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裙裾飞扬

无与说

   手机里显示一个陌生的来电，看那号码不是本县的，我想可能是谁打错了，并没在意，随手按下了关闭键。中午吃饭的时候，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条新的信息：“云老师，我星期天上午去看您，您有时间吗？小菲。”
   小菲是我教过的一个小女孩。十九年前的冬天，我刚去幼儿园的时候，接手的是个大班。班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很快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孩子有着一双忧郁的羞却的大眼睛，别的孩子争先恐后的围着我说说笑笑的时候，她总是躲在教室的座位上画画。我注意到，女孩的画面上总会画上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绿绿的青草和红红的太阳，颜色特别鲜艳，对比性很强烈。无论是怎样的主题，总少不了这三样，我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其实，我对小菲的注意，还缘于我自己。我觉得，那孩子和自己小时候特别相象，也总是躲在别人的视线之外，安静地想自己的心事画自己的铅笔画。我的画面上总有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是个不漂亮的小姑娘，裙子是那种没有任何修饰的梯形，下摆张得不是很大。可是，那时候，我并没有穿过裙子，我的好朋友惠有一件这样的裙子，是淡粉色的棉布做的，没有图案，是惠的母亲用一件衬衫改制的。惠每次穿的时候，总喜欢转圈，风带起裙子鼓起来象张开的喇叭花，我就好羡慕也好喜欢。但于我是没有的。我的衣服都是姐姐们穿小了给我的，颜色不是灰就是蓝或是黑色，偶尔的彩色便是绿。那是个绿色流行的年代。
    后来，当我会用笔画画的时候，我的画面上就有了这样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但裙子也是黑色的。因为我只有黑色的铅笔。直到长大了懂得打扮的时候，我选择的颜色还是灰、黑、绿、蓝。那些颜色的衣服，象我的朋友，从没离开过，在这样的颜色里我的心理很慰贴很安静。一如我的性格沉稳而内敛，可是，我也知道，这样的性格其实并不太好，有些自闭症的表现。
   小菲怎么也会喜欢画穿裙子的小姑娘呢？我想知道原因。
一次美术课，我要求小朋友画冬天的景色。上课之前，我带孩子们去操场去田野里观察树木，旷野，小河，人们的穿着，在雪地中追逐，回来开始画画。我注意到，小菲的画面上仍然是一个圆圆的太阳，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在堆雪人，雪人的头上是一顶漂亮的小花帽，是那种帽檐四周缀满小花的帽子。但整个画面布局非常合理，颜色搭配也很好，没有萧条冷瑟之感。别的孩子，大都画的是干枯的树木，飘着的雪花，穿着棉衣的小孩子在堆雪人。讲评课上，我把小菲的画贴到黑板上让孩子们自己选择谁的最漂亮。评定的结果，小菲的画是最漂亮的。我看见，小菲在大家议论的时候，始终是低着头的。直到她的画得到肯定才抬起了头。
    我把小菲叫起来：“小菲，你能说说为什么要画穿裙子的小姑娘吗？冬天里人们是很少穿裙子的啊？”“我喜欢裙子，可我没有裙子穿。”说着话，小菲的眼角有了一颗泪花。“是吗？老师也特别喜欢裙子，可我小时候也没有裙子。我们两个一样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有花裙子的。”
   后来，我才知道，小菲的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老大，七岁，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妹小她两岁，二妹和小弟是双胞胎，三岁。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人，为了要男孩，一连生了四个，计划生育罚款罚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四个孩子穿的衣服差不多都是邻居和亲友给的。大人为了多挣些钱，承包了十几亩果树，白天在地里干活，四个孩子扔给老人，晚上才回家。小菲小小的年纪已经能帮奶奶煮饭带弟弟妹妹了。别的小孩子早上大都是家长送到园里，小菲总是自己来，背一个花布包，里面是几个本子和铅笔，水彩笔。但小菲的脸总是很干净，衣服虽然破旧，却并不脏。给人的是清爽的感觉。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寻找机会接近小菲，把她拉在身边给她剪指甲梳辫子，送她漂亮的图画书和光光的白板纸。孩子和我也有了主动的亲近。中午放学的时候，她和我顺路走时，会把前面的石头踢开，遇到小狗，她会替我赶走，我倒象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一样得到她的照顾。怜爱之情让我总想拉着她的小手，把温暖传给她。
    渐渐的，小菲的脸上有了笑容，课下的时候，也会到外面和小朋友一起做游戏。记得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我推举她当鸡妈妈。她张开双臂把孩子护在身后，和老鹰奋力周旋，一个小鸡都没被老鹰捉到，气得扮老鹰的孩子大叫：“我不玩儿了，着游戏没意思。”我知道，小菲真的把那些小鸡当作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保护了，她怎么会让老鹰捉走呢？
   这样的小小年纪，心理有了这么重的责任感，她的肩膀还很稚嫩，我能帮她些什么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因为，我并不懂得儿童心理学和儿童教育学，我只是凭自己的感受和爱心来对待这些孩子。只是对小菲，我是格外地关注和爱她。我希望自己的微弱语言和行为，让她能象其他孩子一样多些笑容多些阳光。
    寒假到了，孩子们离开了幼儿园，我一个人在孤零零的有些寒冷的教室里写我的教育笔记。写到小菲给我的印象时，我的心情有了异样的感觉：孩子过得好吗？她是不是带着弟弟妹妹在温暖的屋子里唱歌画画？新年要到了，妈妈给她买新衣服了吗？她的小辫子梳得光滑吗？心里怎么也放不下。收拾好本子，走出教室，我决定去看看她。
    孩子的家在村西的大庙后面，穿过村子狭长的街道，绕过曲折的胡同，一所房子隐在两棵枯柳后。院门敞开着，堆着成捆的木柴，西面用石头垒成的猪圈，有猪崽围着母猪在晒太阳，窗沿下，几只母鸡在地上啄食。正门的门框上贴着残破的对联，玻璃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剪纸和孩子的画。那个穿裙子的小姑娘在玻璃上跳舞。屋里传来稚嫩的歌声。
    喊了一声“小菲”，孩子飞快地跑出来，拉着我的手紧紧的。随她进来，三个小娃娃正坐在土炕上看画书，想必刚才正在听小姐姐唱歌。我从包里拿出糖果分给孩子，又拿出一盒彩笔和几个本子递给小菲：“新年礼物，希望你多画些漂亮图画。”孩子们围着我说这说那，小菲竟给我倒了一杯水：“老师，您喝水。”一口下去，甜甜的，我冲小菲笑笑，什么也没说，孩子也笑笑，什么也没说。
    从孩子家出来，太阳暖暖的照在脸上，心里也暖暖的，望着渐渐远了模糊的小身影，有些湿润的感觉。
    春天的时候，孩子们从厚重的棉衣里解放出来，花花绿绿的衣服象蝴蝶一样在校园里飞。我开始盼望穿裙子的季节，我知道，这个季节，我要给孩子一个惊喜。
    很快的，太阳的光一天强烈一天，终于，五月份的温度可以穿裙子了。当小菲的生日到来的时候，我买来一条白色的缀满细碎兰花的三层的裙子送给她。看着孩子旋转着把裙子一层层展开象张开的花瓣，我的眼睛里，孩子们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花。恍惚中，我看见花丛中一朵娇艳的花朵徐徐绽放，每一瓣都闪着微笑的光芒。那是一颗透明的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后来，小菲升入了小学，但我们之间反而走的更亲了更近了。放学的时候，她会顺路过来看我，很多时候，她会把她画的画给我，还是许多个穿着漂亮的裙子的小姑娘，但每个孩子的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就象小菲的脸一样灿烂。
    中学毕业前填报志愿，小菲知道自己是不能读高中的，虽然她的成绩很好也很想读大学，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她想念个好点儿的中专，早一点儿参加工作供弟弟妹妹上学。可是，爸妈并不懂填报志愿的事，她就在星期天来到县城找到我的单位，要我帮她参谋。看着当年那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羞涩的脸上已经如我当年一样的沉稳，我知道我只能支持她的选择。在帮她分析了自己的特长之后，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报考幼师吧，将来，你一定是个出色的老师。”
    八月初，师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小菲是在中午太阳很毒的时候来我家的，看着她喜悦的表情，我一把搂过她，泪水滴在她光洁的额头。
    如今，小菲象我当年一样成了孩子头，可她，做的比我要好很多，因为，她既有专业知识又有一颗爱孩子的心。在城市的幼儿园里，她还保持着一贯的朴实和塌实，一张张奖状证明着她的成绩。
    再见到小菲的时候，她高了许多，穿着一件白底细碎兰花的半袖连衣裙，绯红的脸庞还象当年那样羞却，质朴中透着淡雅。忍不住抱着她象抱我的孩子：“你穿裙子的样子真漂亮。”孩子没有挣脱，把我抱得更紧了：“老师，我不知道有多感谢您呢。每当看见别人穿裙子，我都会很羡慕，我知道自己没有，所以，就画了那么多穿裙子的小女孩，是您给了我穿裙子的机会，我的童年才没有遗憾。我多想看看您穿裙子的样子啊！这是我给您买的裙子，希望您能喜欢。”
    小菲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裙子：白底细碎蓝花的A字裙，质感柔滑，花朵象是镶嵌上去的一样有立体感。换好裙子，小菲拉着我转了几圈，那裙摆张开了真的象一朵喇叭花。“太漂亮了，老师！我终于看到您穿裙子的样子了。”
    我们互望着对方，就那么流着泪说笑着，穿裙子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心底埋积了许久的梦在此刻，绽开成灿烂的花朵。

简劲涵芝

裙裾飞扬，让爱飞扬～～～

却上心头

爱是教育的真谛！
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是你让菲儿的梦想开了花呢

风舞

读这篇文字，竟然不知怎样回复．我想只有拥有一颗纯净透明的爱心的人，才能得到同样纯净透明的爱的回报．云老师就是如此一个拥有爱心的人．祝福！

无与说

可是,云早不是老师了,这是她最大的遗憾.所以她常常在梦里和孩子们相见.
小菲是她的许多回忆里的一个身影,她很庆幸在年轻的时候有了美好的经历,这经历伴随至今影响至今.她的内心里是个有爱的人.
走在街上,有人称她老师的时候,她是幸福的.

云水禅心

小菲真幸运，遇到您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师。
言传身教，可敬。
我想只要心中有爱，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梦想是不可以实现的。
只要内心充满爱，爱心的接力棒就会这么一直传下去。

柏拉图

可敬可亲的无与说姐姐，祝福

＊瘦竹＊

看到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小学六年级的一次期中考试.
我学习并不好.可以说是很差.可是那次语文考试我得了60.5分，还是全班第一.发卷子的时候,老师说,他得了第一名,肯定是抄袭的.当场否决了我的60.5分.那次,我没有抄袭,一个字也没有抄袭.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得过第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