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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9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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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寂寞沙洲冷
A10
下午四点二十分,我的车还停在距离机场十几公里的加油站加油,再过十分钟,老六乘坐的飞机就要到港。如果放在平时,应该可以正好赶到,可是,今天,今天肯定要迟到,因为雨下的太大的缘故,机场高速已经关掉。
老六这个倒霉鬼,居然选在这样糟糕的天气出门。
这该死的鬼天气!
最近已经连续下了几天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纠缠不休。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
雨又下大了,当它由米粒变成黄豆时,我终于发动车子重新上路。油价又见涨,涨涨涨,车价房价包括米价都上涨,水涨船不高,迟早会沉下去。
累啊,不如蜉蝣!
可惜放不下,为着树上猕猴,无论如何也得死撑下去。
很小心的控制油门,终于平安到达机场,时间已是四点四十三分。
老六瘦了,还显得有些憔悴,西服也有点皱,感觉老了好几岁。最近,他的事业在走下坡路,他那漂亮能干的妻子也没有如期归国,他和阿兰的感情也剪不断理还乱,诸多不顺。他是借着公干之名出来散心的吧。
不如意八八九九,一帆风顺,万事如意,只是美好祝愿。不能期盼太好,否则,会从楼上跌下来的,不死也伤,鼻青脸肿是难免的。老六就是涂着红药水紫药水来。
因为妻还在娘家,同样没有热汤热水,老六选择了住酒店
“幸福,比我家那破地方舒服多了!”
老六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感叹。
是呀。同样是付款买住,不同的是一个现钞买钟点,一个贷款付长租。酒店要汤有汤要水有水,高兴多住几天,不喜欢拍拍屁股走人,当然舒服的多,可是家呢,如若欠人打扫,日积月累,皇宫也变垃圾窝。毕竟,妻子不是欧巴桑。妻回娘家的这些日子,家里乱七八糟,连雯雯都噘着嘴说我懒.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女人.如果男人都在家里叠被铺床,那谁去繁荣市场?难怪会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好女人。
无奈,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如战国和氏璧,都属奇珍异宝.自从有了猴子掰玉米的故事后,所有人都吸取教训手中总牢牢抓住一个将就凑合。有些人一辈子不走运,临终也没有遇到更好的,日子也就自得其乐自欺欺人地过去;有些人运气,半路遇到更好,但,也有不同:迟疑不决胆怯懦弱的人失去机会后悔至死,果断艰绝敢做敢当的人则把握机遇幸福到老。
她会是我更好选择么?
我还能选择么?
现在的我,如同一个被判死缓的囚徒虽然活着但却没了自由。而老六,似乎,他的牢友已准备弃他而去独自越狱寻找更宽阔的天空。
夫妻本是同林鸟,没有大难也分飞。都说倾巢之下没有完卵,那么,我一心隐忍努力委屈可以保住鸟巢么?
无法安慰。唯有自欺。或许,她才是对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活着,尽管她不痛快,至少,她也快乐过。而我们呢,委屈自己别人也未必开心呵。
无法面面俱到顾及所有,做人真难。
晚饭后,我带老六去盲人按摩。自从上次我在她面前感叹腰酸背痛她带我来按摩一次后,我就喜欢上了这里。这里一切都很简单,白粉墙,白色的床单,没有幽暗的灯光,没有露胸的女郎,有的只是几个失明师傅实实在在的手上功夫,推拿捏揉,舒爽到每一个细胞。果不其然,老六躺到床上,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如我初次一般。
她和这些师傅极熟悉的,遇忙时会帮忙端茶倒水,师傅闲时也会跟着学两手揉捏,她的手头功夫也很不错。她总有一些这样奇奇怪怪的朋友,非常难得,更难得的是,她的朋友待我亦非常自然。她,总会自然地把我带进她的阳光世界里,而我,虽然不羁,但,有意无意地,还是很少带她走到山之南。
意外地,在老六来的第二天,我又见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常听她提起但却一直未曾谋面的挚友——明空大师。
虽然前晚睡的很好,但,清醒后,现实的痛楚并没有少一点,老六依然郁闷。所以,当他提出要去求神拜拜时,我带他去了罗汉寺。如果不是她,我不会知道繁华闹市会有这么一处幽静古朴所在。只是,从来没有时间陪她来拜觐过。近来,我一直很忙,连见她的时间都没有。
在佛祖面前,老六烧了高香,他很虔诚地祷告,还捐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香油钱。老六平时虽然大方,但也不是如此慷慨,看来,他的烦忧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临时抱佛脚有用么?
“佛在心中,心诚则灵。”
这是她陪我在黄大仙祭祖参拜时说的,当时,我逢殿就进见神就拜,她笑我。她从不拜佛,说求人莫若求已,她说明心见性,大善若水不拘于形,她说她唯一的信仰是爱,为爱可以付出所有……
我曾试问她是否值得,“怎样才算值得?”当时她这样反问我。在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值得”“意义”“应该”这样的字眼,她做一切都是听从自己的心,她说她要心安理得地把握每一个现在的快乐。无奈,我却让她不痛快。
老六听解签时,我在殿外等待,我在想她,想关于她的一切。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女子?
“胡施主。”
突然背后有个声音惊扰了我的思绪。是叫我么,在这寺里,有认识我的人?环顾左右,只得我一人,转身回头,一个穿灰白色僧衣的年轻僧人站在我的面前,他,二十六七岁左右,面容清瘦俊逸,有一种超然于外的脱俗气质。
“你认识我?”
“我听说过你,也看过你的照片。”
“照片?”我疑惑。
“蓝天白云下,一辆停着的三菱越野,你在为一只受伤的藏羚羊包扎伤口,你把它移到公路外。”他谈谈地笑着,他的笑竟然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很多时候也会这样笑的。
“我们见过?”
我在脑海里搜索不出关于他的任何记忆。三菱越野,藏羚羊,应该是发生在三年前的青藏线上,那时正是意气风发时刻。映像中,当时只有一个戴墨镜的女孩子路过。
“没有。拍照片另有其人。贫僧法号明空。”
明空,我有些惊愕,这就是明空大师,她的挚友明空大师?这样年轻?她一直没提过明空大师的年纪,想象中,他至少应该过了不惑之年。
“你好。久仰。”我双手合十“她时常提起你。”
他笑,发觉他和她一样都很喜欢笑。“牵动嘴角,我就笑了。”还记得她这么说,是的,他们都是牵动嘴角地笑,笑的干净也明朗,但我总觉得莫名地伤感,隐隐约约,我察觉他们千帆过尽后依然清晰的痛楚,她,尤其如此。
明空,他真的明空了么?那山还是不是那山?
“她好么?”
“老样子吧,没有外出。”
她好吗?我也不知道,在我面前,她总是笑的,偶尔也会笑说“在享受幸福”,只是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后面用戏谑的语气加上一句“尽管掠夺得来的”自嘲。她总不能心安的。我没能给她“理得”的前提。
“她太累了。应该停下来好好歇歇。这么些年。”他叹息,似意有所指。
“可她,她还是会走。”我亦无奈。
“是,她不会停止,除非她达到目的。她不会停止追逐她的梦。”他又笑。
“太苦了。她的梦虽美但……”
我苦笑,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词形容。不现实么,她追求的不过是份简单纯真的爱情;只不过,在这复杂的物质社会里,她要求的太过简单,因为太过简单,所以,反而变的更难。都说由简入奢易,何尝不是呢?
“不现实?或许吧。”他似诧异,旋即,又笑了,欣慰的笑“她果然好眼光。你是能够了解她的,可惜,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是,现在的我只是她镜里的花水中的月。我没有办法真正拋开一切走入她的世界,虽然向往,但却身不由已,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镜子那边伤心落泪。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只因寂寥太久一直不能慰藉,所以依然沉溺其间。我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没有更好,所以将就。清楚地痛楚。无奈。
“你和她有宿世情缘。你要如何了结?”也许是我沉默太久的缘故,他突然问的好直接。
他问的这样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虽然时时有想到这个问题,但总是没有妥善的方法解决。每每思及,头痛欲裂。我能怎么办呢?现在的我,是别人地里的果子,看着她口焦唇燥,我,心有余,力不足,我已经不能帮她生津止渴,反而,害她瓜田李下。我已不能作年少轻狂之举,不顾一切地为了她,孩子是我不可推脱的责任。
“这个大师傅是?”老六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原来,他已经解完签出来。他救了我。
“明空大师。”我向老六介绍。
老六的表情不再那么凝重,应该是支上上签吧。不记得谁说过,年龄越大,就越容易信各种宗教,因为,那时精神很需要外界的支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一支好签就能慰藉。唉,真老了,岁月不饶人。
我还能怎么样呢?
“如果真的怜惜她,请让她去寻找真的花。有时候慈悲也是一种罪。”明空大师礼貌地招呼老六后,留下这么句话就走开了。
回来的路上,心情转好的老六问东问西有点聒噪,我没有理他。明空大师最后一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如果真的怜惜她,请让她去寻找真的花。有时候慈悲也是一种罪。
是么,是我错了么,我的不忍对她来说真的是种酷刑么?真的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她没有去寻找真的幸福?她的痛都是我的错?
——如果真的怜惜她,请让她去寻找真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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