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零乱的记忆

无与说

    又是一年端午节，家家门前挂起了艾蒿和桃符，走在乡村的街道，时时闻到粽叶的清香。乡村和汨罗江相隔十万八千里，可是，乡下人却继承了这个节日，每年的端午节，都要隆重的过上几天。
    小时候，一进四月，乡里的集市上就有卖粽叶的了，每个赶集的男人或女人，便要买上几斤粽叶和大枣，江米是要去粮店才能买到的。有些人舍不得买粽叶的钱，便寻了苇塘，扯些苇叶和苇草当作粽叶，一样用的。
    新买的粽叶或苇叶深绿色，摸上去手涩涩的。上好的苇叶宽有三指，一把把捆好放在阴凉处阴干，帮母亲翻动苇叶，心里就开始数日子，盼着端午节的到来。
    乡下人对端午节的来历讲着传奇一样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个楚国人叫屈原，因为举贤和主张抗秦，被奸臣排挤和陷害，最后被流放。眼看国破之难，却无法施展自己的力量，不愿和权贵们同流合污，于是，抱石投江而死。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涌到汨罗江边去凭吊屈原，为了不让屈原的尸体被鱼虾吃掉，于是纷纷往河里扔食物，后来就有了端午吃粽子一说。故事是在大鼓书的艺人口里得到证实的，说书人讲的慷慨激昂，说的乡下人心里也怀了激愤和悲伤。对于英雄，一向有敬重之心，可是，毕竟少不更事，对于这样的爱国英雄和端午节的联系，想的并不很多，更多的还是对食物本身的欢喜和节日所带来的气氛。
    进了五月，家家门前就开始挂桃符了。折两支桃枝，枝端系两个红纸剪成的带穗的葫芦，挂于大门两侧。用桃枝有避邪驱恶的说法；母亲或奶奶，要给男孩子缝五谷杂粮包，样子有三角形和辣椒样，里面装了乡下产的粮食，目的也是给孩子驱邪避病。我一直没有这样的幸运，可是，身体自小就很好。于是，很怀疑那个小包包的作用。
    乡下时兴过端午，有些亲戚是要接来过节的。我的一个姨姑和一个姑奶奶，每年五月初三就来家了，平时节省的细粮这几天都拿出来，我们大人和孩子是没有份的。每次看母亲烙出松软香脆的大饼，蒸出雪花一样的馒头，包着冒香气的饺子，白色就成了一种让人向往的颜色。不过，因为自小母亲的教育：“亲戚不走孩子是不能上桌的”，我们几个自觉地吃另一种食物，对于向往只是一种心理。好在母亲的这几个孩子都很听话，从不为饭菜好坏哭闹。直到今天，我对饭菜也没有要求，粗茶淡饭一样吃的很香。而且，缺乏营养的我一样长成了一个高个子。
    五月初三，母亲开始泡米，泡枣，煮粽叶，糊豆馅。米和豆子是捡了石子的，枣子是去了核的；五月初四，米已经发胀，粽叶变得柔韧。早上，母亲不再下地出工，安心的包粽子。母亲灵巧的手指像是做手工，三四片粽叶相叠围拢成椎形，左手拿叶，右手捞米，放入两三枚大枣或一团豆沙馅，也会加几个大芸豆，将张开的粽叶折过封口，缠绕在粽子身上，用苇草系紧，一个粽子就包好了。几盆米在母亲灵巧的手指下变成了一个个三角形的粽子，码放在水桶里，大盆里。而我们几个，会在母亲身边学母亲的样子，可是，轻薄的苇叶并不听使唤，包出的粽子要么露米，要么小的放不了几粒米，小气的样子很是难看。索性丢在一边，几次没学会，便没有了信心，直到现在，还是不会包，其实，是有母亲这个指望。以为，母亲会给自己包一辈子的粽子。
    父亲在端午的时候，负责把包好的粽子码放在大锅里，压上石头，盖好锅盖，架起劈柴，大火烧开来。很快的，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于是，撤去大火，改用中火，烧开一两个小时后，就用温火开始慢煮了。傍晚的时候点火，差不多半夜里粽子就可以停火出锅了。我们早已睡着，母亲捞出几个喊我们尝尝，谁愿意起来呢，于是，嘟囔几句含糊的话，翻身又睡去了。
    早上，打开的锅盖发出浓浓的粽香，哪里等洗脸，爬起来就向母亲嚷道：“昨晚熟了咋不叫我？”“个个困的睁不开眼，叫你们都不醒”。
    端午的天气还不是很热，院子里放着小木桌，桌上摆着碗筷，几个盘子盛放着不同米和馅的粽子，白糖和红糖各一碟，自家院子里种的黄瓜顶花带刺洗净一大盘，素炒西葫芦冒着热气，小米稀饭和煮鸡蛋。姨姑和姑奶奶请上坐，我们依次围在桌旁。饭桌上大人们谈论着今年收成怎样，会分多少斤麦子，啥时候能整天吃白面……大人讲话，小孩子不理会，说着你吃了几个我吃了几个的闲话，然后，跑出去玩了或上学去了。
    端午节母亲是最辛苦的一个人，耐心的伺候两位亲戚，上顿白面下顿水饭的还要加几个菜，那样粮食困乏的年代，难为母亲的精打细算和节俭，才有了一个像样的端午节。五月初六七，亲戚要走了，放在井里的粽子带着凉气和亲戚回家了，母亲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于是，踏实的吃她的粽子，这时，剩下的粽子大多是少了馅或没了枣的瞎粽子。
    母亲的端午节年年都是这样，自我懂事起一直坚持到八几年，差不多有十五六年。年年是这样，无论生活条件是差还是好转，直到姨姑生病来不了和姑奶奶老了。我对端午节的记忆如此之深，源于困难时期亲戚仍然不体谅母亲的艰辛和父亲对亲戚的宽厚态度。父母都是普通的乡下人，没有文化，有的只是一颗朴素的待人之心：“我可以饿着，可以吃糠咽菜，却不能吝啬对人。”这样的品德潜移默化影响着他们的儿女，我们姐弟五人，都如父母一样的有着对人大方对己小气的习惯，见不得别人有困哪，见不得别人吃苦受罪，能帮一把的决不会袖手旁观。
    零一年五月七日，母亲突发脑出血住进了医院，从死神那里逃出来的母亲清醒后，已是五月二十四日，端午节快到了，我们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出院后母亲没有回老家，住进了弟弟在县城里的楼房，没有街坊四邻的来往，日子成了一种时间概念。

    端午节那天看完母亲回家，坐在楼下的石凳上，和邻居大妈说着话，大妈问我吃饭没有，回答没有，大妈要我等会回家，一楼几米远，大妈拿出了几个粽子：“这是亲戚给送来的粽子，还不太凉，吃了吧。” “大妈，哪天是端午？”“今天就是端午”.。 大妈一句话，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母亲，端午节了，你包了几十年的粽子，怎么就忘了今天是端午了呢？若你好好的，你怎么会不包粽子给我们呢？母亲，你什么时候会好起来，象从前一样的做你喜欢做的事？
    自母亲生病，对端午节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期盼。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随时可以买到粽子，反而不想吃了。少了母亲包粽子的端午节，于我，只是一个节日而已。
     星期天回家，告诉母亲去三姐家送了江米，初四包粽子用。母亲摩挲着僵硬的左手：“今年我手要好了，明年就能包粽子了。”母亲的话让我立时哽咽，硬硬的把眼泪咽回去：“我现在对粽子没有以前那么爱吃了，只是没有粽子不象过端午。城里人也不兴端午。”
    站在院子里，看父亲把不大的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十平方米的空地，栽着一畦葱，两畦黄瓜，一畦架豆，葱绿绿的很茂盛，黄瓜顶花带刺嫩而绿，豆角开着淡黄色的小花，熟悉的院子，熟悉的菜畦和日日离不开的蔬菜，哪一样，都让人亲切和温馨。原来，有了父母的家，即使是很普通的东西，都是让人怀念和温暖的。
    端午节就在两天后，想必三姐会起早就给我和母亲送来粽子，包了枣子的粽子粘白糖吃，一定会很香很甜。
    期盼母亲真的能好起来，明年吃到母亲包的粽子，我们该多么欢欣啊！

无与说

很晚了，才写完此文，一些心情在文字里得到释放，一些记忆在文字里展开，我知道这些太平淡的文字是算不上文章的，可是，总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在这里，还是改不掉。
此时，端午节已经到了，粽子的香味我仿佛闻到了，原来，有些味道已经留在了记忆里，无论多少年都会飘出来。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爱凡

有一些日子，始终都无法忘记，我们把它叫记忆；有一些岁月，年纪越大在脑海越清晰，我们把它叫珍惜。
对端午节了解的很少，以至于在这样的日子想写些文字都写不出来。汗~

钱塘隐士

问好！端午快乐！

原上草露

节日快乐............

潮起潮落

与说的文字把我带进童年的端午节,我们的童年端午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
祝福与说节日快乐,同样期待你的母亲早日康复起来!

田埂上的歌者

凌乱的记忆,深情的倾诉,有多少爱还在我们心底,别让岁月流走,心也老去,别让年华失去,爱也无力.能让点滴都清晰的人,你必是有心有情有爱有幸运的人.祝老人安康快乐,问好无与说大姐.

网底之蛙

　　很真切也很感人的故事，无与说的文章，是用心写的。
　　祝端午快乐，也祝你母亲身体早日安康：）

无与说

谢大家的祝福，感激留在心底了。
中午收到一位老诗人发来的短诗，内容如下：
《端午记感》
端午诗人节，我来吟离骚。
汨罗一命殉，华夏千年潮。
大爱逐龙舟，深情寄艾蒿。
屈子魂未泯，化作万峰高。

采绿羽衣

与说姐的真情一直很让人感动。问好与说姐和家人，愿平安幸福！

暖心的有情人

平淡的文字,动人的话语.

天云地野

小时候的端午节，于我是一个没有特别的日子。因为我们那时正是饥饿的日子刚过，小麦成熟了，吃点糊糊和土豆算是过节。米饭，只有三二家人有。干看着。
问好与说，祝福老人！！

无与说

天云，那天问你是否写关于端午节的文字，说过就后悔了，我不该提这个话题的，因为，它会触痛你的记忆。
还好，我们现在不会再饿肚子了，节日，与平常日子没有太大区别，面对丰盛的餐宴都没有了多少胃口。
或许，我们会由此而淡忘了许多的岁月。
不知道老了以后，有多少值得回忆的东西，温暖和丰盈我们的内心。

钱塘隐士

愿望无与说能顺度难关

田埂上的歌者

想着姐姐温暖的文字,想起她谈话时的真诚,想起在论坛里她总是那样的操劳,想起她对帖子的认真,想起她对生活的感悟,想起她给大家带来的热情,想起在华北的短暂时光,想起她对卑微的我的褒扬,想起姐姐现在的心境......真诚地说:有了你我们很自信也很快乐,只是希望姐姐一切安好!

那风

前面总是给人一种幸福温馨的感动，文章后面却给人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沧桑之感……也许，作者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是联想人生，联想我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岁月就这样过去，过去……积累在心底的就是一种真实疼痛的心情……
山那边的风祝福妈妈……

潮起潮落

刚刚得知与说母亲去世的消息,希望与说保重自己的身体,早日从痛苦和悲伤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