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我们那个年代的童心和童曲

沈水闲人

    A段
    多神奇啊，两只脚在踏板上交替踩动着，十指间便流溢出美妙的声音，接着，她一声轻柔的提示――唱！
    山鸟啼，红花开，
    阳光照大路，
    少先队员扫墓来。
    幕前想烈士，
    心潮正澎湃；
    意志如长虹，
    气节象松柏。
    ……
    这是我小学一年级时候的一堂音乐课。我一边傻乎乎地跟着大家一起唱，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架能发出乐音的硕大的木箱子――听说它叫风琴――风在哪里呀？还叫脚踏琴――脚和那琴声有关系吗？
    20几年后，我向某校的一位大队辅导员求一首歌，她次日便给我拿来一本《音乐》。打开《音乐》，我便发现了这首歌――这首并不是我要找的歌。哦，熟悉的、但记忆已经有些残缺的旋律，这是我们去烈士陵园时唱的歌曲，是我们的音乐老师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教给我们的旋律……悲壮、优美，小调的特色，最后却在大调的属音上完成了全曲。
    爱上音乐课，我是说大家都爱上音乐课，包括那些不爱唱歌的人。多神奇啊，同样的1234567,到了这里，就成了好听的声音！所以，每当到了音乐课，个子大的男生便急切地奔向老师的办公室――去抬琴。记得那是上小学3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抬琴的男生空手而归――一会儿，音乐老师夹着一个怪怪的大匣子走了进来。在我们惊异的目光中，她将那个大匣子放在讲台上。
    老师告诉我们，今天是音乐欣赏课。
    说着，她将一张黑色的圆圆的东西放在匣子上面，又把一个亮晶晶的圆头放在唱片上。然后用一个摇柄在匣子上摇了几下，旋即，夹带着一丝沙哑的歌声便传了出来――
    小鸟在前面带路
    风啊吹向我们
    ……
    又一首――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
    又一首――
    小溪流水响叮咚
    一路洒满笑声
    早上问候光明的太阳
    晚上拜会月亮和星星
    ……
    这就是我向那位大队辅导员找的歌。那时我正在构思一部中篇小说，这首歌是这篇小说中的切入点。小学2年级的时候，为了迎接国庆，我们年级排练过这首歌。庄严啊，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台呀。我记得大家都很认真，认真到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唱的没有错，还要偷偷地看一眼黑板上的歌词――看什么呀，记得滚瓜烂熟。
    最能拨动心弦的，是这一首――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象起伏的海面
    ……
    20年后，看谢飞导演的电影《我们的田野》。当影片中周里京、林芳兵扮演的知青们在北大荒唱起这首歌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而当时自己根本不知道……
    多少年了，这首圣洁的歌时时在我的耳边萦绕，它似乎在告诉我，当哪一天，你听到这首歌不再为之所动的时候，你就彻底地失去了纯真……还好，不论何时何地，每当哼唱或者听到这首歌曲，我的心底都会涌起惆怅而甜蜜的波澜。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情景，老师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唱针在唱盘上悠然地滑动，我们紧闭着嘴，也看着那个怪怪的唱机；窗外，天空布满了阴霾，教室里显得有些幽暗，而我们的心中却铺满了阳光，耳边似乎掠过那来自田野的清风……
    如果只允许用一个词汇界定这首歌曲的话，我愿意用――清澈。
    宁静的湖中
    开满了荷花
    金色的鲤鱼
    长得多么肥大
    无边的芦苇中
    藏着成群的野鸭
    我始终认为，怀旧是一种美好的情感。一个对过去岁月特别是少年时光没有感觉的人，是很可怕的。我们处在全球一体化的包围之中，这使我们似乎活得很充实。其实，我们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芜。我经常想起这样一句话，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失乐园”的迷蒙使我们的思想变得不堪一击。我们十分世俗又硬充高雅，患得患失却硬装潇洒。不知从哪一天起，我们彻底忘记了“单纯”曾经是个褒义词。我们疯狂地追逐物质的享乐，在冷漠的内心世界里，播撒着俗不可耐的物欲的种子……
    我们已经高度的物质化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以前不是这样，我们曾经纯真过。我们有必要将那个纯真的少年（女）找回来，让他（她）来拷问我们的灵魂。他（她）的出现，将会把我们身上的污浊之气稀释许多，继而在不远的将来，能够重新以令人羡慕的单纯气质面对世界，面对生活。
    B段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小兵
    毛主席的话儿句句听
    从小立下革命志
    长大要当工农兵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跟着伟大领袖毛主席
    要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这首歌是那个年代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红小兵》节目的开始曲。文革一到，中国少年先锋队被解散，“红小兵”替代了少先队，脖子上那红旗的一角变成了一个菱形的臂章。少儿歌曲也迅速地走向了成人化和意识形态化。
    对领袖的热爱当然要从娃娃抓起，于是，一首清新活泼的歌曲诞生了――
    呜――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车轮飞，汽笛叫
    火车向着韶山跑
    穿过峻岭越过河
    迎着霞光千万道
    ……
    这首歌曲的旋律部分的节奏和配器，都模仿了蒸汽机车运行时的特性，很有感染力。那时许多条件好，资质好的小学校的乐队，都演奏过由这首歌改编的乐曲。打击乐的加盟叮叮噹噹，热闹的很，演奏者的脸上千篇一律的程式化的微笑（我称它为“少年宫式微笑”）。但大家都知道，这些演奏者别说去韶山，去趟鞍山都不容易。
    最近，建立于文革时期的韶山市被撤销了――作为一个从自然地域到行政划分根本够不上一个市的自然乡，还是回归它的原生态为好。人们反而会更亲近它，喜欢它，而不是仰着脖子去看它。
    象成人歌曲一样，儿童歌曲也有文革的幸存者――
    咱们公社养了一群小鸭子
    我每天早晨赶着它们到池塘去
    小鸭子望着我嘎嘎嘎地叫
    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
    除了“公社”二字在告诉你，这鸭子是集体财产之外，整首歌曲的童心味道还是很浓厚的。其实这也不是它的原词，在人民公社还没有成立的时候，第一句是“合作社里养了一群小鸭子”。但不论怎么说，这鸭子不是你们家的！
    几首动画片的插曲也值得一提。
    拍摄于文革前的《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插曲《草原赞歌》清新优美――
    天上闪烁的星星多
    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
    天边漂浮的云彩白
    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
    ……
    还有《小号手》主题歌《小号手之歌》――的的的达，的的的达，的的的达的达达达达……
    还有纪录片《万紫千红》插曲――美丽的鲜花在开放，在开放……
    但是，这些作品最终都落到意识形态上，优美的旋律下，是“小大人儿”似的语音信号。
    1973年年底，黄帅事件爆发。《北京日报》发表了红小兵黄帅的来信和日记摘抄并加了编者按――“黄帅同学提出的问题虽然直接涉及到的主要是”‘师道尊严’题，但在教育战线上的修正主义流毒远不止于此……”
    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师道尊严”的战役打响了，本来就已经灰溜溜的教师们，现在只能用屁滚尿流来形容了。在北京，黄帅事件一经披露，几天时间里，整个北京中小学教室的玻璃，大部分被学生们敲碎！这颇象30年代希特勒迫害犹太人的“水晶之夜”的重演――“水晶之周”！不同的是，冲锋队摧毁的是“劣等民族”犹太人的生存基础，而红卫（小）兵砸碎的是他们自己通往知识殿堂的阶梯。
    很快，一首歌颂黄帅的歌曲诞生了――《学习黄帅反潮流》。
    不摘录它的歌词了，痛心。
    当时的号召是，学生要“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看你老师还敢碰我？在吉林，四人帮的代理人发展了这句话――“头上张角角要硬，身上长刺刺要尖！”
    顶死你“臭老九”！刺死你“臭老九”！
    “臭老九”是那个年代对老师的侮辱性称谓。从走资派开始排队，然后是叛徒、特务……老师正好排到第九，正好与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的“老九”一职相对，中国大陆的老师便从此有了这一雅号。
    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全面展开。这可是一场耐人寻味的政治运动。你经常会看到一篇篇批判“周公”的大块文章，弄得你不知所措――因为你恍恍惚惚地觉得，这是在映射一个人，一个全国人民爱戴的人。冯友兰、杨荣国这些大学者也站了出来，在江青的淫威下，写出了一篇篇令自己悔恨终生的文章。
    梁漱溟是个特例，这个倔犟的老头不识时务，在批判林彪路线时竟然说，林彪没有路线，他不象刘少奇、彭德怀，有自己的一整套对国家的设想和策略，他是没有人格，他就是说假话！
    这下可惹了祸！群起而攻之。但老人就是不改口。用我们东北人的话讲就是，爱咋咋的！
    什么叫操守？这就是。
    那时候热闹啊，我记得在太原街看到了一幅大标语，上面写着：毛主席领导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文化大革命，现在又……云云。意思是说，又来了运动了！我们高兴死了！这些人就是我们所说的那种离开政治运动就活不下去的人，是“极左”路线孕育出来的怪胎。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场运动不仅仅是这些怪胎的事――也是，如此大规模的运动，红小兵岂能落后？于是，一首杀气腾腾的儿童歌曲诞生了――
    叛徒林彪，孔老二
    都是坏东西
    嘴上讲仁义
    肚里藏诡计
    鼓吹“克己复礼”
    一心想复辟
    红小兵，齐上阵
    口诛笔伐狠狠批
    红小兵，齐上阵
    口诛笔伐狠狠批
    有趣的是，这首歌曲竟然是用五声音阶的调试创作的。但已经完全没有了五声音阶连接后的柔媚和深沉，有的是无来由的愤怒和与年龄不符的虚张声势。它的风格颇象文革前的那首“警告你，约翰逊，侵略越南就是侵略我们……”连句型都很接近。
    但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那个舞刀弄枪的林彪，干嘛要硬充风雅，在家里挂出“克己复礼”的条幅――你读过几页《论语》啊？我觉得林彪实在和孔丘扯不到一块儿去，就象我们的红小兵也和孔老二没有什么冤仇一样。
    但是开始批判《三字经》，还编出了《新三字经》，第一句与原作针锋相对，说：“人之初，无恶善。”
    最近在网上和报上频频看到，“国学”热起来。还看到有些“国学”书馆里，孩子们竟然穿上了那时的服饰！可怜的中国孩子，总是让大人们捏来捏去。昨天还是反孔小将，今天就成了孔子的第七十三贤人了……
    还有一首歌不能不提，写得好，好在两句歌词却被明朗流畅的旋律包裹得异彩纷呈――
    我爱北京天安门
    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
    指引我们向前进
    整个旋律构成了近似语法中的“因为”和“所以”的复句关系，逻辑性极强。于是孩子们便用这首歌来跳舞。后来我竟然在《新闻简报》中看到，由木偶表演的这个舞蹈。穿着裙子，系着红领巾的木偶，演绎出令你惊叹的激情。20年后，又看到令我惊叹的一幕――一个活人在腰间横了一根杆子，杆子两边是一串木偶，这个活人通过一个机关，带着这些木偶一起跳起了《我爱北京天安门》！
    一直想写一部小说或者电影剧本，名字都想好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写一个远在深山沟里的孩子，向往着北京，偷偷地积攒零钱想乘火车去北京。历经坎坷，一直到了中年，他才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是，当他到了北京后，正赶上天安门在粉刷，为庆祝建国35周年作准备――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将天安门罩了起来……
    由于自己现在已经不熟悉农村生活了，所以就没能动笔。好容易了解了一些后，正准备动笔的时候，却看到了由性感明星彭丹主演的电影――《开着火车去北京》（彭丹饰演一个火车女司机）。算了，一个大山沟里的大老爷们儿，能PK过彭丹吗？
    我发现，现在中国内地的导演挺有思想，总是制造反差。那个舒淇，竟然出演了一个纯真的女知青！哈哈！这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使吕丽萍3年找不到戏拍的名言――中国只有三流导演。
    属于那个年代的最后两首少儿歌曲是――《毛主席永远活在红小兵的心中》和《我们和文化大革命同年岁》。前者旋律深情，后者构思精妙。这两首歌曲和那个年代一样，离我们越来越远――但那个年代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两首歌曲却终于因远离音乐的本体，而被岁月淘汰……
    ▲
    阴霾散尽，大地回春。中国少儿歌曲向本体光荣回归的“小螺号”吹响了，“采蘑菇的小姑娘”甩打着小辫儿向我们跑来！听――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春天里，有阳光，树林里，有花香；小鸟，小鸟，你自由地飞翔……
    春雨濛濛地下，春雨濛濛地下。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我们的祖国似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要播种太阳……
    太阳，太阳，给我们带来七色光彩……
文字

沈水闲人

沈水闲人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qugaolin6

岁月留痕，依然感动！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qugaolin6在 2007/10/12 17:23 发表的内容：
岁月留痕，依然感动！

    问好qugaolin6！
    同感并共鸣之……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chenlanyuxi在 2007/10/12 22:29 发表的内容：
先生的"岁月留痕",勾起了我苦澀的記憶......我的豆蔻年華,竟沒有穿過一件漂亮的花衣服!那個年代,不分男女老少,青一色地穿黃顏色/藍顏色衣褲.盡管物質貧乏,可跟當今社會重功利/向錢看的現代潮流相比較　...

    看来你的少女时代正处于那个极端荒诞的岁月。那是一个被西方称为“蓝蚁之国”的年代，那时候的女孩子，以“不爱红装爱武装”为最高精神境界，以美为耻，以旧为荣。那是一个灵魂扭曲的年代。
    我们缅怀那个年代，并不等于说我们要回到那个年代，我们不怕贫瘠但是不能赞美愚昧；我们所以怀念那个年代，是因为我们的青春、理想、激情都在那个年代生发和泯灭的……
    和您握手！
   

易容

呵呵～怀旧的岁月～

狼语人

顶！！！！！！！！！

骨头

下回去欣赏！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易容在 2007/10/13 16:15 发表的内容：
呵呵～怀旧的岁月～

问好易容！谢关注！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狼语人在 2007/10/13 17:30 发表的内容：
顶！！！！！！！！！

    握手语人！多谢支持！
    看来怀念童年的人还是有的…… :em02: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骨头在 2007/10/16 09:58 发表的内容：
下回去欣赏！

    谢骨头青睐！

骨头

呵呵，叔叔的文字真的叫人长见识！（小心的说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骨头在 2007/10/16 10:48 发表的内容：
呵呵，叔叔的文字真的叫人长见识！（小心的说

呵呵，骨头过誉了，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音乐二流子

经典

风舞

我是70年代初的,我们读小学时的儿歌就没有那么多阶级痕迹了:
   (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
   我每天早晨赶着它们到池塘去
   小鸭子望着我嘎嘎嘎地叫
   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我们唱这歌时是生产队了,呵呵。后来《少先队歌》比较流行，还有《让我们荡起双桨》等等。怀念那个年代。问好先生！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qugaolin6在 2007/10/12 17:23 发表的内容：
岁月留痕，依然感动！

是啊，我们总是被岁月中留存的纯真所感动。
问好qugaolin6！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音乐二流子在 2007/11/08 21:46 发表的内容：
经典

    岁月磨砺后依然焕发光彩的……
    谢音乐关注！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风舞在 2007/11/09 19:12 发表的内容：
我是70年代初的,我们读小学时的儿歌就没有那么多阶级痕迹了:
   (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
   我每天早晨赶着它们到池塘去
   小鸭子望着我嘎嘎嘎地叫
...

    是啊，70年代的孩子还是唱过一些经典的，60年代出生的就只能唱“文革”童歌了……
    谢凤舞关注，也向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