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聊】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 从韦庄词谈起

小语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韦庄《荷叶杯》

       极喜欢这首《荷叶杯》，短短一首小令，读来却是怆痛。总觉得，词的灵魂是“真”，真情真意真心，方能成就一首好词。

       关于这首《荷叶杯》，杨湜在《古今词话》中有过记载“庄有宠人，资质艳丽，兼善词翰。建闻之，托以教内人为词，强夺之。庄追念悒怏，作《荷叶杯》《小重山》词。”后词作流传入宫，“姬闻之，不食死”。

       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特别那几句“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更是字字沉痛。异乡为客，异乡作别，伊人又隔着重重宫门。
       相见无因，旧欢如梦……

     素来喜欢韦庄的词，特别这一首《荷叶杯》，更因它所蕴含的悲欢离合，让人读来但觉思之不尽。
     
     这是写在《旧时月色》里的一段字，取出来抛砖引玉吧~~~  ：）

七月在野

[这个贴子最后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0 12:29pm 第 2 次编辑]

赫赫，关于“庄有宠人”的事情，夏承焘在他的《韦端己年谱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已经辩白过。
我没有看过这本书，猜想大概是从韦庄和王建的关系，以及这首《荷叶杯》的写作时间上来考证的吧。
我本人是愿意相信杨湜是在编故事，这里有一点男人的私心。韦庄辅佐王建称帝的时候已经有70多了，也只当了一年多丞相。这么一个“老人家”“夜会谢娘”，总觉得不太美妙。赫赫。

远箫如梦

说到韦庄，我只记得他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了呵呵

秋天里的雪

下面引用由远箫如梦在 2004/12/30 12:47pm 发表的内容：
说到韦庄，我只记得他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了呵呵

不错不错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非常喜欢  哈哈~

小语

下面引用由秋天里的雪在 2004/12/30 02:25pm 发表的内容：
不错不错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非常喜欢  哈哈~

许久不见秋雪！秋雪啊，对这位“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狂生，是否应该“劝他早归家”，休辜负了“绿窗人似花”？~~：））
另：远箫同学，你可不要说“樽前莫话明朝事”，“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0 12:09pm 发表的内容：
赫赫，关于“庄有宠人”的事情，夏承焘在他的《韦端己年谱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已经辩白过。
我没有看过这本书，猜想大概是从韦庄和王建的关系，以及这首《荷叶杯》的写作时间上来考证的吧。

七月提到前蜀王建，我想起后蜀的花蕊夫人了。花蕊夫人曾仿王建，作过一百首宫词，道尽禁宫的绮丽、成都的繁华。传说她在出蜀途中，曾在葭萌驿壁上题过一首《采桑子》，前半阙是“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后半阙是“三千宫女如花面，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
许多人都说，这是花蕊夫人经过葭萌驿，一时感慨，在驿壁上题词，题到一半，护送的宋军催促，故未写完。后有好事者添了后半阙，便有了此等污蔑她的话。
前段时间在图书馆找资料，无意翻到，花蕊是随蜀主孟昶由水路出三峡的。一时兴起便查了葭萌关，是在广元附近——原来这首《采桑子》并非花蕊夫人所写。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0 12:09pm 发表的内容：
赫赫，关于“庄有宠人”的事情，夏承焘在他的《韦端己年谱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已经辩白过。
我没有看过这本书，猜想大概是从韦庄和王建的关系，以及这首《荷叶杯》的写作时间上来考证的吧。

韦庄七十二岁帮着王建创建前蜀，可是，他是“记得那年花下”初识谢娘~~~ ——回忆总可以吧~~  赫赫
（说实话，偶也对那记载有些怀疑。不过，我喜欢故事，宁愿相信它是真的~~~^_^ ，顽固吧~~）

七月在野

前些天看《长河如烟》就重温了一次“花蕊夫人”的故事，今天又见，真是“无巧不成贴”，赫赫。
早先本来准备有功夫起个系列唤作《妇人之见》，其中就准备把这位写进去，一直也没有动手，干脆在这里“随意聊”几句。
“花蕊夫人”前后有两个，分别是王建淑妃徐氏（“花蕊夫人”一世），孟昶慧妃费氏（“花蕊夫人”二世，一说也姓“徐”）。
《全唐诗》把《蜀宫宫词》归到“花蕊夫人”二世名下，是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考证的。但是后人发现“法元寺时中元节，又是官家降诞辰”，认为七月十五是王建的生日，所以这百首宫词应该归到“花蕊夫人”一世名下。
孟昶这个人对夜壶都有创意，珍珠玛瑙装饰，呼之“七宝溺器”，给自己夫人取名却十分偷懒，搞得后人哭笑不得。
“花蕊夫人”二世的这半阙《采桑子》，据说是题在葭萌驿，所以《长河如烟》的作者在《驿站》一章里首先就讲了她的故事。确实有人考证（好烦人，又是考证）这首词不是“花蕊夫人”所写，理由和小语说的一样。但是我觉得她们走“水路”出川反而不太可靠，三峡在当时是何等的天险，可以通过三峡出川，就可以通过三峡入川，这样“蜀道”有何难？
“花蕊夫人”还留下了一首诗，其中两句是“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一个男人读来是这样的伤心，想当年“花蕊夫人”道来是怎样的悲愤。
白居易写过一个《时世装》叹道“元和妆梳君记取，髻堆面赭非华风”。“花蕊夫人”见到李艳娘梳起“朝天髻”，孟昶亲谱“万里朝天曲”，认为是“亡国”的“谶言”。所以那半阙《采桑子》就有了这么一个“续貂”：
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七月在野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4/12/30 08:46pm 发表的内容：
韦庄七十二岁帮着王建创建前蜀，可是，他是“记得那年花下”初识谢娘~~~ ——回忆总可以吧~~  赫赫
（说实话，偶也对那记载有些怀疑。不过，我喜欢故事，宁愿相信它是真的~~~^_^ ，顽固吧~~）

我也喜欢故事，所以诗话、词话之类比之诗词本身还要喜欢一些。怀疑不怀疑就是一闪念，并没有完全当真，可以和诗词有关，也可以无关。这首《荷叶杯》本来就是好，不是因为有故事才好的。
我说过不信“王建夺爱”是“有私心”的，我猜那些考证的人未必就没有“私心”，编故事的人未必就没有“私心”。读诗的人哪个没有“私心”，所以才有喜欢谁不喜欢谁。不喜欢不是说那个人诗写得不好，也不是说喜欢就是这个人的诗是如何好，就是“亲近”，实在没有办法。
《浮生六记》里面芸娘说过一段话：“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就是这个意思。

七月在野

[这个贴子最后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1 03:09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远箫如梦在 2004/12/30 12:47pm 发表的内容：
说到韦庄，我只记得他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了呵呵

赫赫，中午有酒喝，没时间说，先占地方，下午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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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有些醉意，韦庄词“疏可跑马”，在这里信马由缰。
白乐天的“忆江南”，最忆是杭州，次忆是吴宫，他做过杭州刺史，苏州刺史。韦庄忆江南，忆得很不一样，两首菩萨蛮可以连起来看，由此可知江南好好在什么地方。
眠花宿柳，很是春风得意，很有点杜牧“春风十里扬州路”的样子，难怪“未老莫还乡，还乡欲断肠。”“白头誓不归”。

远箫如梦

哈哈，可算是知道为何“洛阳才子他乡老”了。七月君说话，很合我胃口。呵呵   
小语，有没有觉得他极象一个老友？

七月在野

下面引用由远箫如梦在 2004/12/31 03:47pm 发表的内容：
哈哈，可算是知道为何“洛阳才子他乡老”了。七月君说话，很合我胃口。呵呵   
小语，有没有觉得他极象一个老友？

赫赫，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羁红尘

还有一首是否韦庄的？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此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大致如此罢。。。喜欢韦庄的小令。。。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1 11:06am 发表的内容：
前些天看《长河如烟》就重温了一次“花蕊夫人”的故事，今天又见，真是“无巧不成贴”，赫赫。
早先本来准备有功夫起个系列唤作《妇人之见》，其中就准备把这位写进去，一直也没有动手，干脆在这里“随意聊”几　...

说到这孟昶，他倒也填得一手好词呢。比如他有一首《玉楼春》“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中间不记得了）。
后来东坡填过一首《洞仙歌》，词前有很长一段序言，大致说自己七岁时曾遇见一到过蜀宫的老尼，她当时已九十多岁，但能记得蜀主纳凉摩诃池时填的一首词。东坡的《洞仙歌》，仔细看看，可不正是《玉楼春》的翻版“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东坡如此写，换成今天，大概又很有一番口角。碰到余秋雨，或许还会被法庭传话）。
孟昶投降之后，关于慧妃的传说甚多，其中有一则，说她曾被宋朝的皇帝召见，问起亡国的原因，花蕊夫人用一首七绝作答“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真正沉痛至极，悲愤至极。
七月说的《长河如烟》，倒要去找来读上一读。看看里面是怎样写的  ：）
另：三峡太过艰险，走水路出川极难，但还是要比进川容易些。：）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七月在野在 2004/12/31 11:30am 发表的内容：
我也喜欢故事，所以诗话、词话之类比之诗词本身还要喜欢一些。怀疑不怀疑就是一闪念，并没有完全当真，可以和诗词有关，也可以无关。这首《荷叶杯》本来就是好，不是因为有故事才好的。

如是如是  ：）
有时翻诗话词话，不是出于好学，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增加学问”，而只是喜欢里面的小故事。一些读过的诗或词，每每会因为这些故事而更加生动起来。也觉得更加“亲近”了。
有时碰到有趣的，也会与周围的人说一说，但更多是自己感受或体会一番——能碰到说得来的朋友，与大家通过文字交流，也是一件乐事（只是大冬天打字手太冷^_^）。
七月前面关于花蕊夫人的那段论述，很是精彩，放在跟帖里太可惜了，建议重起一帖  ：）

小语

下面引用由远箫如梦在 2004/12/31 03:47pm 发表的内容：
哈哈，可算是知道为何“洛阳才子他乡老”了。七月君说话，很合我胃口。呵呵   
小语，有没有觉得他极象一个老友？

咳~~远箫同学，你怎么不自己问七月~~
哈哈，远箫，你老说我“难得不羞怯”，我看你是“难得羞怯”呀。。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一羁红尘在 2005/01/01 00:07am 发表的内容：
喜欢韦庄的小令。。。

与红尘的又一个共同点  ：）

吟风听月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5/01/01 01:59pm 发表的内容：
与红尘的又一个共同点  ：）

你们两个共同点还有很多那^_^

七月在野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5/01/01 01:29pm 发表的内容：
七月说的《长河如烟》，倒要去找来读上一读。看看里面是怎样写的  ：）

《长河如烟》有点“四不象”，不是纯文学或者纯历史，稍微有点类似《文化苦旅》。其中也讲了一些江南的旧事，大多也是以前看过的故事。正好两个贴子里都说到了《驿站》里面提到的故事，所以拿出来说说，并不是说这本书如何的好。
不过我看书并不会要求它全好，只要有一两句能够打动我就买了，也不要求自己全部看完。兴起而看，兴尽而闭，隔一段时间把床头堆积的书整理一下，看完的或者不想再看的移到书橱里，再从书店或者书橱里搬出一些来，总保持一副凌乱的样子，也保持一副文化饥渴的样子。赫赫。

七月在野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5/01/01 01:29pm 发表的内容：
说到这孟昶，他倒也填得一手好词呢。比如他有一首《玉楼春》“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中间不记得了）。
后来东坡填过一首《洞仙歌》，词前有很长一段序言，大致　...

赫赫，还是考证：
《漫叟诗话》云：“杨元素作《本事曲》，记〈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敧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钱塘一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此词。”
《双砚斋词话》云：“东坡作〈洞仙歌〉，自述少时尝闻朱姓老尼，道蜀宫事。言孟昶与花蕊夫人避暑摩诃池上，作词一首，老尼能全诵之。尔时尚幼，不能悉记。但忆其首句“冰肌玉骨”云云，似是〈洞仙歌〉，因以己意作一词补之。是东坡止用其调，而非袭其词。迨后蜀帅谢元明浚摩诃池，得石刻孟昶原词，首二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正与东坡所记相符。是昶词本作〈洞仙歌〉，尤无疑义。乃不知谁何，别作〈玉楼春〉一阕，伪托蜀主原词，其语句乃取坡词剪裁而成，致为浅直。”
宋赵闻礼《阳春白雪》卷二，载宜春潘明叔云：《蜀王与花洞仙歌》，其词不见于世。东坡得老尼口诵两句，遂足之。蜀帅谢元明因开摩诃池，得古石刻，遂见全篇：“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贝阙琳宫恨初远。玉阑干倚遍，怯尽朝寒，回首处，何必流连穆满。　芙蓉开过也，楼阁香融千片。红英泛波面。洞房深深锁，莫放轻舟瑶台去，甘与尘寰路断。更莫遣流红到人间，怕一似当时，误他刘阮。”按云：“自清凉无汗”，确是避暑。而又云“怯尽朝寒”，则非避暑之意。且坡序云夜起，而此词俱昼景。其中贝阙琳宫，阑干楼阁，洞房瑶台，拉杂凑集，明是南宋人伪托。
考证来，考证去，只有一句话是孟昶的了，郁闷，这样的故事不说也罢，还是请小语郡主接着讲韦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