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湛露凝霜

天云地野

[这个贴子最后由天云地野在 2007/06/11 01:30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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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露凝霜
    忙碌一天的我走在场外，发现生活区的灯光比往日暗了许多，井场的声音不再那么鼓荡，洗潄台前的路灯不会再被点亮，天上北斗、群星有些向暗，山色有种依恋的凝重，山鸟似乎全亡，硕大的蟾蜍们呆若木鸡似的听任我们来来回回的走过。炊事班不再准备夜班饭，几个工友躲在房里偷偷小酌。这一切无不都在向全队人民和周围的老乡们庄严宣布，X队在X井的钻井工作已经全面结束，新的征程即将踏上。这是个令每个人都欣喜万分的事，作为钻井人没有一个人想在一个井场长期呆下去。选择钻井，就意味着打一枪换个地方。我们盼望这个日子太久。虽然如此，随着耸立了七百多天的井架倒下，我的心似乎不能再平静，一种姑娘出嫁前对娘家割舍不下的情感袭上身。于是，有了写作的冲动。可我疲倦，想依在床上用电视催眠。打开机子，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占据着全屏，知道要走了，当地的系统也闹情绪哭鼻子，不上信号。天要让人干某事，怎么也挣不掉。看来今天注定是我为这两年多的时间打总结的时候。小睡一会，码我的思绪。
    对于X井，昨天永远值得纪念。11点左右，巍巍耸立的井架，在经历了七百六十个昼夜的精彩而繁重表演后，在人们的注目礼中倾斜，在机械与人力的共同作用下完美躺下、谢幕。兴奋中，急急将这一消息用手机传送出去。有友回言：问候你们的井架!是啊，井架，我们应该向你表达一声源于内心的问候，向你由衷道一声“辛苦”。我们没有这样做，在忙碌中我们差点忘记了你的卓越功勋。七百多天的连续表演，你早已疲惫不堪。你睡下的姿态虽然优美万分，可是你一脸的倦容，犹如满身伤痕的军人，承载了非凡的故事。机器如人，过度劳累的肌肤全是风风雨雨的割伤。站在你身边的工友们，不，你的这些爱人们，谁不在长吁短叹呢？
    两年多，七百六十个昼夜，18240多小时啊。面对这难以割舍的情缘，我该从哪儿开头，从哪儿说起？我没有头绪。事事如昨，事事可言！码到这个份上，还没有个标题可取，我心零乱。《楚辞.九章.悲回风》：“吸湛露之浮源兮，潄凝霜之雰雰。”姑且名之湛露凝霜。
    来时春初，去是春晚。那时，山沉浸在冬眠的好梦里，虫蚁正做苏醒前的最后一个好梦，是深入地壳的钻机刺醒最后一个赖床者，是隆隆的机声吼开了漫山遍野的鲜花。第三个春天，依然是我们喊醒了这山川，依然是我们的雄浑击开了夏天的门扉，铺就了秋实的希望。这次，我们不再陪山川河岳数星伴月过秋冬，新的征程的号角已经吹响。
     别了，X山。别了，X井。来时悄悄，去时依依。
     朝朝夕夕，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布这山山水水。前年的冬天，我们挖兰草。去年的春天我们刨沙参。今年的春天我们弄野菜。这些故事丰富着我们野外的生活，为组停等候的日子增添乐趣，驱赶着多少无聊、枯燥。山溪过处，积水成凼，好一湾清池。阳光爬上来时，树影婆娑，波光滟潋，鱼儿逛翻。多少人在这儿钓鱼磨时光。
     风雨霜雪，烈日酷暑，井场上、井架高空中我们始终有人战斗。中暑的工友一个又一个，感冒的事情家常便饭。远离城镇的我们，小病基本不看医生，想用药自己给自己把诊，或者请教同事，让进城办事的人带药回来，按说明书使用。技术员小X拉了三天肚子，坚持不住，可工作岗位又脱不开身，最后的办法是早上出门进城打针输液，下午匆匆赶回，天天如此，一周有余。花去费用近千元，因为不是住院，全自费。有人从进架上掉下来，吓坏了全队人民，一个多小时颠簸到小县城医院，经检查只是皮肉外伤和软组织问题，没有大碍，大伙才松口气。拿点药回队休养。为了奖金，为了不挨批评，不敢上报，费用队上自己消化。前两天，T口腔犯病，县城医生左右拿不下来，想离开回家看，又不敢提出请假。疼痛之中过了几天，来了上井服务人员，推荐土方儿，请几个老乡扯些草药，水煎服了几剂，好了。谢谢天谢谢地，我们笑言。这就是井队，这些司空见惯的事例。原来我知道不多，如今我感受着感动着，也时时感叹这些男人们的生活。为了什么？他们，我们。
    虽然有轮休假，可是多少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上班不能选择回家。规章制度在那里，劳动法大家都明白，上级一句话，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你要坚持劳动法，哪天领导就坚持让你换地方。中国特色的管理，谁都明白，谁都不可抗拒。从春节以来，许多人没有回家。媳妇、孩子常常问什么时候回来，回答总是苦笑一声开头，再说“不知道”。井队流行一句话：咱们都是肾亏人。当初不明白，后来有人解释说：娶了老婆常常不用，你说肾亏不亏？老婆亏不亏？感受这些热血男儿荤玩笑不断，动不动就拿“嫖娼”说事，渐渐有些理解他们的情感孤独。大假时，新闻总会报道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劳动者如何高尚可敬，工友们就会骂人，说那些大话的人是虚伪、惺惺作态。是啊，谁问过他们是自愿吗？谁问过他们加班工资拿全了吗？相对于许多工程这样的夜以继日的牺牲工人的休息权利真的有必要吗？做新闻的常常站在其可利用的一面，而忽视了作为普通劳动者内心痛苦的一面。春节来临时，工友们就说过：为什么春节还要打井，不让我们回家？又不是打仗。这些思想，作为我，只能留存于此，别无他法。是啊，春节，谁不该回家团年呢？可是，我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回家，只能守候于此，哪怕是停工。今年如此，明年如此，作为石油人年年如此。
    在这里，用上几乎国内钻井中所有的先进“武器”，许多新的工艺在这里试验，许多高精技术人员常于此抛头露面。目的一个，要在它和它的另一个孪生姐妹的身上找到关于这个构造的突破点，为这个区块的开发重新寻求理论依据和实证数据，通过这对姐妹井的深度钻探获取应有的好成果，把本区块多年的探索成果扩大，走出其失败的历史阴霾。关于这个区块的复杂程度，作为外行的我不能把它解读清楚，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也许能够作些解读佐证。附近有个D井，开钻的时候，正好有名新工随队上山来，漫长的钻井过程，使这个稚气的小伙子在这里演绎了他人生中最甜蜜温馨的故事。他在这里与一农家姑娘恋爱、结婚、生子。当这口井完钻时，他的孩子开始上小学了。历时近十年的钻井过程，使许多人对这里有了太多感慨和触动，对于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却没有多少人相信，相反只当是一种茶余笑料。
到今天，全队没有人再怀疑那个多少有几分凉意的美丽故事。当初我们都是笑啖着这个佐料上山，而今我们将把自己的故事作为新的一种笑谈带出山外。两年多，几乎没有多少相信这个时间数据。这期间，我们经历了许多困难和险情，纯钻时间不长，可非生产时效太多：改工艺，加设备，添措施，等器材，处理复杂，抢险临战，队员大换血(换班)……其它队伍终身难以遇见的事情，都让我们经历了。只没有发生像罗家寨那样的事故。
    说到换班，不得不想念那两个班的兄弟。兄弟们，你们还好吗？
    两年多里，我们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进度跟不上，领导要理抹，说是思想不行，没有大局意识，没有科学打井的头脑。抢进度，可设备不争气，破旧的东西常常患感冒闹哮喘。领导也不满意，说只知道盲目求快，不管设备死活。一边要钻进，一边要保持“三标”特色，遇上检查，真想停钻迎接，让领导看见设备干净如新。批评、指责，我们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把委屈埋在心底。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顺利走过来，交了一份并不差的答卷。
    两年啊，我们与当地人民、当地自然和谐相处。我们不敢对环境有所破坏。两年啊，车水马龙的人流，脚步万千，谁记得谁呢？清山依依，绿水绕绕，天云作证。
    星星眨眨，是挽留的哭泣？山风微微，是分手前的清唱？小溪潺潺，是在写离别的赠言？银河啊，你深深浅浅的河流，为什么没有流淌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波纹？你在想什么呢？无论走到哪里，我夜晚抬头，总会看见你美丽的身影，能看到两岸那对隔河相望的夫妻。他们的望而不见，伸手难牵，是一种无耐还是一种折磨？千年等一回，是美丽的高尚还是无情的阻隔？多少个夜晚，你看见我起更，在你的眼皮下无遮掩的行为，记得吧。那时，不管多热多冷，我总会把你久久的凝视，给你一个鬼脸。不只是我，这里战斗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吧。别了，这山这水，但不会别过你，天河。请你的光辉不要吝啬，继续照亮我们的征途，继续用母爱的方式护佑我们平安、幸福，请用你伟大的力量架起千年不朽的虹桥，融化凝望的凄凉。不久的时刻，你会看到一辆辆卡车将开进来，把这些钢铁的东西运走。想得到，那时，老乡站在路旁有种依恋，山鸟会在空中盘旋，野鸡会在路上拦截。钻井，我们司空见惯，许多乡村人民，一辈子可能就见这一次，能说他们不留恋？
    别了，美丽的X山。感谢了，这里的一方水土，一方人民。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2007/6/3成

    后记：写本稿，没有头绪，停停续续，始终没有好的角度。两年多时间，太多的事，都想写入，结果很难操作。这是我写得最吃力的稿子之一。好在不是投稿，网络给了我们太多的自由，好坏都可以上传。感谢网络。感谢论坛。
    “吸湛露之浮源兮，潄凝霜之雰雰。”中后两字，电脑字库中无，为本人所造。其他电脑上可能不能正常显示。该字为上下结构：上雨下分。

凝月无语

湛露之浮源兮,潄凝霜之雰雰; ----九章中的一句.天云,你可以搜索这句话，一定会出现你要的字.
思绪也许乱，但落笔没有乱,跟着你的思路在你的文字中行走.有这这样的一段经历是人生的阅历的财富.要写好文章有几个前提:一是心胸,二是阅历,三是文笔,四是情真.

天云地野

谢谢凝月。
这篇文章真的写的很吃力，因为有些事目前不能写出来，就只能略去，于是操作起来更难，想放弃，又不愿意。空了，一定得重新梳理，把心绪写全，作为自己的藏品吧。

凝月无语

下面引用由天云地野在 2007/06/10 14:27 发表的内容：
谢谢凝月。
这篇文章真的写的很吃力，因为有些事目前不能写出来，就只能略去，于是操作起来更难，想放弃，又不愿意。空了，一定得重新梳理，把心绪写全，作为自己的藏品吧。

文章落笔最难在构思和组合,文章成稿最难在修改,看出天云是费了工夫.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祝好!

斜阳飞鸿

沉甸甸的字,沉甸甸的情感........
问好天云.

天云地野

问好姐姐。多谢了。

无与说

只在这里先说一句：“伟大的石油工人万岁！”
无法想象你们生活的场景，无法体验你们长年驻守野外岗位风餐露宿有家不能回亲人无法团聚的艰苦和孤独，总是在你美丽风景的描述中淡忘生活的本来面目，我的文字没有赞美过普通而又伟大的劳动者，在节日的问候中，没有送去我真心的话语，为此，我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战斗在第一线的石油工人，这个社会发展的脚步怎能如此之快？若没有你们的辛勤汗水和无私的奉献，劳动节的内容将是多么贫瘠，我的值得尊敬的朋友啊，无论你们今后将在哪里奋战，请相信，远方有个陌生的人祝福你们平安健康，有个陌生的心灵会因你们而骄傲，因为，你们用真正的劳动者的精神风貌抒写着最伟大的劳动篇章！
天云，向你表示最真心的感谢，感谢你给我们带来这篇震动心灵的文章，在空洞而小我情绪文字太多的今天，你的文章无疑给人们送来了精神的兴奋剂，麻木和虚无的心得到劳动是生活的本质的洗礼！
天云，感谢你！

天云地野

谢谢各位的关爱.作为这个行业的一员,我代表他们向你们表示感激.
谢谢,无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