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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江城子说在 2005/05/19 11:27am 第 15 次编辑]
“易求有价宝,难得有情郎”。
爱情历来被历代的诗人吟咏不止,在古典诗词的长河中,留下许多感人至深的爱情诗篇,我将按照爱情发展的历程把诗词中表现爱情的诗句加以归纳和整理,并进行浅略的分析,希望能抛砖引玉,让更多的朋友来谈谈古典诗词是如何表现情、景、义的。
由于前几天实在太忙,明天又要外出,所以只拟订了提纲,先放在这里,等回来后再细述吧,请大哥,二哥和有情老弟见谅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型
相识 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型
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相知 两情脉脉,心有灵犀
互解衷愁,互慰平生
山沐春风,水含笑颜
相恋 海誓山盟,同心永结
情天恨海,怨女痴男
别愁离恨,惆怅暗生
别离 望夫崖下,寂寞清秋
相思 人各天涯,相思无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相守 只羡鸳鸯,不羡神仙
人各两界,此情不已
今天我来谈谈诗词中爱情的第一阶段--相识 (2005.5.11)
(一) 相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经.周南.关睢》描述的是君子乍见窈宨淑女在河洲之中,便装模作样的扮作采摘荇菜(即笕菜那一类),乘机走近,卻未敢上前搭讪。想呀想的,晚上便睡不着觉。《凤求凰.琴歌》中也有"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的大胆表达。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美丽直击一方的心灵,震撼着一方的神经,而恰恰那美人的温润可意、柔媚情思也向倾慕之人敞开,这种相识就变得十分美好。一方“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一方“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再兼而一方以“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一方“贻我彤管”。长此以往,一回生二回熟,便算是完成相识的步骤。这种相识,往往也就奏响了爱的前奏,对往后爱情故事的精彩演绎作好了铺垫。
而另一种相遇简直就是“自寻烦恼”。兀自任那落花有千般意,无奈流水却无一丝情,让人徒添许多惆怅和烦恼。苏东坡就在一个燕子低昂、绿水环绕、芳草丛生的美妙春日里遭遇了一次“多情却被无情恼”的惆怅和尴尬。有的人在寻寻觅觅中,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对象,却在片刻之后“但目送,芳尘去”,留下“锦瑟年华谁与度”“今年花胜去年红,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的嗟叹;亦或曾得愉快相遇,转眼却已“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甚至苦苦相留,却依然“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空留下诸多遗憾和怅然。
那美丽相遇的双方便会开始一起走过爱情的历程,而那错误相遇的双方日后也就各奔东西,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二)相知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境界是许多知音间常追求也常存在的情况,所谓相知的人,往往只需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可以心意相通,并愿意为之拼却所有。晏几道在《鹧鸪天》中写尽了与红颜知己的心照不宣和盈盈相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似乎让你能看到这样的情景:那轻歌曼舞的女子眼波里流溢着柔情,词人正深情地凝视着她,千言万语、无尽情思在空气中流动。正因为这种深切的相知,才使得词人有了“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的刻骨相思。相知是一种淡淡的喜悦,一丝淡淡的欣慰,一份不求回报的付出,一份有时可进可退、有时进退两难的情感。秦观之“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便是进退两难的心伤!
(三)相恋
男女初恋是极其美妙的,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此间的男女看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吃什么东西都觉得香甜,眼中的情人是完美无缺的,对情人的爱恋也有些患得患失,如刘禹锡就在他的《竹枝词》中表达了女子捉摸不透情郎的态度的心情:“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有晴”一旦得到情人明确的表白,此时山也似沐浴着春风,碧水似乎也带着笑颜,一颦一笑都带着娇羞,程垓在《最高楼》上阕中描绘了男女谈恋爱的情景“旧时心事,说著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随着情感的加深,双方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对方,恋爱中的人心态就越来越微妙,约会前的急切不安,约会时的幸福喜悦,在后唐词人和凝的《江城子》中表现得很独到:“竹里风生月上门,理秦筝,对云屏。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约,太迟生。”“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对栖莺。历历花间,似有马蹄声。含笑整衣开绣户,斜敛手,下阶迎”此联章体描绘了盼到情人赴约而来的心理过程,其热烈情态和真挚情感昭然可见。
我所接触的历代诗词中,写初恋的诗词为数不多,表达浓烈的爱恋之情的诗歌到为数不少。到了热恋的阶段,情人间大都有了山盟海誓。其中,恐怕要以汉乐府中的《上邪》为最:“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唐玄宗时代民间有首以《菩萨蛮》为词牌的敦煌曲子词与《上邪》有异曲同工之妙“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日待青山烂。水面上称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古人用世间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来比喻爱情中断或消失的不可能性,这与现代人用“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永不变心”来盟誓大概是一回事。元稹在《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中,李之仪在《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中将这种爱恋和誓言加以延续。即使分离,也要“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然而,爱并非都是一帆风顺的,焦仲卿与刘兰芝婚后恩爱,因阿母从中阻挠而留下"孔雀东南飞"的遗憾.陆游初娶唐婉,伉俪相得,却被迫离异,两人的伤痛和愤懑在一唱一和的《钗头凤》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人世间的痴男怨女莫过于此。现将全词摘录于后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和词如下: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雨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 咽泪妆欢。瞒!瞒!瞒!
(四)离别相思
“多情自古伤离别”,莫说是“寒蝉凄切”的冷落清秋时节,即使是在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繁花季节,也会生出许多的伤感情愫。对于痴恋中的男女,离别时则是见春伤春,闻秋悲秋。世间万物在那刻显得萧索而了无生趣。李商隐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把离别时的愁肠百结写得个肝肠寸断。只要离忧一动,便会“泪难收”只剩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任它个“西城杨柳弄春柔”也是美景虚设。与正饱尝离别之苦的人儿又有什么相干?真真是个“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啊。(玉楼春、欧阳修)因此,“明月不谙离恨苦”依旧“斜光到晓穿朱户”。
同样是难舍难分的情景,柳永用的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而周邦彦用的却是“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前者写的是情人的分别,便很别致委婉,凄楚动人;后者写夫妻别离,就是缠绵悱恻,千叮万嘱。前者往往是无奈的等待——“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后者却是充满希望和寄托的守侯,虽然“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是总算有共剪西窗烛的时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别离刚过,相思又起。李白的秋风词把相思的苦楚描绘得让你读到此词,感觉到心里嘴里都苦不堪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因相思之苦不堪言悔及当初相识,从而发出“早知如此,何如当初”的感慨。思妇因相思而听了一夜的“西风凋碧树”之后“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可是“山长水阔知何处”呢?古典诗词中常常写尽思妇的相思之苦,深闺之寂寞。情人或夫君远行,留下的只有冷衾寒被,长夜无眠。惟有“无言上西楼”却只见“月如钩,寂寞梧桐锁清秋”。左思右想,自我安慰不成,抱怨情人不忍,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个中滋味,“怎一个愁字了得”!遇到有情人还好,可是“海上升明月”时,“天涯共此时”虽然天各一方,但相思两地,鸿雁频传,锦书频递,纵然“衣带渐宽,为伊消得人憔悴”,却总算有个慰籍。甚至自信地说“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倘若遇到薄情之人,离别之后,便如西去黄鹤,杳无音讯,只留下相思之人在那里感叹“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此恨何时了?“恨到归时方始休”。定好归期,女主人抛却孤身一人时“日晚倦梳头”的慵懒,整天“梳洗罢,独倚江楼”,却“过尽千帆皆不是”不由得暗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于是“沈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五)相守
执子之手,与子共著;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古今为诗(词)者,均喜把“执手”或“牵手”这个动作延续成一种美丽的状态。执手的双方,尽情享受一份亲密, 感觉著彼此手掌的温度,皮肤的纹理,它是两心相许、情投意合的爱人间的默契和誓言。苏芮把《牵手》那首歌唱得令人泫然欲涕:“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 ,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 ,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 ,去说服明天的命运。没有风雨躲的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地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 ,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歌词中牵手的内涵丰富了许多,表达了执手相爱的从容、决心和力量,若能将这种执手的状态延续到老,让时间去见证那两双手从鲜嫩光滑变得布满沧桑和皱褶,又有谁不会为之艳羡为之动容呢?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相爱之人相守之时,是“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春天的时候,可以外出踏青,看“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赏“频叶软,杏花明,画船轻。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而因此“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古人常用鸳鸯来比作恩爱夫妻“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鸳鸯形影不离,双宿双飞,不离不弃,是多少相守之人渴慕的啊。欧阳修的《闺情》把少年夫妻呢哝的恩爱情态写的极妙:“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这时往往是“两两鸳鸯小”“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如果真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爱到终老,那可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有的人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却心无所托;有的人一生仕途风光而情爱贫乏,正所谓“玉环飞燕俱尘土”;而有的人与挚爱之人携手一生,虽无家财万贯,亦无黄金半斗,但彼此相知,互相珍爱,彼此怜惜,全心付出,日子便会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然而,这样的爱恋往往也招来上天嫉妒,生生带走一方,让逝者难逝,生者断肠:“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断肠人面对渺渺万里的层云和遥遥群山的阴暗暮景,欲“招魂楚些何嗟及”说好了“七月七日长生殿”上,“夜半无人私语时”分来相会,生者“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逝者为慰生者的相思苦,便前来梦中与之相会。“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试图抚摸一下那如云青丝,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惟有“相顾无言,泪流千行”。
曾经两心相许“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约定“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相见”,“无奈尘缘容易绝”当厄运降临,死神残酷地带走挚爱之人,此恨向谁去说?上苍为何要生出此等嫉妒?让天下痴儿女历经此等生离死别之痛?
逝者已逝,生者尚存,然而,爱仍然在继续,天上人间魂魄依然相牵。有两首悼亡词,让读到它们的人能感同身受,一首是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一首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青衫湿遍》“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分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两首词中所表达的对逝者深切怀念和痛失爱侣透彻骨髓的伤悲,是字字着泪,行行见悲。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儿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就让我以元好问的这首词来结束这篇文字吧,完成此篇,我好似经历了一场人生情爱的轮回,在古人表现爱情的诗句间来回折腾,心也随之喜,随之怨、随之痛、随之悲,虽然不啻于入一次地狱,却也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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