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杜甫的【秋兴八首】其一

铁马云雕

[这个贴子最后由铁马云雕在 2005/08/02 07:11am 第 5 次编辑]


        
　　“秋兴”，感秋而寄兴。“兴”，即“赋比兴”之“兴”（在四声应读去声）。晋·潘岳写有辞赋体的《秋兴赋》。而杜甫的《秋兴八首》则是一组律诗，其创作成就及影响，非《秋兴赋》所可比。
　　杜甫在夔州喜写组诗，这是诗人晚年闲居反思产物，既眷恋失落的盛唐，又想总结一生丰富阅历。这类题材单篇难尽意，排律易板滞，便采取这既独立成篇，又相互衔接，联成一体，有独特结构的组诗。
　　《秋兴八首》是在末世时追忆盛世，写出来便是满纸的悲凉。“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开元时大唐是何等繁华，可一转眼呢？“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盛世的焰火越绚烂，末世的哀痛便越沉郁。大历元年，杜甫入夔，当时他已55岁，是他死前的四年。已阅尽人间苍桑。 秋兴八首，是八首律诗合在一起的组诗。它从夔州的秋天景物写起，叙述了远望长安的心情。这组诗从夔州写到长安，又从长安写到夔州，回环往复而章法井然。从表面上看，每首诗都是独立的，而实际上则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的确具有了前人所说的“脉络相承”、“首尾相应”等特点（陈子端语）。作者善于把那种错综复杂的思想情感在这个有约制性的格律形式里完美地艺术表现出来。
　　这八首律诗，无论是内容还是技巧，都至化境。句法的突破和意象的超越是它的两大特色。杜甫说：“晚节渐于诗律细”（《见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所谓“诗律细”，并不是专指雕章琢句的工巧，而是说诗律达到了一种“从心所欲”、“不烦绳削”的熟练境地。《秋兴八首》就是“诗律细”的很好范例。下面逐一分析。
                      其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这一首为组诗之纲领。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玉露，即白露，露至秋则白。诗经上有句子，“白露为霜”。露，而曰“玉露”；林，而曰“枫林”。白就写得白之至，红就写得红之至。枫树经霜，红艳夺目，现在玉露浸枫，满林凋伤。露白枫红，凋伤之中仍有绚丽之景。
你看他一开口就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写出来。一般人写景，要么失之于锁碎，要么失之于含糊。不能像这样极精细而浑融。以玉露为因，枫林为果。玉露降而枫林伤。
　　这两句是组诗的起句，从夔州的秋景起兴。因此，于地则曰“巫山巫峡”，于物则曰“玉露枫林”，而间以“凋伤、萧森”字样，不单写得秋意跃然纸上，更引出无穷的萧瑟感叹。情景无一不照应周到，气象足以笼罩全篇，而复有开拓的余地，是绝妙的发端。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峡江之间，波浪兼天。楚塞之上，风云匝地，这些都是“萧森”之气。“江间”即巫峡，“塞上”即巫山。这三、四句紧接一、二句。江间承巫峡；塞上，承巫山。“波浪兼天涌”，自下而上一片秋也。“风云接地阴”，自上而下一片秋也。
　　江间浪高，则上接风云；塞上阴森，则下连波浪。江涛在地，则曰兼天。风云在天，则曰接地。写得极为悲壮。
　　玉露凋伤枫林，志士增悲，幽人寄怀。奈何诗人流滞巫山巫峡，举目江间，但见波浪兼天。凝眸塞上，又睹接地风云。真是可悲可痛，使人心尽气绝。
　　杜诗写现实而能超越现实。这一联，取的是眼前景物，而其言外乃有无限凋伤之叹，令人自然而然由景物想到人事。
　　这四句，比之宋玉《九辨》中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感叹，沉郁过之。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杜甫寓夔，已两次见菊。所以说“丛菊两开”。秋气如此，我将何之为怀呀？诗人寓夔，见此丛菊已两开，人以为丛菊，而不知都是诗人之泪。以凄楚于内不能自泄，已非一日。见此丛菊，则潇然泪下，是此两开丛菊，都是诗人他日之泪也。此身莫定，不系在一处，故言“孤舟一系”。身虽系此，而心不系此，故园时时在心。
　　这个组诗，原以夔府远望长安为主题，这儿的“故园心”三个字，正为发兴之端，可理解为“八首之纲”。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白帝城，公孙述自号白帝，筑城于夔州。白帝城又有白帝楼。当此萧森深秋，催刀尺，制新衣。急暮砧，捣旧衣。以节，则深秋；以地，则高城；以时，则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别。前面写丛菊故园，此处转到寒衣上去。意谓我今客中，百事且休，时方高秋，江山早寒，身上哪可无衣？听此砧声，百感交集，我独何为系身于此？客游无家之感，可胜凄绝。用“催刀尺”“急暮砧”这两个词组，把想回家的焦急心情呈现无遗。
　　这首诗对仗双关处处皆是，“波浪”、“风云”、“两开”、“一系”、“催”、“急”等，情景、声色、近远、高低对照，如同巫水，盘旋奔腾、九曲向前，与杜工心情相融，诗意缠绵。
　　关于寒衣、刀尺的诗句，我喜欢晋·郭泰机的和唐·李白的。
　　郭泰机【答傅咸诗】“皎皎白素丝，织为寒女衣。寒女虽妙巧，不得秉杼机。天寒知运速，况复雁南飞。衣工秉刀尺，弃我忽若遗。人不取诸身，世事焉所希。况复已朝餐。曷由知我饥。”
　　李白的【送杨少府赴选】“流水非郑曲，前行遇知音。衣工剪绮绣，一误伤千金。何惜刀尺馀，不裁寒女衾。我非弹冠者，感别但开襟。”
          

凝月无语

阅杜甫此诗平易质朴，是否晚年的诗人都是如此平和的心境了？

信尊

好啊，欣赏铁马的大作，期待继续。。。

凝月无语

铁马写了一首，还有八首凝月继续等待中……

信尊

铁马何时再续，徽山摆酒相迎。

烟水正寒

哈哈~到时定来一睹楼主的赏析~

涵馨

感觉在读教科书呢：），学习了。

流浪之鸿

敬上月光酒~~~期待中~~

广陵子

下面引用由铁马云雕在 2005/07/03 01:59pm 发表的内容：
        (www.tynews.com.cn/images/2005-06/21/xin_55060221100860904176.jpg)
　　大历元年，杜甫入夔，当时他已55岁，是他死前的四年。已阅尽人间苍桑。 秋兴八首，是八首律诗合在一起的组诗。它从夔州的秋　...

2-8呢？

铁马云雕

写好了“其二”了。

信尊

下面引用由铁马云雕在 2005/07/15 09:04pm 发表的内容：
写好了“其二”了。

恭候多时，铁马就表吊胃口了嘛。

凝月无语

终于等到你的第二了：）继续期待~~~~~~~~```

信尊

考虑等铁马出齐了，整个合集啥的，呵呵。

凝月无语

等起了后，我再编辑了。

信尊

呵呵，凝月出手编辑，定然相应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