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棉花白了是立冬

田埂上的歌者

     李氏颤巍巍地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闪出一团亮光，屋里的老式座钟敲了十下，接着传出儿子二憨一声悠长的哈欠，大约是睡迷瞪了，竟忘记了饥饿，然后是一阵唏唏簌簌穿衣服的声音，二憨开始起床了。
     一阵北风贴着李氏家破旧的院墙吹了过来，墙头上的枯草叶子顺风落在李氏的头发上，她抽出了抄在袖筒子里的手慢慢地抚上头去，离头发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肋骨间就感到一股撕裂的疼痛，李氏长叹了一声，浑浊的眼睛扑簌簌落下两行热泪。
     昨天和儿子二憨卖过粮食回家的时候，天上已经挂满了星星，二憨用地排车把娘从粮站拉了回来也没有洗手，就扑棱了一下衣裳躺在了床板上。二憨想，等有空再把村东老宅子上那棵杨树卖了，娶媳妇的钱也就凑得差不多了。于是，二憨就想起了小芹，小芹虽然是大脑炎后遗症，可模样俊俏，特别是小芹饱涨的胸脯，让二憨每一次想起的时候，就浑身燥热。
     李氏拉亮了厨房里的灯泡，灯泡上的油烟被影射在墙壁上，成了一层厚厚的影。二憨在卖粮回家的路上说今天要改善下伙食，说有半个月没见到荤腥了谗得慌，李氏也没反对，花就花点吧，忙了一秋二憨竟显得有些瘦了。于是就去小卖店买了两只鸡腿，一斤多点，花了八快四毛钱。
     李氏“呼嗒、呼嗒”拉着风箱炖鸡腿的时候，改春来了。改春来的时候没用手开门，是用脚踹开的，咣当——破旧的木门没有反抗就连着门框一块倒在了地上，声音很大，二憨正迷迷瞪瞪地在梦里摸未婚妻小芹的胸脯呢，就被惊醒了。
     改春是二憨的嫂子，也是李氏的大儿媳妇，除了在大街上碰见李氏剜一眼再骂声“老不死的”，就几乎没和婆婆正经说过几句话。
     今天是个例外，改春在今天下午就听说二憨和李氏去卖了粮食，给她报信的是儿子李小福，李小福说的时候很激动，他说看二憨撅着屁股使劲的样子肯定超过一千斤。李小福这个时候觉得好象自己没有白上五个一年级，就连因为摸了同桌黑妮屁股被老师开除的事情，也忘到了九霄云外。何况李小福他娘改春又大闹了学校，在给五大三粗的校主任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猫挠似得抓痕后，扬长而去。
     改春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张嘴还是那句“老不死的......”，改春说把卖粮食的钱给我，她说要翻修自家的院墙，扒了重建，要不然西洼子的二彪子再来找我别说我败了你们老李家的门风。
     李氏扔了烧火棍，慌张地捂住装了粮食钱的口袋，李氏感到血往上涌却说不出话来，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二憨，就难受得咳嗽起来。改春不叉腰了，改春像头母狮疯狂地向李氏冲了过去，用膝盖顶着李氏的肋骨掰开了捂住口袋的那双老手。二憨趿拉着鞋子站在厨房门口的时候，李氏已经趴在了地上，抽动着哭泣，改春刚想走的时候二憨就抓住了她的衣服。二憨向改春要钱，二憨说不拿出来我整死你个XXXX的娘们，改春就像疯子一样用头抵二憨的胸膛，然后挣脱了二憨坐在院子里披头散发地呼嚎。二憨是打了改春的，一个耳刮子下去改春的嘴角就流出血来，但改春的嘴还能张开，能张开嘴的改春还是祖宗十八代地骂着。二憨没再打改春，因为改春撕开了自己的上衣，晃动着两砣奶子干嚎——来看啊！不要脸的二憨看他哥不在家欺负他嫂子啦！
     二憨扶李氏躺在床上的时候，听见了咣当——是砸锅的声音，那个嚎累的折腾够的天杀的改春把二憨的“改善”砸成了泡影，二憨提着锄头想要出去却被李氏死命地拽住，李氏说，儿啊！随她折腾吧，那不是个人呀。
     李氏和二憨各自倚在床上，桌子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地摇着钟摆，后来二憨钻进了被窝里，李氏听到了“呜呜”得很压抑的哭声。二憨哭累了终于睡去的时候，李氏抚摸着一个相框潸然泪下。李氏说，孩他爹啊，本来俺想着给二小娶了媳妇去找你，现在怕是等不到了，这个挨千刀的改春不拿俺当人啊。当初你拼死累活攒钱给他们，是想老了有人端茶送水，谁知道操心给大憨家盖完了房子你就走了。俺知道你是累死的，每天你回家来就咳嗽不止，说让你休息下，可你哪里能放得下下呀，你说快了，快了，可怎么就这样走了......
     李氏走到村东棉花地的时候，二憨刚刚做好了早饭。二憨想，你个XXXX的改春抢了俺娶媳妇的钱不得好死，你还砸了俺家锅，你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改春，我饶不了你。可饭总归要吃的，大锅没有了二憨就用电锅下了一绺挂面，然后荷包了两个鸡蛋，是留给娘的。二憨知道娘这辈子苦没少吃却没享过多福，可二憨除了有股子力气再没有别的本事了，就连跟哥出去打工，小工头子都说他脑瓜子缺根弦，所以二憨就守着娘。再说自打娶了改春这个娘们后娘就没安生过，二憨常听娘长嘘短叹，可二憨除了瞪一眼改春吓唬她一下也没别的法子。二憨还跟娘说过，不成就把这个娘们砸死算了，免得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娘说别犯傻，好孬现在也是个囫囵家呀，要是改春死了大憨就又成光棍了。再说还有那个能把大天捅出窟窿来的孽种李小福，千不该万不该也是咱老李家的香火，又怎能叫他没了娘。
     李氏看着眼前的棉田又落下泪来，这快棉田是为了给二憨娶媳妇做铺盖种下的。为了多摘些好棉花，别人家的麦子都发芽了也没舍得拔了棉花，如今秋后的天气干燥，前天刚摘过的棉田又吐出好多的棉絮，棉花叶子大多被霜打落了，一眼望去像天上的云，一片洁白，但又那么空荡。李氏沿着田埂子往前走，摘了棉絮的棉夹撕扯着李氏的衣裳。那个圆圆的土堆就在眼前，上面还有二憨十月一添过的新土，被秋风扫尽的纸灰只剩下一些痕迹，在坟前闪着青青的冷光。李氏嗫嚅着，北风把她的白发撩弄得很乱。井，在右前方，李氏走到井沿的时候，好象觉得从里面冒出一阵暖暖的气息，李氏还听见了一个声音，苍老但却亲切----憨他娘，别再活受罪了，来吧！
     二憨是胡乱塞了一碗面条后出来的。二憨也来到了棉田里，因为娘告诉过他棉花再过一天又该摘了，可二憨没有看见娘，二憨急匆匆走到爹坟前的时候，看见娘挂在井沿上的灰围巾。二憨傻了，傻了的二憨没有慌乱，没有喊叫，一步步靠近了那口深井。井里的氤氲依然缭绕，扑面而来，二憨却没有感觉到冷热。二憨没有了视觉没有了听觉也没有了知觉，只轻轻地一飘，二憨就见到那个叫李绵花却没有人叫过的娘。
     后来李绵花的娘家人要了一百来身孝衣裳，那个叫改春的女人被绑着走在送丧的路上。两口棺木后面有个男人哭哑了嗓子，目光呆滞。
     村东的那快棉田冷冷地白着，立冬的风一吹就飘向了天边......

    

霜月知我

读过了，真感人。。。。。

月近东楼

那个改春真恶心。。。。

田埂上的歌者

下面引用由霜月知我在 2007/12/17 23:03 发表的内容：
读过了，真感人。。。。。

问好那谁谁~~~~~嘿嘿----姐姐好,,悲惨不是偶的错.....

田埂上的歌者

下面引用由月近东楼在 2007/12/18 00:17 发表的内容：
那个改春真恶心。。。。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月儿好!谢谢品读!

田埂上的歌者

下面引用由chenlanyuxi在 2007/12/18 17:01 发表的内容：
愚昧和貧窮是雙胞胎.李绵花和二憨的死,是對貧窮現狀的大控訴,心酸中透著可憐......那惡女人改春也太可惡了,歌者只數筆就描繪了她唯利是圖/六親不認的嘴臉.
    但願這樣的慘劇再不要發生!

弱势群体也许有着更为坎坷的人生,他们的心灵脆弱,他们敌不过强悍,他们只能在低层用生命作为呼喊,也许就此消逝得杳无踪影,但留下了太多的思考和对人性的反思.
------穷---困!也许走不出贫穷总会被生活所困!
问好!篮子老师嘿嘿!圣诞快乐!

无与说

沉痛
悲愤        

什么时候，人的内心用道德填充，悲剧也就会减少许多了。

旦暮幽思

算是短篇小说么？
觉得很像鲁迅的文笔啊，在细节描写上写的很独到啊，不错的作品．对农村生活的细节看来是深有体会或是接触啊！～
强烈支持！～

羊之羽

很不错。结尾安排的棉花田，写得相当出彩，虽然只有几句。

月近东楼

唉,现在的农村应该没有这么悲观了吧?

田埂上的歌者

问好朋友~~~~~~~现在的乡村,有快乐也有困顿----大约这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避免的吧,但真心地希望乡村里少些痛苦,多些幸福,充满希望和温暖的明天才是所有人的期盼!

落花斋

以悲结尾，让人感到凉！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