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在。
已经整整八个年头了,父亲在他五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永远离开了我们。在被病魔折磨得灯枯油尽后,终于撒手归寰。关于父亲,一直想写点什么可终究迟迟未能动笔,或许是那种沉甸甸让人无法承受,再多语言也无法表述,我怕我的词不达意。又或许,褪去看似坚强的外壳后,我比旁人更容易脆弱,我怕那种清晰至极的哀痛,所以我一直甚至是近乎冷漠的拒绝回想着。
只是,每当我看见大街上步履蹒跚的老人时,总会禁不住停下脚步,忍下上前搀扶地冲动,默默地看着他们远走,任心疼肆意漫延。
年少的时候,也因父亲的严厉而生过怨恨,甚至以为这辈子我和他父女情浅。可我现在能想到的,满满全是父亲的好。
父亲的童年是清贫而悲苦的。父母早逝,兄弟姊妹六个相互拉扯帮扶着长大。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父亲一生勤俭。也许是童年时受五八年饥荒饿怕了,即使在后来生活条件大大改善后,他仍是保持着良好的习惯。受其影响,我和妹两人从小吃饭都会把饭粒扒得干干净净,因为哪个碗里哪怕只剩一粒饭没有吃掉,都会引起父亲滔滔不绝的“忆苦思甜”大论篇,为了保护我们的耳朵不听起茧,所以每到吃饭时,一端起饭碗,我们都会很自觉的吃完,从不浪费,直到现在我们长大成人后,也这样教育着我们的孩子,也许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完全不知道饥饿是种什么境地,但是我也总会在这样的唠叨中捡回父亲的影子,来寻求一点点心理上的慰藉。
父亲的手很粗糙但非常灵巧。小时候因妈妈工作的原因,每天早上帮两个女儿梳辫子的重担就落到父亲身上。父亲的小辫绑得好极了。那时候小女孩的头上很时兴扎些丝巾,这时鲜艳的丝巾总会从父亲厚实而长满茧心的手中飞出一只只鲜艳欲滴的花呀蝴蝶来,引得小朋友们羡慕不已。总嚷嚷着回去也要学着让妈妈帮她们也绑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最让我和妹妹引以为豪的是小时候因家境清贫,父亲买不起新奇怪异的玩具给我们,但是他却会给我们做。小时候七巧板节目是每个小朋友的最爱,父亲看我们喜欢,就帮我们用木板按照尺寸割出来,做好后细细的磨圆小板边缘的锯齿,最后再涂上红油,刷上清漆,让它有更光泽,这样一套精巧的七巧板玩具就做成了。最绝的是每年的正月十五闹元宵,我和妹妹就提着父亲给我们做的花灯和小朋友们去游街,那是我们一年中最得意的时刻了。父亲做的花灯很精巧,年年不同,他会提前很长时间收集比如漂亮的糖纸这类要准备的材料,有时是威风的飞机灯,有时是轻盈的蝴蝶灯,年年各不相同,游灯时每每被同行的大人和小孩扯着停下来仔细观察花灯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父亲只读到初中,但却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年的小年一过,就会去张罗着买些红纸,墨水,毛笔、亲自熬浆糊,对联也亲自拟亲自作,往往为了一个字眼会斟酌很久,甚至会不厌其烦的问我几十遍,到底用哪个字会更好更贴切,即使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小小的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几块钱买副对联就能搞定的事要弄得这么复杂,这不是没事找麻烦吗?可看着他虔诚的粘贴着对联,左右比划着竟也能安静下来不再吵闹。漂亮的毛笔字在红纸上龙飞凤舞,跃跃欲飞,不得不赞叹,父亲的毛笔字比买回来的更生动更灵气。来拜年的亲戚们也都约定俗成的形成了一个习惯,谁来了都会好好品品对联,每每这时,父亲平时严肃古板的脸上总会绽出难得的灿烂来,然后拉着亲戚们继续探讨着斟词酌句的精妙之处。
也许没能有一个儿子是父亲心里永远的遗憾。即使父亲的脾气再暴躁,但是对于两个女儿,却是从来不舍得打一下的,最多不过是仗着嗓门大吼一通罢了,而我们,因早已熟知他的脾性,后来也是对他的大嗓门见怪不怪,吼多了竟能做到充耳不闻了。
……
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父亲清瘦慈祥的面孔依然清晰可见,墙上您久久的凝视着女儿,目光中含着关爱,透着不舍。最近不知道是清明近了,常常想起父亲来,我不知道这是已然为人母的我对生命有了新的诠释?还是我对父亲有了更深的理解?
晨曦,缠绵了几夜的雨停了,春雨把天空洗刷的湛蓝湛蓝,蓝得让人想心碎,仰望天空,天空悠悠飘过几缕如丝白云,爸爸,那是您在天堂踽踽独行吗?您能感受到女儿对您深深的思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