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夜 于 2012-11-20 17:02 编辑
茉莉开时(写给秋儿)
---------文/茶
虽是七月,暑气却似乎已浓的化不开了。躁动了一整天,此刻已是下午。太阳的余晖暖暖的流下来,小院角落里,茉莉花安静地沐着。远远望过去,隐约有光在闪。
雕花的木格子窗老旧了。有些斑驳,日影伏在上面,一动不动,好像是新漆的暗色纹路。 碧月正在窗下写一道横幅: “自在飞花轻似梦” 细细的墨匀开,清秀的簪花小楷。梦字落笔,碧月抬首微微笑着。 推开窗,院落的景致恰都拾进眼里。 “夕阳无限好,正是因为短暂才动人的。”她轻声自顾自说着。转身出房,穿过院子时,折了一朵半开的茉莉簪在鬓旁。发丝轻含着花茎,有香缠缠绕绕的。 “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倒也算贴合此情此景。碧月一下笑出了声。 旗袍是昨天才制成送来的。轻盈的丝绸,淡绿是她最爱的颜色。衣襟上随意绣了几朵浅白的茉莉。使人更见风致了。 她慢慢踱出院子,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高跟鞋轻叩石板发出的声响,使她觉得并不寂寞。 似乎有淡淡的香气调和在空气里,碧月轻嗅着。心,竟放空似的浑然。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她想。 天色渐暗。大朵大朵的夜,依次开起来,挤挤挨挨的。巷子里的人家只好把灯火也催开了。有隐约的人声,想是疲累归家的人。碧月倒没用心去猜他们的密语。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少游的寂寞,此时细细嚼着。唇齿间竟微微有了凉意。 “灯火有时也是冰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知不觉,转到陌生的巷子。 香气清新,直逼向她。仿佛要将整个人用香气浸润起来似的。 碧月抬头向前望去,满目芳菲。不知是谁在门口种了几株茉莉。白如梦样的花安静地开着。月光流泻下来,将花濯的更白、更清。 微微俯身,她忘神看着。花影细碎,将碧月的身子和心都映的恍惚了。 “观花还是观心?” 突地,这一问好像一颗石子,将月和花影都弄碎了。碧月心里也是一皱。 她没回头,淡淡地答:“观花即是观心。” 背后有一丝轻微的响动。像是叹息。 碧月小心地侧过脸,石板上印着一个颀长的影子。 “都说花能解语,不知有没有人能解花?”背后的人又将问题抛给她。 然而未等碧月回答,他又自顾说着: “其实花也是寂寞的。你看这茉莉花,白天会有很多人经过这个地方,看到它开花了。很欣喜。其实,茉莉花在晚上开的更好。但能守着冷清,独自来赏花的人却只寥寥。” 碧月心里又是一动,这才将身转过来。 月光下,一袭简单的长衫,清瘦的脸,不知是因为月光还是花香,让碧月总觉得看不真切。如梦一样。 “子非花,焉知?”碧月有心刁难。将庄子的话剪了重抛回给他。 他一下笑起来。 “观花即是观心。如何不知?” 碧月未答话。将头扭过去,重又看花。 那人也不说话了。只静静站着。两人的影子与花影重叠。斑斑驳驳的。 “倒能临成一幅水墨。”碧月心里暗暗想。
每一个清晨若都是初生的婴儿,那么清晨里的阳光应是他明澈的眸子。 当柔和的眼神透过窗纱时,碧月竟在窗前失了神。她有些恍惚。有时候梦与现实并不那么分明。 碧月只隐约记得一些话的碎片,香的余味。以及,关于茉莉花的一个残梦。 睡前从鬓边摘掉的花还躺在梳妆台上。香已销了大半,隐约还存有夜的气息。 是梦?或许不是。 石子拨弄的余波分明还在。心情氤氲起来,竟生出隐隐的祈望。 古旧的巷子里,清晨永远是新鲜带着露的。昨夜悄掩的黑色门扉,如今已被阳光启开了。碧月倒没心思去探寻别家突然探出或隐去的笑靥。她缓缓地踱着步子。整条巷子里,似乎只她一人那么悠闲。淡蓝色碎花的旗袍,黑色高跟鞋,轻挽起的发髻上,一朵茉莉含笑半开着。 时不时的,会有人从她身边低头急匆匆地走过。这时候,碧月常常会看着渐远的背影叹息一声: “慢些才好。” 不知走了多久,碧月一抬头竟微微怔住了。几株茉莉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开。清晨的阳光也似乎比往日温柔了许多。脉脉的眼神将花朵襁褓着。 “每一朵花都有开花的使命。开在白天的,被车尘、人声漫掩了,开在晚上的,夜雨相欺,独守清冷。然而它们还是要开。没来由的。因为开花,就是一种使命。” “这几朵已不是昨夜那开着的了。因为花落,也是使命。或者说:宿命。无法拒绝的东西。” 她想着,竟出一些懊恼。 “可是花落了,还是会再开。早上、明天、下一年......都是可期待的。而有希望在,总是好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分明的欢喜起来。 暗自怔忡了好一会。碧月才注意到一扇门,悄掩着。黑漆漆的门扉仿佛可以吞食所有想要探寻的眼神。但锁住她的却是一把锁。 刹那间,碧月静默了。 好一会她才自言自语道: “花与心的区别还是有的。只是,又何必去分的那么清楚。有时间倒不如观花。” 碧月转身,轻巧的避开地上掉落的花瓣。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拾了一朵在手心里。 “原来真是一个梦。只是花还没醒。” 回去的路上,碧月怅然许久。 “花与花、人与花、人与人之间。大抵都是一样的。遇见和不见就像花开花落一样自然。” “看客是最无情的,却也最有情。” “独自看花去,也独自看花回。人生来就是孤寂的。花也如此。” “梦也挺好。”
转眼间七月流过去了,八月又迎入眸。 热,似乎更加浓稠。 是夜了。无尽的黑渐渐将空气里的热气拢起来,又直扑向人。 碧月此刻正在回家的路上。刚入巷子,她的脚步便放轻、放缓下来。 空气氤氲着,有微微的香气缭绕。碧月脚步滞了一下,转身向另一个巷口走去。 花还开着。依旧默默无语。 有月,却被云悄掩了。 “人终究比不得花要淡然,开落无人欣赏并不使它们寂寞。” 碧月站久了,脚微微有些麻。将身过去,摘了一朵雪白的茉莉。 “观花还是观心?”背后有人问。颀长的影子恍恍惚惚的。 碧月怔了一怔。没有回头。尽量压住自己微颤的声音,淡淡地答: “观花即是观心。” 手里的花不知何时,已跌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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