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郁小简 于 2014-11-27 20:22 编辑
我想,我实在是个怕冷的的动物,一年四季,我最不喜欢冬天了。虽然,我也曾那样喜欢过冬天的雪;喜欢过它清洁的空气纯白的姿容;喜欢过在冰天雪地的时间里躲在红彤彤的灯火里隔窗观赏世界,那时候,心头油然而生的是那样深厚浓郁的幸福感。全世界都在冷冽萧瑟中,独我在温暖安全的小小房间里,风雨冰霜挡在外面,隔开玻璃成我眼中静谧酣畅的美景。
从什么时候开始怕冷了?把自己掷回回忆里细细询查究竟。最遥远的记忆里还是个小小孩子,冬天来的时候,和一帮孩子撒野在乡村的村头田尾。那时候的冬天应该比现在更像冬天,河里的冰有几寸厚,屋后的积雪淹没小腿,檐下的冰凌粗壮如战国时代愚笨的石剑,更有曼妙修长的如传说中侠士的龙泉宝剑,我们女孩子偏爱这样的武器,总爱折了它握在冰冷的小手里,幻想那一刻自己便拥有了侠骨柔肠和盖世武功。
男孩子们把河里的冰砸下一大块,我们用麦秆草对着它呵气,一直呵一直呵,呵出一个小洞来,就用草绳子穿过去,然后找来一根木棍,两个人挑着,排排队游村走巷,声势浩大,故作喧嚣。妇女和老人们在屋檐下晒着太阳(记忆中那时候的男人们不知干嘛去了),织毛衣、纳鞋底,家长里短,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走过,就会突然夸奖一句。“哎呦,好大的冰哦。”小人们的头便昂得更高了,将军一样挺着胸脯,骄傲的列队走过。
下雪了,孩子们一个个嘴巴撅得高高的被家里的大人包裹成极地企鹅,那时候的棉衣棉裤哦,把一个个灵巧敏捷的野孩子都绑成了憨憨的木头人,想说爱它们真的太难了。“天太冷了,不许出去。” 家里有烧得很旺的煤炉,我们在上面烤着山芋,烤着黄豆蚕豆,还烤着冷冰冰的棉鞋,香气、臭气、暖气腾满小小的屋子,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荡漾在空气里。可这样的快乐总是不够酣畅淋漓,耳听得屋外风声鹤唳,还是乘着大人忙活或打盹的时候偷溜出去,和家里的小土狗一起撒欢到了雪地里。那时候我们身上的“絮裤”经常变成了“水裤”,可不知怎么就不觉得冷,每次被大人呵斥回家时都是一脸的不高兴,也从来也没见谁动不动就伤风感冒。
再往下的少年时代,开始对寒冷有了最深刻的认识。离开了寄居的农村叔叔家,回到冷得像一块冰的家开始独自生活。每天放学蹋着暮色回家,远远眺望不到家的灯光,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冽一下子涩堵鼻息,没有蒸腾的热气,没有氤氲的饭菜浓香,没有——一张亲人温暖疼惜的笑脸。冬天来了,没有一件来自母亲手织的厚实毛衣,没有同龄人洋气的滑雪衫……单薄的衣衫裹着更单薄的身体,寒夜来临,和衣蒙头钻进冰冷的薄被,瑟瑟发抖间,第一次有了浓烈怕冷的情绪,对一个季节突然就有了抵触。
从那时候起,好像就开始惧怕冬天了。秋天一过,我便开始惶恐,在生命兜转的季节里有了异想天开,四季减一,人生也许就是永远的美好。
等人到中年,一身自我保护的铠甲在岁月沧桑里渐渐腐蚀,人便从内到外都软了下来。一到冬天就开始慌张起来,一床被子再加一床被子,磨毛的被单升级到法兰绒,电热毯加上热水袋的组合有些让人瞠目结舌。可是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怕冷。我在每一个出太阳的时候抱着我的被褥出去晒,同时也把自己晾晒在阳光里。这个季节里,我所有的兴趣都转移到与寒冷对抗上,我每天深情凝望着我的床琢磨着还能为它做些什么,我想,也许我可以为它铺上十层云朵般柔软的棉被,我把自己栽进温软的云絮里,即使有人在我的被褥下撒了一层豌豆,香睡的我也感觉不到……
又或者,这么怕冷的我只是老了吧!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我在努力积蓄与寒冷对抗的勇气,预备好,不等有一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寒冷将我整个淹没,依然 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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