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传】（主题内容初改结束)

空桥

【白狐传】


题记：

时空转换，道德轮回，人几时不如狐那般热情，又难比她这样忠诚。
昔蒲氏作《聊斋志异》一书，皆将狐等作为善类，更予理想之姿，可见当时社会及人之道德状态一斑。
今论坛好友南草与我以白狐为题共谱传奇，思之，一可效仿古人，二也针砭时下，或权当练笔也。


编剧：

南草
空桥








引子(南草)



早春
一只狐
在睡了千年后醒来
枝上还挂着积雪
桃花却是开了
嗯
这还是江南
似乎有声音隐藏在风里
是那个夜夜枯坐案头的书生吗
他去那里了
是不是中了皇榜
此时正在京城候选
或许是病了
无人问他冷暖
那么
我是不是该收拾行装
于山水间跋涉
为他寻一味药方

或者
这只是枕边的一个梦



第一章



空桥：


一


她生于一片荒泽
这是一座古镇的边缘
桃树经受了往昔的风雨
在冬去春来时走向极致
湖水汇集了上游的山泉
在浮冰解冻后走向广阔
花落水涨季节
她不再徒劳地伤神
只会从这里起身
挪到另一处高丘
又于枯季时返回
她只在意这里
不曾离去
一只接一只的鸥鹭
飞向高空
在她的视域里变化着的身形
而白茅
在四周散发着清香
她也想在这个小天地里
跟它们学习幻术




空桥：


二


初春的湖
像是颗颗珍珠
在一天中最后的时候
泛着白光
点亮了他的眼眸
又从瞳孔里折射出
另一种的色彩
正好印对接下来的
一弯明月
此时去书斋
如同在《易传》中
从坤位走向坎位
不过
当他回头
目光越过粼粼的湖水
对岸灯火零星
居然构勒出
别样的美感



空桥：


三

在接下来的春夜
他凭窗眺望
水汽氤氲
迷幻着一些
未知的生灵
飘来的笛声
似将他的魂魄唤回
零零散散的堤埂
像是草蛇灰线
蜿蜒在前面的湖泽间
灯火和星辰
相互闪烁
在水边
一个身影站着
面朝他的方向




南草：


四


记得是一个有月亮的春夜
母亲把她生在这座古镇边的墓旁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
母亲在窝棚里喂饱她之后
总是抱着毛茸茸的小狐唱歌
那些歌温柔 凄凉
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可以做小狐父亲的男人
与她相爱到忘了宇宙洪荒
他俩孕育了小狐
就在她要降生的前夜
那个男人却走了
是因为要去河边割很多的茅草
那是给小狐做一只小床
可山洪来了
他就跟着水流走了
听到这里小狐睁开懵懂的眼
看着母亲流泪的脸

那个父亲还会回来吗
他是去了哪里

母亲说
也许他是被水冲走了
也许是被与他同类的人带走了
也许他明天就回来
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



空桥：


五


他喜欢做的事
就是一个人
待在湖心之处
让寂静缠绕着
房檐和窗棂
让摇曳的烛光
使《谷梁传》三个字有动感
还可以让自己的影子
看起来像是蝴蝶
好与梦境对照
这一定是跟庄周学的
他怪就怪在这里
只有完成以上这些前奏
方才关窗坐定
余下只听那翻书声
在
沙
沙
沙




南草：



六

小狐渐渐的长大了
她有了许多朋友
松鼠哥哥，兔兔
还有许多长尾巴的鸟
他们天天陪同小狐游戏
可小狐却总是想有一个叫做“人”的朋友
因为她血管里有“人”的因子
因为母亲的歌
她觉得“人”与狐的结合是那样的美
而那个“人”是一个远远的梦
当她把心里话告诉母亲时
母亲却说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人”的眼中狐是异类是妖物
除非我们能修练成人形
但那却要有千年的等待



空桥：


七


一阵沉闷的咚声
从甓社湖那边传出
回音荡漾在湖面
如涟漪般向四周散去
他知道那边是善因寺
一位熟知的老僧
每到夜半
会为那些不幸而亡的苦人超度
钟声也提醒他
从春秋回到大宋
便将一枝梅签夹于书中
沉思片刻后踱步到斋外
星光更加熠熠
湖面的水又在见涨

今年的桃花汛与众不同

他一边休息一边这么自语着


南草：



八


一年一度的桃花汛又到了
这一天善因寺添了一些热闹
那位老僧要开坛念经
超度那些溺水的亡灵

母狐牵着小狐悄悄来到寺旁
并在河边点三枝香敬一盅自酿的酒
微闭双目祝祷
小狐知道那是为了父亲

远处有声音悠扬
伴着大船从河的上游而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船头吹笛
母狐忽然一下惊起
嘴里喊着
等
等我
就跃向船身

只是船没有停下
吹笛的人也没有回顾
母狐却因头撞船梢
化作了河水中的朵朵红莲



空桥：



九



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善因善果

每月的十五
他都与老僧在廊前喝茶
选择这日子其实另有隐私
他生辰就是某月的这天
那年他母亲生他难产差点亡故
所以他是来上香赎罪

老僧早有定慧
看他的虔诚
看他的儒雅
乃至看他见到居士收留的
那只白狐的眼神
只是不停地拔动手中的串珠




南草：



十


桃树丛中的小院
是善因寺的别院
随着暮鼓晨钟的交替
白狐已经一十六岁了
又是春天
又见桃花
白狐捺不下这春风带来的激荡
昨天
那常与老僧弹琴下棋的书生又来了
出门时深情的一个回眸
乱了狐的心绪
似曾相识
梦里情郎
记得母亲说
人与狐不同类不可结合
除非脱胎换骨

此时
老僧走来树下闲散
小狐匍伏于地拦住了老僧的脚步
他知晓小狐的心理

如果不怕重蹈你母亲的悲剧
就找后山的花婆婆给你变形

然后
叹息了一声离开



空桥：



十一


案头上的书又多了几种
他榻上的梦也多了几重
梦是关于一位女子的
她在念诗给他听
又生怕将他惊醒
故而声音很轻
宛如南风中
那飞檐下的银铃

三十六湖菰蒲香
侬家旧住在樊良
行舟已过琵琶闸
万只明灯影乱长

她有着娇美的脸庞
还有一双迷幻的眼
这双眼怎就这么熟呢



南草：


十二


老僧的话点亮了白狐的心思
她初生的情苗开始蓬勃了
于是恭敬的备了香腊果子
去后山找了花婆婆

那是一个依山靠水的小院
婆婆只在中年，秀丽温柔
明白小狐的来意后说
幻化为人是靠的道根
经过千年修练才成
我非道家只能做到改形
那个过程那种痛是难以承受的
你是狐类又何苦受此一劫

白狐只得把母亲和父亲
自已与书生的这段情爱和盘托出
说毕又伏地不起只求婆婆成全
婆婆无奈丢了一本画册给她

上面画的是九蒸九练九九八十一天的程式
你若能受此之苦才行

小狐表示为了取得与相爱的人结合
比这更酷的的磨练都可以承受
于是在花婆婆的牵引下
她走进了一座旺火的窑炉




空桥：


十三




夜幕挡住了蓝天
挡不住星光点点
雨水打落了桃颜
打不落一腔思念
今生为情而改变
因你动荡了我的空间
所有的心思等待你发现
何须再作收敛
就让它在你梦里盘旋

子夜之后
这柔美的歌声带着他沉沉睡去
她的身形无骨似柳妖娆多姿
或云或烟变幻莫测
忽又扭动不停像是痛苦的悸动
仿佛正遭受一种煎熬
而她的眼
依然那么妧媚

是那只白狐

他忽地惊醒
而周围只是漆黑一片



南草：


十四


狐走进窑炉后
就遵照婆婆嘱咐念着佛号
闭双目接受这蜕变的酷刑
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
任怎样的转换姿态
火焰般的灼热还是紧裹着她
此时狐想的不是逃离
而是日后的美好

也许狐是被热晕了
或是走进了幻梦
她觉得是在八月的太阳下
脚踩火热的田埂怀抱一只西瓜
急步寻找在书房苦读的书生
又觉得她在山下等待进城置书的书生
却一个不慎掉进一个火坑
就这样一天天的煎灸
总于到了第八十一天窑火灭了
窑门开时狐已是一个病弱的女子
花婆婆端一罐百花酿的蜜亲手喂她
狐又沉沉睡去进了梦乡
梦里与书生携手走在江南
小桥流水
微雨下燕子低飞

再一次的醒来时婆婆要她对镜理妆
狐讶奇的看着镜中是一个清丽美女
急问这是谁
婆婆微笑着说

“涌金门外艳如霞
小小当年自由花”

我把钱塘苏小小 借来了
她看你对书生情真
宛若当年她对阮郎
所以愿意把身影借你三年
现在这镜中之人就是你
三年里你与书生可作琴瑟和好
尝一场前世今生之恋

狐说
三年后呢
花婆婆说
把这人形还给小小
你还是八十一天之前的你

狐说
那我不还呢
花婆婆说
那就要修练千年




空桥：


十五



不是十五
老僧并不诧异他的到来
只淡淡地示意请坐
他饮着现沏的明前
却品不出清香
终于安耐不住
打听那白狐的下落
老僧微微一笑
念道

心如琉璃身如雪
各自晶莹各自洁
了得身心本是空
斯人与佛何殊别

见书生一脸茫然
就念了一声佛号
而后说
一切都是注定
八十一天后再来

这是一个夏未
他换了身湖蓝色长衫
好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今天也是与老僧相约的日子
他早早地赶到寺内
不会由居士引领至一室
但见梵香缭绕清气沁人
纱帐下有美人半睡静止若花
这不是那梦中吟诗唱歌的女子么
他内心不禁一阵慌乱
刚要仔细打量却被居士礼貌拦阻
无奈随之重见老僧
那知老僧只留句
湖上静待



南草：



十六

白狐听了花婆婆这三年姻缘之说
就跪求婆婆再作超度
婆婆只是无奈的摇头

一切都有定数
你还是珍惜眼前时光吧

说着捧出一包衣裙给她
然后轻轻的把她推出门外
当她想再一次道谢时
却发现婆婆连同院子
及门前的桃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狐诧异地又回到收养她的老人家里
老人并不多说
只说有一个书生日日来问她消息
并告诉她今晚寺里老僧要与这个书生在湖边切磋琴艺


她听后暗暗欢喜
但等待却似漫长

夜幕终于降临
星光灿烂
月上柳梢
湖边两张琴案
另有一几供了香炉
她悄悄的站在一丛木芙蓉后

月光下两个人影从书斋出来
老僧一袭纳衣虚怀若谷
书生白衿蓝袍玉树临风
此时四野寂寂香烟绕雾
只见他俩谦让一番后各自坐定
老僧的秋风词高古韵深
书生是良宵引空灵洵美
老僧又弹了忆故人
书生则是归去来辞
合奏平沙落雁时
书生的指法乱了
他看到了穿银红衫子的她
那个魂梦相牵的女子
虽然是一闪而过

老僧只是一笑

今天你心不在琴上
我们不如赏景去吧




空桥：


十七


两人来至树旁
边赏夜色边闲论
老僧有意指着那木芙蓉
念道

良辰美景爽然天
乐事随风于眼前
锦上添花不难找
皆为三世有因缘

他一下听出老僧的意思
不由脸红但又不便解释
只有勉强凑了几句

不觉已经三夏天
但看荷叶正田田
时光如有白驹过
学业未成难入眠


只听老僧哈哈一笑
不打扰你赏荷
告辞

他见老僧走远方才回过身
急切地来到那株木芙蓉前
而此时她也站起身低眉顾盼
这一次近看让他早已如同惊鸿
这么多个日思夜想
今晚终于成为现实
不由得叹道

一丝丝清香
落成今夜的纷芳
多少个梦想
换来眼前的闪亮
醉了这份欢颤
再也写不出辞章
只能锁定这时光
把你惊世的琳琅
当做永久地珍藏



南草：


十八


当书生的脚步渐渐逼近时
隐在树丛里的她
心思若乱麻一团
是出来相见还是这样矜持
相见也许失于轻佻
不见却是一世的错过
她又想到那八十一天的练狱之苦
花婆婆一番成全
于是扭妮的从叶子后面出来
抬首时只见书生的一往深情
两下里伫立相望无语
却又似有千言万语涌向心口
书生轻吟的诗句在她心底变幻成

芙蓉青青
是今夜的纷芳
梦想
是眼前的闪亮
醉了
再无文字成辞章
只想落笔写琳琅

她的眼眶湿了
轻轻移步到书生身前
念了一阕

曲阑干外天如水
昨夜还曾倚
初将明月比佳期
长向月圆时候
望人归

一种依依之情
唯愿相聚不忍离散




空桥：



十九


一切来得太突然
不容两下多思量
他虽羡慕花前月下
但也知礼义友邦
见她谦谦恭良
他也不再辞让

文人千古梦
红袖伴书香
今夜初相识
来时愿更长

今晚他会用红笺
写下这句唐诗
而今后
也将用心字
为她填词
这个奇异女子
已经成为心事
又何苦让她
独自担负这相思
相思灯前泪
伤愁梦里词
但尽心田无限意
不教仕女归来迟



南草：

二十


湖畔别后
她与书生常常约见

文人千古梦
红袖伴书香
今夜初相识
来时愿更长

这是书生写在红笺上的诗句
她读后只是感动

芙蓉开花
丹桂送香

每当夕阳西斜他俩总是缠绵在花前月下
书生有意无意间说了些张生莺莺的故事
和古往今来一些名士红颜的风流佳话
而她总是低首不语

她忽然想起那些在窝棚周围的伙伴
松鼠哥哥，兔兔，那些长尾巴鸟鸟
于是她带了些糕点去河边寻找
才在河边坐下
松鼠哥哥就急冲冲地迎过来
兔兔抱了一兜胡萝葡也来了
长尾巴鸟鸟站成了一排
几个月的分别
小伙伴们有许多的话要说
他们说小狐变得更漂亮了
他们说看到小狐总跟一个哥哥亲近
松鼠哥哥气病了
他们觉得狐是忘记了他们

听了这些话
她流泪了
答应以后会常来相聚

一会儿
暮鸦绕树
落日溶金
她想起今晚与书生的相约
只好与小伙伴们依依惜别




空桥：


二十一



又是一个约定的夜晚
他满怀相见时的喜悦
在案上置了杯盏
这次是要让她尝尝
亲酿的桂花酒滋味呢
若能想象出她的娇态
一定是浅醉三分情更浓吧

他恨不得用轻快的小舟去迎接
这样就可以减少她的奔波
同时也不必让他久候
更可以挨着她
感受那发髻上的花香

他却可以拿出洞箫的
一阵旷达婉转
随着那清风传送
应能将她及时唤回

万般无奈时
还可以开砚磨墨
铺展素笺
紫毫会让宣纸
从最初的接触
到层层浸染
最终留下
这一行清俊

远山留暮色
近水待佳人
书舍灯花闪
莫言芯不真




南草


二十二


从河边回来
她心绪有些乱
那些可爱的旧日伙伴
眼神都带些惆怅
是这段时间的离别
抑或是其它
为什么松鼠哥哥病了
为什么兔兔不再像往常那么蹦跳
喜鹊似乎也少了喳叫
提到书生时他们话里都带着担忧
于是她决定取消今夜的约会
把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理一理


一阵悠扬的箫声
是书生
婉转里似有等待的焦燥

记得母亲也是在这类似的声音中跃向船头
然而船没有停
吹奏人也没回顾
此时月凉如水
她似乎听到母亲哀怨的叹息

当箫声再次响起时
她却关紧了门窗早早的睡下
梦里
小伙伴们与她在月下玩耍
她还是它们的女王

又更远一些
母亲抱着她吟唱那些过往
她又披上了那件毛茸茸的衣裳




空桥：


二十三



已经有好几回了
这一年多来
她的每次失约总让他心如焦灼
但又不好去责怪
因为他一直觉得她非同寻常
甚至认为她是神化故事里的天仙妹妹
只是弄不清她为何频频反常
在他辗转反侧不得其解时
他的家人倒认为他反常了
他的父母开始限制他自由
起先还是派一书僮跟着
可他睹景伤情
常常于案前远眺窗外
作失魂落魄状
家人晓后只得将他困在城中
清晨随母亲于佛龛前念经
午后听先生在独室里讲课
晚上则由书僮伺候着休息
他就这么像个木偶般度过了一年



空桥：


二十四



父母终于放松了对他的警戒
主要是他得到了先生的赞赏
更因他顺利地成为一名乡贡
对于这荣耀方圆百里的名气
他是毫无兴致的
但为了取悦也只有装着欢喜
他知道这可是解脱他们的最好契机


春
踏着轻盈的步子
款款而来
接触过的土地便钻出绿草
抚摸过的枝头便开满鲜花
可她的心情并不因此好转
望着河对面冷清的书斋
只觉一种悸痛涌出
那么多的夜晚
听着那哀婉的箫声
一遍遍在耳旁响起
可她却犹豫不决痛苦万分
既怕陷入太深不能自拔
又恨自己只有这三年的美好时光
到头来还是会失去他
更失去身边的这些朋友
重蹈她母亲当年的车辙
但他们两下相处的情景
又如同幻影一般
随她度过一个个不寐之夜
她感觉这样的煎熬
比当时修炼成人时更历害
她不知所措了
直到某一晚
当湖畔的木芙蓉含苞开放时
那个旷了一年多的书斋
灯又亮了


那是一盏他们曾经共剪过的灯
那灯下的窃窃私语
仿佛就在昨夜
自己一双纤手
还似留有他的温暖
她觉得这次一定要去了
否则再也没有机会
因为明天她就要返回原形

当他们再一次地相互看到对方时
那种惊讶
那种欢喜
那种委屈
那种爱与恨的交织
随着紧紧的拥抱
统统化为了泪水
他湿了她的粉绸
她湿了他的青衫
他对她说
什么都不说
她也对他说
嗯  不说


但是
她说
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

我已经从老僧那里知道了
他说
你为了陪我
历经磨难
虽然只有三年
却是我的一生
若有来世
我愿化为白驹陪你到永远


第二章




南草：



二十五


早春
一个女子
在睡了千年后醒来

伸在窗前的桃枝
还挂着零星的雪
花却是开了

嗯
这还是江南
似乎有声音隐藏在风里
是那个夜夜枯坐案头的书生吗
他去那里了
是中了皇榜
此时正在京城候选
还是病了
无人问他冷暖
若如
我是不是该收拾行装
于山水间跋涉
为他寻一味药方
或者
这只是枕边的一个梦



南草：



二十六


她好容易翻了个身
一个灵巧的丫鬟进来

姑娘终于醒了

于是她在那丫鬟的扶持下起床换装
一袭白色旗袍
与千年前的装束已是不同

妆台上的日历显示民国22年的三月
又从女孩声声的叫唤中
知道自己叫做白芙
也知道她现在所处
扬州城外一座官员的遗宅
她是这所宅第的唯一主人
八宝橱上供一尊白玉观音
炉里香烟袅袅

她依稀记得这场长梦之前有一位白衣女仙说过

你将醒于千年后
并有足够的光阴
去寻找你的至爱

这观音菩萨仿佛就是那白衣女仙
便暗想从今以后要天天礼拜
万一遇事也可向菩萨求援

一壶新茶饮尽
她在回忆过往
一个人的音容
浮现她的心房

他就是书生
她曾为他修练千年
艰辛尝遍
只为能共聚人间





空桥：



二十七



春园深处落红轻，
宛若前生未了情。
欲约海枯心不死，
却言命舛恨难平。
曾经蝴蝶常随梦，
无奈罗浮已跨鲸。
怎敌夜来三两雨？
聊翻旧事待天明。

他写完以上的句子后
接连咳嗽的声音惊醒了厅堂的小厮
公子公子
小厮轻敲了门板小声劝道
还须早些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
小厮见他还未起床
便不敢打扰
恰逢老夫人差人问话
他便将昨天公子行径一一汇报
原来公子是夫人的独苗
出生时不小心呛了寒风而落下肺疾
常年药物不断却不见好
唯独闻了新鲜的花香才能舒缓
虽然园中花木四季不断
但到底不比外界广阔
又值阳春三月繁花似锦
故昨日让仆人陪公子去郊野踏青

可能累了现在还睡着
他不敢说出公子半夜不寐的事
一怕夫人担心
二怕被责怪

夫人听后吩咐道
当下春暖花开你每天要好生陪伴
小厮便领命去了



南草：



二十八


这年的春天似乎特别长
开罢了桃花落了丁香
老了岸柳青了梅子

一天，白芙绣鸳鸯于窗下
忽听得临窗的花园有人说话
原来是老园丁开了园门在接待过客
探身看时，不由一惊
那人虽是换了装束
但那眼神
那身态
那轻声细语
难道不是她魂梦相依的书生
立即叫丫鬟下楼听听来客是什么缘由

相处
时间很短
等待
总是很长

但丫鬟回话时还是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这是城里一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带了小厮出来踏春
园子里沁人的幽香
吸引了他
便进来打听是何种花种
当园丁正与他交流时
他却是发现了绿纱窗后的白芙
立即神志晕晕的要告辞
只说得一句

改日再来会你家姑娘

春宵一刻值千金
白芙却失眠了
在枕上折腾半宿
还是起身磨墨写字

想起你
就会想起
江南的岸柳
摇映在水里的倒影
是真是幻

记否
记否
曾经的约定
西窗剪烛
灯下共读
这一份生死契阔
是否有一个月圆

我的前生
只是你窗前的白狐
为情苦闷练千年
而今
是在帘后偷看你一眼的女子

如果
此生与你
能挽成一枚丁香结
我便用一生的妩媚
与你合织一个玫瑰梦



空桥：



二十九


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文人墨客之场
虽几经战乱摧残
但风雅犹存
连月里陆续的踏青
他们不仅观赏了城内大小花坊
更将瘦西湖一带的园林也游览一番
眼看着三春将尽
周边的都走过了
小厮就鼓动公子去城外的蜀冈
说兴许有不同景象
公子本是个雅致的人
也想乘兴一游


这蜀冈虽不高却也是树木繁盛
幽静中泛着无限的生机
走了半日
所见除了绿皆是半夏沿阶一类
难免有些气馁
便寻一干净石头小坐
常言道
春困秋乏夏打盹
加之又走了这些个山路
公子开始有点昏昏沉沉
不觉中一股异香飘来
直沁入他的心肺
好熟悉
又忘了似在哪里闻过
诧异间竟起身而去
小厮见他恍惚
不知发生什么只好跟着
只见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
见到一处老旧的楼宅
宅前是一片花圃
圃中开放着各色的花
刚才的香气正是从此而来
再看那花像栀子却小的很
也是他今生没见过的
便念了一句

长恨春归无觅处
不知转入此中来

于是让小厮上前打听
当他听到那老园丁说
这些品种都是他家姑娘
亲自研发出来时
不禁朝那楼上望一眼
呀
他不由一声暗叫
惊为天人
胸口却不由一紧
含忍礼貌一声后怱怱告辞

到家后公子如痴了一般
几日内竟卧室不起



南草：



三十


芙写完了那些字就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记下了丫鬟说的公子要与她讨教花艺之约
于是日日整妆而待
却是半个月过去未见踪影
不禁愁肠欲断
只得与丫鬟诉说心事
而丫鬟也从老园丁那边知道了缘由
原来公子回府就病了
迷糊中一直说要那种花香
因此小厮已来过讨了一些
可花一萎就又病了
白芙听后一阵心痛
暗想他是认出我了
要花是假
这病因我而起 我需设法救他
但城内外相距太远
不能天天送花
更无法接近抚慰
愁眉间丫鬟说可在城里开一家花铺
除了方便接近还可添些收入
与园丁商议也是一拍即合
于是花铺很快地就开张了
老园丁担负每日送鲜花到铺
丫鬟是在周围提篮叫卖
白芙就坐在店里经营
因街面人流如潮
一时生意颇好

一日丫鬟兴冲冲地告诉白芙
她遇见小厮了
说了公子别后情况还约她明天在书房后园相见
想来一定是公子有所重托
白芙一阵高兴
想着只要有来往就有期望
于是在第二天一早就与丫鬟挑选了公子需要的花装了一篮
又录了一首欧阳修的青玉案放在篮底
并在

“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的字句下
用朱笔密密圈了
嘱咐丫鬟记得向公子要个回信



空桥：



三十一



自蜀冈一别
公子便恍惚不可终日
他当时见了她的瞬间
内心竟如刀割一般
却不知有何原委
在床上静养沉思之际
想到一个月前写的诗句
莫非这个中有什么关联
接着又出现一件奇怪的事
就是家中园里的花香
对他没有作用了
觉得这些花与那天的花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只好吩咐小厮再去蜀冈一次



母亲已经来过两三回
他极力瞒着
说前期踏青乏了
其实他很想编个故事
只是觉得沒到时候

闻过小厮带回的花香
眼前便浮现一片幻景
那位白衣女子在他花园里
精心整理着花枝
一时的朝他回身
舒爽便浸入心头


时空如飞花交错
似真亦幻
很想立即认出她的样子
却渐渐模糊
最终变化成一行

绿杨庭院
暖风帘幕
有个人憔悴


何用分说
研墨
落字

从别后
忆相逢
犹恐相逢是梦中

因自己还沉浸在如此美妙的感觉里
就让那丫鬟把这字带回去请她明日再来详谈



南草：




三十二


从别后
忆相逢
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真是一个长夜
白芙想着明天丫鬟与公子会见会带来什么消息
公子的病情究竟如何
这一切都将在这一夜后明白
但这夜 却是长到无边
好容易东方发白
她就催促丫鬟起床
这次虽没捎带字条
却把园里最好的兰花品种宋梅让她带上
丫鬟才只十三四岁
觉得姑娘对她此去如此倚重也是兴奋
立刻就整装出门

她走不久就看见小厮已在街角守候
接过了花篮 两人就往公子书房后院走去
此时公子正斜倚在芍药花架旁的竹榻上养神
闻到刚采摘的花香
他的脸上更有了生气
便详细的问了些白芙近期情况
丫鬟一一答复后又说我家姑娘让她代为问好
看时刻不早而公子又无大碍
怕白芙焦急
就问公子要不要再写个字条给姑娘
公子只说了句

蓬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说是不用写了
明日就来探望你家姑娘

丫鬟虽是不懂他念的什么
却是觉得应是好消息
就把这些经过记住告知了白芙





空桥：



三十三


第二天
日上初竿
他由小厮引着来到街上
这是集市的一角
青砖长墙的边上搭个竹篷
简易中透着清净
一白衣女子在中间端坐
他老远就觉得是她了
因为那独特的香气
他于是打发了小厮
一人径直上前召呼
并答谢赠送之情

她今天见他一身湖青长衫
步伐健雅神采奕奕
话语轻盈彬彬有礼
不免又一阵欣喜
含羞而问
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自小母亲就喊我如
也不知是为了如意还是如是
敢问姑娘贵姓

那以后就叫你如公子
我免贵姓白单名芙蓉的芙

白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能培植出这样奇异的花草
这是薄荷我认的的
还有这罗勒
但那是什么

那是迷迭香
这边没有
还有在人多时你可以这么叫我
但我喜欢芙一个字

本来他见了她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加之送给他的花中留下的字句
如今见她又这么说
就仿佛以前所有发生过的事全部缩短了
缩短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个零


那好
我们单独在一处时你就单叫我如




三十四


是幻
那一袭蓝衫的倜傥
似梦
那款款细语的温柔
真的是他
那位枯坐书斋的书生
曾经的两情相悦
曾经那样的海誓山盟
离分
相思
这梦幻相聚的一刻
却是千年

他依然是玉树临风
神釆潇洒
而我从炼牢出来能否与当年相比
在他眼中还是一如当初么


当公子走后白芙正浮想翩翩时
丫鬟却是兴冲冲的抱了一捧金银花进来
说是小厮说的
他家老夫人为了医治公子咳嗽正在寻找金银花
现在找到了

明天就可送去了

白芙听了也想起白衣仙子曾教她一个治咳嗽秘方的做法
君药正是这金银花
于是回去后就亲自配制
装在一个磁瓶中
又在花铺后园掘了些嫩的马兰头加香干麻油拌了
做成一盒菜粥
说是明天一并送去给公子开胃




空桥：


三十五


从香铺告别白芙回来
他心里踏实多了
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眷顾与他的缘分
他很自私地想
如果白芙能住到家里管理花园多好
第二天一早
他便去母亲处打探她口气
他母亲这几天已察觉家中时有异香飘散
如今听了他的叙述也很好奇
正要表态忽听小厮报丫鬟来了

那丫鬟也是机灵
得知是夫人后连忙上前问候
并将她家姑娘熬制的金银花露功效细述一通
又把菜粥呈上来
说这马兰头是她家姑娘亲自采摘

母亲本来看到儿子近来气色转好
也有意详解其源委
眼下又听这丫鬟细述
说道
如儿劳累你家姑娘费心
不知如何感谢
就请姑娘明日上午来我家喝茶如何


丫鬟一阵欢喜并有礼道
那我替我家姑娘先谢了夫人


余事不表单说这第二天
阳光和熙紫燕呢喃
公子早早地起床给自己整理一番
因昨日吃了那菜粥与金银花露
他变得更加神清气爽
母亲看后也是暗暗高兴
不会那小厮就领着白芙与丫鬟前来

只见她一袭白色暗花旗袍
身材苗条姿态端庄
手持团扇于胸
衣散香风于堂
近看是面含娇羞媚作态
宛若天人下凡间

他母亲不由暗暗吃惊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俊呀
便悄悄对公子耳语
若她愿意留下就让她管理花园




南草：



三十六


白芙原来就有去公子府上探望的想法
只是没有这份勇气
在她的想像中老夫人一定是古板严厉
不太好接近的
但有了这样的邀请却是添了几分信心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了个早
换一身素净打扮就携了丫鬟去了
在跨进门槛的一瞬她被这豪华的门第震住了
还真有点儿想退却
却不料遇到小厮
说夫人早已与公子坐在厅上等候

一见这主仆两人进来
夫人马上离座相迎
她们相见时白芙只觉得夫人温厚慈爱端秀大方
夫人看白芙是娇美含羞
这大家风范与公子恰似鸳鸯一对
两人都像是有前世夙缘一般是互相拉住了手不肯放下

倒是公子笑了起来说

妈
你前几日一直说要见见白芙怎么这下见了都不说话了

夫人瞪了公子一眼说

我只说一句
留下
留在这里帮我管家
管花
也管你

公子说那也得芙同意呀
人家还有一家花店要照管呢
此时丫鬟却插嘴说
花店可以由老园丁管理
若姑娘住在府上有人服侍
我也可以帮老园丁照管的

白芙望了丫鬟一下
没有说话
只是微笑
公子用目光征求她意见时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次日
白芙与丫鬟就搬进了公子府上




空桥：



三十七



母亲对白芙的喜欢在他预料中
而这么爽快地同意她住进来
则让他兴奋无比
得要选一处好房子给她们

他想到花园里虽有花房
布置不错
他少时也曾住过一段时光
但还是觉得有冷落的感觉
最后他看中了母亲住处旁边的厢房
既安全又能在他的视线内
若夜晚两人遥相思念
可以看到彼此的窗前烛光
主意既定他母亲当然同意
随即派人洗抹整理

天暖了
给她们换蚕丝被吧

如儿怎变得这么会关心人了
老娘为你操碎了心
何时见你一句安慰的话


他见母亲揶揄了他之后乐着走了
也暗自好笑
想到今后能天天见着白姑娘
噢
是芙
想到今后能天天见着芙
早忘掉了自己的固疾


一晃芙与丫鬟已经住进来一个礼拜
好在她贤淑又大方还是很适应
但他却不放心每每问长问短
这日他又去花园看她
见她正在花丛中忙着
香汗浸浸
脸颊粉粉
不由生起作诗的念头
但又忍了便唤她

芙   来喝茶

在园中花房里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觉得偶尔的颦眉也是可爱
当下就有了打算
他要把这花房布置成雅室
平时他们可以在此品茗聊天
也可以研墨临碑水粉丹青
南草：



三十八

白芙自到了这里后心情十分舒畅
每日里与丫鬟在园内修枝莳草
她想到园里花果结得多用的少
一批批自开自谢的可惜了
于是就在花房后设了个小厨房
先把 熟透的桃李梅杏摘下洗净加工成果酱
又收拾各种花朵炼成浆
然后按白衣女神教她的秘方配成饮料或蒸成糕点
这天她又磨了些莲籽粉蒸成糕
并叫丫鬟送给夫人品尝

正是八月天气
日长慵怠
夫人申时从榻上醒来
接过丫鬟手里的盖碗
才揭开
一股清香便扑面而来
再看那晶莹剔透的莲籽糕上还点了胭脂般的玫瑰花瓣
老夫人大喜
只说如何又让你家姑娘破费买这样好的物事送我

我家姑娘讲这些都是园子里产的花果做的
只是借花献佛尽一番心意

她又捧出一瓶枇杷露说是姑娘给公子润喉的
夫人听了心里自是开怀

由于心情的愉悦调养得当
公子近日身体亦大有好转
于是就想带了芙去各处游玩散心
当然二十四桥是首选
因为离家不远于是他们就带了丫鬟小厮步行而去

桥坐落在瘦西湖西侧
从桥上往西看有一组建筑叫熙春台
相传是过去皇帝来扬州看戏时专用的的地方
熙春台是典型的北派建筑
大气雄伟
和桥东面的一组江南建筑簪花亭形成南北建筑风格不同的对比
熙春台前面是杜牧 的那首
《寄扬州韩绰判官》诗碑。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在诗碑前
公子抚碑伫立只是叹息
芙虽无诗词根底
却是被“玉人何处教吹箫” 引出感慨
她建议公子依题材写几首让她赏玩
公子答案应回家就写
但也告诉芙
当代有几位文学家提倡现代诗
是好学易懂的
建议芙可以学学
并说回家就可取些书本给她参考

斜阳西下
意犹未尽
于是这座桥
就成了他俩常去的地点



空桥：


三十九


自芙住到家里
全院像是换了一副景象
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芙不知是变的什么法术
搏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首先是夫人
看着如此貌美而贤惠的姑娘
甘愿委身于此
常暗想这一定是祖上积德而应证了

公子是不用说
更会独自偷着乐
他喝着那枇杷露
努力品味那独特的清爽
原来加了川贝就是不同
更想不到芙除了这些才艺
还对名胜古迹感兴趣
自今日游览了二十四桥
对人文历史的一番品说
足让他大开眼界
觉得这真是董永得七仙女
梁山泊遇祝英台了


晚上
他望着对面碧纱窗里的烛光
回想白天他们在一起的欢乐情景
不禁有感而来
于是铺纸而题


二十四桥归来有寄


一

欲抵清宵作一诗，
却勾心海漫相思。
请谁共我廊前数？
月上桥边第几枝。

二

人数星空心数奇，
月移树杪有多时。
匾栏桑厚蚕儿白，
无意添思身不知。

三

今番桥上展清姿，
石柱木栏亦感知。
飘逸而离你无累，
却留蛊患入余丝。


四


常看[感应]已成痴，
因果轮回尤解知。
但愿良宵同入梦，
不将缘份变空思。




南草：



四十


芙读了公子的诗以后
心里有一股隐隐的痛
她总是对眼前的圆满
有一种彩云易散琉璃易脆的感觉
记忆里的三年离合
梦中母亲在湍流中为情化作片片红云的形象
读了如的诗
她似乎有一种预感
眼前的一切是否终成幻影
读到
常看[感应]已成痴
因果轮回尤解知

芙蓉心里一惊
是否他对我已有所疑惑
虽我经受过千年的修炼
但究竟不是同类
他已经觉察了

正当此时
公子手握一卷书走进她的花房
芙只得收起了刚才的浮想
请他并坐在竹榻上闲谈
先是芙称赞成公子诗写得好
意境好用字也好
再就是求他有暇也要教她写诗词
公子摊开手中的书
说我正是为此而来

先易后难
从现代诗着手吧

要她用现代文字解译古诗词
芙觉得这样入门比较容易就同意了
于是就选取了
宋蒋捷的《一剪梅》

原词 ：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秦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芙反复读了几遍就开始写了

黄昏
江南小镇
夜
在红灯笼下张狂
江面上浪逐舟摇
酒楼前帘儿飘飘
秋娘渡边不知春暮
秦娘桥上风雨潇潇
客里相思
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离别经年
那人是否还是伫守朱楼一角
奏罢银笙
素手为我焚香
只恐
时光消损了青春
红稀绿稠
熟了樱桃

写好就交给了公子



空桥：



四十一


公子看到她选了这阕一剪梅
又结合上次留下的那句词
知道她一直都是在等待的
在等待一场花事沐风的缱绻
内心也是暗自庆幸
又看到她很快用现代诗体写出
赞叹的同时也有一种忧伤而起
大概也是受词意的影响
但他还是显得高兴的样子

芙  你天生就是个诗人

如   你得点评

如当从命


上阕景色铺陈贴切
对照很认真
原来现代的语言一样给人美感
下阕情景交融余味悠长
但主人翁改变了
或者从当初就是改变过的
那么这样的话真是新颖
再次地点赞了

只是
他望了她一眼
最后这么写可不让人喜欢
改两个字如何


可是
时光总在消损着青春
眼下红稀绿稠
又熟了樱桃


芙   要老也是让我老


一切都在细微间转换着情思
她原本是借诗试探
看他如此这般品论
心里却是喜欢着的



南草：


四十二

自从公子给芙布置作业并加以评点后
芙写诗的兴致大涨
每日除侍弄花草外就是握了笔沉思
这天
她又读了一首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试着用另一方的语气仿写了一首

那年，那场夜雨
离歌忽奏
问你
何时再共西窗剪烛
你说
只待秋池水涨
雨
年年如约
你
却归未有期

写好后
又亲手调了一杯玫瑰露
叫丫鬟一并送去书房
吩咐她必须让公子批改后拿回



空桥：



四十三



雨
年年如约
你
却归未有期

少许玫瑰露抿在口中
被舌尖轻轻地搅动着
他是要让所有的味蕾
感受这种独特的滋味
然后连同上面句子里的韵致
一并咽下

她又转换了角色
似是在写自已
抑或在表明心迹

他能将朱砂磨细
却琢不透她心思


狼毫小楷
瘦腕灵动


轻盈流婉
缠绵悱恻
却因误解
各自深沉

附他意

夜灯下
双手摩挲
难抚芳心小笺
窗外
山峦隐约
雨打残蕉
池涨路断
宵冷无梦
鬓白愁生
相逢
欲待何时
心绪
悄然成诗
他日
彩烛结花
绮窗共语
此时此景
当怎已告知




南草：


四十四


当丫鬟兴冲冲的把公子点评过的诗笺拿回
芙一把接过
读了他的点赞
又读了他写的诗行
只是反复的念

相逢
欲待何时
心绪
悄然成诗

又听丫鬟说公子夜读受了风寒
还是在咳嗽心里不觉一痛
隐隐的觉得有一股不可知的阴影在渐渐靠拢
正好手上是一本宋词
无意间却是翻到了
李清照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暧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读后只觉心头涌起一股酸楚
不觉又拿笔仿着写了几行

庭院寂寂
日影斜斜的划过窗棂
独自步下石阶
寻觅那失去的年月
又逢花朝
乍暧还带微凉
这般的夜最是难眠
尽了瓶里那点残酒
三杯两盏
挡不住晚来风寒
伤心时仰首问天
却见长空雁过
那叫声似曾相识
风过时
叶落满地
花魂无依
姿容憔悴
还有几人怜惜
云黯了
天却未黑
梧桐簌簌
黄昏
细雨如织
这丝丝缕缕的哀怨
诉于谁人


刚落完笔
却听得门帘动处
原来是公子踏进门来




空桥：



四十五



这几天两人书信来往频频
本该是件好事
但发现她每每选感伤之调
他就有些焦虑
决定要当面向她说明

他进了花房
当看到她又写得更甚
便望着她

芙   这类的词情感丰沛
译出来每每动人
但最终会产生沉郁之态
于身于心皆无益的

她抬头看着他
收敛了刚才的凝思
露出了她当初在花铺见他时的风采

如   是这样的呢
无意中便被那词吸引了进去


忘了告诉你
我引种的杭白菊已经结蕾
此时采撷的话便是胎菊
这可是曾经的贡品
你母亲可以将它沏了作茶饮


哦   难得你这么用心
我不能喝吗


你还真不能
胎菊是滋阴降燥的
你本身就是寒底喝了会适得其反
但我为你种的半夏可是与众不同的


在她的引导下
他见到了一丛青黄
虽然能一眼认出
但又与山林间有别


见他疑惑
她笑道
这是掌形半夏
功效比常规的要高
再过几天等叶子枯萎就能配药


他听后也忘记先前的不安
携了她的手说

今天早点收工
母亲特地做了乌鸡山药汤
等你去喝




南草：



四十六

今天早点收工
母亲特地做了乌鸡山药汤
等你去喝

公子说完
就催促芙换装
芙换上了茜红的衫子墨灰纱裙
叫丫鬟提了一篮刚采摘的水红菱和莲蓬
才走进正院夫人已守在月洞门口
一见这仨进来
就笑逐颜开
看了篮里的莲菱
称赞芙勤勉
把一个没人管的园子管得如此的有生息
然后夫人又问了公子近日的咳嗽好些否
公子说了芙常调配了各种花粉草药给他服用
是比前好多了
夫人听了只是感激
晚饭后
大家坐在庭园里赏月
夫人拉着芙的手
一边端详一边问她的家世父母
芙含泪说生来命薄
父母早故
留下一个园子是靠着老园丁经营过日
也没亲人只是丫鬟自小陪伴
说完已是黯然神伤

夫人看着不觉也心疼起来
公子见她俩如此模样就说

那母亲把芙认作女儿就好了

夫人却是瞪了公子一眼悄声说
糊涂
我是要她答应作我的媳妇



空桥：



四十七


几个人团坐在圆桌前
边吃边聊气氛融融
他母亲不由心生感慨
家里很久没这么温馨了
要是白姑娘能永远成为家庭成员多好
看着两个年轻人交往甚切情投意合
便想趁此机会把话挑明
于是在花园里她询问了白姑娘的家庭近况后
就拿定了主意

公子见母亲如此直接果断
惊讶之余也是暗自欢欣
他望了芙一下
虽低头不语却越发楚楚动人
想到若能与她喜结连理
一定是胜却人间无数
可他嘴上还是很硬
向母亲道

别唐突了白姑娘

母亲又瞪了他
转向芙趁热打铁说

白姑娘
我们虽不是那富贵人家
但好歹有几亩薄田几间房产
日子也是不愁过
如儿的人品都在这呢
眼下兵荒马乱的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也不是个事
你若是愿意就让我们两家结为姻亲如何


白芙听了他母亲一番劝说
也是始料未及
但见她言辞恳恳
也不在说什么
只有含羞低语

感谢伯母此番厚爱
我回去与老园丁商量后再给准信



南草：



四十八


白芙听了他母亲一番劝说
也是始料未及
但见她言辞恳恳
也不在说什么
只有含羞低语

渐渐的月儿沉了
星星倦去
夜风有些凉意
夫人也觉有些想睡了
就叫小厮送公子和芙各自回去安息
芙回房后
只觉心意如潮涌
一时无法入眠
在观音大士前燃了一炉香
还是静不下心
她想
虽是千年修练得了个人形
但总是异类，
就这样结了连理
与公子是否有妨
若有妨碍
那又如何对得起夫人与公子的一片爱意
若放弃呢
这三年炼窑
千年苦修又为的是啥
如此反复思考
直到天亮才睡着了一会儿

日上三竿
老园丁带了账本来向白芙报账
芙就把这事儿和想法说给他听
并请他拿些主意
老园丁轻叹一声说

姑娘心中其实已有定数
何必再来问我
若一定要听我的看法
则只一句话
莫到琼楼最高处
就这样散了吧
你回你的花圃
他考他的仕途
我与丫鬟还陪伴你

此时
芙恍惚觉得眼前的园丁
似乎就是当年寺院落里的老僧

她将账本收拢
说是改日再来吧
今天没有心思
园丁走了
芙还在沉思中




空桥：



四十九


过了一天
公子去花房看她
见芙像往常一样没显山露水
也不便追问
就找了话题

芙   上次在瘦西湖赏的荷花
这书中说荷花也称水芙蓉
那是否还有旱芙蓉

如    是的呀
但不叫旱芙蓉通称为木芙蓉
这园子里就有的
再过两个月花就开了

说了就带着他去园地

这不是棉花么

她是与那棉花同科也像
却有着美丽的名字
白芙蓉
而且开的花也与众不同

见他一脸的疑惑
她又说

自然中的许多事情是不可思议的
也许她当初只是一株普通的棉花
由于环境因素或为了某些原因
她变化了
甚至变得异常绚丽


公子听她一番讲解
似有明白地说了句

这有点像达尔文的进化论

也许吧

哈哈


两个人就这么不约而同地笑了



南草：



五十


不久后的一天公子又来到花房
说了些闲话后就提到他母亲上次说的事

芙
你若没有异议这婚礼就定在十月金秋吧
一是家里自家父去后一直就很清冷
办场婚礼能增添些喜庆的气氛
二来婚后两人相互照顾也方便

芙意下也觉得他说的是
更重要是他们情投意合
便答应了下来

一会儿老园丁又来缴花店的盈利
公子便提出能否把白芙蓉移植到书房前后的空地上

老园丁说
本来是快到花期不宜移动
但公子想要自当设法解决

园丁走后他们两人又商量了一些新房布置
公子想着两月后正值芙蓉花开
那时又娶了白芙真是喜上加巧
不由在喝水时兴奋得连呛了几口
芙赶忙上前轻拍他后背
嗔道
看把你高兴的
晚饭后她又不放心
削了雪梨与川贝冰糖炖了带给他服下

转眼婚期将到
公子的咳嗽却因上次的呛水导致越来越重
上海北平的名医都请来了但却是药石无效
老夫人忧心重重
芙更是心如刀割
在公子的要求下
芙搬到了他的外房居住
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

可他毕竟是生下来就染的疾
虽然白芙关爱有加
却只能缓解无法根治的
眼看着他是回天无力了
夫人与芙商量婚期是否延后
芙却是决断的说照办
一是冲喜
更重要的是遂了公子的心愿
或许真的就冲过去了


夫人语重心长的说
我只是怕误了你
也不愿意你将来怨我

芙说
一切有命
我不会抱怨的

在婚期前的几天
公子精神突然好了
灯下
他拉着芙的手说
再几天白芙蓉要开了
你坐在窗下听我读书好吗
怎么这几天我总是梦见你坐在芙蓉花下听我读书呢

公子又说
梦里我与你拉着手走在河边
一回头
你就不见了
你会离开我吗

芙知道这梦不详
早已肝肠寸断
含泪说

我与你生生世世
今生完了还有来世
永不分离

公子听了她的话后却也安详地睡了
第二天也一直是昏睡未醒
直到婚典前的一天
公子忽然咯了一口血
拉着芙的手
微笑而逝

而此时书房前后木芙蓉花开得像雪一样的白

公子逝去后
老夫人哭得是伤心欲绝
而白芙每日则以泪洗面

六七一过
天气渐冷
百木凋零
梅花待雪
公子母亲欲帮白芙添置棉衣
待想到这白姑娘今后该怎么办时
却得到家人报告
说那白姑娘丫鬟还有老园丁
连同花店花圃都消失了
又说在白姑娘的厢房桌上得到一信
老夫人接过一看
是一首诗

三十六湖菰蒲香
侬家旧住在樊良
行舟已过琵琶闸
万只明灯影乱长

暗想这樊良镇不是沉在湖底几百年了吗
纳闷中又听得家人说
今天曾经看见天上有三朵奇异的团云
姗姗的向西飘去
她联想到这白姑娘种种不寻常处
叹息道

我儿今生无福
罢了罢了








第三章


空桥：



五十一



2014年10月初
一阵夜风
吹动了窗前的纱帘
帘上的飞雪梅花图
一下子就成了3D动画
他停了指尖的琴弦
看着眼前的缤纷
不久就会落了一层吧
想象中就觉得自己
已如宋人一般踏进梅丛

此时若能熟练地弹曲《梅花三弄》
应是再贴切不过了
可惜这首曲子他自学了半年
依然毫无起色
甚至在六段之后直接乱了阵脚

自以为聪明却被聪明误

他轻叹一声
收敛起幻觉
然后熄灯休息

雪继续在眼前缱绻
因风而变幻着不同的状态
最终形成一白衣女子落于琴前
随着一阵抹挑勾剔

1 2 1 6 56 2 2 36

正是新梅花的调子
他凝神地听着
一直到曲终
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只见那女子弹毕起步走向窗帘边
身体又像来时那样
开始摇曳而散开
直到消失在雪花里



南草：



五十二


又是一个长梦
记得那时花开
他走了
没带走一院芙蓉
没带走他心爱的琴
他总是觉得《梅花》没弹好
其实已是很有韵味了

寂寞沙洲冷
怜清月色寒
若有来生
他是否还会在窗下苦练
或是入了梦乡

借一双翅膀
让我轻轻地飞入他的梦
坐下
在他的琴上抹挑

时光可否退回到那个年月
嗯 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还是走了
不惊扰梦里的他




空桥：

五十三


第二天清晨
他努力地回忆着梦中的情形
那白衣的女子
那动听的琴声
虽幻却似真
他忽然掀开身上的蚕丝被子
赤足跑进书房
纱帘静如条屏
素琴卧似秋山
一切
还与原来一样
只是有一种独特的香味
让他沉思再三

今夜没下''雪''
那女子却飘逸而至
他这次注意到她拿在胸前的团扇
是一副芙蓉仕女图
只见她落坐于琴案前
依然弹着昨夜的曲子

琴声渐行渐远
但他中途却没有醒

这一天他都在是在疑惑中度过的
临睡前
他留了一心
在纸上写下一首绝句于弦上



题团扇

水净芙蓉白
心禅人亦真
素丝虽着色
不掩那时纯



南草：



五十四

水净芙蓉白
心禅人亦真
素丝虽着色
不掩那时纯

是他留在琴旁的字
是有心还是无意
为什么他总是注意着那把团扇
那扇上的芙蓉
他一定记起了什么
月亮
小桥
团扇
那些似真似幻的往昔

素丝虽着色
不掩那时纯
是说白绢上画了芙蓉
不掩本色
那么若是添了这诗
更是隽永了
她寻了一会
找到了笔砚就把这首诗写在扇上
然后落坐在琴边
又弹了一曲《梅花三弄》

看他还在熟睡
就轻轻的移步走了
走了很远
觉得手上少了一样物件
哦
是忘了那把团扇



空桥：


五十五


他这次是看的真切
只见那女子读了那诗
又像前两夜一样弹琴
然后再幻化而去
却将团扇遗落在案上

他兴奋不已
悄悄来到书房拾起团扇
上面豁然印着他写的诗
好娟秀的小楷
刚要细细欣赏
却想到她刚才弹琴的步法
便爱不释手地回到琴旁
按着她的节奏抹挑起来

似乎比原来熟练了
在五徽七弦处
泠泠的声音清脆流淌
五六弦的跪指也不在停顿
他感觉两手的手指
像跟着某种记忆一般
在不停地挑动丝弦
一直到曲终的泛音
最后停落在弦上
他都把自己给惊呆了

这样过了很久
他才醒来
却不由一惊

我怎么趴在琴上睡着了



南草：



五十六

他

醒了
拿着那把团扇细看
似乎认出了那熟悉的笔划
是她吗
昨夜她又来到梦里
轻轻的坐在身边听琴
房中就有了雪后梅花的馨香
以往
在五徽七弦处总是生疏
这次却是清脆流淌
似乎这手指上有了另一股感触
是谁
是谁的仙力助我


她

是的
昨夜我又去了书房
只是想把团扇取回
看他又在苦练
却总在五徽七弦处停顿
我悄悄的用意念带着他熟练地弹完
拿起团扇离开
在窗下听他又一遍弹琴
当曲终的泛音落在弦上时
这个曲子已是完美



空桥：



五十七



他从这些奇异的现象中醒来
看看四周
团扇不见了
那张写有诗的纸已落在了琴案
他揉揉眼睛
想尽快恢复到清醒的状态

点起一粒圆锥形的山檀
不会
那淡香就顺着小壑谷的烟幕
源源不断地飘散开来

他凝神地看着
暗想
时光若如香烟这般可以倒流
一定要去寻回自己的前世前缘
他这么呆呆地怔了一会
又练起了他最爱的曲子

是比以前熟练些
但离他想达到的效果还很远
若这位女子能这样夜夜来指导
一定会越来越接近目标的
只是她幻若云烟
缥缈不定
就像他梦中恋人
总让人空思一场




南草：


五十八


走出很远了她又回身望了一下
那书房
那琴
那人
渐渐地模糊
这是书生的转世吗

昨夜
听得他在梦中呓语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时光若如烟般可以倒流
一定要去寻回自己的前世前缘

他的前世真是他吗
这场相见是缘还是债
为什么为什么
一梦千年总是不醒

此时雪下得密了
风也紧了
一阵寒香扑来
那琴声
清脆流淌
哦
他把心字谱进弦里了



空桥：



五十九



她夜夜都在进入梦中
时而低眉含笑
时而迷幻若影
她让他忆起了曾经
还忆起了更遥远的冥冥
那是一场昆曲中的画面

西厢明月下
唯等玉人来

不过那琴声确实在不停地流淌
也许这才是老天所能眷顾于他的

滑弦缓缓如清泉
泛音泠泠似环珮

不知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幽夜
他一直就沉迷其中

但愿此期能永远
不教浮世落惘然

雪真正地下了
他端坐在琴旁
看窗外满眼的缤纷
等着她们变幻汇聚

到晚雪终于停了
地上只有一层白
今夜也无梦

冬天过去了
春天过去了
昨天是初夏第一天
她一直都沒在他梦中出现

今天清晨
他练完琴
于案上留下这首诗
然后去上班了


种枝兰草伴丝桐
春夏萋萋引晚风
追忆当时拂弦事
余音若有似无中





后记



南草：


故事的大幕落下
璀璨的灯一盏盏的暗了
台下已是寂寂
街头
转角处
小楼上
谁 在拂弦
缓如清泉
音似环珮
那一曲梅花
为谁



空桥：


无题

梅花三弄月明中
徽上清音宛若空
弦定人离谁解语
只听窗外已生风




(全剧终)

空桥

一


她生于一片荒泽
这是一座古镇的边缘
桃树经受了往昔的风雨
在冬去春来时走向极致
湖水汇集了上游的山泉
在浮冰解冻后走向广阔
花落水涨季节
她不再徒劳地伤神
只会从这里起身
挪到另一处高丘
又于枯季时返回
她只在意这里
不曾离去
一只接一只的鸥鹭
飞向高空
在她的视域里变化着的身形
而白茅
在四周散发着清香
她也想在这个小天地里
跟它们学习幻术

空桥

二


初春的湖
像是颗颗珍珠
在一天中最后的时候
泛着白光
点亮了他的眼眸
又从瞳孔里折射出
另一种的色彩
正好印对接下来的
一弯明月
此时去书斋
如同在《易传》中
从坤位走向坎位
不过
当他回头
目光越过粼粼的湖水
对岸灯火零星
居然构勒出
别样的美感

空桥

三

在接下来的春夜
他凭窗眺望
水汽氤氲
迷幻着一些
未知的生灵
飘来的笛声
似将他的魂魄唤回
零零散散的堤埂
像是草蛇灰线
蜿蜒在前面的湖泽间
灯火和星辰
相互闪烁
在水边
一个身影站着
面朝他的方向

南草萋萋

《四》

记得是一个有月亮的春夜
母亲把她生在这座古镇边的墓旁
守着一个窝棚，日日夜夜
母亲在喂饱她之后
总是抱着毛茸茸的小狐唱歌
那些歌温柔 凄凉
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可以做小狐父亲的男人
与她相爱到忘了宇宙洪荒
于是他俩孕育了小狐
但，就在她要降生的前夜
那个男人走了
是因为要在河边割很多的茅草，给
小狐做一只小床，山洪来了
他就跟着水流走了。。
听到这里，小狐睁开懵懂的眼
看着母亲流泪的脸
问，那个父亲还会回来吗？
他是去了哪里？
母亲说，也许他是被水冲走了
也许是被与他同类的人带走了
也许他明天就回来
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
                                                                                                                                             

空桥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6-3-21 17:14
《四》

记得是一个有月亮的春夜

接得很好，她的出生也很新奇，敬茶：)

南草萋萋

《五》

小狐渐渐的长大了
她有了许多朋友
松鼠哥哥，兔兔
还有许多长尾巴的鸟
他们天天陪同小狐游戏
但，小狐却总是想有一个叫做“人”的朋友
因为她血管里有“人”的因子
因为母亲的歌
她觉得“人”与狐的结合是那样的美
而那个“人”是一个远远的梦
当她把心里话告诉母亲时
母亲却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
在“人”的眼中，狐是异类是妖物
除非我们能修练成人型
但那却要有千年的等待。。
母亲的话让小狐陷入思考

空桥

六


他喜欢做的事
就是一个人
待在湖心之处
让寂静缠绕着
房檐和窗棂
让摇曳的烛光
使《谷梁传》三个字有动感
还可以让自己的影子
看起来像是蝴蝶
好与梦境对照
这一定是跟庄周学的
他怪就怪在这里
只有完成以上这些前奏
方才关窗坐定
余下只听那翻书声
在沙沙沙

空桥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6-3-22 11:00
《五》

小狐渐渐的长大了

白狐的成长中虽少了父爱却也伴着快乐：)

空桥

七


一阵沉闷的咚声
从甓社湖那边传出
回音荡漾在湖面
如涟漪般向四周散去
他知道那边是善因寺
一位熟知的老僧
每到夜半
会为那些不幸而亡的苦人超度
钟声也提醒他
从春秋回到大宋
便将一枝梅签夹于书中
沉思片刻后踱步到斋外
星光更加熠熠
湖面的水又在见涨
今年的桃花汛与众不同
他一边休息一边这么自语着

南草萋萋

八

一年一度的桃花汛又到了
这一天善因寺添了一些热闹
那位老僧要开坛念经，超度溺水的亡灵
母狐牵着小狐拎 一只小竹篮悄悄来到寺旁
坐在河边，点三枝香敬一盅自酿的酒
微闭双目祝祷，小狐知道那是为了父亲
此时，远处有声音悠扬
伴着大船从河的上游而来
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船头吹笛
母狐一下跃起，嘴里喊着“等。。等我”
就跃向船身，只是船没有停下
吹笛的人也没有回顾
母狐却因头撞船梢
化作河水中的朵朵红莲
在岸边哭晕了的小狐
被寺里的一个老妪收养了

空桥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6-3-23 09:50
八
一年一度的桃花汛又到了
这一天善因寺添了一些热闹

白狐母亲的行为写的漂亮！

空桥

九



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子
善因寺
每月的十五
他都与老僧在廊前喝茶
选择这日子其实另有隐私
他生辰就是某月的这天
那年他母亲生他难产差点亡故
所以他是来上香赎罪
老僧早有定慧
看他的虔诚
看他的儒雅
乃至看他见到居士收留的
那只白狐的眼神
只是不停地拔动手中的串珠

南草萋萋

十

桃树丛中的寺院，寺外的别院
暮鼓晨钟，白狐已经一十六岁了
又是春天，又见桃花
白狐捺不下这春风带来的激荡
昨天
那常与老僧弹琴下棋的书生又来了
出门时深情的一个回眸，乱了狐的心绪
似曾相识，梦里情郎
记得母亲说，人与狐不同类不可结合
那么，我必要求一仙术换去我这一身白茸茸的毛
此时，老僧走来树下闲散
小狐匍伏于地，拦住了老僧的脚步
知晓小狐心理的老僧爱怜的抚摸小狐
说，如果你不怕重蹈你母亲的悲剧
你找后山的花婆婆给你变型
然后，叹息了一声离开

空桥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6-3-23 16:40
十

桃树丛中的寺院，寺外的别院

太好了，敬茶！

把昨夜换成昨天如何：)

空桥

十一


案头上的书又多了几种
他榻上的梦也多了几重
梦是关于一位女子的
她在念诗给他听
又生怕将他惊醒
故而声音很轻
宛如南风中
那飞檐下的银铃

三十六湖菰蒲香
侬家旧住在樊良
行舟已过琵琶闸
万只明灯影乱长

她有着娇美的脸庞
还有一双迷幻的眼
这双眼怎就这么熟呢

南草萋萋

i也说一声太好。。情节渐入佳境。

qugaolin6

真真幻幻，幻幻真真。我竟然一口气读到“十一”，深为空桥兄和南草版二位的幻化之术折服。让这个流传千年故事，以新的姿态流传吧…

南草萋萋

qugaolin6 发表于 2016-3-23 12:10
真真幻幻，幻幻真真。我竟然一口气读到“十一”，深为空桥兄和南草版二位的幻化之术折服。让这个流传千年故 ...

谢谢6兄。。随时指教。。。想起多年前夜合花的《白狐》，那才是心血之作。。。可惜唐宋没有留住她！

qugaolin6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6-3-23 12:26
谢谢6兄。。随时指教。。。想起多年前夜合花的《白狐》，那才是心血之作。。。可惜唐宋没有留住她！

嗯，嗯，嗯。可否把合花那篇《白狐》发到阅读版来，重新欣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