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这样说,江山一粟松了口气:“梅镇督是个明白人,署都十几年没动过刀枪了,这种仗,出城压根没法打。”但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但我听说,那个姓申屠的来头蛮大的,元都督也被他说得颇为意动呢。一旦元都督同意出战,我们梅镇督虽然反对,只怕也济不得事吧?”
“不会吧?我们梅镇督的话,应该蛮有分量的,元都督应该听她的吧。”
说是这么说,但想起昨天申殊矛咄咄逼人的强势,乐乐也不禁有点动摇。传闻里那个元都督是个软蛋,被申殊矛一逼的话,搞不好还真答应了。倘若元都督答应出战,梅傲雪就是再不情愿也得跟着出战了,否则就是违背军令了。
想到这里,乐乐摇头叹道:“倘若元都督真的同意出战,那也实在没办法了。”
两人相对无语,默默坐了一阵,还是江山一粟先开口了:“乐副,我们破海营的主力是你们斗甲队,倘若当真出战的话,这次要看你的了。”
“长官,我自然尽力而为。但时间实在太短,我们那十几具斗甲,练得还不够。”
“唉,乐副,我们破海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倘若真要出战的话,你最好跟镇督说说,安排我们些轻松些的任务,譬如督战、留守之类的—乐副,你年青,来日方长,立功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江山一粟注视着乐乐,目光里带着期待又有些担心,乐乐一愣,恍然明白过来。他立即表态:“长官你放心,乐乐也不是那种人,不会拿麾下弟兄的性命来换军功的。我会尽量争取一些轻松任务的。”
听乐乐明确表态,江山一粟轻松了很多:“乐副,我也老了,干不了多久了。以后,靖杰署的弟兄们就得靠你来维护了,你要好好珍惜他们。他们是你的根基啊。”
乐乐也笑了:“根基?总管,您说的是刚才的肖主办和周主办吗?说真的,这样的根基,未免也摇摆了点。”
江山一粟一笑:“乐副,不要怪他们。这世道,不是谁都有你这样地运气,谁活着都不容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在大是大非上站得住,那就可以说是个好人了,一点小毛病不必苛求。”
乐乐心想以小见大,小事都靠不住,还能指望他能守住大是大非吗?他笑笑:“江总管心底宽宏,这点晚辈是望尘莫及的。”
说完了正事,江山一粟也告辞了。乐乐还想留他喝茶聊天地,江山一粟却摆手笑笑道:“不了,外边等着见你地人也不少,抓紧干正事吧。我估计很快就会有正式军令下来的,我们得做好准备。”
江山一粟地预言来得很快。第二天中午,省陵署地信使就来到了靖杰署,他带来了省陵署地命令:“破海营整装待命!东平镇都督府已经决定,三日后全军出击迎战魔族!”
听到命令,江山一粟与乐乐相对无语。最担心的事最终成了事实,江山一粟担忧部下们出战伤亡太重。乐乐知道得更多,担忧的也更深。都督府决定出战,这分明是申殊矛和易盲剑取得了上风——自己上司梅傲雪地处境应该也不会很好吧?
乐乐和江山一粟经过简单地商议,宣布靖杰署进入临战戒备状态,所有官兵一律留宿署内不得外出。
命令一下,靖杰署顿时轰动。虽然陵卫们都知道魔族要来,但大家总想着还有边军挡在前面,打仗还是很遥远的事——现在,战争就这样出其不意地突然扑到面前。
一片慌乱,官兵们慌乱地从这儿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回这里,谁都觉得没做好准备,谁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武库的铁门大开,一捆捆地刀枪剑铠兵器被搬出来分发给士兵们。在训练闲暇的时候,磨刀石成了最紧俏的东西,士兵们知道,战场上,刀剑锋利一点便多一点生机,嘶哑的磨刀声响成了一片,紧张地临战气氛笼罩在靖杰署上空。
第二天,为了检验靖杰署的实战能力,江山一粟组织了一次演练,包括冲杀、防御、阵型等内容,乐乐和一众主办观看。
官兵们的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任凭军官们吼得震天响,士兵们不熟阵型,几个变阵的命令下来,队列乱成了一团,刀盾手、弩手和长枪兵混作一堆,根本没什么阵型和配合可说,大家乱糟糟地跑来跑去,像一群无头苍蝇在寻找屎堆。
江山一粟和乐乐大摇其头:操练已是如此了,若在魔族骑兵的冲击下,还能指望他们表现得更好吗?但他们也知道,十几年没打过仗的队伍,有这般表现已是难得了。
唯一出彩地是乐乐的斗甲队,十八副贪狼型斗甲分成三组,演练对打格斗。斗甲士们三个一组相互配合,进退趋同,分进合击,打斗起来虎虎生威,赢得了喝彩一片。
江山一粟连连赞道:“乐副练得好兵!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本领。”
乐乐也没想到肖楼操练了三两天便有这般效果,他谦虚道:“哪里,我懂什么练兵。这是从黑室部队借来了高手。”
他唤来肖楼介绍给江山一粟:“江总管,这是黑室部队的肖楼,斗甲队的真正练兵人正是他。”
江山一粟对肖楼好生抚慰夸奖了一番,他是几十年地官油子了,说起话来体贴又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肖楼也应对得很得当,很谦虚地说不敢居功,都是江总管和乐副管领居中指挥得当,自己的一点微薄功劳不值一提。
江山一粟很是满意,他问乐乐:“乐副,肖楼现在是几品官了?”
肖楼脸上一红,乐乐忙解释:“大人,肖楼在黑室那边还是兵长,没有品衔。”
“啊!这样的人才居然……唉!”江山一粟沉吟一下,说:“乐副,肖楼是你手下的兵,你就别怪老夫多嘴了。我的意思是,这等人才,应该越级提拔才是,怎么也得当个军官!”
乐乐快活地应道:“全凭大人做主!肖楼,还不赶紧谢江总管?”
肖楼跪下叩谢,江山一粟虚扶他提拔一个侯督察,这是靖杰署本来就有的权力,江山一粟当场签署命令,乐乐附署,然后当场留交给廉清署存档。虽然事后还要转给吏部和兵部备案,但肖楼现在就算进入了军官行列。
肖楼惊喜交加地退下了,乐乐和江山一粟的心情却甚是沉重。
“乐副,演习我们也看了,情形并不理想。老夫看,你得走一下梅镇督地门路了。”
乐乐沉吟不语,虽然他也想过去探探梅傲雪的口风,但想到过两天就要出战了,梅傲雪想必会比自己忙上十几倍,自己也不好去打扰她。再说了,要向梅傲雪求饶说靖杰署太水了,求梅傲雪给照顾,这种话他也实在不好出口。
他正犹豫不知该怎么应答江山一粟,有人来报,省陵署来人了,点名要求见乐副管领。
乐乐一愣,江山一粟却是大喜:“好,乐副,你快去!这边演习老夫帮你继续看着就是,你接待好陵署的上官那才是要紧事!”他压低了声量:“乐副,记住刚才说的啊!”
乐乐哭笑不得,他向周围靖杰署的军官们告罪一声,快步朝官署走去。
进了官署,看见两个来人,乐乐微微一愣:王彦君是老熟人了,他过来是乐乐意料中的事,只是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女子,窈窕清秀,恬静娴熟,却也是乐乐的熟人了。
乐乐想了一下才记得她的名字,热情地打招呼:“莫姑娘,好久不见。最近可安好?”
见到乐乐,莫听琴淡淡一笑,笑容恬淡。她屈膝向乐副道福,却是没说话。
大家共过事,乐乐也明白莫听琴的脾气,知道她不爱说话,倒也不介意。
王彦君起身,走近乐乐身边,没说话就狠狠捶了乐乐肩头一拳,热情地嚷道:“兄弟,你又升官了!却也不请王哥我吃喝吃喝,忒也无情无义了!”
乐乐笑着抱了王彦君(君莫邪饰演)一下,说:“实在是不得空,眼看要打仗了,靖杰署这边还是一团糟,小弟我实在急得头发都白了!这顿酒,有拖无欠,回头一定补上。兄弟过来,可是带来了镇督大人地命令?”
谈起正事,王彦君也严肃起来:“正是,军令在此,请乐将军收牢细看了。”
乐乐接过了那封命令,看到上面有封皮和印章。他知道规矩,肃然道:“既然是给靖杰署的正式命令,我得找江总管来一起参阅才能拆开。我这就叫人通知江总管过来。”
“兄弟先且不忙吧,命令等下再看也不迟。我这边还有几句话,是镇督大人特意交代乐兄弟你的,兄弟你可要听清记牢了。”
知道不写在纸面上的交代才是真正关键的,乐乐不敢怠慢,连忙找来了笔墨纸:“王哥你说得慢点,兄弟的笔头记不快。”
“呵呵,不需记录那么麻烦了。很简单地事。靖杰署破海营这次出战是作为二线预备队和督战队存在,你们将部属在靖杰守备旅后面,负责掠阵和督战。靖杰守备旅的统领是肖若苦将军,你们将负责我大军左翼,阵图和布阵方式由你们听肖若苦将军命令就好——这些东西,军令训示上都写得明白,我就不嗦了。”
听到靖杰署是作为预备队使用,乐乐松了口气,他全神贯注地听王彦君说话。
“下面的话是梅镇督说地,兄弟你要记清了:镇督说,肖若苦将军是个本分人,他打仗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你打仗是个新手,跟着他,镇督大人也放心。”
“是,职部实在感谢大人的关心,这份心意,请王哥一定帮我转达大人。”
王彦君点头,自顾地说下去了,用的依然是梅傲雪的口吻:“但你要留意,在你右翼,与你们衔接地部队就是申殊矛的兵马。这支兵马可教镇督不放心的很,你靠着他们,可要多加小心。
因为你们的兵马和陵卫本部的兵力分开却与申殊矛接壤,镇督大人很担心,战到紧要关头,申殊矛会命令你们充当敢死队,替他们去送死。倘若你们不从,他就可借口违背军令当场杀了你,然后吞了靖杰署的人马——这种事情,他做过多次了。大人地命令是,宁可违背军令,你们也不能听申殊矛的话。只要不教他当场杀了你,即使你闯再大地祸事犯再大的错,战后镇督大人都有办法保住你。这点,大人让你只管放心去做,你对她需有信心!
倘若事有危急,申殊矛逼迫太甚,你可以向肖若苦将军求救,或者与肖若苦合兵一处,让申殊矛无从下手——这个,大人已经和肖若苦将军打过招呼了,他知道这事的。
另外,梅镇督还让我们给你带来一具豹式斗甲。这种斗甲的防护性要比贪狼型斗甲好些,而且关键时候,这种斗甲速度也快些——梅镇督吩咐你,如果形势实在不妙,你就逃好了。”
梅傲雪如此推心置腹地叮嘱自己,为自己地安全操心,乐乐心里泛起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又感激又愧疚。他向着省陵署方向深深一躬,喉咙里像梗着些什么东西似的:“镇督大人的这份心意,卑职实在不知怎么说的好,唯有粉身碎骨以报重恩了。”
“是啊!”王彦君看起来也很羡慕:“兄弟,我也跟了镇督蛮久,像大人这么厚遇一个部下,那还是前所未有啊!那天,你从省陵署离开,我以为你挨镇督大人训了,想上去帮你求个情呢,却见镇督大人一个人呆呆坐房间里很久,不看公文也不会客,就这样望着窗户呆呆地坐着,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样子,我也没敢进去了。
唉,我说兄弟,那天你一定是跟镇督顶嘴了吧?镇督大人心里也不好受,兄弟你也太犟了,你看看,镇督对你多好啊,连跟你吵架都弄得心里不开心……”
“大胆,王彦君!”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莫听琴面若寒霜:“镇督大人的私事,你也敢随便跟外头人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