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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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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6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狐狸在 2004/08/27 04:09pm 第 9 次编辑]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悼念诗人臧克家
     2004年2月5日晚8时35分,我国文坛再失巨擘,99岁的著名诗人、作家臧克家与世长辞,一轮明月、万家灯火伴他西行。
   生于1905年的臧老,是对我国新诗作出卓越贡献的著名诗人。他从1925年发表诗作,创作生涯长达80年之久。成果之富,影响之大,被认为“几乎可以说就是一部足以现身说法的活生生的中国新诗史。”去年刚刚出版的《臧克家全集》,凝结着他一生的心血和汗水,洋洋12卷本,收入了臧老各个时期、各种体裁的创作作品,其中不乏跨越时空、经久传诵的名篇佳作。《烙印》《老马》《罪恶的黑手》《春风集》《欢呼集》《今昔吟》《学诗断想》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名作。
   尤其是他当年为纪念鲁迅而作的《有的人》,成为在广大群众中流传甚广、深入人心的经典。今天,用来送别诗人自己仍是最好的挽歌:“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臧克家简历
     臧克家,山东诸城人。 生于1905年10月,曾用名臧瑗望,笔名孙荃、何嘉。民盟成员。1923年入济南山东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习。1926年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学习。1930年至1934年在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1934年毕业。后任山东临清中学教员,第五战区抗敌青年军团宣传科教官。1937年至1942年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秘书、战时文化工作团团长,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三十军参议,三一出版社副社长。1942年至1946年任重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候补理事。1946年至1948年任上海《侨声报》文艺副刊、《文讯》月刊、《创造诗丛》主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臧克家历任华北大学三部研究员、新闻出版总署编审、人民出版社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理事、顾问,《诗刊》主编、编委、顾问,中国写作学会会长,中国文联第三、四届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第一至三届理事。 臧克家是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八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常委。


   
       珍贵老照片










1970年,吴泰昌(左一)和臧克家郑曼夫妇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



臧克家在向青年学生介绍他的写作生活



1979年1月20日,在北京的文艺界著名人士70多人举行迎春茶话会。
臧克家与作家曹禺(左)在茶话会上交谈。




1981年春,臧克家与诗人冯至(左)。







2002年,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副主席金炳华祝贺臧克家98华诞。



钟文芳创办绿洲青年文学学会时拜访克家老,并聘其为学会顾问




        斯人仙去 诗文常青

   1937年臧克家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烙印》,这是他最具影响的作品。这部诗集真挚朴实地表现了中国农村的破落,农民的苦难、坚忍与民族的忧患。后出版有诗集《罪恶的黑手》、《自己的写照》、《运河》等。抗日战争后,出版有《从军行》、《泥淖集》、《淮上吟》、《鸣咽的云烟》、《泥土的歌》等诗集和长诗《古树的花朵》。1945年出版有诗集《生命的秋天》、《民主的海洋》。抗日战争胜利后,出版有政治讽刺诗《宝贝儿》、《生命的零度》、《冬天》。1947年出版有小说集《挂红》、《拥抱》,散文集《磨不掉的印象》。
   这个时期,臧克家的诗篇幅短小,却颇具概括力。他除有意识学习古典诗词的结构方法,形成凝重、集中、精粹的风格之外,还苦心追求词句的新颖、独到、形象化,但又不失平易、明朗和口语化。
   建国后,臧克家多作政治抒情诗,《有的人》是他这类诗中的代表作。这首诗是为纪念鲁迅逝世13周年而作,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表现具有哲理意义的主题:人是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而活着。事实上,这一主题已超出了歌颂鲁迅精神的范围,而将读者引入对人生的更深层的思考。语言朴素、对比强烈、形象鲜明是这首诗的艺术特色。
     这个时期,他出版有《臧克家诗选》、《一颗新星》、《春风集》、《欢呼集》、《毛泽东诗词鉴赏》、《李大钊》、《在文艺学习的道路上》、《杂花集》、《学诗断想》、《诗与生活》,《毛主席诗词讲解》(和周振甫合写),《今昔吟》、《怀人集》,《臧克家选集》(六卷)等。2000年1月获首届“中国诗人奖──终生成就奖”。2003年获由国际诗人笔会颁发的“中国当代诗魂金奖”。
   除了继续做短小隽永的小诗之外,臧克家还创作了一部人物传记体长诗《李大钊》。这部长诗从多个角度,包括战斗、家庭等方面将一个革命先驱伟大而又平凡的人格展现出来。
   总的来说,臧克家的诗作,早期侧重抒写劳动人民的生活,抨击侵略者和反动统治者的腐朽,表达对社会光明前途的热烈渴望。1949年以来,诗人将忧国忧民的激情,化为歌颂祖国和人民的热情诗篇。他的诗,反映了时代精神,闪耀着人道主义、爱国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光芒。意象鲜活丰富,手法多姿多彩,技巧娴熟精美,语言新奇精炼,臧克家的诗以朴素、谨严、凝练、含蓄的艺术风格为中国诗歌的民族化、大众化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孙玉石评价说,臧克家的诗对人们的坚韧精神予以了真实的刻画,他贴近现实的风格是不可替代的,而臧克家的一些诗歌理论,对现在的诗人仍有启发意义。
   十二卷、总计六百余万言的《臧克家全集》于2003年面世,收入了这位著名诗人1925年至2001年间的各类作品。其中一些跨越时空、经久传诵的名篇佳作早已被世界上很多国家翻译成多种文字,并得到各国读者和学者的高度评价,有着广泛的国际影响。




臧克家手稿



臧克家题字



臧克家为钟文芳先生的传统诗集题写书名



臧克家为钟文芳先生创办的书屋题匾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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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04-8-26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天不遗一老
      人已是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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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8-27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狐狸在 2004/08/27 04:13pm 第 10 次编辑]


         臧克家诗文

          有的人
             ——纪念鲁迅有感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活的人,
    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1949.11.1


             难民
    日头堕到鸟巢里,
    黄昏还没溶尽归鸦的翅膀,
    陌生的道路无归宿的薄暮,
    把这群人度到这座古镇上。
    沉重的影子,扎根在大街两旁,
    一簇一簇,像秋郊的禾堆一样,
    静静的,孤寂的,支撑着一个大的凄凉。
    满染征尘的古怪的服装,
    告诉了他们的来历,
    一张一张兜着阴影的脸皮,
    说尽了他们的情况。
    螺丝的炊烟牵动着一串亲热的眼光,
    在这群人心上抽出了一个不忍的想象:
    “这时,黄昏正徘徊在古树梢头,
    从无烟火的屋顶慢慢地涨大到无边,
    接着,阴森的凄凉吞了可怜的故乡。”
    铁力的疲倦,连人和想象一齐推入了朦胧,
    但是,更猛烈的饥饿立刻又把他们牵回了异乡。
    像一个天神从梦里落到这群人身旁,
    一只灰色的影子,手里亮着一支长枪。
    一个小声,在他们耳中开出天大的响:
    “年头不对,不敢留生人在镇上。”
    “唉!人到那里,灾荒到哪里!”
    一阵叹息,黄昏更加了苍茫。
    一步一步,这群人走下了大街,
    走开了这异乡,
    小孩子的哭声乱了大人的心肠,
    铁门的响声截断了最后一人的脚步,
    这时,黑夜爬过了古镇的围墙。
                 1932年2月古琅玡


             老哥哥
      秋是怀人的季候。深宵里,床头上叫着蟋蟀,凉风吹一缕明光穿过纸窗来。在我没法合紧双眼的当儿,一个意态龙钟的老人的影象便朦胧在我眼前了。
      可以说,我的心无论什么时候都给老哥哥牵着的,在青岛住过了五年,可是除了友情没有什么使我在回忆里怅惘,有那便是老哥哥了。青岛离家很近,起早也不过天把的路程呢。记得在中山路左角一家破旧的低级的交易场中常常可以得到老哥哥的消息。前来的乡人多半是贩卖鸡子回头带一点洋货,老哥哥的孙子,也每年无定时的来跑几趟,他来我总能够知道,临走,我提一个小包亲自跑到嘈杂的交易所里从人丛中从忙乱中唤他出来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带给老哥哥的一点礼物。”
      “这还使得呢!”口在推让着小包却早已接过去了。我知道这点礼物不比鸿毛有分量,然而一想老哥哥用残破的牙齿咀嚼着饼干时的微笑,自己的心又是酸又是甜的。
      老哥哥离开我家,算来已经足足十年了。在这个长的期间里,我是一只乱飞的鸟,也偶尔的投奔一下故乡的园林。照例,在未到家以前,心先来一阵怕,怕人家说我变了,更怕有些人我已不认识有些人已见不到了。到了家一定还没坐好,就开始问短问长了。心急急想探一下老哥哥的存亡,可是话头却有些不敢往外吐,早晚用话头的偏锋敲出了老哥哥健在的消息心这才放下了。
      前年旧年是在家里过的。正月的日子是无底幽闲,便把老哥哥约到我家来了。见了面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他却大声喊着说:“你瘦了!小时候那样的又胖又白!”从他刚劲的声音里我听出了他的康健了。
      “老哥哥,你拖在背上的小辫也秃尖了。”他没有听见,便在我的扶持下爬到我的炕头上了。
      我们开始了短短长长的谈话,话头随意乱摆是没有一定的方向的。他的耳朵重听,说话的声音很高,好似他觉得别人的听觉也和他一样似的。用手势,用高腔,不容易把一句话递进他的耳朵里去,他说,他常常挂念着我,他的身子虽然在家里,可是心还在我的家呢。
      语丝还缠在嘴角上,可是他已经虎虎的打起鼾声来了,我心里悲伤的说“老哥哥老了!”
      呼吸像拉风箱,一霎又咳嗽醒了,楞挣起来吐一口黄痰。他自己仿佛有点不好意思,要我扶他趋搭的到耳房里去,在那儿也许他觉得舒心一点,五十个年头身下的土炕会印上个血的影子吧?于今用了一把残骨他又重温别过十年的旧梦去了。
      傍晚了。来留他住一宿,他一面摇头一面高声说:“老了,夜里还得人服侍!日后再见吧!”我用眼泪留他,他像没有看见,起来紧了紧腰踉跄着向外面移步了。我扶着他,走下了西坡,老哥哥的村庄已在炊烟中显出影子来了。
      我回步的时候晚霞正灼在西天,回头望望老哥哥,已经有些模糊了,在冷风里只一个黑影在闪。
      “日后再见吧!”我一边走着一边味着老哥哥这句话。但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子谁料定它刹那会落呢?
      回到家来更念念着老哥哥了。老哥哥真是老哥哥,他来到我家时曾祖父还不过十几岁呢。祖父是在他背上长大,父亲是在他背上长大的,我呢,还是。他是曾祖父的老哥哥,他是祖父和父亲的老哥哥,他是我的老哥哥。
      听老人们讲。他到我家来那不过才二十岁呢。身子铜帮铁底的,一个人可以单拱八百斤重的小车,可是在我记事的时候他已是六十多岁的暮气人了。那时他的活是赶集,喂牲口,农忙了担着饭往坡里送。晒场的时节有时拿一张木叉翻一翻。扬场,他也拾起张锨来扬它几下,别人一面扬一面称赞他说:“好手艺,扬出个花来,果真老将出马一个赶俩。”
      从我记事以来,祖父没曾叫过他一声老哥哥,都是直呼他老李。曾祖父也是一样。曾祖父的脾气很暴,好骂人“王八蛋”。他老人家一生起气来,老哥哥就变成“王八蛋”了。祖父虽然不大骂人,然而那张不大说话的脸子一望见就得叫人害怕。老哥哥赶集少买了一样东西,或是祖父说话他耳聋听不见,那一张冷脸,半天一句的冷话他便伸着头吃上了。我在—边替老哥哥心跳,替老哥哥不平。心里想:“祖父不也是老哥哥手下长大了的吗?”
      老哥哥对我没有那么好的。我都是牵着他的小辫玩。他说故事给我听。他说他才到我家来,我家正是旺时;六曾祖父做大京官,门前那迎风要倒的两对旗杆是他亲手加入竖起来的,那时候人口也多,真是热闹。语气间流露着“繁华歇”的感叹。我小时候最是迷赌,到了输得老鼠洞里也挖不出一个铜钱来的困窘时,我便想到老哥哥的那个小破钱袋来了。钱袋放在他枕头底下,顺手就可以偷到的,早晚他用钱时去摸钱袋,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了。他知道这个地道的贼,他一点也不生气。我后来向他自首时是这样说的:“老哥哥,这时我还小呢,等我大了做了官,一定给你银子养老。”
      他听了当真的高兴。然而这话曾祖父小时曾说过,祖父小时也曾说过了!
      在黄昏,在雨夜,在月明的树下,他的老话便开始了。我侧着耳朵听他说长毛作反,听他说天下掉下彗星来。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要数这一次了。那年我八岁,母亲躺在床上,脸上蒙一张白纸,我放声哭了,老哥哥对我说母亲有病,他到吕标去取药吃上就好了。后来给母亲上坟也老是他担着菜盒我跟在后头,一路上他不住的说母亲是叫父亲气死的。“当年大相公,剪了发当革命党,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你小时穿一件时样的衣裳,姑们问一声‘又是外边那个娘做来的’,这话叫你娘听见,你想心里是什么味?而后,皇帝又一劲的杀革命党,你爷戴上假发到处亡命。这两桩事便把你娘致死了。”
      老哥哥一天一天的没用了。日夜蜷缩在他那一角炕头上,像吐尽了丝的蚕一样,疲惫抓住了他的心。背屈得像张弓。小辫越显得细了。他的身子简直成了个季候表,一到秋风起来便咯咯的咳嗽起来。
      “老李老了!老李老了!”
      大家都一齐这么说。年老的人最不易叫人喜欢。于是老哥哥的坏话塞满了祖父的耳朵。大家都讨厌他。讨厌他耳聋,讨厌他咯咯闹得人睡不好觉,讨厌他冬天把炕烧得太热,他一身都是讨厌骨头,好似从来就没有过不讨厌的时候!祖父最会打算,日子太累,废物是得铲除的,于是寻了一点小事便把五十年来的跑里跑外的老哥哥赶走了。我当时的心比老哥哥的还不好过,真想给老哥哥讲讲情,可是望一下祖父的脸,心又冷了。
      老哥哥临走泪零零的,口里半诅咒半咕噜着说:“不行了,老了。”每年十二吊钱的工价算清了帐,肩一个小包(五十年来劳力的代价)走出了我的大门。我牵着他的衣角,不放松的跟在后面。
      老哥哥儿花女花是没有一点的。他要去找的是一个嗣子。说家是对自己的一个可怜的安慰罢了。但是,不是自己养的儿子,又没有许多东西带去,人家能好好养他的老吗?我在替他担心着呢!
      十年过去了,可喜老哥哥还在人间。暑假在家住了一天,没能够见到他。但从三机匠口里听到了老哥哥的消息,他说在西河树行子里碰到老哥哥在背着手看夕照,见了他还亲亲热热的问这问那,他还说老哥哥一心挂念我庄里的人,还待要鼓鼓劲来耍一趟,因为不过二里地的远近,老哥哥自己说脚力还能来得及呢。
      又是秋天了。秋风最能吹倒老年人!我已经能赚银子了,老哥哥可还能等得及接受吗?

              伟大与渺小

      我们有太多的伟人。写在历史上的被渲染过的,不必说他们了;和我们同时代,向我们显示伟大的,已经够数了。这些人,凭了个人的阴谋机诈、凭了阴险与残酷,只要抓住一个机会使自己向高处爬一级,他是决不放弃这个机会的,至于牺牲个人的天良与别人的利害甚至生命,他毫不顾惜。这些伟人的伟大,是用个人的人性去换来的,是踏在人民大众的骨骸上升高起来的。当他站得高、显得伟大的时候,一般有肉没有骨头,有驱壳没灵魂的人中狗,便成群的蜷伏在他脚下,仰起头来望望他,便“伟大呵,伟大呵”的乱叫一阵子,当别人靠近他的时候,它们便狺狺狂吠起来,在壮主子的声威之余,自己仿佛也有威可畏了。这些伟人与臣侯是相依为命,狼狈为奸的。主子为了获取权势的兔,是不能没有走狗的,在走狗的瞳孔里,主子的尊容也许并非那样庄严,然而在他们口里又是另一回事了。为了一块骨头,它们出卖了自己。
      在伟人自己,眼睛看的是逢迎的脸色,咂嚅趑趄的情感,耳朵听的是谗媚阿佞的声音,左右的人钢壁铁墙一样把他围在一个小天地里,眼看不过咫尺,耳听不出左右,久而久之,也只能以他人之耳为耳,以他人之目为目,而这些他人,又正是以他为法宝而有所贪图的人,他们所说的话,所报告的见闻,全是以自己的利害为标准而取舍,改窜,编辑的,不但与事实不符,常常会整个相反。信假为真,以真为假,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古时候有这样的皇帝,天下大饥,他怪罪人民何不食肉糜,今日的伟人吃的鸡蛋也许还是一块钱一个。
      这样的伟人,拔地几千尺,活在半空里,和群众、和现实,脱离得一干二净。在别人眼前,他作势,他装腔;他在别人眼里不是“人”,而是“伟人”。他自己,喜怒哀乐,不能自由,不愿自由,不敢自由,硬把人之所以为人一些天性压抑,闷死,另换上一些人造的东西,这样弄得长久了,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人”了,而成了“人”以上的另一种人的“人”,勉强解释,就是孤家“寡人”之“人”。这样的“人”,是“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远的是民众,是人性。这样的人是刚愎的,残暴的,虚伪的,反动的,半疯狂的,自欺欺人的,存心“不令天下人负我,我负天下人”的。把一个国家,一个世界,交给这样一个半疯子去统治,那会造成个什么样子呢?
      “王侯将相”的种子,已不能在新时代的气流中生长了,当大势已去,伟人不得不从半空里扔在实地上、民众前的时候,难怪希特勒自杀,而且自杀前还有疯狂的传说。被别人蒙在鼓里,或被自己的野心蒙在鼓里,一旦鼓被敲破了,四面楚歌,他这才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个人英雄也就是悲剧英雄。希特勒、墨索里尼已成过去了,他们的死法是多么有力的标语,佛朗哥,以及佛朗哥的弟兄们,读一读它吧!
      和伟大相反,我喜欢渺小,我想提倡一种渺小主义。—个浪花是渺小的,波浪滔天的海洋就是它集体动力的表现,一粒砂尘是渺小的,它们造成了巍峨的泰岱,一株小草也是一支造物的小旗,一朵小花不也可以壮一下春的行色吗?
      我说的渺小是最本色的,最真的,最人性的,是恰恰反乎上面所说的那样的伟大的。一颗星星,它没有名字却有光,有温暖,一颗又一颗,整个夜空都为之灿烂了。谁也不掩盖谁,谁也不妨碍别人的存在,相反的,彼此互相辉映,每一个是集体中的一分子。
      满腹经纶的学者,不要向人民夸示你们的渊博吧,在这一方面你不是能手,因你有福、有闲、有钱,你对于锄头拿得动、使得熟吗?在别人的本领之前,你显示自己的渺小吧。用你的精神的食粮去换五谷吧。
      发号施令的政治家,你们也能操纵斧柄如同操纵政柄吗?
      将军们,不要只记住自己的一个命令可以生杀多少人,也要想想农民手下的锄头,可以生多少禾苗,死多少野草呵。
      当个人从大众中孤立起来,而以自己的所长傲别人所短,他自觉是高人一头;把自己看做群众里面的一个,以别人的所长比自己的所短时,便觉得自己是渺小。人类的集体是伟大,我常常想,不亲自站在群众的队伍里面是比不出自己高低的;我常常想,站在大洋的边岸上向远处放眼的时候,站在喜玛拉雅山脚下向上抬头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渺小。
      因此,我爱大海,也爱一条潺潺的溪流:我爱高山,也爱一个土丘;我爱林木的微响,也爱—缕炊烟;我爱孩子的眼睛,我爱无名的群众,我也爱将军虎帐夜谈兵─—如果他没有忘记他是个人。
      我说的渺小是通到新英雄主义的一个起点。渺小是要把人列在一列平等的线上,渺小是自大、狂妄、野心、残害的消毒药,渺小是把人还原成人,是叫人看集体重于个人。当一个人为了群众,为了民族和国家,发挥了自己最大可能的力量,他便成为人民的英雄─一新的英雄,这种英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牺性了自己,他头顶的光圈,是从人格和鲜血中放射出来的。
      人人都渺小,然而当把渺小扩大到极致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新的英雄。
      这世纪,是旧式的看上去伟大的伟人倒下去的世纪;这世纪,是渺小的人民觉醒的世纪;这世纪,是新英雄产生的世纪。
      我如此说,如此相信。
               〔19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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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8-27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2004年2月5日晚8时35分,我国文坛再失巨擘,99岁的著名诗人、作家臧克家与世长辞,一轮明月、万家灯火伴他西行。 ”  
               ——再次看到还是想哭啊……
    是的,“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阿紫,这贴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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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8-27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臧克家,我喜欢的我们老乡作家!!
    默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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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8-27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枫也来了。
    了解你的心情。同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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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8-27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谢谢紫妹妹分享如此宝贵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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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8-30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心灵的力量是巨大的,一个在诗坛上挥洒其如椽巨笔,留下千古绝唱的诗人就此仙去……看了这篇图文并茂的帖子,心里有一种震撼更有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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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8-31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现实主义的诗人,我从来都是仰视的。借这小小一角,我向诗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会有人接过他的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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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9-7 0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悼念诗人臧克家

    诗人在抗战时期曾在我的家乡的一所中学教过书,至今还流传着他的一段佳话。
    我在读书时曾背诵过他的《春鸟》《春天》《运河》《吊屈原》等诗篇,至今还能背诵一些片断。他在中国新诗史上影响很大,是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谢谢紫版的详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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