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黑眼睛·青蛇

叶凡

[这个贴子最后由叶凡在 2004/09/01 09:20am 第 1 次编辑]


本小说根据一位故友的《青花瓷器》改编，原诗如下：
我在潘家园的古懂店见过你
面容沧桑,一尘不染
陪伴你的是一只孤独的黄盒子
还有一双枯瘦的手
我知道是一件精品
我奇怪我们似曾相识
是乾隆盛世吗?
宫女小杏用一快黄色的丝绢
把你擦的很干净
用她那白嫩的小手
我那时就爱上了她
也爱上了你
我们经常在你旁边
窃窃私语
说的话都漫无边际
因为我知道我一进宫
就丧失了爱的权利
每到情浓时
我就会把泪滴进你身体
后来我们都老了
你也盛满我的泪
我们约定在来世相见
小杏啊!!
你可还记得要还我
一清花瓶的泪??
几百年过去了
多少个轮回??
我又看到了你
我远远站在潘家园的古懂店外
小杏啊
你可知道??
我在等你!!



他说为什么没有他的前世今生。
我问他和谁。
他说杏花。
杏花？我怔住了。果然，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有不可救药的好奇心，可是关于情节，他闪烁其辞，只说自己知道爱让一切都对了。
于是，这一次，我只能由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一个也许连自己都无法感动的故事了。
我很迷茫，因为是别人的剧本，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更奇怪的是，我打开一个文档，准备入戏的时候，我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经发生过，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这样面对着“杏花”发呆……
                                                       ——题记

青红砖石围起与世隔绝的城，森严中标榜着九五之尊的专属，无人敢攀。禁卫军的目光如刀，凌迟着护城河外每一个低头行走的路人。
欲直飞戾天的龙狰狞着守候威慑，金砖碧瓦泛着青冷的光，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暧昧地闪烁。这一方被圈住的天地到处流淌着压抑与不安。
乾隆盛世又如何？自古伴君如伴虎！圣恩浩荡？那是传说，当政者偶尔的仁慈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歌舞升平，随心所欲。惟命是从是最虔诚的灵符，贴在心上时，忠君便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紫禁城永远没有真正的自由的，即使贵为天子。
坤宁宫，很静。
良久，方有人说话，“小杏，给皇上沏杯热茶来。”皇后吩咐着。
那个有着一个很俗气的名字的宫女答应着从皇上的随身太监身边走过，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像宫中所有的人一样，可是我在她的眼睛里分时看见一抹春色。
我卧在我的水晶杯里盯着她的背影冷冷地笑。
我是一条蛇，一条青蛇。二阿哥永琏活着的时候，把我当成他最爱的宠物。可惜二阿哥九岁便染恙命赴黄泉，于是，我成了不祥之物，被镇在水晶杯里。
我不明白既然他们觉得我不祥，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死，或者扔掉，任我自生自灭。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小黑子，也就是服侍皇上的那个小太监也这样疑惑地问小杏。小杏环顾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是二阿哥的宫女奏禀皇上，亲眼见二阿哥的魂灵儿附在青蛇身上。
小黑子听了眨了眨眼，不说话了。小黑子其实并不黑，人长得精神，一双眼睛透着伶俐。
他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我昂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他一定在想，二阿哥会不会真的附在我身上。
人有时真的很傻，那些伺候二阿哥的宫女为了避免皇上丧子迁怒己身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偏偏就有人相信。或者是没有人相信，只不过没有人敢说不信。其实，二阿哥早就转世投胎去了。紫禁城这方森严之地，他生前即使贵为阿哥，死后，那抹弱小的孤魂哪里能抵挡得了这宫中强悍的王气。
我很喜欢小黑子的眼睛，黝黑黝黑的，可是他不常来，因为自从坤宁宫没了二阿哥，皇上也很少来了。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又添了七阿哥永琮，皇上来的次数又多了。
皇上和皇后在里面逗七阿哥玩的时候，小黑子和小杏在外面一边候着，一边小声说着话。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呢？我已经记不清了。自汉至清，皇宫中许多太监宫女私下结成干夫妻名曰“菜户”。可惜小黑子和小杏不是，我记忆里他们甚至连手都没有拉过。或者只是他们在坤宁宫里没有亲热的举动。不过，在这到处都有冷酷的视线监视的紫禁城，除了坤宁宫，他们又能在哪见面呢？
宫中的生活很单调，富丽堂皇的只是外表。我真盼望有一天，有人能把这水晶杯打碎，让我逃离。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阴冷的柜子里陪着我的只有那个花瓶。小杏常常会用一块黄色的丝绢把它擦得很干净。她的手很小很白，她那么细致地擦着花瓶的时候，小黑子在的时候总会在一旁痴痴地看着。
他看小杏，我看他，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看我。我只是二阿哥永琏的宠物，别人，都把我当成妖孽。
我有时也会想二阿哥是不是因为有了我才短命而终。坤宁宫这个祥和之地，是不是也因为有了我才变得死气沉沉的呢？等到七阿哥永琮两岁得了天花时，我也觉得自己的确是煞星了。
龙颜不悦，又是恩赦，又是赈济，许愿设醮，甚至辍朝罢政，延请名医，用尽好药，百般设法救治，可惜总不见效应。
寿浅要去的终究去了。
七阿哥的夭折牵连了很多人。
连失了两个龙子，乾隆爷发怒了。照顾七阿哥的奴才他一个也没放过。
这次没有人再来归罪于我，所有人都是自顾不暇了。
皇后富察氏的眼泪把整个坤宁宫哭得天昏地暗。皇上又很少来了。
那一个月里，新添的宫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我。直到小黑子来传皇上口谕。
小黑子向皇后跪安后，走了出来，看了我身边的花瓶，忽然用手点指了一下我。
宫女们这才看到我的存在，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小黑子压低了声音，和那些宫女说着什么。然后向我走来，他把我从水晶杯里拿出来。饿了一个月，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任他把我装在那个花瓶里带走。
坤宁宫的守卫们没有人注意到我，因为我已经被藏到花瓶里。他们以为花瓶只是花瓶而矣，可能是皇后的赏赐品，也可能是皇上要的珍品，没有人过问，因为小黑子是皇上的随身太监。
其实花瓶不仅是花瓶，里面藏了很多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小黑子把花瓶带回自己的屋里，把我倒在地上，没有管我，而是盯着花瓶发呆。
我终于自由了，然而我没有出宫。我寄居在小黑子的屋子里，每天看着他晨起晚睡。我喜欢他的眼睛，黝黑黝黑的。特别是晚上，他一个人哭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从那双眼睛里涌出来的泪水流进那花瓶中。
一年又一年，我想那花瓶里一定盛满他的泪水。
后来，他老了，出了宫，没要皇上别的赏赐，只带走了那个花瓶。
我也出了宫，游荡在京城，我希望自己可以再遇到小黑子。
我只求可以在他身边，看着他。哪怕他只是关注那个花瓶，而无视我的存在。
很多年之后，我又看到了那个花瓶，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小黑子了。
我从那个拍卖会上高价买走了别人根本没看上眼的花瓶，没有人理解，对我来说，这个花瓶是无价之宝。我相信，只要有了这个花瓶，不管小黑子如何转世，我和他，终究还会相遇。

就为了这一个心愿，我等了他两个世纪。
他走进店来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是他，因为那双眸子在轮回转世中神采依然。
他惊叹着潘家园里的古董的别致，东瞧西看，件件爱不释手，我多么希望他可以对其他熟视无睹，直奔我而来。
我极力地让自己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两百年的守候，已经让我心力憔悴，我枯瘦的双手再也无法改变什么。一切只能听凭天意了。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无视别人的存在。直到一个年轻女子白皙的手在我眼前晃动，我方回过神来。那女子一只手指着我手边黄盒子里的花瓶，显然是在询问价钱。
我紧张地瞄着他，很大声地说出一个价码，我没有注意那女子是否会惊讶这看来普通的花瓶为何会身值 天价。我只期待着他的视线能够投过来，在那花瓶的纹路里寻找到那应该无法隔绝的有关前世的回忆。
然而，我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毫不迟疑地付款，而他还在自顾浏览着那些所谓的精品。
我突然间好恨，恨自己一百年前为了保护这个花瓶，牺牲的太多，我痴痴寻觅了两个世纪复又相遇的男子啊，你可知道，为了守住与你相见的惟一牵连，我从妖幻化成人，便堕入人之伦常，无法避免衰老与心伤。
一切的努力都将成为徒劳，我麻木地将花瓶放到盒子里。两百年，再深的痴情也可以化为忧怨了吧。我手抚着那花瓶，空洞的双眼里已经没有泪水。
那女子叮嘱我要小心，我仿佛刹那间领悟到什么，既然得不到，何必还要保全？我的手开始颤抖，两百年维系我支撑下来的信物一旦被摧毁，震憾的将是他，还是我？
“老板，这花瓶是清朝的吗？”他的声音蓦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慌了心神，险些把持不住，差一点就真的的失手打碎花瓶。
我抬头看他，他终于站在我面前，好奇地盯着那花瓶看。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什么。如果一切冥冥中真的有因果，他此刻来到我面前，就应该会有奇迹出现在他不解的双眸中吧！
我用全身心的力气祈祷，企求上苍怜悯，让他带走这个花瓶。然而，他的目光中没有一线复杂的成分，只是一种欣赏珍品的纯粹。
“是清朝的，乾隆年间的。”那女子说。
他的目光中忽然有了些许迷惘，“我只觉得这花瓶看起来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呵呵，你不是乾隆朝的宫人转世吧！”那女子的调侃让他的脸微微一红。
“也许吧！”他的回答有着不确定的暧昧。
“好啊，等你哪一天想明白了在哪里见过这个花瓶，非要不可的话，就到西井街的‘夜未央’找我吧，我叫叶凡，树叶的叶，平凡的凡！”
“好啊，一言为定！”他很认真地答，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仿佛当年我初见时的模样。
看着他们先后走出店去，我终于如释重负，我的使命终于完结了，也可以回归本位了吧！
红尘百转，终老之日，我许下最后一个心愿，不为自己，只为局囿在那个青花瓷瓶里小杏两百年痴痴守候的灵魂。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不错今缘！

叶凡

这苑子太寂寥了，发个旧帖上来灌水喽！！！

如玉

不错，喜欢这个结局，尽管是不可能的。

寒鹤影

人家闺女起名总是叫什么枝啊，花啊，玲啊什么的，叶凡同学的帖子总是鬼啊，神啊，转世啊，投胎啊之类的。
人世间活着本来就不容易了，你还偏偏净还地底下挖人出来写……

梦窗

鬼气森森

五百年后

其实创作的最好的，是这个题目，从论坛版面看，它显示的是；
《杏花·黑眼睛·青蛇 精》

看题目，象白蛇传的续集。　　

素手莲心

好的故事也得有好的文字才能叫做好看：）就象这篇故事一样：）

蝶舞清狂

看并学习着,文字还真是一点一滴的积累功夫,一点不错

柳青

[这个贴子最后由如玉在 2005/11/28 10:29am 第 1 次编辑]

她不是谢世了吗？
她厌恶这个世界，也包括我们这些存活在这个世界当中的人们！！
我们在座的所有的人都没让她有心情活下去？

逍遥子

水姑娘,真高兴又能看见你....

沐沐

叶凡写的好感人,我想我们活着都是在守着一个承诺吧,那种模糊的信念也许没有完美也许没有永恒,但我们都在珍惜每一个瞬间,每一份心情,即使破碎也是美好的~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不错今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