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

鸢尾蓝。 · 发表于 2005-11-8 16:41

　　她在夏日的某天，突然在这座生活了23年的城市里走失。那天，突降大雨。她从图书馆出来，站在廊下等了许久，那雨势却不减小，便用背包挡了头顶跑进了雨幕里。等在公车站的时候，已然全身湿透，见一辆周身鲜亮的公车驶来，未来得及想便上了车。
　　车厢里乘客稀少。她拣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拉扯了半晌那濡湿的、紧黏在躯体上的衬衣。转过头去，看窗外被涮洗着的光亮街道，及那狂风劲雨中摇晃着的、瘦瘠的碧绿银杏。如同一幅静物油画。她莫名地叹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窗玻璃上笔划起来。
　　车在某站停靠时，先涌上来一阵嘻笑声。她别过头去，看到一柄蓝底红花的雨伞先从车门里探进身来。然后是一个时髦的卡哇依女孩，这个城市倒处都是韩日的影子，艳丽的颓唐的，带着不羁的蛊惑。她的腰后，搭着一只年轻的，骨节分明的男性的手。他的脸先钻进来了，然后是纵向里几乎可撑暴车厢的身躯。她一震，飞快地别过了头去。
　　他显然也是看到了她，脸上的笑似突然被寒霜激着了，僵了几分。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扶他的卡哇依女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坐好，倾身入座的时候，颇有深意地朝后看了一眼。
　　她的心，过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这般滚烫，胸腔似乎要被灼出洞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住前胸，突然间，有个泛黄的声音穿过时空兀自响了起来：你知道么，你最擅长的便是捂住胸口，带着几分弱柳扶风的娇柔味道。她几乎是惊恐地朝他的方向张望，他正偏过头去，轻吻那女子粉嫩的脸颊。
　　她有些许的惘然，他也曾在开满蔷薇的墙根底下，轻轻吻她的脸。他的掌心捧住她红艳艳的娇羞的颊，定定望着她，瞳仁里嵌满了闪亮的碎钻，他俯下脸来，那些碎钻不断在她眼前放大模糊，她只能闭上眼睛，在他的沾着缀满露珠的青涩的呼吸里，甜蜜下坠。
　　她垂下头去，突然想掉泪。公车在匀速前行中，整个车厢里，只听得恋人的情语啾啾，而窗外的雨直泻而下。他的背影在她涌满了泪的眼角余光里，氤成一抹浓重的云，经年不散。她以为，这些年来，他已如风飘远。
　　分别后，她唯一一次梦见他。梦见年少时的他和她。他将她堵在教室门口，嘴角熨着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侧过头来看她。她站定仰起脸来凝视着他雾蒙蒙的眼。两人保持静默的对峙姿势。他的脸透着奇异的月白色，单薄而惨淡，仿佛死了很久的人，因心事未了而来还魂。她醒来后，裹着被子在闪着靛蓝的微曦里，按着怦怦跳跃的心坐了许久。
　　窗外的雨渐渐息止了。不知道从哪站开始，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阵小孩尖利的哭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几乎是惶惶然地、反射性地弹跳起来，将座位让出来。隔着拥挤的人群，望见那两张座位上已不见他们，换成了别人。不知何时，他已带着那个卡哇依女子下了车。
　　她竟莫名轻松起来，似乎刚从梦魇里清醒过来，带着侥幸与欣喜的心情，触摸周遭实在的一切。在汽车开动的刹那，她别过头去，看到窗外明黄色的路牌上，镌着一个陌生的站名。
　　她在其后第二站下了车，步履轻盈地钻进了地铁站。隔着车门，看到对面墙上有一则从未见过的、异常素净的钟表广告。瑞士BALCO。黑白画面上一对依偎着的异域青年男女，眼神迷离。让她着迷的只是它的广告词：时间如刀锋，光韵流转间，爱的刻痕让生命如此清晰。
　　她纠紧了眉，在地铁里念叼深思。乘错了车，偶遇他，那些鲜活的似乎只是被时间冷藏起来的、苏醒了的爱情，还有那句，刀锋一般的广告词。似乎是深涵某种寓意。
　　之后，她几度欲重乘那趟车，希望还能再遇见他，可是怎么都记不起车次。她甚至依次检查所有的地铁站台，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则冷峻的广告。她真的乘过那班车，并见过他么？她渐渐相信，有一种幻觉，叫做怀念。
　　某日，她在某网站上搜索到BALCO表的创意文案：人生如戏，高低叠复，每刻情境，与时尽现。
　　他与她，不过合演了一出青春的戏，共享过一幕追光。曲终人散后，隐遁到各自的世界里，继续幕后的事。他于她的舞台，是死了的。死了几年的人，如何还得了魂。若再现，不过是提醒她，他曾经为她入戏。
　　她在暗夜的电脑屏幕前，扬了扬眉，起身去倒冰水。

金如意 · 发表于 2005-11-9 09:27

挺美的一篇文也.
谁都还不得魂吧,呵呵

鸢尾蓝。 · 发表于 2005-11-9 19:29

归依童话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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