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门虫

[这个贴子最后由门虫在 2005/08/31 12:51pm 第 2 次编辑]


　　清夜如水，思绪不知怎么却变得浑浊，且清晰地感觉地一丛野草正在心里疾速蔓延开来，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不快。这丛野草的种子早就播下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正视。要是看不到这丛野草或许倒是好事，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觉得不快——还是痛苦？
　　如果我是一个讴歌田野的歌手，那也是一个不成功的歌手。这使我对自己失望。在田野与城市之间总有我徘徊的身影，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惟希望将来不会如此。但将来却渺茫得很，一时间，这股子心绪无法排解，只好用笔草草记下一些。

一

　　我深深爱着故乡那片贫困的土地，也因此深深厌恶着总是对土地颐指气使的城市。我知道我应该厌恶城市，也的确正在厌恶着，但却觉得还是得了一种几乎不可救药的心病——我为什么还在城市，既然已经深深地厌恶着它？
　　患这病有许多年了。这些年来，总是在城市间游游荡荡，像一只无主的游魂。难道我还依恋着它？我一直以来对此讳疾忌医。也不知道何时患上的，总想由着它去吧，说不定哪天就好了，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尚缺少一份绝决的心力，因为如此，我也终于徘徊于无地。
　　在城市与田野之间，我时而矫首回望那生我的田野，时而又不无眷恋地看着养我的城市。这场病真是患得不轻。
　　对于我的这颗心，田野如同她的母亲，然而城市成了情人，这颗心已然堕入情人设好的圈套，那圈套名叫欲望，也许将我万劫不复。这真是个悲观的结局，而我回避它已经很多年了。回避得心仿佛长起了一层坚甲，似乎再也无法体会田野的滋润，再也听不见田野那遥远的呼唤声——母亲总在远方喊着她的孩子回家，一声声的，是那般亲切，然而这颗心却不知什么时候失聪了。

二

　　也许我该厌恶的正是我自己。长久以来，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梦，那是一个忧伤的梦。梦境里，我能听见田野的呼唤，使我泪水淋淋。慈母在梦里总是宽容地说：孩子，回家吧。离开你所厌恶的城市。母亲已经衣裳褴褛，憔悴的面颜上，只余下一双眼睛透着让我温暖的慈爱。
　　我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回家么？田野已经又一次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流浪的孩子回到她的怀抱。我那不争气的头啊，为何还在这时候看着妖冶的情人？是因为不再敢看见母亲的那双眼睛么？城市，真是一个蛊惑人的狐精，然而我却无法不被她所蛊。她穿着一件名叫“欲望”的霓裳翩翩而舞，使我终于成了她可怜的俘虏。
　　母亲的目光透出了一丝黯淡，隐隐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但她还是看着我，仍然伸直了双手。瞧瞧这双手吧，经年的劳作已经使得臂上青筋突兀，手掌间沟壑纵横，陷下去的是谷，只是早已干枯，突起来是冈，只是早已布满荒草的厚茧。这也使我不忍看。
　　母亲，您要听听您的孩子对您的忏悔么？母亲静默着，垢着尘土的面颜绽出一缕微笑。我知道她愿意听，即便她早已听了千百次同样的忏悔辞。她仍然坚信孩子的忏悔是真诚的。但我却不知我这说了千百遍的忏辞里竟否还带着当初的真诚，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
　　忏悔像是成了我例行的公事，盈于眶中的泪水一次比一次少，一次比一次凉。我知道，做完忏悔仍将转身，再一次半途而费，离开我所喜爱的田野。慈爱的田野，您能原谅我这无知的孩子么？
　　从这梦境中醒来之后总是一阵忧伤，久久不褪。

三

　　田野应该受到讴歌，连同她的清贫。
　　我是厌恶了这清贫么？已经很久没再唱上一支像样的歌，唱给田野、这位世间最伟大的母亲。我的嗓子已经嘶哑，嘶哑得只适合唱那灯红酒绿中的摇头歌。且就这样唱上一段吧，唱完之后，该回家了，至少该看看田野，抚摸一下她那不再年轻的手，听听她为我编的歌谣，在歌声里，我能找回心灵的童年。
　　回家了。田野母亲为我备了一桌盛宴。酒水是那条小溪，菜肴是山间稀疏的林木。母亲说，近年来欠收得厉害，只有这些了。眼里充满歉意，深深的歉意。我还能说什么？这已经是最丰盛的了。清贫不是母亲的过错。母亲是因为孩子才变得清贫。我要为自己曾经厌恶清贫感到羞耻。
　　然而我终于只是说了一声：母亲，我回来了，回来看看您。母亲问：要住多久？我不敢回答。其实母亲早已知道她孩子的心思，她随即说：有空回来看看就行。她知道我终究还是要离开。
　　我也终于不知道是否真的厌恶了母亲的清贫。我想这的确应该受到遣责，我这沾染的欲望的灵魂应当受到鞭笞。
　　我终于又一次离开，终于又一次徘徊在途中。母亲，又倚着门眺望，望着再也看不到孩子身影的那条路。我问自己，下一次还回家么？回家了就不走了么？仍是没有答案。

凝月无语

虫子这篇你是否有答案，从你的文风和你的用字还有你的着眼点，凝月觉得都非常出彩，精了。

空谷清音

我已有了答案 ：)

涵馨

常看到楼主的评析文章，今看到楼主的抒情大作写得真好，情真味浓。那一问也在自然之中。

流浪之鸿

我们总在寻找着性灵回归的家园~~~~虫子有很重的忧患意识~~也许，我们应该更客观地看待城市与乡村的关系~~~其实，回到家乡去，回到贫瘠的原野上去，一直都是我们灵魂中深深地渴望~~然而，我们更多的时候是无法战胜欲望，所以，我们无法超越自己~~~~敬上月光酒~~~敬上月下对虫子最深的佩服与敬意~~~~~

柏拉图

      楼主的文字,总有那么一丝感动,对你的文才佩服,拜读~~

孤舟独行

因着母亲的身体，我又回到了一别几年的家乡，走在田间小路上，任由丝丝细草缠踝、庠庠的却不忍抬脚离开；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夜的呢喃，久违的宁静又悄悄地在心中弥漫着，宁愿就那样无语地沉醉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