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某论坛看到两句诗:“远近高低树,掩映谁家乡。”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游子,想到不知在哪儿看到一些诗句的片断: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因为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几乎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被游子情结所扰,像影子一样固执,甚至有时怀疑这种情结是不是某个阴暗角落里的一条蛇,只示我以冰冷,让我感觉不到身处之地的温热。这绝非无病呻吟。想来大多数人都会有,只是浓淡不同罢了。 这两句诗正是勾起我心底里挥之不去、时淡时浓的游子情结,才让我于刹那间有震动的感觉。那个掩映的家乡是谁的,那些高高低低的树就好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永恒的雾,总是遮住我于异乡眺望的目光,使我不得不一次次追问:那是谁的家乡?谁在那里生活得像水中游鱼一般自在?而我只在雾的外面——抑或只是里面?已经无所谓分清里外,总之,那是别人的家乡,同时是我的异乡。我甚至无法抛弃所有的忧伤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尽管永恒的异乡人也在一次次地呼唤。 曾经听过一首美国民谣《on the road again》,歌名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再次上路”的意思。歌名也在歌中反复咏唱,歌中的“我”迫不及待地要再次上路,说是要去那些从未去过的地方,看那些从未看过的事物。咏唱中透出一股洒脱不羁的情绪,配以一点也不刺耳的男声,听来很舒服。只是于我却不能做到——正是那种抛弃所有忧伤之后,追逐远方的轻快。 所谓家乡与异乡,只是一种对立,而我永远处在异乡的路上,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思乡,家乡也并非真是那个生我养我的所在,并无具体所指,就像崔颢在其名作《黄鹤楼》一诗中吟道“日暮乡关何处是”,并非诗人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家乡之所在。“乡关”在这里也已经成为一种宽泛的意指,诗中的那只黄鹤亦是如此,早已经成为异乡人在无止尽的漂泊旅途上的一份刻骨的情结。换句话说,即使是诗人回到自己真实的故乡,或许也仍然会对着江上的烟波再次发问:乡关何处? 我站在世界的背面 看见一缕炊烟升起 ——这是许多年前《诗刊》上刊载的一首诗的片断,尽管当时只是匆匆一瞥,竟然镌刻般记住了。或许也是从那时起,那个“世界的背面”就从此萦绕心头,往往心事荒芜之际,我总会举目眺望远方,总不免会想起这两句诗。我从不知道世界的背面究竟如何,想来总不至于亦如眼前的世界一般,哪怕也是荒芜,至少四下无人,机心倾轧或奔忙生事总是没有的。最让我动心的是那缕炊烟,只有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差堪譬美。不必仔细考究是谁燃起炊烟,重要的是炊烟在那里升起。然而世界的背面仍然只是幻拟的家,从未有人抵达,只能心生想往。一次次在眺望中岂图渡向世界的背面总不免是一场徒劳,无处倚傍的目光最终总是在周遭涌荡的人流、嚣上的尘烟里再一次迷失方向,再一次成为走在路上的异乡人。 我曾经大言不惭地说:“青山可识故人颜?”其实我早已不是青山的故人,青山代表我的家山,而我游离于家山与异乡两间,徘徊无所止,回望或是举视皆无所依托,或许,异乡才是我的故人吧?
意翔斋主人(羊之羽) 2011.5 此文也发在“现代版”,眼下这版有加了一段,凑凑字数,呵呵。 |