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试杀

白菜托

"在返香港之前我在台北住了一个晚上，我到了辽宁街，夜市很热闹，我没有见着小张，只看见他的家人，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我不晓得再见父亲会是怎样，到时候再说吧。离开时我拿了他一张相片，我不知道哪日会再见小张，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想见的话，我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记得住这段台词，但这是电影，不是生活。我也有胡胡的照片，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想见的话，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一
2005年春末夏初，胡胡从那个遥远的山城来上海看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我们像多年以前那样开怀大笑，喝酒，说电影中的笑话，聊无聊的琐事。
从衡山路出来，上海的夜朦胧靡丽，却有微凉的风穿体而过。我们走在上海喧嚣的街头。一转身，发现已经站在永乐影城的门口。我说，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那一晚我们看的是周星星的《功夫》。其实，这片子我或者已经看过2，3遍，或者胡胡也看过N遍。也许我们这样做其实只是想在这些熟悉的电影里面找寻曾经属于我们的青春的影子。
最快乐的日子，是我们一起看周星驰。周星驰几乎让我们几乎忘记了还有看许冠文，黄百鸣，张坚庭时，所有发笑的原因。这个最初只是在《盖世豪侠》演小喽罗的混混，成了我们以后日常生活中极力模仿的对象。
看完电影，已是深夜，我们沿着清冷的肇家浜路向回走，我送他回酒店。这样的情景我忽然感觉很熟悉。我忽然记起：在多年前的齐门北路，看完电影的我们把喝空的易拉罐踢得哗哗响。在那凛冽的寒风中裹紧身上的大衣。然后开始唱张国荣的歌："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难道这不算，相恋到白头。"
二
2000年以后，胡胡一个人远走重庆，鼓捣他有声有色的事业。而我来到上海。开始在这个城市里浮沉。其实每件事都有决定的瞬间。等我们已经决定了以后，我知道我们的瞬间已经过去。只是我不知道，一直不知道，这个不知道又延续了好多年。
正如电影中的岁月一样，我和胡胡之间的友情片段，在我的记忆中能够剪辑的只有1990年代。
我不记得我最初看的是那部电影，但是我有记忆的是《武当》。其实真正能够完全看懂并能够记忆深刻的是〈少林寺〉。因为前者看的时候还很小。而看后者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上学了。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电影给了我们这些山野少年最直接的也是最深刻的善恶观，并且这种简单的观念一直陪伴着我们走过青葱的少年时代，直入叛逆的青春期。
我和胡胡出生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我们不是兄弟，他仅仅只比我大五天。那时候没有KFC，也没有蒙地卡罗，当然也没有游戏机。所以看露天电影，就理所当然的成为我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我们讨论一切有关于电影的所有问题。
在大学一年级里，我和所有的同学一样，迷恋〈黄飞鸿〉，〈笑傲江湖〉，〈英雄本色〉等等英雄主义电影。女生会因为喜欢梅艳芳或者张曼玉大吵一架，又会因为梁家辉或者周润发而和好如初。某个发育晚的男生在〈刀马旦〉里爱上了林青霞，值得庆幸的是那是他还没有看〈东方不败〉。
三
有一天下午，我在学校门口买东西，突然看到胡胡站在马路对面冲我微笑，和以前不一样，神色安静。他说他来这的一家技校学无线电。那家学校我知道，离我的学校也就过两条马路而已。
胡胡在高二那年退学，理由是他弟弟考上了县重点高中，而我们那时只是一所二流学校里厮混，所以他要赚钱供他弟弟读书。而我在补习了一年之后来到了现在的学校。
就这样，胡胡和我，在中断了三年之后，又可以在一起了。当时流行〈花月佳期〉，〈梁祝〉等港片，以及无数的好来坞大片。到处都是吴奇隆，杨采妮，STEVEN SPIELBERG，萨姆-尼尔，汤姆-汉克斯，马龙-白兰度。，每周我们都会去美术学院附近的放映厅去看小电影，半夜回到我的宿舍用电热壶煮水饺。
我至今还记得我第一次带胡胡去看的是那一部电影。那部电影现在已经立碑刻传。但是也就是这部电影让我喜欢上了王家卫。就算我一直搞不清楚〈蝴蝶梦〉和〈爱德华医生〉有什么联系，但这并不妨碍我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叫〈阿飞正传〉。
那一年，胡胡并没有象我那样深刻地爱着这部电影。因为他开始喜欢上一个叫青的姑娘。所以很多的时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看电影。
我曾经用个小本子记下了我所有看过的电影的名字。在1990年代以前，我看过小兵张嘎，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小城之春，小花，大上海1937，黄山来的姑娘，巴山夜雨，天云山传奇，第二次握手，骆驼祥子红衣少女，黑炮事件等等。
在〈阿飞正传〉之后的日子，有的东西，已经面目模糊，当然，一部电影并不能改变什么。那天，散场之后，不愿意回去，我们在空旷的大街上急走，胡胡敲开路边的小店买了两罐可乐，嘴里叼着烟，模仿张国荣的样子看着我，我忽然觉得很陌生而恐怖。当时我不愿意说出来，所以过了这么多年，写在这里。
大二那年，胡胡离开家乡去南方打工，因为他弟弟考上的复旦大学。所以他的压力更重了。于是，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看电影的时候。在接下来的大学日子里，电影就成了我最温暖的陪伴。胡胡在那个南方的城市有一封没一封的给我写信。那些信说的最多的就是电影。现在看来，那些信和BBS差不多。
木木：
看了〈霸王别姬〉了吗?陈凯歌比老谋子牛B多了。但是这部电影里最出色的还是张国荣，他真绝，一个人穿行于两种性别空间，一点障碍都没有。
木木：
最近有很多外片很不错〈E-T外星人〉好大的阵容。还有〈星战系列〉。我好喜欢哦！你如果来，我一定请你看。
四
于是，在1999年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去看胡胡。我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忘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只是还是和小时候不爱说话。
之后的一个月，我们没事就到一家提供水货的放映厅看电影，门票很便宜，只要5块钱就可以看一整天。只是胡胡的口味越来越挑剔了。慢慢的，我也变得挑剔了。其实有很多片子，我曾经看过很多遍。就像是习惯了在电影院黑鸦鸦的人潮后面，不动生色地观望着一切。
人们像潮水般涌来，又像潮水般退去。而自己始终以一种疏离的状态在观望。也许这也是一种安全的观望。
一个月后，回到学校。在回学校前，胡胡带我到全城最好的影厅看了我至今难忘的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拯救大兵瑞恩〉。
说难忘是因为这场电影是我所看过的最豪华的场景：豪华的影厅，豪华的音响设备。强大的阵容以及强烈的视觉效果，所以，在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我总是感觉满足。
还有一个难忘的原因是，从那一后一直到2007年的10月，我从未进过影院看过一场真正的电影。
五
其实，人生中的很多瞬间，是很早就定格好的。就像我和胡胡，我们不是兄弟，却如兄弟一样生活。但是我知道，我们的路不是一部电影，不可能同时上演同样的剧情。也不可能是同样的结局。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是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终于越走越远。
2000年之后，胡胡结婚，然后远走重庆。而我，来到上海。只到2005年，他到上海出差，我们才又见面。这之间隔了这么多年空隙，我绝口不提。他也有意避免。我只知道他已结婚，并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他也只知道我在谈了场恋爱后，现在仍然是一个人生活。
2007年春节，我回老家，我没有看见胡胡，也没有他的半点讯息。我翻出以前的相册，胡胡的笑容清晰可见。但是，我知道，我如果要去找他，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
六
2007年国庆，有个女孩给我打电话，说有两张票，问我是否愿意一起去看电影。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我忽然发现我很久没有再去看过电影。
那部电影的名字叫〈狮口惊魂〉说实话，电影拍得很烂。我没怎么看，只是手里一直握着那个姑娘的手。我忽然间明白，如果能有双手可以一直让自己安稳得握着，那怕是看一场电影的时间，自己亦觉得满足，这就是幸福了。
七
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对那个女孩讲。这句话其实也很简单：
"娜娜，我想抱抱你。"
八
那些电影，那些青春的花火，就那样在我们渐行渐远的青春里越来越模糊。那些雕刻在电影中的年少时光，青春往事，友谊和爱情，就这样，就这样慢慢地飘散在那条叫着时光的河流里。
一直喜欢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中的一句旁白："当我们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