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月 星 子 行

尧晴

3月以来，乍暖还寒，我去了塔桥，又去了龙虎山，本该休整一下，但不可理喻了，前不久我又跑到星子泡了温泉、爬山。

一路上春光扫过了原野，几个早来的映山红突然撞入眼帘，我有了好些心动。
映山红有很多别名，比如杜鹃、艳山红、金达莱、格桑花。它朴实不娇，清明前后会开得漫山遍野，扫墓的人经常带一束回来，找个灌好自来水的瓶子插上，细细观赏。

车子从昌九高速下来，再向南走105国道，近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一个镇子，导游说，就在这里泡温泉，镇子叫做温泉镇。
叫温泉镇？我大为不满了，但问过了几个镇上的本地人，他们却都不知道镇子原来名字。我倒希望叫李家、岭下，原来叫什么就该叫什么，总比现在这样更有意义。
镇子已经被商业熏坏了，除了水泥、电缆就是广告。我们住宿是在一家号称四星级的度假村，但要泡的温泉，却是在另一家同样也号称四星级的度假村。想当年徐庶身在曹营心在汉，气死一个又气死了一个，而我们这些人的血汗钱被两家来瓜分，却是皆大欢喜。
按照旅行社安排，一下午一晚上，都是泡温泉，只要你愿意，只要不过午夜十二点。所以吃过午饭，我打算——其实没有什么打算，就是泡温泉，泡到出来为止，什么时候出来呢，不知道。

进去在一个地方领牌子听注意事项，然后在更衣室换衣换鞋，在一个消毒池里走过，就这样，算进去了，泡了。不管你在里面干什么了，是不是一直在岸上呆着，走来走去，什么水池也不下，随便你了。
我换的泳裤是一条三角式的，只有一个巴掌大，结实有弹性，真正运动员都是这个式样。妻子在旁边老说我在岸上时候要注意披浴巾，要披呢，说多了我才知道，她是说我穿的太暴露，我没有不好意思她倒有些怪难为情。我才不管不问，我的想法其实很现实、文明也很纯粹，一来就是尽量与池子里的温泉水多体贴多温存，二来就是充分显示自己男性美，关于这点我颇为自信，不胖，不凸肚，但也不瘦弱，颇有四十飘零的拉风呢。
开始，我泡温泉是一个池子一个池子不分厚薄的光顾，吃的受用的一概全收：枸橘子池、当归子池、人参池、薄荷池……妃子池、贵妇池、美龄池、俄罗斯少女池……一个地热冒出了汩汩温水，都来自某个底下，分出许多的支点，放些什么东西做些什么装置，再叫个好名字，这个顶顶第一重要，你尽情享用就是了，心想事成好了。
白居易有诗云：“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杨玉环尽管洗她的凝脂，“娇无力”“百媚生”这些都与我无干，我大可反其道而行之，只管把池水当美人。
不一会，我就出了汗有点疲惫，就想，只要有两个大池子就满可以了，一个温泉的，一个清水的，但是不能阿，这是商业化运作，不然怎么勾来天下客。
我洗了一个多小时上了岸。此处温泉有个好处，到处都挂着一个电子钟，比池子多很多，时刻提醒你，每5-15分钟上岸，小心在意！
似乎什么池子都有，应有尽有，我突然想，有没有一个叫泡时间的池子呢，把时间放进去，你想怎样走就怎样走，心有灵犀，随心所欲。可人在身边，时间慢些再慢些走，烦事在心时候，时间就马上过去永远过去。
痴人做梦了，但梦比现在好。
我左顾右盼起来，不知道走还是不走，脚下却涌过来了一阵凉水，我发现我走进了一个敞开而开阔的冲浪池。我顿时兴奋得大叫一声，就像老唐吉柯德一样，他飞舞着他的剑，我飞舞我的双手。这个好玩，比弱不禁风滑不溜秋的温水刺激。
半个小时后，我丢盔弃甲，有得有失，喝了几口水，掉掉了鼻梁上的眼镜，让救生员好一会寻找。

尧晴

第二天我醒来很早，一个月牙嵌在窗子上，一会就没有了。
吃早饭前，太阳从云中探头探脑，不一会，也被人家赶到了爪哇国。

上午安排先是看三叠泉。如此，驱车了二十分钟，来到一个山前，一看竟是：庐山东门。
我一直到现在都很奇怪，哪里是庐山？庐山到底在哪？在昨天昌九高速路上，我发现至少有三个以上的庐山指示标牌。下车伊始，我随便指了前方一座山问过导游，那是什么山，她说是庐山。
我现在的感觉是，我身边处处是庐山！
的确如此，我现在眼前见到的每一座山都是庐山，我现在足下脚踏的每一座山也是庐山。
十年前我第一次上了庐山，见过了花径、仙人洞、含鄱口、五老峰、美龄别墅、庐山会议旧址，我知道，那是庐山。
事实上，庐山是一座群山（但又不叫山脉），它自古包括了有名有姓的山峰有171座，群峰间又散布各种冈岭。著名山峰包括五老峰、秀峰，主峰大汉阳峰，海拔1474米。
现行国家确定的382平方公里的庐山风景区，有200平方公里是在星子境内，也就是说，我们昨天今天行走在星子，也同时行走在庐山。我们就在庐山！
苏轼<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着很深的意境和哲理，我到今日才算有了些明白。

三叠泉汇集五老峰之水而下，自有“匡庐瀑布，首推三叠”，再有“不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而在我们一行二十几人团队中，只有我和女儿是唯一用脚走完了全程到达三叠泉脚底下的。
一进山门，就有山路游览车招客，每客3元。经不住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人起先的动摇，团队其他人竟然三三两两都上了车，但女儿坚持不坐车，一个人只管往前走，而对于我，只要时间充裕是一贯不主张爬山坐车坐索道，所以我们父女俩成了真正庐山客。
女儿在前面像一只轻燕，一会埋头向上走去，不时又停下来东瞧西望，给我构成了一道特殊不可替代的风景。
一条溪水唱着歌儿委婉而去，那些被山洪冲来的岩石头块，光光白白，大大小小，像阵阵浪花卷儿，忽而低吟抱作一团，忽而又咆哮着涌上了路面。
脚下的石板路与溪水同行，时常忍不住还在它上面跳跃；但所连接的桥有些败兴，像个粗俗汉子，不肯将就四周和谐的格调。
一路所见的山岩呈现层层叠叠形态，不知道它算什么地质构造，但我猜想它是不是也和树木一样，是经过万年万万年，一轮又一轮长出来的。
我走在路上常喜欢驻足，问自己为什么这样，也常常不能说清楚，停一会儿能够使人心静、广纳，更容易与自然和外在的东西同一，或许这是理由之一，但我更多只是习惯，什么也不想。
妻子给我看一个现象，路基旁边有一棵树，满树都是大枯叶，但是在每个枯叶中间，星星点点却长着许许多多含蓄待放的花苞或者叶苞，肯定是活的，因为我清清楚楚看到了紫绿色黄绿色，我因此久久地呆在了那里，很长很长时间。
3月里的三叠泉应该最具观赏性最具可靠性，此时雨水充沛，水源丰富——十年前一个夏天，在牯牛岭远远看过一次高山流水，曾让我发誓不再看庐山瀑布。
此时此刻我站定了脚跟，抬头仰望过去：但见瀑水攒足了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气力，纠集了它所有的伙伴弟兄、亲朋好友，从天边上高高的山岩狭缝中喷涌而出，一跌不倒再跌，再跌不倒再跌，呼啸而下，顷刻间就走过了近两百米路程，直落潭中。美哉壮哉，一切都象古人今人赞叹的那样，不，比赞叹的更加妙不可言。
瀑水走了一万年，必定还要一万年走下去，我想，世事风流纷杂，谁能说得清楚呢，任它去了。

尧晴

我们出来时，是直达三叠泉往东北方向走，现在要折身回去，看白鹿洞书院。
白鹿洞书院在三叠泉西南几公里处，背景是五老峰的后坪山。
白鹿洞有一块土坪，但没有洞。最早传说是唐朝洛阳人李勃兄弟在此读书，与一只白鹿相伴，另外此处从周边山峰看起来像围起来的一个洞，白鹿洞由此得名。南唐君主李璟因感念庐山（曾在秀峰寺静养读书），对白鹿洞予以了特别关照。但白鹿洞的真正有名，在于南宋朱熹对白鹿洞的重修和开创。
朱熹继承孔子之后，创新了讲学形式并制定了书院学规，成为中国历史后来学堂的典范。白鹿洞与当时岳麓、睢阳、石鼓并称为中国四大书院，在清代被学者王昶誉之为天下书院之首。
这是一个文化厚重的地方。
这里也有一条溪水，其名贯道溪，取孟子“吾道一以贯之”之意。白鹿洞书院的全部建筑都是沿着这条溪水一连串构成，自西向东，坐北朝南。
走进白鹿洞书院，首先见到的是先贤书院，院内十字形卵石铺路，种有芭蕉、棕树和罗汉松。进去是丹桂亭，当中有一个石碑：紫阳手植丹桂，其两边各有一棵金桂、银桂。听说是朱熹亲手所种，有好几百年历史，我立即亲切起来，手不禁前来轻轻摸了一下。
再进去，是朱子祠，有很多石刻画像，在其中一个上边，挂着一块康熙“学达性天”金字匾额。我从解说那里知道，这就是朱熹，我因此上前毕恭毕敬作了一个揖。
这是朱子本人自画像石刻，与他生前一样高。
接着走进了旁边礼圣殿，又名大成殿，取之“孔子之谓集大成”，是祭祀孔子及其门徒的地方。正中为著名的孔子教育立像，唐代画圣吴道子所绘，上有康熙手书“万世师表”匾额，下有石神龛、石香炉和石花瓶。
我同样恭恭敬敬上前作揖，还喃喃自语。

我们坚称，我们是龙的传人，其实，我们都是十足十孔儒的传人。
龙不过是一个虚幻，一个图腾，一个妄想，一个借用。
孔儒才是实实在在的，两千年历史，两千年熏染，独家一尊，世界无有。
你可能没有读过三字经，没有背过，没有听说过，但你甚至在骂人的时候都在使用它，都在被它影响。
对于孔儒，不论你是否意识，是否承认，是否好恶，也不论高官显贵，贩夫走卒，知识精英，文盲痞子，只要是生活在这个社会，我们每一个人就都与孔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就是骨子里血液里的东西。
中国人基本不喜欢自由自在的东西，因为有了一种孔儒……
佛道等等，我是基本不拜的（心底不信），我只拜父母，拜孔子，父母生我，孔子教我，尽管由不得我。

我们从一个石柱牌坊出来，结束了短暂走访。几个同伴在那里拍照，我凑了过去：
不搂着我？
旁边一女子赶紧搂住了我。
不能搂得紧一些吗？
她紧紧搂住我。
一个两人合影，引来了一阵震天似的大笑。
我也同样会玩……能玩。

尧晴

旅行社做事毫无道理，也全没有一点专业水准，它只为自己着想，一天行程竟然安排了我们去两次爬山。不错，三叠泉、秀峰都是名山，但都在庐山，纵然各有其美，美不胜收，然而就像美食一样，你不能蠢到一顿把它上尽再企图将它美美吃掉，这与暴殄天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爬山，看瀑布，再爬山，再看瀑布，这就是我们按照商业利润最大化要走的路线。
按照这样一种路线行进，不但要有强力的脚劲，更要有旺盛的兴致和平和的心境。对于我，只是再整理一下自己装束，将鞋带扎紧些，把惋惜拽住。

秀峰为庐山南麓，其全境在星子，取“千峰竞秀”的意思，由香炉峰数峰组成。“庐山之美在山南，山南之美在秀峰”，足见其独特魅力。
走秀峰起点在秀峰寺。
走不久就看到了双瀑飞挂，近前的右边是马尾瀑布，从鹤鸣峰和龟背峰之间泻出，多情九曲，而远处前方是著名黄岩瀑布，由双剑峰而出，跌落尘埃，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指的就是这个。在我看来，黄岩瀑水并不比马尾瀑水更具有视觉美感，太直，又直的太僵硬，从上到下犹如一条削去了枝叶的树棍。
我们来到了黄岩瀑布底下。
实际情况是，在我们这个临时组合里，除我以外没有再一个男人走了秀峰，多一半的女人走了秀峰，但是，其中两个人是来去上下直接坐索道的，剩余其他人走了小半路，唯有一个，“这一个”，坚持和我、我女儿走在了瀑水脚底。

女人是男人的一半，女儿是水做的，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但女人远比男人坚毅，有韧性，可崇敬，可亲近，也比男人长寿。
女人的怀抱可能不装高山、大海，地球、宇宙——让男人去喋喋不休天高地远装好了，但她的怀抱恰恰好好却能装下所有这些男人。

在下山路上，女儿突然跟我说，这里没有鸟……连虫子都没有。
是啊，我突然意识到，这里没有鸟语花香！
四周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听不到一声鸟的啁啾。鸟儿在哪里，我不知道。
眼前是一片青绿、翠绿、蓝绿、墨绿，是一片片常绿的或者落叶的阔叶树林、亚热带针叶树林、毛竹林、灌丛、草地，放眼过去，此地彼处，彼山此岭，是一个纯正的绿的世界，几乎不见有花的颜色。
这是一种平衡的自然生态，叶子可以遮天蔽日，但远非繁花似锦。
现在大凡能够开出艳丽、芳香花朵的植物，是经过了精心的人工筛选、培植和改造，就是为你看，为你摘，为你食……为你这么一种这么一个人！
荒坡野地的植物崇山峻岭的花木草卉——其生长，不是为了人，是为自己，为造物主，不必了也不可能那么花里胡哨，何况太花俏了必遭忌恨灾难变异人灭，至少必将多消耗有限能源。

fm
中国鹰潭
2009/03/28

汪洋滋肆

真个逍遥自在，快乐的游山玩水，
何况太花俏了必遭忌恨灾难变异人灭，至少必将多消耗有限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