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月 于 2011-10-13 06:11 编辑
堪堪百余字的圣旨,刚刚读到一半,那知府并邓元朴都已喜出望外。圣旨中把这腊鱼的美味和他们的忠心爱君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最后把知府品级从从四品擢升到正四品,邓元朴的九品知事也擢升到从八品,又把这腊鱼定为每年的例行贡品,其量不可少于四担。圣旨之外,乾隆爷自是没有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题字的机会,亲笔手书四个大字‘味甲天下’赐予邓元朴。 皇帝亲书,自是非同小可,不消半月功夫便已经传遍衡永郴道,慕名而来观赏者竟络绎不绝起来。从此,上沙洲村和下沙洲村这两个本来世外桃源般的村子再未安静过。关于腊鱼的出处也是越传越神,前来购买者也越来越多。有需求便有市场,两个村子的人便有了专门制腊的作坊,渐渐地竟形成了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有了买卖就有了竞争,上沙洲村因为有了皇帝亲书的‘味甲天下’牌匾自被认为是腊鱼正宗,因此生意比下沙洲村好出很多,价钱也要高出一倍有余。只有当上沙洲村供不应求时,下沙洲村才有市场。起初下沙洲村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但也安于现状,谁叫他有皇帝亲书呢。如此过了三年,两村差距越来越大,到最后下沙洲村的腊鱼必须得通过上沙洲村才能销得出去了,下沙洲村的人越发不满起来,开始有人在族里提出疑问,说是,当初进贡的腊鱼里,也有下沙洲村的在里面,他上沙洲村凭什么一村霸占了牌匾,再说皇帝钦赐的那牌匾又没写他邓元朴的名字,他邓元朴凭什么就把这牌匾挂在自己家里? 这样的说辞越来越急切了。是日,下沙洲村的族长召集族中所有户主就此事商议对策。下沙洲村的陈氏家族自明中期全族迁移到此发展至今已有近百户人家了,专业从事腊鱼制作的作坊到得现在只剩下三家,其余被上沙洲村拖垮的制腊人家只得以捕鱼来供三家制作腊鱼为生了。三家中最大的一家叫陈孝生,次之的叫陈义生,最小的一家叫陈智生。此三人同是一个祖爷,属于第三代堂兄弟。其中陈孝生的妹妹陈孝英便是邓元朴的妻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邓元朴的儿子邓在打压下沙洲村的时候手下留情了一下才让陈孝生成为下沙洲村制腊第一家。 陈孝生生的两子一女。大儿子刚刚满了二十一岁,名唤陈守书,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他老子陈孝生给他取名守书,原是指望他能够学富五车考取个功名混个官来做做,谁曾想这儿子自小不喜读书,一本《三字经》翻来覆去读了三年还背不下来十句,陈孝生见其如此索性死了让他读书的心思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跟着村里的渔人去湘江里玩耍,因此陈守书长到十四五岁时就已经练就一身可在水里抓活鱼的极好水性。 二儿子名唤陈守琦,今年十九岁,跟他哥哥陈守书生的完全相反的两种体格,白白嫩嫩,消瘦的面孔上长了一双极不相称的大眼睛。这儿子倒是自小最聪明伶俐且记性极好,因其六岁时就能背诵唐诗百余首而名动乡里,其时都说是文曲星下凡来了。陈孝生把对大儿子的寄托全部转到了小儿子身上,对其呵护备至,满以为真是文曲星下凡到陈家。岂料陈守琦长到十岁的时候突然像他老子转移寄托一样把对书本的兴趣全部转移到花花草草上去了,整日里满山满野去寻花问草,把一个偌大后院栽满了各色花草。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大,陈家后院里花草的种类也渐渐增多起来。说来也怪凡是经过陈守琦栽培的花都开得鲜艳无比。可怜陈孝生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好好的一个读书胚子竟成了个花匠,最尴尬的是这个整日里混在花丛里的还是个男人。 正当陈孝生心灰意冷之时,女儿陈守琴出生了。守琴的出生又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是这希望的曙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了三岁还不能出声叫爹娘的守琴又把他扔进了冰窟窿里。直到守琴三岁生日的时候,来了一化缘和尚,闻知此事后,也不知使了甚手段,守琴开始说话了。结果陈孝生寄予俩儿子身上的期望全部在女儿身上得以实现。守琴十二岁时方圆几十里便没有能教她的先生了。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尤其是围棋,那是下得出神入化。加之又生就一副凌波仙子般的样貌,因此守琴的名字便如同这腊鱼一般很快传遍了衡永郴道。以至于守琴刚刚过了十六岁,便有无数名门望族前来提亲了。陈孝生在兴奋之余又生去几丝遗憾,遗憾这守琴的女儿身躯。 这提亲的人中自然也有陈孝生的妹夫邓元朴。邓元朴生有一对龙凤双胞胎,女儿邓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东安县令的祁道远的儿子祁正之了。女儿出嫁的那一年正是邓元朴擢升到从八品的那一年,这桩亲事还是贪嘴知府给做的媒。儿子邓固大守琴五岁自小便喜欢与这个表妹在一起玩耍,到了娶亲的年纪之后对爹娘说自己非表妹不娶。因此在平时里邓元朴夫妇就已经数次旁敲侧击地探了大舅子陈孝生的口风了。本来陈孝生也有几分喜欢自己这个外甥,曾动过几次把守琴许配给他的念想,岂料后来竟为腊鱼的生意成了竞争对手,最可恼的是自己这个外甥完全不念舅甥情义,仗着有皇帝钦赐的‘味甲天下’的牌匾屡屡打压自己。这时候邓元朴前来提亲他自然是不愿意了。 也怪邓固自己,真不枉取了这个名,人也同名字一样固执的要死,生意是生意,亲情是亲情半点不肯含糊。邓元朴在永州府做事,家里的生意自然就交给了儿子邓固,这邓固仿佛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在他的经营下加之又有‘味甲天下’的牌匾坐镇,没两年功夫便吞并了上沙洲村的大大小小所有的制腊作坊,因此上沙洲村的制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其它那些制腊的村人都成了他家的工人。这些做工的人所拿到的工钱比自己制腊时所赚要多得多,因此被吞并了作坊的人家不但没有怨言反倒对邓固佩服之极。 却说,陈氏公堂里族长正召集了所有男丁在商议对抗邓固的对策。这当中最心焦的便是陈孝生,陈忠生,陈义生三个了,因为他们制出的腊鱼明明便宜一半也抢不来市场,却只能用半价卖给邓固,眼看着马上就要面临与上沙洲村那些被吞并的作坊一样的命运了,教他们如何不心焦。 首先说话的是陈氏宗族族长陈厚云,各位都说说吧,啊!如今那邓固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他是想着一人独霸这门生意呀。族长说完后过了良久见没有人出声,于是便点名道,孝生,你来说说吧,这下沙洲村就你家的作坊最大了,邓固也是你的亲外甥,你跟大伙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吧。 陈孝生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说道,我这外甥呀,我是拿他没半点办法了,大伙都知道他是丝毫不见情面呀,我也是指望着让大伙帮我出个主意呢。 族长点了点头又问陈忠生,忠生,那你来说说你的意思吧。 陈忠生早就有意关掉作坊去邓固那里做工去了,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敢走这一步而已,今天被族长问到了于是便直说道,我看咱们都关掉作坊也不是什么坏事,人家邓固都把柜坊开到永州府去了,听闻他马上又要在衡阳府开分号了,再说人家又有皇帝钦赐的金字招牌,咱们拿什么跟他争呀,不如干脆关掉作坊去他那里做工,上村的那些给他做工的人不是挣的更多吗。 陈义生听得他如此说,未等族长点他的名就已经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忠生兄你这话说的好没志气,如此我们陈氏家族不是就败给了那姓邓的小子了吗,要我说,他邓固能把柜坊开到府里去我们陈氏家族也可以,我们三家联合起来未必便争不过一个毛头小子。陈义生大声地说完这段话后换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些许后又对陈孝生说道,孝生兄,你是我们的兄长,又是你的作坊最大,你说说看,我的主意是否可行? 陈孝生本就有些优柔寡断,连家中一些较大决议都需要他夫人帮着下决定,更别说当此大事了。被陈义生问到后呐呐地不知如何接口。倒是陈忠生直截了当的多,也不顾陈义生问的是不是自己,接口说道,义生你说的忒也轻巧了些,人家顾客认的可是‘味甲天下’的金字招牌,咱们即便把柜坊开到府里去也奈何不了买家不认咱们。 陈义生又想反驳,被族长拦下了,族长说道,忠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呀。 陈义生甚是不服,口气生硬地说道,那族长的意思莫非便是叫咱们关了作坊去给姓邓的小子做工去? 族长知他性子直且无谋略懒的理他,只是把眼睛盯着陈孝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就是要他陈孝生做最后决断。陈孝生因为心中没有注意,所以不敢看着族长,只把族长询问的目光丢在一旁假作没看见,自顾自的低着头不言不与做沉思状。这模样只把耿直暴躁的陈义生气的七窍生烟,刚想发作时,却听得一个又嫩又细的声音说道,咱们可以先把‘味甲天下’夺过来。声音虽然嫩细,语气却是十分肯定。一众人等循声看去,却发现说话的是陈家那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二少爷陈守琦。 陈孝生不给他人嘲笑的机会立即呵斥自己的儿子,大人在说话,你个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谁知道这个一向不多言多语的儿子竟不理会自己的呵斥,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皇帝钦赐的牌匾并非说明是给他邓家的,大家都清楚当时进贡的腊鱼我们陈家也有份,很显然皇帝亲书的‘味甲天下’是指我们大家进贡的腊鱼。守琦歇了口气,还待再说,陈孝生哪里还容他再说下去,站起身来欲推他出门。陈孝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说的有理,只是谁也没有法子把那牌匾从邓元朴家里摘下来,他担心自己儿子说出来后,这去邓家摘牌匾的事情就要落在他头上,因此才如此忙慌地阻止自己的儿子再说下去。 族长邓厚云似乎从守琦那种肯定得语气里听出了些希望,眼见着陈孝生就要把守琦推出门外,急忙叫住陈孝生,孝生,你让孩子把话说完。 陈孝生非常不愿意把守琦卷到这里面来,当下说道,族长,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我看他是被自己栽的花花草草熏晕了头在这说梦话呢。 守琦挣开父亲,把细嫩的生声音提高了些许,我就是有办法让表哥把牌匾让出来。 陈孝生怒道,你又甚办法,那牌匾如何珍贵?你怎能从你表哥手里夺过来,我看你小子真是晕了头了,快些给我回家去。 陈义生起身拉住陈孝生,说道,孝生兄,你先别急赶孩子回去,且让孩子说说有甚办法,说出来行不行得通这不是有族长跟大家在这的吗。说完又侧过头看着守琦说道:守琦,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其他人等趁势附和道:是呀,孝生兄让孩子说说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陈孝生见大家都这样言语,知道是再也走不掉了,于是放开守琦恨恨地说道,说说吧,倒看你小子能说出什么好主意来。 被老子允许发言的守琦并没急着说话,而是整了整被他爹推搡的有些乱的衣襟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