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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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竹

恬淡文静的竹历来受到人们的雅好。它面貌清俊，神彩飘逸，有书卷气，有仙风道骨，偶有狂暴，也激情喷发，毕露峥嵘，内在和外在的品质恰恰暗合了读书人心目中娴淑的神往和迷离的憧憬境界。竹的世界也仿佛人的世界，奇巧迷幻，多姿多彩。未始时，新笋拱土，见风而长，过夜成竹；遒劲中，枝子扶风，飒爽英姿，活泼里含有严肃，轻俏中寓着庄重，一切的景，一切的情，一切的意趣，皆与人心相仿佛。这便吸引人赞竹、叹竹、颂竹、爱竹、惜竹、怜竹，穷自己的心智与灵魂来对应竹，呼唤竹；也因了竹的参照，而扪心，而叩击沉睡的灵魂于迷离模糊的梦寐里。自问：竹与我，谁是形体，谁为影子？竹与我之间，彼此灵也，肉也？ 之丛丛簇簇、熙熙攘攘的世界之中，楠竹钻天拂云，水竹亭亭玉立，紫竹纤细苗条，金竹、墨竹、方形竹、观音竹……难可尽数，用“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的俗语来概括竹的世界也是贴切的呢！就象人群中有豪杰，有英雄，有奇才、鬼才、怪才，竹中也多有它奇异的人物：朱竹色彩鲜明如珊瑚，斑鳜竹竿上的花纹如鳜鱼游弋，皮竹清纯，墨竹神秘，湘妃竹洒一竿爱情的泪滴，传一个悲恸的故事。竹也是通人性的了，多半是些水灵女子，月下美人，纤柔而有韧性，袅袅婷婷，欲幻似真，勾人心魄。它情态妩媚，韵律悠扬，既有色彩纷呈的奇传，又有具体灵动的用途，岂能不使我辈凡夫俗子沉缅浸淫。 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偏爱了竹之清高优雅绮丽宜人。所谓“竹篱茅舍风光好”，有几分高洁，有几分流连，也多少有此散淡疏落隐逸遁世的味道。东坡苏轼写岭南人与竹说道：“岭南人，当有愧于竹：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筏，焚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真可谓一日不可无此君耶！”，可见竹之于人的用途，竹之于人的生活的得要，作农具，作家私，作造纸，作建筑，作交通，与人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竹与人的休闲玩乐，与人的艺术追求也紧相连系——有竹刻、竹雕、竹编工艺，有箫管长笛用它们空灵清虚的孔眼吹奏出大自然奇妙幽远的音韵，吹奏出人心底里无限的忧郁和缠绵，欢乐和喜悦。这是怎样的一种可爱和可敬的植物呢！ 实在的，竹是有它的特立独行的性格和志趣的。它在空中发展，枝枝叶叶，疏疏淡淡，相互谦让，相与谦逊，相提相携，满园春色风光，皆是手足情谊，根在地下相拥相抱，开拓掘进，汲取营养，培育新笋，俨然一个伟大的家族，一个亲密的组织，一个友好的团体。竹有骨，有节，有气，有德行和操守。正直而不曲折，高傲而不骄傲，骨子里闪烁着的是真挚和豪迈。就如郑板桥所言：“画根竹枝插块石，石比竹枝高一尺；虽然一尺任它高，来年看我掀开力”，为人为事，不屈不挠，自信坚定，风高而节亮。同时，竹又虚心，又向上，像一切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承受沛雨甘霖，迎接阳光抚爱，微笑着面对阔大世界，面对深远苍穹，知道路上的求索没有尽头，空中的攀援没有边际，人生的寻觅没有止境，心里面永远留着一个虚空的位置，给睿智，给经验，给先知，己身不断祈求，不断奋战，不断追寻，不断向上，向那最高昂的境界伸过头翘望——风景这边独好！ 竹也没有因了它的高而趾高气扬，象重权和财势那样没鼻子没眼。竹虽然高扬却谦逊，到了顶点，便微微弯下身子，低下头，借春风垂顾大地，仿佛若回报母亲的恩惠一般，顺意绵绵，爱意绵绵，怜意绵绵，绵绵的一腔无穷尽的赤子情。又似虚怀若谷的伟大的谦逊者，弯子腰与脚底下的微小普通的草荑促膝交心，询问家常邻里琐事，油盐浆醋茶，酸甜苦辣咸，喜怒哀乐愁，无所不包无微不至的关怀，怎样的胸怀方能做到呢？ 竹且以它强有力的繁殖来热闹这个世界，繁多却不混乱，也不驳杂，不见对土地的重压和负轭，不见相挤相拥，相互不容。这与人不同，人之于地球是不堪荷载的重负，人之于人是不相容与的地狱，人之于竹也只见伐取而少植养、少珍惜、少关爱。若少养人而多植竹，大地一定是万分乐意而欣喜的。竹乃清静世界，人是喧嚣红尘。竹虽没有绚丽的鲜花引人注目、驻足、叹息、流连、赞美，不比那些专以花色事人的品类，它远远地站着，却是一个可人。一个小小的眼神，还含着羞涩；一次拂风的摇摆，清姿楚楚，便激起人心底里的无限爱怜。竹表面清寂悠闲，内里其实也寓着一股鲜为人知的火样的热情，待到死亡最后的呼唤发出，它便辉煌平生唯一的一次灿烂——竹子开花，使所有的人惊愕、惶惑、迷茫、讶异！ 人有爱乔木高大，有爱灌木丛生，有爱碧草连天，有爱石头庄严，有爱霞光静美，有爱飞鸟灵动，我独独偏爱竹之清虚俊逸，长风玉立，恬淡自适，我敬它为人奇特风骨，节与气。人或说我之说竹不过满口主谀美，但我坦然而高兴。因为我与竹立在同一风景线上，为其中的一支，而不是在竹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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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偏爱了竹之清高优雅绮丽宜人。所谓“竹篱茅舍风光好”，有几分高洁，有几分流连，也多少有此散淡疏落隐逸遁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