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镜子

无尘秋水

　　（一）
　　“李大爷，这个镜子放您这放一下，三天后我就来取，实在是家里装修，我又找不到其他放的地方。”说话的是个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短发，大眼，中等身材，微胖，说话带一些河南口音，她是这个小区第三单元A号楼的住户。
　　“我这里太挤，你看，整个传达室就这么大，再说，万一碰个什么弄碎了的话……”老李看着中年女人手中的穿衣镜，迟疑着。
　　“大爷，您看这镜子吧，跟了我都二十年了，您看这木框，是红木的，是我娘家的嫁妆，一直舍不得换，看到它就好象看到我娘家人一样。”中年妇女唠叨开了。
　　“大爷，我知道您这里挤，要不，您可以放门口的，反正你们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放您这里，我最放心了。”
　　“那，那好吧，就放那吧。”老李回了话。
　　“那谢谢您了，真是谢谢您了，我三天后就来取，太感谢了。”把穿衣镜放下，中年女人急急走了。
　　“哎，我干吗要答应呢？弄坏了弄丢了怎么办？这下好了，我又多了个事，看这面镜子。”老李很懊恼的样子，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从传达室走出来，把镜子放放端正，可总觉得不满意，“到底放哪里呢？该怎么放呢？”后来他把镜子搬进了传达室，放在自己的椅子背后。镜子很长，差不多两米的样子，宽度比老李的椅子宽一点。老李把它竖了起来，斜靠在墙壁上。
　　老李安静地把报纸整理好，信件整理好，忙一天的工作，仔细询问进来的车子，并认真执行陌生的访客登记。
　　老李快六十岁了，平时坐的姿势有些驼背的样子，可今天坐得特别挺，他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只是觉得今天干活特别有劲，连一个哈欠都没打。他今天喝茶的姿势也特别优雅，就好象三十年前咖啡馆里从容的优雅，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看着他，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他必须得保持一个最绅士的姿势，就是如此。
　　他觉得体内有一种活力在召唤着，支撑着，他尽可能绽放着一个年轻人的朝气和激情在做着每件事情：譬如收发报纸，譬如接电话，譬如检查来客登记。
　　时间很快过去了，他要下班了。
　　（二）
　　接班的老王来，很惊讶先看着这面穿衣镜。
　　“这是小区的一个住户寄存在这里的，三天后来取。”
　　“哦。”
　　“我该走了，老婆等着我一起做晚饭。”
　　“恩。”
　　“那面镜子，请您看着点。”
　　“哦。”
　　老李看了下那面镜子，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发出声来，然后径直回家了。
　　这个时候天边的斜阳踩着山的肩膀一点点下沉，落日的红晕把马路染得有些醉熏熏。
　　夕阳收拾起最后一道余光，小两口坐一起吃饭，老李今天吃得真少，还心不在焉的模样。
　　“吃饱拉？”
　　“恩。”
　　“不再喝点汤？”
　　“不了。”老李摇摇头。
　　“我想出去散散步，吃太饱了。”
　　“你都没怎么吃。”老伴嗔怪着用眼睛瞪了他一下。
　　“哦，也许吧，可我觉得确实很饱。”
　　“去吧，早点回来。”老伴的目光温柔地抚摩他干瘦的脸庞。
　　“恩。”
　　老李出门了，就在天边挂上第一颗星星的时候出门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下班了的？”老王惊讶地瞧着老李兴奋的脸。
　　“我，我，我过来散步。”
　　“哦。”“正好我有点事，出去下，要不？你帮我看会？”
　　“行，行，行。”老李点点头，有些激动。
　　老王出去了，他去停车场送一份单子。
　　老李猫一样跳进传达室，红光满面，干瘦的脸看起来此刻是那么丰润。
　　（三）
　　他抚摩着那面镜子，才分开了两个多小时，就好象隔了一个世纪的漫长。镜子中的老李看起来那么有活力，眼睛中的光芒闪而明亮。他摸镜子中自己的脸，眉，鼻子，嘴唇，他的目光与镜子中他的目光凝视，象两枚磁铁，恰好正负极的相对彼此深深吸住，不愿分离。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空旷的世界，那里只有他和他自己，他与他做着一次次灵魂的朝圣，虔诚而又专注。他裂着嘴巴笑，满足地笑。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老王回来了。
　　“啊！哦！没！”老李的思绪和目光从镜子中收回，右手抓了下自己的脑门，尴尬了一下。
　　“我，我回去了。”老李飞也似地逃离了传达室，向家奔去。
　　“这个老头，今天怎么怪怪的？”老王自言自语了下，坐了下来。
　　这一夜，老李睡得真不塌实，翻来覆去一直辗转，老伴生气了。
　　“我说，你能不能让人睡觉？”
　　“我，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你是不是发烧了，说胡话呢？”
　　“我就是觉得胸闷。”
　　“我陪你上医院去吧？”
　　“不，没事，出去走走就好了。”
　　“可是都半夜三点了。”
　　“我会轻一点，不吵醒别人的。”
　　“可是……”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老李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五月的夜，晚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冷。路边的夜排挡准备打烊了，路灯忽明忽暗地亮着。
　　“空气真好，我真是很久没呼吸到这样的空气了。”老李不觉得冷，只感觉心旷神怡的舒畅，他做着一个个深呼吸。噢，他还居然跳了起来伸手扯下一根杨柳儿。
　　（四）
　　“天，你来干吗？”老王看着窗外的老李大吃一惊。
　　“我，我就是睡不着。”老李两只手不停地搓。
　　“睡不着也可以在家呆着，快进来坐，外面冷。”老王把玻璃门打开。
　　老李走了进去，一下子感到心有了着落。
　　传达室就一张椅子，两人推来推去，后来一人坐一半，挤在一起。
　　没有话说，本来老李就不是爱说话的人。
　　两个人看报纸，手腕蹭着手腕，屁股也是老大的不舒服。
　　“我看，我还是回家吧。”撞了几十次的手肘，老李开了口。
　　这时，天边已经开始发白，卖菜的小贩子蹬着三轮车吱噶吱噶碾过马路。
　　老王打着呵欠，站了起来，伸了下懒腰，因为右边坐着老李，所以他把手臂往后伸展，可谁知就碰到了镜子，那镜子就倒了下来，“啪”地一声，碎了。
　　簌然间，老李的脸刷白，在镜子的碎片里，他看到无数自己的面孔，那些五官支离破碎。
　　他跪下来伸手去摸那些五官，直到手上满是鲜血。
　　“喂，精神病院吗？我这里好象有人疯了。”老王惊慌失措拨着电话。
　　当第一缕阳光出来的时候，一辆呼啸的车子载着一个疯老头疾弛而去。

货卖云烟

做人难……做好人更难。

南草萋萋

老李跟这面镜子有故事吗?

羊之羽

很棒的一篇小小说。顶！
对话描写入微，结末老李的系列动作也写得到位。
老李最后疯了，按常理有些夸张，但作为小说却有着别样的寓意。
个人推精：）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货卖云烟在 2007/09/22 13:47 发表的内容：
做人难……做好人更难。

问好朋友，中秋快乐：）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南草萋萋在 2007/09/22 16:00 发表的内容：
老李跟这面镜子有故事吗?

你好南草，不是他们之间有关系，人都物只是载体。
是实验体的先锋类小说：）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羊之羽在 2007/09/22 18:18 发表的内容：
很棒的一篇小小说。顶！
对话描写入微，结末老李的系列动作也写得到位。
老李最后疯了，按常理有些夸张，但作为小说却有着别样的寓意。
个人推精：）

虫子中秋快乐：）
我原先的文章都很温婉，从今年开始，我在尝试一些新的风格。
关注现实关注民生：）

北溟鱼

呵呵，有点意思
我们在镜子面前，都看得清自己么？

枫在风中

下面引用由羊之羽在 2007/09/22 18:18 发表的内容：
很棒的一篇小小说。顶！
对话描写入微，结末老李的系列动作也写得到位。
老李最后疯了，按常理有些夸张，但作为小说却有着别样的寓意。
个人推精：）

我有不同的看法.
总体来说,这篇小小说是比较成功的.
对话描写,个别句子有些失真.老头疯的有些勉强,前面根本没有什么交代,后面大水就汹涌过来了,搞的我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现在的小小说呀,在网络里都被弄的面目全非了.
厚度不够,有点故弄玄虚的嫌疑.所以,我不推精.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北溟鱼在 2007/09/24 08:38 发表的内容：
呵呵，有点意思
我们在镜子面前，都看得清自己么？

报告：看不清！
嘻，小鱼中秋快乐：）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枫在风中在 2007/09/24 09:17 发表的内容：
我有不同的看法.
总体来说,这篇小小说是比较成功的.
对话描写,个别句子有些失真.老头疯的有些勉强,前面根本没有什么交代,后面大水就汹涌过来了,搞的我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现在的小小说呀,在网络里都被弄的面 ...

这是我第一篇尝试用荒诞派的超现实主义来写文。在真实的生活基础上，加入了主观的，想象的，梦境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
问好枫版，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