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

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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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姜了
　　
　　
　　片段1在兴城古城城墙上行走
　　
　　
　　
　　
　　
　　前端铸字：大明天启四年造重五千斤。“启”当然不是这个“启”。铸的字是铁炮身上愈来愈模糊的痕迹，远不如铁炮在历史中的痕迹清晰。当时，这家伙叫红夷大炮。红夷大炮不发怒就堵得慌，发怒它才能顺气。兵卒的身体，战马的血肉之躯，甲胄兵器等等碎裂，四散纷飞是这家伙要的效果。动怒一下，这家伙喘粗气，硝烟一时半会儿在炮口散不尽。铁炮有连气都没得可泄的一天，死在城上一角，时间派锈在这家伙身上做文章。铁炮被三块石头架住尸身，成为无可奈何的雕塑。
　　不知城墙是何时允许在它跟前长树的。靠近城墙长的树高过城墙，还向城里伸枝探头，一天天明目张胆起来。探子细作往城里混，必提心吊胆。阳光照旧城砖，而树叶吸吮阳光，绿到老成。五月后，树更有生长的张扬时光。努尔哈赤们已不能再攻城，城墙上一块不起眼儿的砖受不到喊杀声的惊吓，“铁裹车”撞塌城墙让城砖受硬伤的噩梦做完。但时间持续进攻，没有在时间面前不溃败的，时间不易寻到坚韧的对手。现代和时间侵蚀消磨旧有之物，存在下来并有光芒可放的，就是称之为经典的东西。有的城砖被时间打得渣儿掉不少，它们极力往里面退缩。
　　没风，战争安息得有年头儿了。城墙外用枝条探向城墙的大树与城墙一同有心可安，而当时在城上指挥守城的将军自有他的心情。后来，护城河、外城、吊桥等丢失，现在城门洞开，现代应时侵入城内，这些是守城将军的身后事。将军经常从城上向城内俯视，下面是百姓苍生，远方有皇上朝廷。将军身上的甲胄百余斤重，更为沉重的东西在他体内悬坠。当时的活物都是城里最为新鲜的汁液，汁液流尽，残存的城变成空壳，愈来愈干愈来愈硬，古城早已经尴尬在现代面前。
　　
　　
　　
　　
　　片段2日记：晚婚
　　
　　
　　
　　
　　晚婚，晚上结婚。婚早结了，像命相里说“花堂早拜”，必“夫妇中途”。这是指我。
　　我晚婚。
　　这两天阴雨，八、九点钟的太阳呆在那儿，今天也没注意一下。阴了晴，晴了阴，雨大雨小，能冷暖自知就好。
　　八点三十九分，老婆喊。而立几年，我感觉不惑。小时得肺炎扎青霉素链霉素，我爹同学的儿子打过量，聋掉，接着的事儿是哑掉，接着的事儿马不停蹄，来了不是让骑的，而是踏过来踏过去，大人孩子遭蹂躏。父亲有心，没让护士打太多，我的听力免不了受损伤。老婆喊第三声，我脑子里乱糊着。老婆站阳台上喊，没掏耳朵的时日积攒一块儿，老婆站阳台上向楼下看，我从另一处过来，离她有三米远。转过身，我问她喊什么，她说我叫儿子看看下面有结婚的。儿子九岁，结婚是他爱看的热闹。我爸同学的聋哑儿子有时遇到，他不做声，有眼神有表情有动作，需要时掏手机，捏笔在屏幕上忙活儿几下。第一，老婆不是在喊我，是在喊儿子。第二，老婆说楼下有结婚的，不像是娶媳妇，倒像是嫁姑娘。第三，是娶媳妇还是嫁姑娘，她咋看出来的，我得瞅瞅。从阳台往下看，楼下几辆轿车一排。外面没啥人，估计人下车进楼里了。老婆说的娶亲还是嫁女，我没整明白。没必要整明白，八点四十五分，老婆从阳台回屋，说时间有点晚，娶媳妇嫁闺女都晚，问我听见放炮仗没有。我说没有。儿子往楼下看没看我没留意。
　　喜欢的，被别人娶走。去异地上学，往回给早就看好的写信，我还有点儿念书命，她没了，去做小生意。隔几百里我在纸上发酸，后来咀嚼涩，滋味有得吧嗒。
　　八点四十五分，之后八点四十六分八点四十七分八点四十八分，老婆说不惊讶刚才看到的了，就是天不老早了车队才到。结婚不必起大早，她说听孟娜说沈阳有晚上结婚的。我都不惑了，说啥事不能老一套，晚上结婚没啥不好。结婚时我不小了，天没亮直奔韭菜台，按老规矩办的。孟娜考学，我老婆还没成我老婆前给她辅导物理。孟娜物理考得很理想，进省城上学工作。小丫头能说会道，打单位电话跟我老婆聊半天。小丫头还没结婚，聊对象的事更起劲儿。听老婆和孟娜一通神聊，我不耐烦，说有啥唠的。儿子小，婚我结完了，一时清醒一时迷糊，这不是睡没睡好觉的事，不是酒喝没喝多的事。早上结婚老一套，等晚上结也没啥新鲜的。而立之后不惑之后知天命之后耳顺之后可能还有可能没了。九点四十七分我想到的这些。
　　九点四十七分之前，老婆带儿子出屋下楼玩儿去了，我上阳台向下瞧，那排轿车消失。楼下没人走动，比较肃静，似乎那几辆消失的喜车没来过。于坚在云南写作，贝多芬死在德国。肉身和魂魄隔时空只是概念，仅是空壳。空壳多了，车压蹄踏的蛤蟆，风干掉。挤瘪的虱子、跳蚤落进水里难以鼓胀。高粱壳，黄豆弹出豆荚，我儿子的胎衣埋在菜园子里九年。想想，抚慰一下也不错，尽管是概念，是空壳，具体不了。
　　
　　
　　时间：二零零九年五月十日
　　
　　八点五十分左右，老婆给她妈打电话，听着一句，像是祝她妈快乐什么来着的。八十岁半夜三更结婚，在坟地举行婚礼，拿棺材当洞房才算新闻，除此，旧闻太多。
　　
　　
　　补上：五月十日母亲节
　　
　　《记有意义的一天》，小时上学，写作文跑不了这个。晚上结婚，老婆说出这个，我没诧异。上小学是上个世纪的事，上个世纪上小学我还小。
　　
　　
　　天气：多云，阴，多云
　　
　　太阳没肯露面。
　　我姨信教，上过教堂。《圣经》大概是我妈从我姨那儿拿的。我妈没去过教堂，我把《圣经》要到手翻看。《旧约》旧？《新约》新？下午，太阳不着面也没关系，第二天，它活了几十亿年，再一次重见着，认为它新它就新。
　　
　　
　　
　　片段3跳蚤虱子消失，还有无聊
　　
　　
　　
　　
　　眼里几乎没光鲜的东西，亲戚家的黑白电视关了，炕上，被褥铺好。外面黑，屋里灯泡还要亮一阵儿，我想脱鞋上炕睡觉。站在地上，挨近炕沿儿。女主人问：身上有虱子吗？我说没有。屋里两个人，是不是有意地问，以当时的年纪，我还不会刻意地想。答是随口答。女主人是我亲戚，男主人始终是我亲人。就是我与男主人有血缘关系。女主人问我身上有没有虱子的这家亲戚享有干净，虱子在这家过早绝迹。我还长在虱子一时绝迹不了的家，晚上睡觉身上没完没了的痒还不算多，家里没完没了的吵架无论如何惊不走虱子。别人家不怎么吵闹，虱子该多少还多少，满头白花花虮子的脑袋没谁嘲笑，都彼此彼此。
　　家里干净，出门没虱子随身做伴儿的主儿可以嘲笑身上的虱子随时出来晃的主儿。范同学下课嘀咕他前座的一个女生。范同学满脸笑意，说的事儿没包袱可抖，但他有意在讲时制造效果，就是自己边说边乐。范同学长相不错，有身条儿，家干净。他家我去过。他说完，我留意那女生。当天那女生头发梳得一根是一根，虱子走道儿不拌腿，女生坐得板正，舞台般丝毫不晃动，这样就有虱子出台表演的了。范同学说他瞅见虱子从那女生头发里爬出，在后脖梗子亮会儿相又钻幕后去了。那女生对虱子私自上台表演毫无察觉，一堂课板板儿地端坐。范同学看出好戏，一堂课轻松对付过去。范同学没身条儿了，骑在小摩托上水桶样儿，当修理工养家糊口，脸上眼里暗淡。我断言，他不会轻易笑了。要是突然爆笑，那肯定是他精神出问题了。
　　虮子在脑袋上白花花，感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是大了。穿小背心小裤衩疯跑的年纪，我尽量让虱子在身上呆安稳，最好双方相安无事。虱子骚扰过分了，我脱下小背心小裤衩，决定收拾它们。用两个大拇指手盖儿挤虱子，吃饱喝得的虱子有挤头儿，挤碎它们的动静挺受用。这些享用像在无边的烦恼中偷到的几个小清凉。有时挤上几个虱子是我那时很美的营生。有挤上瘾的可能，我盯上猪身上的虱子，跳猪圈，假装给猪挠痒痒，猪哼哼唧唧歪倒于地。猪挨刀前能享受着的愈来愈少，大起来，我无聊愈来愈多。猪毛稀，虱子爬得缓慢，我能看清猪虱子爬行时，身上反复动作的爪足。无聊肆意张扬，说猪不挨刀我不长大绝对无聊。
　　狗崽子拿一只前爪弹挠脖子的一块地方。大狗趴卧，时而狠呆呆地向自己身上咬几下。听到狗牙互相撞击，没咬着狗蹦子，大狗再次无可奈何。狗崽子隔不长时间就弹挠脖子，断奶没多久的小狗眼里有股愁闷迟迟难消散。扒开小狗脖子上的乱毛，毛里一窝虱子窝着，不知道打哪儿着来的，抹上药的第天儿，狗崽子撒欢，屋檐下少掉一小堆郁闷。到狗身上找跳蚤，无聊去了又来，从身体里不停往出生。夏天，狗脱毛，我拿推子推光狗两肋肚子上的毛，狗蹦子爬到没毛之处很好捉。要不然得扒狗毛找。跳蚤皮实，爱蹦跶，不像虱子慵懒。捉跳蚤偷摸儿扔别人身上，这事儿，小时我干过。想到别人咬一身包，暗自好笑。
　　无聊绝不轻易退场，倒要不罢休地生出。如虱子跳蚤般随意捉来，玩弄于手掌指尖，而后用两个大拇指手盖儿挤爆它们。此等事只好想象。
　　
　　
　　
　　姜了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jiangzhenkai
　　
　　
　　
　　
　　
　　
　　
　　
　　
　　
　　
　　

曲径通幽

点滴积累，不错，问好：）

小玉石

点滴积累，不错，问好：）
曲径通幽 发表于 2009-5-18 12:09

学习问好！小玉石。

qugaolin6

片片段段，都记载下难忘的历史和生活。姜了诗人行文风格独特。欣赏，问好！

旷野风

精彩，很有感觉的文字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