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船上的场景

可堪孤馆闭春寒

    他不怎么喜欢旅行。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安排的，他不时地要走到陌生的城市的陌生人群中去，还没来得及熟络，融入那里的氛围，就又风雨兼程到下一个陌生里面去了。而这一次，他的旅程，在海船上展开。
     夜里的风浪很大，大到几层甲板上都没了人影，孩子和妇女早被摇晃得七荤八素，避回客舱，男人们，如他这样无聊的散客，齐齐地闪身到酒吧里面，消磨并不美好的夜晚。
     他盯着吧台上的水晶酒杯，从自己一侧滑开去，溜到别人的面前，又溜回来，反反复复。酒吧伙计是个惯经风雨的老船员，对他咧嘴笑了：“怎么样，先生，很有意思吧，现在，谁在这里摇摇晃晃地走路，没人会觉得他喝多了。。。”
     他没心思玩笑。他不喜欢船，不喜欢火车，不喜欢飞机，不喜欢长途巴士，不喜饭店餐巾的那股子消毒水的气味，不喜欢旅馆卫生间关不严的水龙头永远的“滴答”声，不喜欢每天晚上躺在一个陌生地方陌生的床上，也不喜欢听出租车司机或是酒吧伙计喋喋不休。他觉得旅行，比如今晚这样的，糟透了。
     有人给自动唱机换了唱片，是一首爵士乐作品，钢琴前奏冗长，他感觉等得地老天荒的时候，歌者沙哑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出现了。他觉得很闷，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威士忌酒，叼着香烟，出了舱门。
    站在船舷旁边， 海风夹带着大颗的雨点，没头没脑地打在他的脸上，有那么几颗，冰冷地钻进他的衣领。漆黑的夜像一张漫无边际的网，罩住航船，给人的感觉是，这起伏在海面的船，只不过是一条在网里挣扎的可怜的小鱼。他努力了几次，都没点着香烟，最终懊恼地把湿掉的烟卷儿扔进黑暗里面。突然，远处一道闪电，把黑夜划开耀眼的裂缝，一个海岛的轮廓魔术般从亮光里跳出来，然后又迅速跳回到无边的黑暗中去。他觉得那一定是个错觉，怎么可能呢？这条泄气的航线上，有这个岛吗？
    “你看的没错，那是X岛。”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旁边船舷的黑暗中传来。这声音来的太突兀，而且恰恰契合他内心的疑问，这使得他对这个声音有种不安感，一如对那个岛的感觉。他迟疑了一下，攀着船舷，摇摇晃晃的向声音发出的黑暗中走去。突然，他的手触到什么，那是扶在船舷上的一只手。他感到手指冰冷，但是很柔软。他刚慌张地松开手，航船剧烈地颠簸起来，黑暗中伸出一条手臂，坚实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也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飞起来，他看到，一个女人，近在咫尺，就站在他的身边。狂风吹拂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其中几缕贴在额头上面，发梢滴着的水珠，一颗颗从她平静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在她身后，海面黑色的波涛汹涌，像一锅沸腾的沥青。远处岛屿巨大的身躯恰似魔幻布景般再次出现，要不是那条紧紧挽住他的手臂，他几乎不能确认这闪电下的情景的真实性。接着，一切回归到黑暗之中。雷声滚滚，由远及近，算是给这个戏剧性场面谢幕的掌声。他们在黑暗中，在孤舟上，在风雨里，沉默着站了很久。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船长在广播里说，由于避风，航船昨夜改变了航向，今天要在X岛停泊。
     船舶缓缓地驶近X岛，透过落地窗，他看到迷雾中的海岬上露出一个灯塔白色的塔顶，树木郁郁葱葱的绿色给这个岛一件安静的外衣。几个孩子奔跑在码头上面，向着航船挥手。
     走上甲板，他看到她。头发整齐地系着，米黄色的风衣，腰带随着海风飞舞。
    “早晨好。”他说。
    “早晨好。”她应。
    “您对X岛熟悉吗？”
    “是，后面的几处海礁可以潜水。所以，来过几次。”
     他们一边走上跳板，一边这样交谈着。人群拥挤，被折腾了一夜的旅客争先恐后地从船上扑向陆地，岸上的小贩显然把这艘船当成意外的礼物，拿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一股脑地涌向下船的客人。在这两股洪流汇聚的时候，他们被冲散了。他站在漩涡的中央，迟疑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投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面。
     走下跳板的一刻，他抬起头，一只海鸥，掠过一排排渔船的桅杆，扇动翅膀，钻进山雾，不见了踪影。

词宋

蛮有小说味道的。

春秋书简

一只海鸥

戒痕

春寒擅长于片段描写，尤其是对人物心理的捕捉，很是细腻。
这个片段画面感强烈。让人的阅读的过程中有如身在其中，从而引发共鸣。
感谢春寒如约而至{:soso_e163:}

qugaolin6

这个乘船旅途场景，有一种迷离朦胧之美，结尾两节描述恰到好处。有相当文字功底，拜读学习了，欢迎春寒朋友常来现代。{:soso_e181:}

碎雨

每一个人都有一座孤岛，远离陆地的岛，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时有海鸥掠过，刹那亦可成为永恒。

南草萋萋

又见寒兄好文，才从你的的〈湖山之间的片断〉的梦境中出来，那支略带点潮味的香烟还余烬未熄，你又推出新作，记得你曾经说：“下次再造一个世界，大家一起做梦吧。”你履约而来，我也涉水而至，待细读。问好。

可堪孤馆闭春寒

词宋 发表于 2012-12-21 19:35
蛮有小说味道的。

   谢谢词宋斑竹临帖。

可堪孤馆闭春寒

春秋书简 发表于 2012-12-21 19:36
一只海鸥

  问好楼主。

可堪孤馆闭春寒

戒痕 发表于 2012-12-21 23:33
春寒擅长于片段描写，尤其是对人物心理的捕捉，很是细腻。
这个片段画面感强烈。让人的阅读的过程中有如身 ...

   戒痕好。
   读了您的评论，按照您所说的“心理捕捉”和“画面感”，春寒再做审视，觉得表现并不好。
   每次鼓励多多，春寒心领了。不提感谢不行，仅仅您遵守约定，就让春寒很高兴啊。

可堪孤馆闭春寒

qugaolin6 发表于 2012-12-22 02:43
这个乘船旅途场景，有一种迷离朦胧之美，结尾两节描述恰到好处。有相当文字功底，拜读学习了，欢迎春寒朋友 ...

  6兄（请允许春寒也这样称呼），如您所说，春寒做这个场景练习的时候，确实也注意到了其中虚幻的情绪。海船之上，漂泊之中，其实这种情绪算是容易宣泄吧。
感谢您的鼓励。现代的朋友们有很高的文学水准。春寒初到，想多向您们学习，以后还请多多指点为盼。

可堪孤馆闭春寒

碎雨 发表于 2012-12-22 08:47
每一个人都有一座孤岛，远离陆地的岛，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时有海鸥掠过，刹那亦可成为永恒。

   楼主说的没错。
   其实，航船在茫茫海上，也是孤岛，如果封闭的是心灵的门窗，陆地或是人群之中，岂非亦然是孤岛般的感受？
   宿鸟投林，投入的是新的冷雾凄风还是温暖的家园，于每个人，都有不同答案。
   谢谢回帖。期望以后多多交流。
                                     握手。

可堪孤馆闭春寒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2-12-22 09:41
又见寒兄好文，才从你的的〈湖山之间的片断〉的梦境中出来，那支略带点潮味的香烟还余烬未熄，你又推出新作 ...

   南草，春寒这段场景，是叙述一个人的邂逅。记得《诗经 国风 郑风 野有蔓草》，先贤早有邂逅的咏叹。
   旅行的过程，也是邂逅的过程。邂逅一个个陌生的地方，一件件难忘的事情，以及无数的陌生人。
   对于陌生的邂逅，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比如“这一跃却是艰难”。
   好在还有文字，把人物置身波涛的船上或是不期而遇的岛屿，做一番迷离的梦游。

碎雨

可堪孤馆闭春寒 发表于 2012-12-22 10:44
楼主说的没错。
   其实，航船在茫茫海上，也是孤岛，如果封闭的是心灵的门窗，陆地或是人群之中，岂 ...

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之后，难得的艳阳天。
孤岛里的人，念着远方满目温白的相逢。
我心有太多的附和，时而忧伤时而难过时而欣慰。

碎雨

对于陌生的邂逅，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比如“这一跃却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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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往北，山水相逢自有归期。

南草萋萋

可堪孤馆闭春寒 发表于 2012-12-22 03:02
南草，春寒这段场景，是叙述一个人的邂逅。记得《诗经 国风 郑风 野有蔓草》，先贤早有邂逅的咏叹。
...

“他抬起头，一只海鸥，掠过一排排渔船的桅杆，煽动翅膀，钻进山雾，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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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打了句号。。。那只传递过温暖的手臂，还是记得。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人生许多憾事只在于一念中。这也是我所说过的一跃的艰难了。问好春寒兄。{:soso_e160:}

郁小简

读了文，看了评，总觉得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这好文和好评{:soso_e121:}
小简愚钝，就只作看客了。总觉得这篇小说还可以延伸下去，未完待续的感觉，让人期待。{:soso_e181:}

春秋书简

可堪孤馆闭春寒 发表于 2012-12-22 10:18
问好楼主。

自家人，何必客气

qugaolin6

可堪孤馆闭春寒 发表于 2012-12-22 02:35
6兄（请允许春寒也这样称呼），如您所说，春寒做这个场景练习的时候，确实也注意到了其中虚幻的情绪。海 ...

谢谢春寒兄弟，其实也有称我6朋友的，我也觉得非常中听和亲切的。现代确有一帮文字能手，你一定会找到可以平等交流切磋的朋友的。祝你在现代家园愉快不断。握手！{:soso_e181:}

可堪孤馆闭春寒

郁小简 发表于 2012-12-22 12:18
读了文，看了评，总觉得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这好文和好评
小简愚钝，就只作看客了。总觉得这 ...

   斑竹好。谢谢临帖。
   如您所见，春寒的场景只是一个简单的片段练习，根本谈不上小说，当然就没有下文了。
   记得读过您早前的一篇文字，那种温暖和轻快的心情跃然纸上。春寒如果有那样的能力，也许可以续写下去，可惜，没有。
   春寒想要进步，您可就不能只做看客了，应该做个老师才行啊。要不然，只能下次还让您读这样的半吊子场景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