
财、时间、辛劳在那些不必要的欲望上,并象在必要的欲望
上面花的一样多。如果他幸而意气用事的时间不长,随着年纪
变大,精神渐趋稳定,让一部分被放逐的成分,先后返回,入
侵者们将受到抑制。他将建立起各种快乐间的平等,在完全控
制下轮到哪种快乐,就让那种快乐得到满足,然后依次轮流,
机会均等,各种快乐都得到满足。
阿:完全是的。
苏: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些快乐来自高贵的好的欲望,应
该得到鼓励与满足,有些快乐来自下贱的坏的欲望,应该加
以控制与压抑,对此他会置若罔闻,不愿把堡垒大门向真理
打开。他会一面摇头一面说,所有快乐一律平等,应当受到同
等的尊重。
阿:他的心理和行为确实如此。
苏:事实上他一天又一天地沉迷于轮到的快乐之中。今天
是饮酒、女人、歌唱,明天又喝清水,进严格规定的饮食;第
一天是剧烈的体育锻炼,第二天又是游手好闲,懒惰玩忽;然
后一段时间里,又研究起哲学。他常常想搞政治,经常心血来
潮,想起什么就跳起来干什么说什么。有的时候,他雄心勃勃,
一切努力集中在军事上,有的时候又集中在做买卖发财上。他
的生活没有秩序,没有节制。他自以为他的生活方式是快乐
的,自由的,幸福的,并且要把它坚持到底。
阿:你对一个平等主义信徒的生活,描述得好极了。
苏:我的确认为,这种人是一种集合最多习性于一身的
最多样的人,正如那种民主制城邦的具有多面性复杂性一样。
这种人也是五彩缤纷的,华丽的,为许多男女所羡妒的,包
含最多的制度和生活模式的。
阿:确是如此。
苏:那么这个民主的个人与民主的制度相应,我们称他
为民主分子是合适的。我们就这样定下来,行吗?
阿:好,就这么定下来吧。
苏:现在只剩下一种最美好的政治制度和最美好的人物
需要我们加以描述的了,这就是僭主政治与僭主了。
阿:诚然如此。
苏:那么,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僭主政治是怎样产生
出来的呢?据我看来,很显然,这是从民主政治产生出来的。
阿:这是很明白的。
苏:那么僭主政治来自民主政治,是不是象民主政治来
自寡头政治那样转变来的呢?
阿:请解释一下。
苏:我看,寡头政治所认为的善以及它所赖以建立的基
础是财富,是吗?
阿:是的。
苏:它失败的原因在于过分贪求财富,为了赚钱发财,其它一切不管。
阿:真的。
苏:那么民主主义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善的依据,过分追
求了这个东西导致了它的崩溃?
阿:这个东西你说的是什么?
苏:自由。你或许听到人家说过,这是民主国家的最大优
点。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是富于自由精神的人们最喜欢去
安家落户的唯一城邦。
阿:这话确是听说过的,而且听得很多的。
苏:那么,正象我刚才讲的,不顾一切过分追求自由的
结果,破坏了民主社会的基础,导致了极权政治的需要。
阿:怎么会的?
苏:我设想,一个民主的城邦由于渴望自由,有可能让
一些坏分子当上了领导人,受到他们的欺骗,喝了太多的醇
酒,烂醉如泥。而如果正派的领导人想要稍加约束,不是过分
放任纵容,这个社会就要起来指控他们,叫他们寡头分子,要
求惩办他们。
阿:这正是民主社会的所作所为。
苏:而那些服从当局听从指挥的人,被说成是甘心为奴,
一文不值,受到辱骂。而凡是当权的象老百姓,老百姓象当权
的,这种人无论公私场合都受到称赞和尊敬。在这种国家里自
由走到极端不是必然的吗?
阿:当然是的。
苏:我的朋友,这种无政府主义必定还要渗透到私人家
庭生活里去,最后还渗透到动物身上去呢!
阿: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噢,当前风气是父亲尽量使自己象孩子,甚至怕自
己的儿子,而儿子也跟父亲平起平坐,既不敬也不怕自己的
双亲,似乎这样一来他才算是一个自由人。此外,外来的依附
者也认为自己和本国公民平等,公民也自认和依附者平等;外
国人和本国人彼此也没有什么区别。
阿:这些情况确实是有的。
苏:确是有的。另外还有一些类似的无聊情况。教师害怕
学生,迎合学生,学生反而漠视教师和保育员。普遍地年轻人
充老资格,分庭抗礼,侃侃而谈,而老一辈的则顺着年轻人,
说说笑笑,态度谦和,象年轻人一样行事,担心被他们认为
可恨可怕。
阿:你说的全是真的。
苏:在这种国家里自由到了极点。你看买来的男女奴隶与
出钱买他们的主人同样自由,更不用说男人与女人之间有完
全平等和自由了。
阿:那么,我们要不要“畅所欲言”,有如埃斯库罗斯所
说的呢?
苏:当然要这样做。若非亲目所睹,谁也不会相信,连人
们畜养的动物在这种城邦里也比在其他城邦里自由不知多少
倍。狗也完全象谚语所说的“变得象其女主人一样”了,同
样,驴马也惯于十分自由地在大街上到处撞人,如果你碰上
它们而不让路的话。什么东西都充满了自由精神。
阿:你告诉我的,我早知道。我在城外常常碰到这种事。
苏:所有这一切总起来使得这里的公民灵魂变得非常敏
感,只要有谁建议要稍加约束,他们就会觉得受不了,就要
大发雷霆。到最后象你所知道的,他们真的不要任何人管了,
连法律也不放心上,不管成文的还是不成文的。
阿:是的,我知道。
苏:因此,朋友,我认为这就是僭主政治所由发生的根,
一个健壮有力的好根。
阿:确是个健壮有力的根,但后来怎样呢?
苏:一种弊病起于寡头政治最终毁了寡头政治,也是这
种弊病——在民主制度下影响范围更大的,由于放任而更见
强烈的——奴役着民主制度。“物极必反”,这是真理。天气是
这样,植物是这样,动物是这样,政治社会尤其是这样。
阿:理所当然的。
苏:无论在个人方面还是在国家方面,极端的自由其结
果不可能变为别的什么,只能变成极端的奴役。
阿:是这样。
苏:因此,僭主政治或许只能从民主政治发展而来。极端
的可怕的奴役,我认为从极端的自由产生。
阿:这是很合乎逻辑的。
苏:但是我相信你所要问的不是这个。你要问的是,民主
制度中出现的是个什么和寡头政治中相同的毛病在奴役着或
左右着民主制度。
阿:正是的。
苏:你总记得我还告诉过你有一班懒惰而浪费之徒,其中强
悍者为首,较弱者附从。我把他们比作雄蜂,把为首的比
作有刺的雄蜂,把附从的比作无刺的雄蜂。
阿:很恰当的比喻。
苏:这两类人一旦在城邦里出现,便要造成混乱,就象
人体里粘液与胆液造成混乱一样。因此一个好的医生和好的
立法者,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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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 15:41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谢谢烟雨朋友的分享~~
理想国是先哲柏拉图的一篇重要的对话记录,以对话的形式设制了一个真,善,美统一的政体,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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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 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呵呵,烟雨在批发哲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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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谢谢烟雨朋友的分享~~:)
呵,有空了再来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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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柏拉图:《理想国》(共十卷)

秋叶舵主的茶楼很红火啊,来过一次之后,就想常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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