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七）

寒塘

我醒了，在冷风中醒来。
我在冷风刀一样割过脸颊的尖锐疼痛中醒来。
风是黑色的。呼啸着张牙舞爪地把我整个地吞没。“来吧来吧来吧来吧……”那随风而来的声音像是来自冥界的魔咒，充满了邪恶的力量，在侵蚀我的思想。有一种奇异的控制力。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着它来的方向走去。
这好象是一个黑色空间。完全的黑色。天空。土地。风。还有神秘的声音。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出去，都只有令人窒息的幽黑。这里只有一种颜色。没有深浅的区别。每一步跨出去，是完全一样的感受。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行进。重复单调枯燥乏味，惟一在不断弥生的就是恐惧。头痛欲裂。
风里有凄厉的呼喊。
“我是谁？是谁？我到底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回声一波一波地振荡，造成奇特的混响，剧烈地撞击着我的耳膜，仿佛要极力唤醒某种神秘的欲望。
“我到底是谁？告诉我……告诉我……”
喊声逐渐嘶哑，由凄厉转向绝望。带了些哭腔的哀求，啼血一样，几乎要把人撕裂。充满了那样的无助和迷惘，我是谁……
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那声音似乎很熟悉，像是……瞳。又像是我自己。却又都不是。“我是谁……”散布着迷惘和绝望气息，蛊惑人心。一直侵入到最细微的血脉。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成了冰冷的黑色。如同幽灵。那种传说中丢失了感情的生物。哲诘说那是因为曼陀林的水曾经流过它们柔软温暖的掌心，然后从它们的指缝间流走。干干净净，一滴都没有留下。于是它们的指尖从此冰冷。哲诘说它们一直都在找寻，凭借着掌心对于湿润的记忆。永不停歇，也将永无休止。
“曼陀林”，意为“爱”。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也突然谜一般地消失了。太阳穴不再疼痛。我甚至能看到十米以外的景物。似乎是一片空地，平坦而空旷。然后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色块。只是那颜色依旧是不确定的暧昧。
我注视着它一步一步往前走，生怕眨一下眼就会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色块慢慢明朗，先是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然后抽出线条。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低着头半跪在她身边。我慢慢走近，她的脸正对着我，天哪！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瞬间一片空白。
她是谁？头发是黑色的，眉是黑色的，眼睛也是清澈的黑色……若不是颜色的不同，我几乎要以为她就是我自己了。或者是瞳。她竟跟我们长得完全一样。她是谁？哲诘从没有告诉过我，我们还有第三个人。
更诡异的是她的处境。纤细的脖子被一双手掐着，眼睛睁得很大，布满了惊讶和恐惧，慢慢向外凸出来，黑色的瞳仁一点点被白色侵占。她苍白的脸色逐渐变青，泛着惨绿的光泽，鬼魅一样。然后她的嘴角沁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我努力积聚光剑的能量。可体内似乎有一个洞，往里装什么都会漏出来，根本无法聚集。
跪着的人突然转过身来，冷笑：“想救她？”
声音动听。充满生命的力量。却暗暗透出刻骨的仇恨。
那红褐色的眼睛冰冷而热烈。带着轻蔑的微笑。还有，该是对杀戮的渴望。
羁野·夕！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躺在地上的女孩是谁？那个神秘的声音又是哪里来的？……
所有的事情都纠缠成一团麻，乱糟糟地找不出一个线头来。
我的大脑乱哄哄地响成一片。羁野·夕还在冷笑着一步步向我逼近。要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一阵晕眩……土地都在晃动……
然后一切又奇迹般地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哲诘站在我面前，慈爱地笑着：“来吧，我的孩子……”那个“来吧”让我莫名地心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她的眼睛是那么地温暖。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她让我觉得安全。
“诘……”
“我的孩子……抬起你的头来吧，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你……”
“只要什么？”我注视着哲诘的眼睛，那里面竟有大片大片的百合，醉人的白色。
“破坏羁野·鸿的能量！”
所有的百合在那一瞬全部变成黑色。怎么会？怎么会有黑色的百合？
我按着诘的指示转过身。
火焰般的热烈的红色头发，湛蓝色的眼睛像海一样，平静，深邃，望不见底。
他站在一片废墟上，朝我微笑。
鸿……
我冰在原地。他怎么也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要再犹豫了，我的孩子……”飘忽的声音，游丝一样，带着奇异的蛊惑力。我缓缓扬起手中的光剑。鸿还在微笑……微笑……湛蓝色的眼睛里全是阳光般温暖的笑意。“快！不要犹豫。”哲诘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急促，刺得人耳膜剧痛。太阳穴也在痛……
光剑！
一道强光划破了这个压抑的黑色空间。
哲诘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羁野·鸿！你还是输了，输了，输了！哈哈哈……”
我从不曾见过她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那么狰狞。那么疯狂……
四周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她的笑声渐渐淡去。一片死寂。
我克制着心里的愤怒：“为什么？诘，一切都没有过去。”
她露出了一种奇特的悲伤，随即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口吻：“你会明白的。”
我想说我不明白，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哲诘转过身，走了。
在她远去的那个方向，光剑所及之处，留下了一抹灰白色的痕迹。它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一端向内弓起，另一端则极力向外张着。弧盖下是一行灰白色的字，时隐时现：
     ……………………………………………………………
            你是阳光我是影，分在世界的两旁。
     ……………………………………………………………
刹那间，我在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哲诘，奇点，羁野族，瞳，战役，城堡，黑色空间，神秘女子，……还有，鸿。
那行字像是一个无法破解的咒语。把前因后果都圈在了一起。然后打上一个封印。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叫我孩子，说她爱我的人要如此地伤害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命运的棋子，不明所以。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压抑的黑色空间，我抱着肩膀开始哭泣。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哭泣……
“璇！璇！璇！……你怎么哭了？”瞳的眼睛温暖明亮。原来又是一个噩梦。可为什么又是那么真切。甚至都还能感觉到脸颊上半干的泪痕。
我迅速地擦掉眼泪，望着瞳的眼睛微笑：“噩梦而已，没事了。我们出去吧，斯岩他们一定在等我们。”
梦终究只是梦而已。我需要面对的，是光影城的存亡。是必须承担的责任。
于是我站起身，神色平静地走向门外。                                             

如玉

笔触细腻，想象真够丰富，行文极其流畅。
魔幻的故事我看的少，不过这个算不错了。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