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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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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05: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一羁红尘在 2005/05/19 06:07am 第 6 次编辑]

         
          九   满目山河空念远
  1275年4月,破沙市后,元军长驱而入江陵。 [注1]
    怎么身子如此沉重,嘴里有浓浓的药香,蓝玉烟努力地睁开眼,感觉眼前好象有人,就在此间,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嗓音急切地唤着,“玉烟,玉烟!”
  阿里海牙?她勉力坐起,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接触到的便是阿里海牙湛湛闪光的碧色眸子,感觉到他的手抓上自己的胳膊,似乎是几欲将她揽入怀里的惊喜,却只是热切地看着她,紧紧的攫住她,惟恐一松手她便会立即倒下去一般。
  “怎么了?这是在哪里?”
  阿里海牙这一连串反常的动作让蓝玉烟的思绪越加混乱,但是在满室浓郁的麝香气里,她分明闻到一股青草气息,无比温暖熟悉,似乎提示着些什么,她思忖着,茫然的目光越过阿里海牙的肩头,看到龙凤雕花的大床,鹅黄如新柳的九华帐帷,床头悬一盏紫檀木吊挂宫灯,雅致的摆设,一名端着药钵的蒙古男子,正站在八仙桌边含笑看着他们。
  “蓝姑娘,这里是江陵总制府。”
  “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蓝玉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冷着脸道,阿里海牙站起身来,脸上又是惯见的冷然。
  然而,这番情景看在恩合眼里,有着太多打情骂俏的意味。
  他将药倒入桌上的一只药碗里,向阿里海牙说道,”经脉刚刚打通,蓝姑娘要少坐、少行、多卧床休息。还有......”
  眼前的女子脸色虽然还略显憔悴,但正如一朵香青兰独自摇曳在萧索的冬季草原上,无法比拟的惊才绝艳,哪个能不想伸手去采呢。
  他转向阿里海牙,说了一句蒙古语,脸上分明有暧昧的笑容。
  经脉打通?我究竟怎么了?笑得那么古怪,非奸即盗,蓝玉烟恨恨地想着。
  看着阿里海牙样子大窘,涩声回答了一句什么,恩合嘿嘿笑了一声,便背上药箱便走出门去。
  蓝玉烟心念电闪。
  缓缓飘落的一片衣襟。
  划过夜空的幽幽蓝芒。
  肩头的酥麻。
  光华幻变的眼神。
  一地支离破碎的月光。
  温暖有青草气息的怀抱。
  ......
  猛地感觉到心脏处有万针攒刺般剧痛,痛得蓝玉烟叫都叫不出来,就呻吟着重又倒下。
君宝!
  “玉烟!”阿里海牙见她满面痛楚,一边疾奔向她,一面向着门外大吼,“恩合!回来!”
  守卫的士兵将恩合唤回来时,蓝玉烟已经重新坐起来,心里如汤煮般乱沸着,说不出的痛。
  “大夫请回,我没事了。”
  那是噩梦一场吗?不是的,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纵然你是华陀转世,扁鹊再生,我爱的人已经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你能挽回他的心吗?如这世上有一种药能让旧情复炽,我不惜生命去换!
  蓝玉烟想要长叹一声,却又别过脸去,任泪水簌簌而下。
  阿里海牙挥手让恩合离开,看着她肩头一耸一耸,分明无声的哭泣。
  “玉烟,听我说。”他在她背后说。
  他沙哑的声音有一种魔力,仿佛是少年时于春水边呼唤情人,又仿佛老年时于炊烟下呼唤爱女。纵然是心乱如麻,蓝玉烟还是听到了他的话,“宝音离开的时候,我一路狂喊着奔到草原深处,放声大哭了许久,哭完后我心里好受多了。如果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宝音……”蓝玉烟带泪转脸看他,忽然明白了宝音夙兴夜寐苦苦等待自己的痛,阿里海牙的肩膀迎上去,她便伏在他肩头放声恸哭起来。
  好象心被剜走了,空荡荡地痛着,她惟有全力地哭着,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为止。
  她的泪浸湿了阿里海牙的衣服,灼热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战栗,他只是僵硬地采取着一种让她舒服的姿势,任她的泪水在肩上肆虐。
  蓝玉烟缩回身子,看到阿里海牙肩头的衣服湿了一大片,抬头,就见他正看着她,碧色的眸子里尽是怜惜。
  有多少年了,大概就是从15岁独自支撑家业起,她便不再知道流泪是何滋味,没有人看过她的眼泪,没有人用阿里海牙这样的眼光看着她流泪。不知不觉的,她就开始说话,开始倾诉她的过去。
  与宝音的邂逅相逢;与徐君宝洞庭湖边的初初相识,岳阳楼顶的闻箫定情......
  眼里一阵阵地酸痛,贝齿不时地啮咬着朱唇,但说完后,她心里好受了许多,眼神也清澈空明起来。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阿里海牙站起身来,向着窗外低声吟道,象是在安对着空气说话,那音量却恰好能让蓝玉烟听到。
  窗外,有簌簌的叶片响动的声音,乱红片片飞舞,有风吹进来掀动着帷帐飒飒而响,空气里有点沉闷的潮湿。
  他在说什么?
  天似乎骤然黑了下来,突如其来的一道幽蓝的闪电照得天地之间宛如亮昼,但接着又是墨一样黑的夜色,蓦地又是一声炸雷,似乎就响在身边,随即就是“哗哗”而下的大雨。
  蓝玉烟在雷响的那刹那抖了一下,那一刻,她不知道那电闪雷鸣是来自苍穹抑或是她的心,但有些什么在顷刻间雪亮,亮得她无法逼视自己的内心深处。
  阿里海牙掌了灯,灯花一突一突的,照着他的脸,蒙胧的光线中,有一种蓝玉烟所不熟悉的温柔。
  他自袖里取出碧烟,放到她的枕边,缓缓说道:“记得吃药,将养好身体,就算……为了宝音。”
  蓝玉烟没有留意到阿里海牙何时走的,只是宝音和君宝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冥冥中自有天意。因为她辜负了宝音那么好的女孩,于是上苍让她失去君宝那样的男人?那么,她是自作自受了。
  可是,那样的君宝,眉边眼角尽如春风谈笑间神光迫人枕席上热烈缠绵......
  梦里醒里想象过夫妻重逢的情形,应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的罢。却万万没料到,造化弄人,是这样的相逢!
  枕边鬓云发尽的千般誓愿,竟犹如她的一场春梦。否则,为何醒来后无踪可寻......
  蓝玉烟当然不知道,就在她昏迷的这短短两日里,元军已经移师江陵。这两日,阿里海牙一日两次地给蓝玉烟熬药、撬开牙关喂药,从不假手他人。
  傍晚时分,阿里海牙送了一碗竹叶莲子梗米粥和几色点心过来,说竹叶是清早自后园竹林所摘的嫩叶,清热败火,莲子更是清心补身,让她务必要喝。
  她本无食欲,但见到白玉的碗里,粥色碧绿,莲子乳白,更嗅到清新的粥香味道,食指大动,不但喝光了那碗粥,还吃了两块马蹄桂花酥。
    真希望自己会这样没心没肺地下去,然而耿耿长夜,泪水还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直至眼枯无泪才倦极而眠。
注1:详见元史。

           (十)  哪得情丝绕金环
  江陵总制府与岳州有所不同,前庭是一片空地,后园却是沿着凿成的荷花池而建成环形回廊,回廊外便是竹林。林间以毛竹居多,或有龙竹、湘妃竹点缀其中。林中异常地静谧,似乎可以听到春笋拔节的声音;经雨水冲洗的竹叶愈加青翠欲滴,不时从叶尖落下一点两点的露珠,偶尔一声两声的莺啼,脚下是松松的落叶,从前方的荷花池吹来柔柔的风,四下尽是自然的清香。
  用过早饭后,蓝玉烟就坐于竹林中的小石凳上,不觉半晌。
  日子还要这么过吗?昨晚,她以为自己心如枯木万念俱灰,可走出房门,江南那独有的煦暖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一阵晕眩过后,她突然感觉还是应该活下去,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就当是为了宝音,为了替她来领略人生百味吧。
  虽然如此这般地安慰着自己,她还是无法避免自己的黯然神伤势不可挡地袭来,就如高山无法拒绝云雾缭绕,就如长河无法拒绝湍流密布,就如草原无法拒绝雨水滂沱,就如大漠无法拒绝狂风肆虐……
  “蓝姑娘……”
  听到有人叫自己,蓝玉烟连忙收敛情绪,循声望去,是他,阿里海牙那个动辄就会脸红的贴身侍卫首领。
  “赛罕,你的伤好了吗?”蓝玉烟对他印象不坏,想起那夜他也身受重伤,盈盈起身问道。
  “哦,早就痊愈了,”赛罕的脸又红了,“将军把御赐的碧凝露都给擦上了,哪里有不好的道理?”
  “碧凝露,那是什么东西啊?”蓝玉烟随口问道。
  “噢,说是取自三年才开一次花的天山雪莲,要三百朵雪莲的绿萼才能制成这样的一瓶,只在伤口上涂上一滴便可止血消炎生肌,是天下至珍的金创药。将军自己都从来没舍得用过呢。”赛罕很认真地描述着,口气里充满了对阿里海牙的感激与崇敬。
  “他对你真好呢,舍得把那么金贵的东西给你用。”听赛罕说的玄乎,蓝玉烟顺口说着,伸手摘下一片尖尖的竹叶,在手里把玩着。
  “当然,不,不是,蓝姑娘还不知道啊?那日你受了伤,碧凝露是你最先用的。”赛罕有点诧异地挠挠头,看着蓝玉烟说道。
  当时,他们十几个受伤的人将碧凝露用得只剩下了一点,恩合大夫说要给蓝姑娘留着点,将军只说了句“不劳费心”就走了,恩合大夫当即笑着猜测,将军对蓝姑娘那样在意,必定是先给她涂过的。
  “是吗?我倒不知了。”蓝玉烟一愕,无意识地摸到左肩上,扎了个针眼,也用得着涂那个什么露吗?还有,针上的毒那般歹毒,解药哪儿来的?昏睡了这几天,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想自己中针的事情。
  “对了,赛罕特意前来,是有人托我带句话给蓝姑娘。”
  “噢?请讲。”蓝玉烟连忙转过身来看他。
  赛罕的脸渐渐红了,表情腼腆地开口道:”就是......就是那个穿件白衫子,头发上带个金环的姑娘。”
  “白衫子,金环......”蓝玉烟一时想不起来,沉吟着。
  “就是......”赛罕刚要解释,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晃晃的物件。
  那分明是女子的头饰,“玉珂,是玉珂的束发金环,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她说过什么?”蓝玉烟走上前去,急切地问道。
  “玉珂……”赛罕眼神亮了亮,低声念了念这个名字,接下去说道:“就是从岳州出发的那天,我和如月小姐一起去的玉烟轩,给蓝姑娘去取衣物,是上次去时见过的那两位姑娘招呼的我们。回来时走到半道,听到腰间有响动,我低头一看,我的佩刀柄上不知何时挂了个金环, 好象是那白衫子姑娘的。我就让如月小姐先走,又返回了玉烟轩。”
  赛罕说到这里停下了,好象在想着怎么说下去。
  准是玉珂故意耍的花样,蓝玉烟不由发笑,发自内心的喜欢,“接着说啊。”
  “噢,玉珂姑娘就是说让我给蓝姑娘捎个话,她只说,给蓝姑娘送来的衣物若是不够,就告诉她一声。”
  赛罕的脸却是越加地红了。
  
  自从蓝玉烟进了岳州总制府后,他就经常见两个有点眼熟的少女出现在府门附近,均是如缎的深栗色长发,一黄一白的衣衫,遥遥见那穿白的少女一笑,他突然记起,这正是初去玉烟轩时,那个立于壁角窃笑的俏皮少女。
  那天下午,他返回玉烟轩时,屋里没有什么人,她正盘腿坐在太师椅上,调皮地用手绕着头发,油亮的发,涂着粉色凤仙花汁的指甲,更显得那手如水豆腐一般嫩白。
  见他回去,她嘻嘻一笑,露出编贝般的两排皓齿,又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军爷,玉烟轩这多宝物,怎地就看上了本姑娘的金环了?”
  声音不娇不柔,却有动人心弦的清脆,如金玉轻击的声响。
  他当即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而当她轻灵地如一只小猫般跳下来,那么快地走近,他清楚地看到,那粉嘟嘟的脸上有薄薄如桃般的细细绒毛时,他更是屏住了呼吸,手足无措。
  “呆子,你偷喝了多少酒?脸那么红......”她嗔怪着唾了一口,未及他察觉就将那金环挑到了食指上,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十指如飞般束到了发上。
  “呆子,只要你帮我给烟姐捎个一句话,玉烟轩的东西随你挑,行不行?”
  “我......什么也不要,是什么话?”赛罕总算反应上来了,憨憨地问道。
  “是不是真的啊?你有这么好心?”玉珂绕着他转了一周,好奇踮起脚来打量他的表情,“你什么都不要我倒不放心了。你看啊,这里全是值钱的东西,随便挑一件吧。”
  她说话时就在他面前,嫣红的小而厚的唇瓣如花骨朵一般开合,传入他鼻端的口气更有一股柑桔味道的清甜,说到这里,她连忙朝门口看看,象小孩子做错事了一样,吐了吐粉红色的舌头,眨了眨眼睛,浓而长的睫毛扑扇着笑道:“还好,姐姐不在,不然又要骂我口无遮拦。”
  “快点啊,你随便挑。”
  “只要是这里的东西都行吗?”赛罕的心跳得厉害,突然大着胆子说。
  “嗯,只要你拿得走,随你拿好了,反正也......”玉珂突然就闭紧了嘴,一双水汪汪的的杏眼无辜地转着。
  赛罕没注意到她话里有什么纰漏,只说:”我想要.....”
  “快说啊!”玉珂有点不耐烦地说。
  “想要......你头上的金环。”一言既出,赛罕只紧张地盯着她花骨朵般的唇,唯恐她会拒绝一样。
  “你......你......”口齿伶俐的小姑娘一下子结巴起来,连连退了几步,粉嫩的脸一下子红了。
  “不识货的蛮子……拿好了!”说话间,她葱葱的十指就解开了金环,一下子掷到了赛罕怀里,径自朝里屋去了,走到门口却又回眸一笑。
  那如晓阳下春花乍绽般的含嗔带羞的笑容,毫无阴霾的纯净,就如一把重锤狠命击在赛罕胸口,让他闷闷地,许久不能呼吸。
  手里那金环上还绕着一茎青丝,解得太不小心了,似乎还留着她的发香,意识到这点,赛罕的手象被烫着似的微微一抖,做贼一般揣进怀里,却又烫着了他的身体、他的心。
  
  可到府之后,如月说由她把衣物带进去就好,他没有机会见到蓝玉烟。第二夜他又身受重伤,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探手入怀,摸到金环才放下心来,但由于蓝玉烟始终未醒,这一句话捎到时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衣物?”蓝玉烟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却见赛罕脸红红的,犹在冥思之中。
  “赛罕?”蓝玉烟试探着叫了一声。
  “......哦,蓝姑娘,没有事我就走了。”赛罕这才恍然大悟般,连忙将那金环细心地收起来。
  蓝玉烟似是察觉了点什么,笑了笑,欲言又止。
   “没事了,多谢。”蓝玉烟敛裣一礼。

         (十一) 未曾缘酒梦高唐
  入夜了,蓝玉烟却毫无睡意。
  与其在枕上辗转,不如到后园走走吧。
  她走出了门,手里拎了一坛子女儿红,那是她在江陵总制府的厨房里找到的。
  曲廊对面,隔着荷花是那片枝叶扶疏的竹林,一轮将圆的月正悬于上方,洒下冰蓝色的光芒,映着芙蓉池里那氤氲如梦如纱般的雾气,让这一池的光影愈加幽幻迷离,蓝玉烟行走之间,便感觉暗香浮动,随着微微温润的南风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无法拒绝无法阻挡,就象,就象生命中无法拒绝无法阻挡的那些痛。
  她举起酒坛便往嘴里倒,一下子呛了一口,连连咳嗽了几声。其实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不得已要时常喝上几杯,自以为还是颇有几分酒量的,只是这两年绝少沾唇了,就连新婚那日的合卺酒,也是君宝代饮的……
  又是蓦地一阵心痛!
  调宝瑟,拨金猊,那时同唱鹧鸪词?
  那夜,高高燃起的龙凤烛不时发出“哔剥”的声响,掩盖了她的心头鹿撞,刚端起杯来,君宝就握住了她的柔荑,凑到自己唇边便喝了,眼里流淌着心醉神迷的笑意……
  她索性闭起眼睛又连连灌了几口,异样的暖流流入四肢百骸,让她的身体顿时火辣辣地热了起来,心痛的感觉竟一点点淡了。
  原来女儿红真是好喝。
  停下来,她喃喃吟道:”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傲,衷心是悼......”[注1]
你就像那一笑而过的风般,如此偶过,如此狂躁。当你一笑而过后,我却不知道那曾在我鬓发间的肆意笑闹是否仅仅是一场无心的玩笑;而我却只能洒然地矜持,装作这一生可以继续笑傲,没有人知道我的千回百转,我的形影相吊……
  夜深了,阿里海牙也无睡意,走到蓝玉烟房门前几欲推门看她,站了一会却还是没有,想了想,还是到后园转转。
  那是什么?窄窄的长廊上,分明坐了一个人,长发过腰的女子,宝蓝色的天空下,曼妙的剪影衬着背后亭亭的荷叶,并着远处的竹林,就如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玉烟!她怎么坐在那里?
  意图自尽...?这个念头一跳出来,阿里海牙立时便听到自己“噗咚”的心跳声。
  他悄没声息而迅捷地过去,如一只豹逼近自己的猎物,近了近了,他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拖下长廊。
  蓝玉烟一个激灵,转脸说道:“你做什么?我......我正在赏荷呢。”月光下只见她晕生双颊,说话间眼波流转,声音娇嗔柔腻,大异于平常神情。
  阿里海牙心头一动,然而随即鼻端嗅到一股清冽的酒香,更看到她手里尚拎着一坛开了封的酒。
  “你......怎么半夜在此喝酒?”阿里海牙连忙放开她的身体,口气刻意地冷淡着。
  她却毫未察觉,足下踉跄了两下,阿里海牙刚跟过去要伸手去扶她时,她自己一反身倚到了曲廊边上,“我......睡不着,呵呵,我在总制府后院地窖里找到的,女儿红啊,原来真的是.....要不要尝尝?”她腮如桃花,醉眼惺松地举起酒坛来递到阿里海牙面前。
  阿里海牙接过来一晃,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酒,该死,她到底喝了多少,他举起酒坛一饮而尽,“好了,快回去睡吧。”
  “你……全喝了?”她懊恼地抓过坛子来大力摇晃,却一失手,掉在了地上,”咣啷”一声甚是清脆,那些大大小小的瓷片跳起来又落下,细碎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夜里。
  “好……可惜,我房里还有……快来……”说话间,她摇摇晃晃的去了,脚不点地一般。
  阿里海牙有点气恼有点无奈,只有疾步跟上她。
  月光如轻烟笼在她四周,行走间有夜风吹芙蓉般美妙,青丝倾泻在腰间,只在一侧斜斜地插支翡翠簪,垂荡下数缕碧色流苏,间或她的脚步一踉跄,流苏碰撞便而发叮咚如鸣泉之音,莹莹玉色便又在游动在波光潋滟的黑瀑上了。
  从来未见过她珠光宝气的模样,乌云般的秀发上从来只有一枝玉步摇,一如她的个性,没有金碧辉煌的招摇,总有玉般的镇静清冷,移步如闲云,举手似幽兰,一动皆恬淡而从容。或许,这如玉般的女子有一颗野马般桀骜不驯不为人知的心吧,否则今夜怎会醉成了这样?
  阿里海牙心里五味杂阵,默默叹息,她的失常当然是为了徐君宝,她的夫君了。
  她脚步里满是酒意和悃意,嘴里还念念有辞,“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片刻工夫便到了,房里果然还有一坛酒,五十年陈酿的女儿红,雕花青坛上隐约可见因年代久远而生的斑斑痕迹。
  “哪里来的?”
  “你不是……说女儿红是绍兴特产吗?我在那里看到,就搬了两坛……”她翘起一只葱指胡乱指着,平素清亮的眼睛迷迷蒙蒙的。
  阿里海牙叹气道,“你知道喝女儿红要怎么喝味道最为醇美吗?”
  “不知道啊。”
  “我教你。”
  阿里海牙坐到了煎药的炭炉前,“知道吗?女儿红是要温着喝的。你且坐下等着。”
  “好象听说过......”蓝玉烟懒懒地偎到对面的椅子上。
  女儿红本是绍兴特产,它配方独特,入口甘醇,即便豪饮千钟也不会伤身。加之那位好酒的许师爷也极为推崇,阿里海牙一向对女儿红情有独钟。
  阿里海牙用火钳拨了拨炭火,红红的炭火跳跃了几下,映着他的脸半明半暗,这让他脸的轮廓突然不再那么刚硬,别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温柔。
  他将手里的女儿红摆上去,再细心地将坛口的封泥敲开,然后找出一张宣纸,轻轻地封住坛口,然后才满意地停手。
  “温酒就好像泡茶一样,要讲究火候、温度和时间。”他说:“火太烈,温度太高,酒的原味一定会被蒸发。”
  “哦。”蓝玉烟有点睁不开的点点头。
  “火弱,温太久,酒一定会变酸。所以,唯有适当的火,适当的时间,才能温出原味仍在,又对人体有益的好酒。”
  “哦。”蓝玉烟应了一声,头已经垂了下去,青丝覆了半边脸。
  “坛内酒气刚冒,就马上要将酒坛离开炭火。”阿里海牙拿下酒坛放在桌上。
  “等到酒气蒸湿了坛口的宣纸,大功就算告成了。”[注2]
  阿里海牙揭开宣纸,浓冽的香气渐渐升腾起来,他举起酒坛徐徐饮了一口,转脸看蓝玉烟,她已经歪在椅上,无声无息的睡了。
  刚刚一饮而尽的那些醇酒在胸口灼烧着,阿里海牙走上前,看那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一头青丝散落开来,略略松开的月白中衣下,隐约可见碧玉色抹胸,更有耳边的翡翠耳坠,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肌肤越发显得娇嫩欲滴,看着那原本如仲夏白莲般清雅的人,在炭火与烛光交织成红艳的光影中,偏偏有了海棠春睡般惑人的模样,他本来如火的情欲更象被骤然洒了一把火药一般,“轰”地在胸口炸开,直冲上头!
  他一把将她抱起,向榻前走去。
  “啪”地一声,红泥小火炉里炭块曝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瞬间异常的光亮和跳跃的声响令阿里海牙如惊醒般回身。
  如果刚刚的动作再稍稍持续,他就会在转瞬间将她变成他的女人!他想剥除她身上的衣衫,用他的手,用他的唇,用他的身体宣泄所有对她的爱欲,牢牢地将他嵌入她,合为一体永远都不要分开。
  趁这瞬间的理智复苏,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拉上龙凤呈祥的锦被,将她头上的玉步摇抽出,耳上的坠子取下,一并放在枕边,放下淡黄的罗帷,便迅极转身出门。
  门外分明有人影一闪。
  “什么人?”阿里海牙一惊,双瞳骤然缩紧,天生的冷静让他滚烫的脸颊顿时凉了下来,他提防着走出房门,却不由停下了步子,“如月?你在此做甚?”
  “恰好如月今夜也睡不着,听到了将军关于温酒、泡茶的一番宏论,如月也有话要说。”如月看着阿里海牙,眼神里有几分决然。
  “如月但讲无妨。”阿里海牙好整以暇地一笑。
  虽然心全系在蓝玉烟身上,阿里海牙还是注意到了,以前在他面前,如月永远是一副柔顺贤淑样子,甚至不敢迎视他的目光。他偶尔有事唤她一声,她便惊惶地抬首,仿若受惊的小鹿,随即又喜不自胜,仿佛是他给了她莫大的恩典。但自从那次在沙市,他对如月的当面质问回以决绝之语后,如月的神情便显然异于往日。
  “将军,温酒、泡茶要讲究温度、火候和时间,其实男女之间的情爱也是如此罢。火太弱、温度太低,是两个人彼此的吸引不够,时间越长越失去爱情原有的美妙,譬如将军对如月。”如月强自一笑。
 “如月,我们蒙古人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是你的马驹,喂它再嫩的青草它也不会驯服;不是你的兀鹰,喂它再可口的鲜肉它也会飞上长空。”他望着如月,吐字清晰地说。
  象是想到阿里海牙的回答,如月仍是一笑,神情却是痛楚,“将军,请容如月说完。火太烈,温度太高,就如情火攻心,譬如将军对蓝姑娘。可是将军知道吗?扪心自问,如月宁可自己是蓝玉烟,任这烈火焚身!”她徐徐走到阿里海牙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宝蓝色罗帕,递出去,语调已有些涩涩的哽咽,“将军可知,这个如月随身携带,未曾稍离......”
  那正是当年相救于她时,阿里海牙为她拭泪的手帕。
  阿里海牙何尝不知道如月对他的心意,可对如月,开始是对宝音一样的怜惜,再后来也只是相处日久的兄妹之情,从未想及其他。二年来,外人只见他们如云伴月,却不知道阿里海牙始终都守之以礼,不想破坏二人间的这种淡淡如水的情谊,其实如果蓝玉烟不出现,或许有一天他真的会收了如月,毕竟他是个男人,而如月也算是个可人的美女。但一向柔顺的如月会说出这番话来,却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阿里海牙身子不动分毫,但居高临下的冷峻眼神却似一只无形的手,阻止了如月继续的动作,语调之中更是全无温度,“如月,这本不是定情之物,即便是定情之物,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唯有劝你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注3]。”
  如月递出罗帕的手僵在那里,有一颗大大的泪珠从眼里坠下来,落到了衣襟上,转瞬便失了踪影。
  阿里海牙轻轻地推开她,昂首走出了她的视线。
  “呵呵.....”如月目光游离,长笑了两声,声音散于春末的夜风之中,如一石击破水中天,激起可见和不可见的漩涡。
  注1:出自《诗经.邶风》全文如下: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日壹],不日有[日壹],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日壹][日壹]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注2:温酒这部分内容是自古龙小说《风铃中的刀声》中抄来的。
  注3:出自汉乐府《有所思》,常用来表示爱之决绝。
  全文如下:“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等,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想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唏! 秋风肃肃晨风[风思],东方须臾高知之。”

             (十二)焉若利刃断情丝
 
  清晨,蓝玉烟醒过来时,隔了罗帷,分明感觉屋内有人。
  她转脸一看,如月正立在窗侧,一袭玄素的衣衫,几日不见,越发弱不胜衣一般。似是仰望着天上那钩将退的淡月,衣角发梢,依稀有朝露打湿的痕迹,破晓的晨光穿过窗棂,照在她的四周,露水折射出点点的光芒,微小的尘埃轻轻飞舞在空中,看不到她脸,但沿着她手臂看下去,那嵌银丝镶边的袖口下,素手正用力地纠缠着一方宝蓝色的丝帕,不知怎么就有点凄凉的味道。
  蓝玉烟掀起帷帐,披衣下床,略略有些发软的腿,提醒着她昨夜的纵酒无度,怎么睡上床来的呢?她托了托自己的额头,眼睛涩涩的,脑海中只有一些或明或暗的模糊片断。
  对酒当歌,拟把疏狂图一醉,却没料到,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再也不敢造次了。
  “如月,早。”
  听到她的声音,如月连忙抬手动作了几下,方才回过头来,“蓝姑娘早。”尤是泪痕未干的模样。
  蓝玉烟将这些看在眼里,如月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既然她不愿让人看到,那么还是不要直接问的好。
  “如月,怎地瘦了这么多?前些天,定是辛苦你了,好好歇息去吧。”
   “蓝姑娘,不必了,真正该歇息的人不是我,是将军。他守了你两天两夜,亲手为你煎药、喂药呢。”如月的脸色有些黯淡,眼睛却直盯着她,象是迫切要得到她的回答。
  阿里海牙眼里密密的血丝和越加沙哑的声音,是因为她?是照顾她造成的疲惫?因为她为他挡了毒针吗?其实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扑上前去救他,为了宝音?但那千钧一发之间,她的确来不及想太多!
  “我救了他一命,不照顾我他会良心不安吧?”蓝玉烟转脸看到枕边的首饰,拿到手里,慵懒地坐到梳妆台前,无意识地看铜镜中的自己。
  “还有,为了你不受皮肉之伤,他不顾性命亲口为你吸吮毒血。”如月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蓝玉烟看着铜镜,模糊的光影中,如月的眼神越发异样。
  这么恶心的事情他也会做?蓝玉烟摸摸肩头,那伤口毫无感觉了。
  不对啊,亲口吸吮毒血?那……他岂不是看到了太多?
  蓝玉烟脸上发热,心念电转,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道如月跟我讲这些,用意何在呢?”
  蓝玉烟内心深处不是没触及过,只不过自己心绪繁杂,从来没有心力去想,但若说她对阿里海牙的感情一无所知,却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直了直身子,对着镜子,将翡翠耳坠从容地戴到耳上,有些苍白的脸庞,让浓绿得化不开的坠子一衬,顿时明妍起来。
  这个发现让如月的脸上有了一丝狰狞的表情,“蓝姑娘可知道,为拿到给姑娘解毒的一味药,将军下令将沙市夷为平地!那日,我正在沙市……”想是回忆起当时的惨烈情景,如月的脸可怕地扭曲起来,“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见兵马所到之处,便如斩菜切瓜,无论老幼,尽数被屠,一时之间便成修罗场,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如月长长出了一口气,片刻间似乎又冷静下来,款款踱到一边,一抬素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轻轻然而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所谓红颜祸水,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似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坐在镜前的蓝玉烟忽地转身看她,她以冷冷的目光回应着。
  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如初见那日的美丽,但她的腔调、神情却如此陌生,那眼神更似吐信欲噬的毒蛇,一阵阵冰冷袭来,蓝玉烟不由打了个哆嗦,她想抱住肩,但随即而来的那股报复欲让她笑了笑,“如月,谢谢你让我知道阿里海牙对我如此地钟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不会的,阿里海牙向来是军令严明,不事杀戮,是如月骗我......我去找他问清楚......
  “如月,你出去!”
    这时,阿里海牙走进门来,依然是岳峙渊停的气势,说话间却不曾看如月一眼,只是紧紧盯着蓝玉烟。
    如月微一错愕,也不象以前那样见礼,只“哼”了一声,抛下一个恨恨的眼神,一摔衣袖便走。
  “如月说的你可听到了?”蓝玉烟霍地站起身来,正对着阿里海牙问道。
  那股熟悉的青草味道重又袭到鼻端,“阿里海牙,告诉我,不是真的。”突然想起了那夜、那样荒凉的寒意里,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声音已经有了不能自已的颤抖,眼睛只热切地盯着他,她的心里在不断地双掌合十,喃喃祈祷,只要他答一声“不”,她就可能再次栽到他的怀里。
   “是真的。”阿里海牙长叹了一声,直面着她的目光。
  蓝玉烟的内心深处有些什么訇然爆炸,炸得她四分五裂,炸得她魂飞魄散,炸得好象整个世界都灰飞烟灭,不知自己身置何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里海牙走到她面前,“玉烟......”
  “住口,不要叫我!”蓝玉烟的怒气一触即发,咬牙切齿地说:“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真是恶魔!你会下阿鼻地狱的,万劫不得超生!”
  从来未见过她这种模样,阿里海牙吃了一惊,但还是毫不让步地冷硬答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更何况,我宁可下阿鼻地狱,宁可万劫不得超生,也要找到麝香救你!”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不曾有一刻离开她的眼睛,
  “我呸!”蓝玉烟胸前一起一伏,怒不可遏地说道,“滚开,我宁可死一万次也不要你救!”
  她向门外欲走,冷不防被他拽住胳膊,灼灼的眸子看进她的眼睛。
  “你去哪里?”语气里有了几分怒意。
  “放开你的脏手!”蓝玉烟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另一只手挟着劲风抽到了他的脸上,他面颊上顿时落下五个掌印。
  看着她娇艳的红唇在面前微微颤抖,爱恨在胸中汹涌跌宕,阿里海牙一把便将她揽在怀里,带着炽烈怒气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辄尝到她樱唇的芬芳,掌握着窈窕柔软的曲线,他狂野的吻更如野火燎原般,来势汹汹无法收拾,烧得他理智全失。任是蓝玉烟拼命挣扎,他的手却如铁般让她动弹不得,
  蓝玉烟心中愤恨痛苦至极,突然上下牙用力一咬,阿里海牙正肆虐的舌尖便传来钻心的痛楚,他闷哼一声,倏地挪开脸,嘴里更尝到了咸腥的气味。
  他重重喘息着停了下来,放开她的身体。
  蓝玉烟气咻咻地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象要把他杀掉的目光。
  “无耻!”她一反身,自枕下抽出碧烟,挽个剑花,直刺上来!
  蓝玉烟盛怒之下,映日连天剑法遮天敝日,几乎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势,阿里海牙这时已是暗生悔意,赤手空拳只是躲让并不还手,应付她也颇感吃力。
  两个人直斗了有半个时辰,蓝玉烟体力渐渐不支,气息渐重,几个照面过后,阿里海牙一掰她的手腕关节,碧烟剑“叮”地一声便落在地上。
  阿里海牙放开蓝玉烟,“听我说......”
  蓝玉烟也不看他,一弯腰,便将碧烟剑重又捏在手中,揉身再上。
  再次将她制住就容易得多了,这次阿里海牙夺下碧烟剑,用力掷到窗外,口气软将下来,“玉烟,求你听我说......”
  蓝玉烟却充耳不闻,足尖点地,一个燕水抄水便从大开着的窗户掠了出去,却因为筋疲力尽收势不住,重重地跌倒在地,气血上冲,她抓住胸前衣襟,俯身“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事出突然,阿里海牙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又全力扑过去,将碧烟剑握在手里,重又摇摇晃晃立起身来,转脸怒视着他。
  她身子微微颤抖,长长的青丝散乱着,胸脯一起一伏,倔强、痛苦、屈辱,尽数写在桃红的脸上,泪珠从脸上滑落,犹如断线的珍珠般晶莹璀璨,桃花般艳红的唇边,还沾着血痕。
  阿里海牙心痛难当,飞身跃出,急急解释着:”玉烟,沙市那次屠城我确是过于冲动,可全是因为你当时危在旦夕,关心则乱!”
  “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见、到、你。”象是费了很大的劲,她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退后一步,转身又走。
  阿里海牙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不行!不许离开!”
  “放开!”蓝玉烟挣扎的力量如泥牛入海,“无耻!”她气极,手腕一抖,碧烟抵住了阿里海牙的胸口!
  凌空而去的剑气破了阿里海牙的衣服,剑尖凉沁沁地刺着他的身体!
  这算什么?威胁吗?阿里海牙强自压下的怒火忽地又熊熊燃将起来,简直有股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冲动,他双手一紧,狠狠地攥着她双肩,咆哮道,“我无耻?是!我无耻,我承认,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渴望到就连梦境都叫嚣着爱你!要你!这是什么样的煎熬!”
  “你......住口,”蓝玉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惊又羞又怒,手上一加力,碧烟剑便深深刺了进去,阿里海牙“啊”了一声,鲜血便顺着剑刃流出来。
  阿里海牙后退了一步,捂住胸口,目中闪烁出激烈的光芒,忽明忽暗,变幻不定,“玉烟,世上再钝的剑也能划出伤口,世上再利的剑也斩不断情丝,你难道不明白?”
  看着鲜红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慢慢流下,蓝玉烟惊惶地连连退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停住,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冷冷看他。
  阿里海牙忽然长眉一轩,“玉烟,昨夜你醉了,是我把你抱上的床,你或许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你......”蓝玉烟盛怒之下,奔上前用剑尖对准他,“我先杀了你再说!”
  “哈哈……”阿里海牙仰天而笑,却因牵动伤口不由连连咳嗽了几声,正色看她,“玉烟,你放心。阿里海牙虽不是柳下惠,对你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即使要一夕欢娱,我要的也是你的婉转承欢,而不是那样无知无觉的状态!”
  他的舌尖在唇上舔了下,“咝”地吸了口凉气,“不过我现下有点后悔了,早知有今日之事,倒不如昨夜就……”他又笑了一下,眼里邪魅的光芒一闪,脸上是野性的、疯狂的表情,声音里有因情欲过度压抑造成的沙哑,“与其让你永远离开我的身边,倒不如让你一生恨我入骨、处心积虑来杀我的好!”
  他咧了咧嘴,眉间紧蹙,微微地弯了弯腰,象是痛极的样子,他的胸口还在汩汩流着血,但他凝望着她的那眼神,分明是在哪里见过,对了,宝音!和宝音相似的深碧色眸子,和宝音那样似乎是可以令人恍惚的温柔眼神。
  她突然的注目,更让那双眼睛刹那便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烈烈地灼烧着她。
  脚下又是突然地发软,蓝玉烟几乎要跌倒在地。
  “将军,将军,出什么事了?”赛罕带着一队士兵从府门口冲将进来,挥着长枪将蓝玉烟围在当中。
  “别……伤她!”阿里海牙艰辛至极地说道。
  蓝玉烟一翻手,便将碧烟抵到自己心窝处,眼里是困兽般的挣扎和决绝!
  “你走吧,你会想起我的。” 阿里海牙痛得弯下了身子,看向她的目光却满是快意。
  士兵们震惊地看向赛罕,赛罕看着阿里海牙的血染红了衣襟,连忙上前扶住阿里海牙,“快,快去请恩合大夫!”

(十三)归去来兮魂无依
宝音……
几乎是飞奔着冲出江陵总制府,蓝玉烟的头象要炸开来一样,胸口处却横亘了什么东西似的,让她只想大声叫出来。
她将妹妹亲手赠予的碧烟剑,刺进了哥哥的胸口,宝音若泉下有知,是一定会恨她的吧。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她只有一个方向,回家,回玉烟轩!
路途迢迢,只能雇车了。可除了碧烟剑和耳上的那对翡翠坠子,蓝玉烟一无长物。
那坠子是极品翡翠所制,一只做成星星形状,一只却是一轮弯月,是昔年从真腊[注1]得来的,她几乎是撕扯着便从耳上摘了下来,“越快越好,赶到岳州城!”
那车夫见她异常狼狈的样子,更看到那耳坠价值不菲,也是吃了一惊,答应了一声便上路了。
一路颠簸,蓝玉烟疲倦非常,不知不觉在车里睡着了。
迷梦间,只见宝音跪在那张龙凤雕花的大床边,哀哀地哭着,阿里海牙躺在血泊里,胸口的血直流下床,流了遍地都是,“这是个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拼命想喊却喊不出来,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血痕,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宝音突然转身对着她一步步走过来,不,那不是宝音,是厉鬼……
“姑娘,你怎么了,进了岳州城了。”她听到车夫在外面大声说道。
蓝玉烟“唔”地叫了一声,从噩梦中醒过来,但犹在心悸不已,她双臂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抖了一会儿。掀起帘子一看,可不正是,岳州城中心的朱雀古道上,店铺林立,灰墙青阶依然,两旁红灯初上,她心头不由升起一阵的暖意。
待到了玉烟轩,却见大门紧闭。蓝玉烟连连拍门,过了许久门才“吱扭”一声开了,探出一个脑袋,不是玉珂却是谁?
一见蓝玉烟,玉珂“啊”地大叫了一声,冲出来,便抱住她,“烟姐!”脚下兀自欢喜地跳着,“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就知道……”,“玉珂…….”蓝玉烟叫了一声,陡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哽咽中还有几分沙哑。
玉珂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松开手,“烟姐,快进来说话。”
“金钥呢?”
“姐姐她……”玉珂掌起灯,目光闪烁,“烟姐,你先吃点什么吧。”
“怎么?金钥出事了?快告诉我!”蓝玉烟抓住玉珂。
“哎呀!好痛!”玉珂叫了一声,蓝玉烟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劲太大,手里松了松,但还是紧紧盯着她。
玉珂嗫嚅着说:“不,不是,烟姐,你别伤心,姐姐她……她跟着徐公子走了。”
“她跟着徐公子走了?”蓝玉烟复述一遍玉珂的话,“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玉珂,我想先洗个澡。”蓝玉烟握了握玉珂的手,强打精神说道。
“刚好我准备了好多热水,加一点熏衣草好吗?” 看着蓝玉烟衣衫上犹有点点血痕,鬓发零乱,面色苍白的样子,玉珂心疼地问道。
“不,不是一点,要很多,还有,屋里点一点印度国的安息香。”
玉珂还记得,烟姐曾无意中提过,熏衣草有减轻痛苦、舒松筋骨的作用;印度国[注2]的安息香也能安抚情绪,平和心境,达到气定神闲的效果,但玉珂从未听说过这二者可以并用。
室内水气氤氲,金蟾啮锁香炉里紫烟缭绕,淡黄橡木雕花的浴桶里,飘着暗紫色的熏衣草干花,过于浓烈和混乱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让乍走进来的蓝玉烟连连咳嗽了几声,她走到浴桶前,一件件褪尽衣衫,慢慢坐到浴桶里,将自己的身体浸入水中。
那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身体,那感觉象是温存的拥抱。
突然眼里湿润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水面上那些熏衣草,蒙胧中,还是看到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落上去,又落上去,经水浸后,它们本就一瓣瓣舒展开妩媚 至极的紫色,如正在枝头怒放一般,而现在,更有了盈盈带露的魅惑。
人一旦开始流泪,是不是就会形成习惯?
她向下动了动,合上双目,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她的身体在水里飘飘浮浮,泪水了无痕迹地融入了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
“烟姐。”
蓝玉烟象突然从梦里醒过来一样,重又坐好,对着走进来的少女道,“妹妹。”
“我给你拿了换的衣服,快出来吧,水都凉了。”
“好,听你的。”蓝玉烟温柔地朝她笑,一如从前。
玉珂突然感觉到,以前携了手洞庭湖边踏春的日子似乎重又回来了,什么也没发生过,可烟姐那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一些怅惘,提醒着她事实并非如此。
玉珂璨然一笑,眼睛亮得象天上的星星,“烟姐,有句话要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愿意,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多谢。”蓝玉烟低了头,掬了一捧水到脸上,又仰起脸来笑了一下。
“妹妹,早点睡去吧,明早我们再谈,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好吗?”
“好。”玉珂答应了一声,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去,如云如烟的水气中,蓝玉烟已站起身来,将雪白的浴袍掩在胸前,她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沾着水珠的身体欺霜赛雪,接触到她的目光就轻嗔着,象母亲看着顽皮的孩子般,“快去睡啊”。
玉珂一时屏息静气,呆了片刻,才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咋舌道:“乖乖,我见犹怜,何况……”
注1:是柬埔寨的古名。
注2:《天龙八部》里提到过“天竺”这个词,本来红尘也想用“天竺”的,可查查资料,从唐朝时我国就将“天竺”称为“印度”了,所以还是用了“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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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4 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这个贴子最后由一羁红尘在 2005/05/19 06:05am 第 1 次编辑]

                               (十四) 为谁一滴春心碎
  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让玉烟轩内的光线失了明亮,青黄色湘妃竹片串成的门帘随风摇曳撞击,悠然成韵。
“赶紧收拾吧,明日玉烟轩就开门纳客。”
蓝玉烟早就从玉珂犹犹豫豫的神态里看出了些什么,所以当玉珂终于下决心似的跺了跺脚,把那信函放到她面前,两个浓墨的大字“休书”映入眼中时,她还是安然地收拾着货架,淡然说了那么一句,并没有多大震惊。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从割袍那夜起,她已经料到他会如此决绝的了,君宝怎能容得一个身陷敌军、甚至还与敌人并肩而战的妻子?满月般皎洁明亮纤尘不染,和风般徐徐拂面熏然醉人,那样明月春风一般温雅无匹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她的背叛呢?即使是她无意为之。
玉珂偷偷打量着蓝玉烟的神色,蹭过去小心地说了一句:“烟姐,我们去找姐姐和徐公子他们吧。”
“……为什么?”蓝玉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手里却没有停。
“烟姐不想向徐公子解释其中的误会吗?或者,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蓝玉烟的手一松,一件钧窑的孔雀蓝釉刻花胆式瓶便重重落在地上。
北宋时便有“宁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片”的说法,何况这孔雀蓝色,是经窑变而制成,更是钧窑中难得一见的珍品。
“啧啧,好可惜啊,能不能粘起来?”玉珂心疼地蹲下身来捡。
“哎呀……”玉珂翘起手指头给蓝玉烟看,“好痛啊,差一点就出血了……”
蓝玉烟看了她一眼,手里却没有停,“玉珂,别捡了。要把它们都捡起来,就可能会伤到你,这先不提了。找到一个高明的玉匠,当然能把瓶子粘好,这个瓶子还能灌上水,插上各种四时鲜花,任谁远远看去都会以为它完美无瑕。但实际上,这个瓶子无法恢复原状了,甚至只要轻微的接触都会让它四分五裂,让你再受伤害。”
“烟姐,你……你在说你和徐公子吗?”玉珂皱了一下鼻子,有些迷惑地望向蓝玉烟。
爬满了瓶身的那些花花叶叶,并着瓷片碎在地上,浓重的蓝绿色蔓延开来,却流淌似的到了乌木黑漆的架子前,蓝玉烟徐徐转过脸来,看着愣愣站在那里的玉珂,唇角绽开一抹温柔而凄楚的微笑,象是暗夜里乍然开放的白莲花,惊心动魄的美丽。
“是的。就算他愿意覆水重收,我又何尝愿意与自己的姊妹共事一夫?”
“不是的,烟姐,姐姐她和徐公子……”玉珂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也无法解释。
“玉珂,放心,我不怪金钥。三年了,我们都不曾知道她的心……”
蓝玉烟忽然停下了,知道又怎么样?要是她知道,也许会把君宝让给金钥吗?
不,她不会的。如果可以,她会让给金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让给她珠帘绣户,琼楼玉宇,甚至可以把贯注了自己心血的这偌大一个家业拱手相送,却不会……

“蓝姑娘。”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蓝玉烟身子一颤,却没有举首而望,目光缓缓地顺着一道断断续续的黑影看到门口,看到门帘后,原来是赛罕。
----那个男人,阿里海牙又猝不及防地侵略了她的思想。
依然是全身上下都有不容违逆的冷峻气势,冰霜般迫人的目光,突然又有烈火般熊熊燃烧的狂热,偶尔却又有如春水般的温柔,他似冬日煦阳,温暖入心;又如极地的风,寒意彻骨,如此矛盾又如此动人心魄。
仿佛是刚要结痂的伤口又被生生地撕裂,突如其来的痛和鲜血淋漓,让蓝玉烟的脸色白得象她背后的羊脂白玉盘。
几天来,她一直刻意地想忘记那个男人,想将他从自己生命中一笔抹去,尘封于蛛丝密结的内心深处,但“我会让你想起我的”那话如同诅咒,如影随形般低徊于她的梦魇,惊破她的春晓,今日,他的影像更在青天白日下如此清晰地凸显于她的面前。
蓝玉烟深吸了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滑进袖笼里,微微抖着,想要攫住碧烟剑,却冰凉地刺着自己的肌肤,冰得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能置信地问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怎么还会有这样痛楚?难道他陷落的,不单单是繁华富庶的江南,还有她一颗骄傲自持的心吗?
“哼,还敢来,让你捎的话没按时捎到,快把金环还我!”玉珂挥着粉拳冲到门口,朝赛罕伸出了一只粉嘟嘟的小手。
“不怨我……真的……”赛罕一闪身子,进了房里,玉珂还是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要打。
“玉珂,别闹了。”
“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蓝玉烟这一句话是对着赛罕说的,话说的客气,却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淡。
赛罕也察觉到了,微微见礼,“蓝姑娘,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将军吩咐在下,来看看姑娘是否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怎么?他还没有死吗?”蓝玉烟擎起手里的碧烟剑,剑柄暖暖地温着她冰冷的手。她对着光细细研看着碧水一样的剑身,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门外的花谢了天上的云飘了那样的话题。
“大夫说,承蒙蓝姑娘手下留情,那一剑稍稍偏了点,未及心脏。”一向平和的赛罕语气里竟颇具锋芒。
“是吗?帮我转告阿里海牙,下次我会刺得准一些。”蓝玉烟长眉一挑,抬头直面着赛罕,眼神寒意料峭。
玉珂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指又习惯性地绕着自己的发,蹙眉看着蓝玉烟,这样的烟姐,太让她感觉陌生了。
“蓝姑娘,你……”赛罕睁大的眼睛里微有怒意,“将军对你念念不忘,却三令五申不准在下强迫你前去与他相见,你难道......丝毫不珍惜他对你的深情吗?”
“我与阿里海牙只有家国之仇,没有儿女之私,告诉他,来日若再相见,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玉珂,送客!”蓝玉烟一拂袖,径直向后园而去。
蓝玉烟坐于小亭间,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这场风疏雨骤。
玉珂匆匆地走近她,捧上了一杯刚沏的热茶,“烟姐......”
蓝玉烟看着手里的茶,梅子青的汝窑素瓷杯里,正是上好的君山银针,“玉珂,你可知这茶是应该用水晶盏冲的?这雨过天青的茶杯虽也价值不菲,却因其不透明无法显现金镶玉[注1]的色形之美?”
玉珂一时气结,瞪大眼睛说:“烟姐,求你了,你要风雅到几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人家吗?人家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好担心你噢。”说到最后,她撅起花骨朵般的红唇,撒娇似的说。
蓝玉烟抬眼看她,“玉珂,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讲给你听,要从我随身携带的那把碧烟剑讲起,你愿意听吗?”说话间,她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似乎要从那上面吸收一些热量。
“烟姐,我很喜欢啊,你快讲吧。”玉珂连忙坐到蓝玉烟身前,近乎虔诚地注视着她。
注1:君山银针又名金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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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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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是谁说过程便是结局
等待的过程太漫长了
我竟然预测了好几个结局
呵呵 红尘加油吧
看看我想象中的结局会不会有和你写的有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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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吾是只重过程,不重结局。。。有了结局一切也就完了,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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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4 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一星飞鹭白2005/04/04 11:56pm 发表的内容:
吾是只重过程,不重结局。。。有了结局一切也就完了,反而不美。。。:)

严重支持白哥滴说。。。:)
人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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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5 0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偶正在考虑是否应该将倾城转文心。。。。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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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7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哇靠 原来在这里 半夜再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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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7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少商2005/04/07 07:37pm 发表的内容:
哇靠 原来在这里 半夜再爬上来
噢,07:37pm,这是半夜时分吗?不知公子在地球的哪一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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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3-4-15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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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05-4-7 2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红尘什么时候给我朗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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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4-7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想起了曾经的初恋的美好,一如那塞罕拿着那金环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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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4-7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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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0 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吟风师父,等偶拍成电视剧给你看好吧?呵呵
    曾经,初恋的感觉,青涩但难以忘怀,是吧?
    霜风,你怎么了,看不懂你的跟贴:(我感冒发烧了,安慰一下吧。。。

    还有,谢谢小白、言言、流浪的跟贴。。。。过程虽然重要,没有结局什么也没有,呵呵,偶是个重结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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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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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05-4-10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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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引用由一羁红尘2005/04/10 06:00pm 发表的内容:
    吟风师父,等偶拍成电视剧给你看好吧?呵呵
    嗯,好的,什么时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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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4-10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吟风听月2005/04/10 07:06pm 发表的内容:
    嗯,好的,什么时候完成?
    我还没着急呢,你先催啦,你想累S偶红尘姐,踹你一脚,闪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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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3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吟风听月2005/04/10 07:06pm 发表的内容:
    嗯,好的,什么时候完成?
    等偶找到合适的男女主角、投资方、制作、导演、摄像、灯光、剧务、武行。。。。:)
    下面引用由颦儿332005/04/10 09:20pm 发表的内容:
    我还没着急呢,你先催啦,你想累S偶红尘姐,踹你一脚,闪啦 ~!~
    谢谢啦,还是颦儿疼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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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4-14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呵呵 红尘感冒了,春来也感冒了,同是天涯感冒人,惺惺惜惺惺,抱抱哈
    想起那句真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唉  生病好难受。
    友情提示:身体不好,那拍电视剧的事就先后后哈,先养好病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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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5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春来2005/04/14 08:15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 红尘感冒了,春来也感冒了,同是天涯感冒人,惺惺惜惺惺,抱抱哈
    想起那句真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唉  生病好难受。
    友情提示:身体不好,那拍电视剧的事就先后后哈,先养好病在说了。
    同病相怜啊
    春来,谢谢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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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5-4-15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师父,偶先报名哈,偶好想当个...恩...恩..男二号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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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倾城(下部,5月19日更新)

    下面引用由山东方言2005/04/15 11:57pm 发表的内容:
    师父,偶先报名哈,偶好想当个...恩...恩..男二号也行啊...:)
    呵呵,等偶找到投资公司再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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