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049散文——纷乱，冻结

小楼蠢鱼

049散文——纷乱，冻结

      若干年前，每场冬天的大雪都会让自己对神秘的天空与未来充满幻想。从有了思想的幼年开始，就隐隐觉察出自己仿佛来自遥远的别地，那个理想完美的国度中让灵魂一直高高在上。换句最好理解的话说，那就是这个世界我曾来过。
      天亮了，风堆云卷，隙浸阳光。
      暴雪后的世界发出耀眼银白，像一面镜子在无数个角度光耀着所有影像，恍惚而寂静，纷乱而喧嚣。更如一首低沉萦绕的独奏，弥散光阴。白色的雪，灰淡发暗的建筑就是那黑白的键盘，生命的全音在迷离思想的半音中击打出那些音符，垂首至心，上指冬穹。人生章节就是那些落在雪面的各种痕迹，总是来不及思考，就会给更多随之而来的印记破坏，甚至干脆让风吹散亦是给阳光融化无痕。
      很多年前，生命中有过几座大山，有寒冷而美丽的冬天。溪水沿着那些山脚，在蜿蜒的浅滩上冻结成一条水晶的冰河。那儿有很多童年的日子，它曾无数次重复着若干个梦想，在年轻而孤独的精神领地中成为寂静世界的王者。高耸的林木，深邃的溪谷，皑皑白雪下叙述过一个今生仅有的童话，各路神灵与鬼怪倾巢而出，在很多个下雪的午后尽情厮杀。而自己浑身湿透傍晚归家后，轻则呵斥，重则体罚，痛并快乐的童话就这样在年少的飘雪冬日固执着延续。多少年后，直到成为丢失细节的儿戏，几滴落雪成冰的幻觉。
      暴雪之夜，窗外发着淡红的光，那些于神秘畏惧下的恍然让人生跨越了几十年。从青春张扬结伴若干好友在海岸上吹淋大雪，到满怀喜悦着在雪夜中蹒跚赴约，后来仅存的就是看着一扇扇灯火的窗，对那种称之为家的温暖与色彩，学会仰望，继而哀鸣。
      一年的九月中旬，跟随母亲去外埠参加小舅舅的婚礼，婚礼后的第二天，百年不遇的暴雪突然而至。借用了电力学院食堂的很多餐具，归还的时候，我跟小舅舅拉着两轮车去送。回来路上要经过第三百货公司门前的一个广场，大雪纷纷中一个年轻男子给一个老年妇女撑着伞，那女人雪中旁若无人演奏着小提琴。她闭着眼睛泪流满面，琴声似乎在风雪中哭泣着四处逃离。很多围观的人不知是否跟我一样，感受到了那种天地之间填满的悲伤，没有缘由，没有情节，只有跟随幻想不由自主去痛彻肌肤……
      两人前面的石柱上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个表情忧郁的年轻女孩，上写三个大字：下雪了……
      后来，冬天真正来临，每次走过空旷之地或者广场，都仿佛聆听到那把小提琴，看到有人脸上流落着那样的哀痛。人生悲喜交织，有悲剧就有欢喜相衬。梦想却总是一如既往，像一支锈蚀的笔，戳在现实之躯上，痛过自己，笑写文章。
      第一次大雪中辗转赴约，换了两路公交去巴西烧烤。一瓶白兰地，几首奔放的民谣，还有美味的烤肉后，给对方吐了个满怀，大衣上的垢污让人身心颤抖。第一次冬泳，下水即逃，据说快得如一道白光几乎是成仙而去。第一次喝醉躺在鹅毛轻絮的冬夜里，却听身边哥们儿讲诉他那失恋的事情……后来学会老去，学会用冷漠来减压生活，尝试用微笑去鄙夷这场生命的闹剧。
      人生若梦，这里演出截止即匆忙奔向下一场，投入进去后只管负责尽情欢笑或者淋漓悲伤。冬日大雪更像一场婚姻，漫天飞雪中的朦胧美好，相拥共赏且互暖同行。而后初阳风驻，融水污渍，心思相隔，冷冽无情中婚姻也会遭遇惨淡。而孩子是这个游戏中一尘不染的唯一斩获，水晶一样透彻着万般的美好和寄托。孩子终要长大，从学会思考到独自仰首。于是，一切又开始周而复始，雪花跟尘烟一起在梦幻与人生的矛盾纠结中扶摇直上，又在每次不定无知的悲喜来临时翻滚坠落。
      世界间的这般冬日，熟悉得让人畏惧。
      海岸上的积雪让风吹成了一片烟雾，隐现的波涛在深蓝中翻涌，如同雪地上的浪花，加之远处天空中那些阴暗的积云，这个稍有特色的冬日就呼啸定格。在一杯滚烫的速溶咖啡前，在一打因为物价暴涨而来的账单里，在一场场可以让旁观者都低首哀鸣的房产守卫战中，在一个个生死离散般情感婚姻破碎的远端，在道德与信仰沦丧殆尽的激流内，这个用长长的“唉”来当语气助词的人生，毫不犹豫着冻结出一个2010年的漫长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