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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唱——评苏曼殊《春雨》和谭嗣同《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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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31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莲溪寒士 于 2010-1-31 11:55 编辑

若问留意近代诗词者,可知二十世纪初,曾博得众人之激赏是哪两首七言绝句?百年以来,文化名人或可称之为诗人者,层出不穷矣。倘若以正统的历史观予以划分时代,从1840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110年间,而生平以一首七绝,而盛传不衰者,惟二人耳!
一曰苏曼殊《本事诗十首》中其一《春雨》: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
我亦艰难多病日,那堪更听八云筝。

苏曼殊是清未民初文坛奇才,南社巨子,他平生在中国文坛活动时间并不长,不过十几年光景。但其身后大半个世纪以来,其作品,无论是诗、小说、翻译以及绘画却魅力犹新。此首《春雨》在一九一〇年十二月出版的《南社》第三集上为第九首,则题作《有赠》;此与《题静女调筝图》为诗同句异两首,又作:“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我已袈裟全湿透,那堪更听割鸡筝”。苏曼殊于一九〇九年上半年居日本,据柳无忌云:“曼殊的《本事诗十章》,全为百助而作。”而熊润桐则认为是为静子(见《苏曼殊及其燕子龛遗诗》),而静子者,则是曼殊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中之人物,其乃是作者姨表姐;我于史料中见过曼殊所遗留的照片,有一帧曼殊所题的《题百助照片寄包天笑》上,有一著和服日本年轻女子,端坐于室内塌塌米之上,神情恬然,最触目之处是那女子一双掺掺纤手正抚弄二弦琴,即八云筝。据书载,一九〇九年正是曼殊所遇年值二十芳龄的名妓百助眉史之时,何也?见《本事诗》其四:“慵妆高阁鸣筝坐,羞为他人工笑颦,镇日欢场忙不了,万家歌舞一闲身。”细按诗意,拟可证之,自认为当以柳说为是,与姨表姐静子两情相悦则在一九一二年六月东渡省母之期,因其最终“断惑证真,删除艳思”,遂使静子投海殉情,心灰意懒的曼殊返上海,疾笔而写出《断鸿零雁记》。              

就此两首而言,我个人则更喜《题静女调筝图》,特别是“我已袈裟全湿透”一句,其充分表现曼殊的“以情求道”之变态心理,亦表露出在情天欲海中,所悟出众生情欲之流徙不居,及其非真非实之本来面目。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我已袈裟全湿透,那堪更听割鸡筝。”——席间,一边是美女的玉指拨弄着筝乐而琤琤琮琮,一边是泪湿袈裟的未能窥破色相的年轻僧人,由眼前之美女及耳畔之筝乐为接引,苏曼殊此刻神情已跃入对人生之无常、爱情之无常及众生之无常的禅思空观之中,但曼殊所遭遇的人生实境、情天欲海的狂波微澜,又矛盾地阻隔其破妄断真,他此种观空悟禅之过程,却是常人极难以理解的精神历险之体验。
二曰“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的《潼关》:

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
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不解平。

谭嗣同此诗作于一八七八年,其时曼殊尚未出生。及后,苏曼殊于当时历史环境之下,其内心所郁积的此等彻天彻地之无量恨意,惟有比他大于十九岁谭嗣同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春雨》和《潼关》,被认定为“其中《春雨》一诗近一个世纪以来博得无数人的激赏,20世纪文化名人中以一首七绝盛传不衰的,除了谭嗣同的《潼关》外,恐找不出第二首了。”——持此观点者,非出于我之滥觞,可见黄永健所著《苏曼殊诗画论》之中。我此文发表后,常有人以为此断论近乎哗众取宠,或有失偏颇。的确,在今人所选近代诗时,如钱仲联编著《近代诗钞》(上海古籍,三卷本)、《近代诗三百首》(浙江古籍)皆未收录,据史料记载云:上引两绝于百年前确如此而轰动。——此恕不展开而另作论述,我不过对此而作浮想起的是:这两位相隔十九年出生而平生不可能谋面的人(1898年9月28日年仅三十四岁的谭嗣同与另五人世称“戊戌六君子”慷慨就义了。其时的苏曼殊还不到十四岁,正在日本横滨华侨所办的大同学校读初中)。为什么使以后的苏曼殊在同样短暂的三十四年之余(生于1884年9月18日,殁于1918年5月2日)人生旅程中,曾以谭嗣同《潼关》的诗意,一连四次曾绘《潼关图》,即1905年《为刘三绘折扇》、同年为赵百先绘《终古高云图》、1907年底《为生母河合若之属而绘》,和1908年1月为《河南》第三期杂志而绘的《潼关图》四幅。在1908年为同盟会河南分会鼓吹反清革命的杂志《河南》而绘的《潼关图》,其上有苏曼殊所题长跋有云:“昔人《出山海关》诗,有‘马前桃花马后雪,教人那得不回头’句然稍陷柔弱。嗣同仁者《潼关》诗云:‘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不解平。’余常诵之。……”诸语。他们两人驻留在这世间的时间差不多,而且,两人同以佛家“普渡众生”为大愿,谭嗣同有《仁学》,在此著作的《自序》里嗣同曾曰:“天下之治,则一切众生,普遍成佛。不惟无教主,乃至无教;不惟无君主,乃至无君主……”;苏曼殊则有诗云:“众生一日不成佛,我梦中宵有泪痕”,这些,是曼殊对嗣同这位仁者的深忧大恨之认同。包括两人年幼时代所受苦难几有相同:苏曼殊其父苏杰生,广东香山人氏,1862年赴日本经商;娶妾河合仙(日本人),其妹河合若在苏家为侍女,因河合若胸前生有一颗红痣,相书以为,如此者必生贵子,苏杰生遂与之私通,而生曼殊。产后三个月,河合若便弃子而去,遂由河合仙扶养。六岁回广东,因自小失去母爱,且是混血儿,而遭至族人歧视,寄人篱下,常受欺凌,体弱多病,曾自嗟身世“有难言之恫”。
谭嗣同虽出生官僚家庭,但幼年丧母,嗣同于《三十自纪》中有言:“为父妾所虐,备极孤孽苦”,“遍遭纲伦之厄”……。遂引起我的浓厚兴趣,我想从这两位仁人志士心心相印(此一词本是禅语)之根源处作一些探讨,仅献刍荛之见而已。
读此《潼关》,我以为应该先了解一下潼关之地理及历史,然后才能窥见着谭嗣同之抑郁情怀。
位于秦、晋、豫三省要冲,向有“三秦门户”、“四镇咽喉”所称,乃是中国著名之天险重关。古人曾概叹:“人间路止潼关险”,《山海关志》有“畿内之险,唯潼关与山海为首”。潼关于军事上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潼关地势,南依秦岭,东南有禁谷之险,谷南有十二连城巩固秦岭诸谷;北带渭洛二川会黄河如屏障,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望无迹涯;中通一条狭隘的羊肠小道,往来仅能容一车一马,人行其间,仰视悬壁,俯察洪流,盘纡峻极,险扼天下。东汉前,潼关的战略地位十分突出,当时即在今潼关县城东北约十公里远望沟与禁沟之间之黄土台塬上设置了关隘。凡中原往西北、西南,都须从黄河及秦岭之间之黄土台塬而行,(此遗址在今寺角营村北)。其后,在黄河南岸边开辟一条东西通道,至此,不需翻沟过塬。隋将潼关移至黄河边今潼关县城东北十五公里处。清设潼关厅,一九一三年改潼关县。及自陇海铁路通车以来,潼关已成交通坦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修建黄河三门峡水库,按大坝原定高程,潼关城将被回水淹没,潼关因而拆毁,更名港口。目前新、旧潼关皆已失去历史上之重要地位。
有清一代二百多年,仍在明代潼关城地设防,城池规模一依明朝,然进行多次复修,并有所新建。乾隆五十三年(公元一七八八年),约下临黄河的北面土城墙约二千四百余米砌了砖,并兴建了南、北水关楼,复修了各大建筑物。依然有六个城门。南水关有闸楼七间,北水关有闸楼九间,规模宏大,映照山川,潼水穿而而过,中经横跨东西的石桥,宛如长虹,复波往来,引人入胜。后,又在东、西两面土城墙俱砌了砖,令城池愈加完美,雄伟可观。
从诗中看,估计谭嗣同是自潼关南端即风陵渡远眺潼关的。
风陵渡古称风陵关、风陵津,相传为黄帝之臣风后于此发明指南针,因而战败蚩尤在此。风后既死,黄帝即将其葬在此,称为风陵,其渡口遂称风陵渡。此渡口自古有“鸡鸣一声听三省”,旧时历史上一直以摆船渡黄河,以连接陕豫二省。据史料记载,清雍正六年(公元一七二八年),风陵渡就有“官船十一只,水夫八十四人”(《续潼关县志》)。还有私人和上下游经常过往客商船只。遥想此时此刻,谭嗣同必是漫漫而行在潼关道上,面对于苍茫 “秦山洪水”,固有磊落底气,与艰难困苦中所砥砺出之坚韧气质,便独怆然而吟出:“河流大野犹嫌束”一句,束 :约制、管束,“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返”,然而,在具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谭嗣同眼中,日夜奔流的黄河,在广袤的原野之中,居然嫌它如此拘束,这是何等之胸怀与气度?此不仅仅是所谓诗家语,而是只有经过了千辛万苦的跋涉之历程后的人,亦是到达了禅宗的宇宙观和时间观,即禅的境界的人,所能吟唱出的诗句;此当是于禅悟的一刹那间,仿佛一人傲立于万丈孤峰之上,心与莽苍苍时空合为一体,不仅是眼前的大地、河流之万物,乃至茫茫宇宙,也为我意念之物,——此诚非常人所能道之语!
谭嗣同当时去甘肃兰州探望其父继洵,而途经潼关。谭继洵于清光绪三年(一八七七)补甘肃鞏秦阶道,嗣同曾几次往来直隶(今河北)、陕西、甘肃、湖南、湖北、山西、安徽、江西、江苏诸地,观察社会风土,目睹灾民流离,哀鸿遍野,感触纷纭,遂有“风景不殊,山河顿异,城郭犹是,人民复非”之嗟咨。
谭嗣同生前著有《莽苍苍斋诗》二卷,自谓:“皆三十以前之作”。然其英名比之其诗名更响亮,但人犹称之为:“代表着晚清的浪漫洪流”。作为政治上开拓者,谭嗣同于诗歌创作上努力,乃是採中国古代诗人——特别是唐代各家之长,以独特之诗风标榜“诗界革命”之开端。谭嗣同曾自白曰:“嗣同于韵语,初亦从长吉、飞卿入手,旋转而太白,又转而昌黎,又转而六朝,近又欲从事玉豀,特苦不能丰腴。”徐世昌在《晚晴簃诗汇》评为:“浏利雄健,如铜丸走阪,骏马注坡”,此语恰是《潼关》一诗最好的评介。
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终古者,自古于今也。高云者,长天云霭莽苍苍也,因怀因所见起咏;而“秋风吹散马蹄声”一句则道出诗人心中对清政府妥协软弱的何等不满,当时深重的民族危机,清皇朝却苟且图存,具有强烈爱国思想的谭嗣同愤感“创鉅痛深”。潼关一地,据史载,发生于此的战争达四十余次,其中有名之大战有十余次,思今抚古,如今社稷江山正面临着内忧外患,岂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无奈萧瑟秋风,吹散了千百年来滚滚而去的金戈铁马浩大声势。最妙处则在未句:“山入潼关不解平”,上述了潼关的地理环境,看似诗人在杀青处只是白描一笔,但“不解平”三字则意犹未尽矣!此非真传神手而不能为之,一般七绝第三句放上份量后,未句当避之剑拔弩张,使之铢两恰当,虽着墨淡淡,作极平常语,但可见全首沉痛之心,此真不易得也。看似作弔古,实是伤今。
于此前的1896年春,谭嗣同到北京,和梁启超相识,亦亲闻了康有为等人的变法主张。旋奉父命,以同知入赀为候补知府,分司浙江。此时,他奋笔著述,写有《仁学》等作品。
我以为:苏曼殊在其生命最旺盛之期,恰是康、梁、谭对国人于政治上最有影响力之时,当亡国危机靠维新变法而无法完成,知识分子所表现出来的认同感就可能会更密切。由于《春雨》与《潼关》两首绝句在百年以来一直被人所传诵的缘故,激发我将苏曼殊与谭嗣同生平,与两人之间在文化上与精神世界默契作此一番尚肤浅地比较,但人生有时的确是一种谜,所谓“物我冥合”、“与道同体”,此不应该片面地理解为只是一种唯信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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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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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2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莲溪寒士 于 2010-2-3 06:01 编辑
好文章`````````````
小谦 发表于 2010-2-2 05:50

谢小谦兄垂注,莲溪拜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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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7-11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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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尔看看I

    发表于 2010-2-27 10:1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等优秀的文字,当议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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